第49章 斬情絲

花如令推門而入。

他走到床前,手握住了花滿樓的脈門。

他道:“你點了樓兒的穴道?”

陸小鳳點點頭,他此刻卻有些波瀾不驚,仿佛看不見花如令的表情,不管他面上是心焦還是惱怒,皆不能令陸小鳳有所變動。

花如令沒有解開花滿樓的穴道。

他的手摸了摸花滿樓的額頭,溫熱發燙,有些低熱。

他道:“花平,拿條溫毛巾來。”

花平便出門。

花如令注視着沉睡的花滿樓。

陸小鳳則望了他們一眼,便扭過身。

他看向窗外。

花滿樓睡着的時候尤其清潤,此刻臉頰卻有些微紅,或許是低熱令他變得有些病弱。

花如令拉過一條薄毯,輕輕與他蓋上。

他并沒有解開他的穴道。

花滿樓穿了陸小鳳為他換上的幹爽衣裳,被薄毯一帶,露出幾許白皙的頸項。

花如令一下子驚了起來。

Advertisement

他輕輕一拉,那處紅痕便越發的明顯。

他道:“樓兒……”

表情卻愈發的肅穆起來。

他起身,面色更加難看,他道:“陸小鳳!你對樓兒……”

陸小鳳似乎早知道他要這樣問。

他淡然答道:“沒錯。的确是我。”

他說的甚至有些雲淡風輕。

花如令想不到他竟如此,他強壓情緒,沉聲道:“為什麽?”

陸小鳳背對着他,并未轉身,他的語氣輕柔平靜,卻道:“花公子絕代風雅,伯父也知陸小鳳愛極了天下美人,與七公子朝夕相處,又怎麽會不愛。”

花如令大怒,不可置信道:“樓兒與你摯友相待,你竟這樣欺辱他?!”

陸小鳳道:“說不定花公子也并非想與我做朋友。”

花如令見他說得無羞無恥,一派自然輕浮,氣火攻心,怒道:“陸小鳳!我一直當你做正人君子,想不到你竟說出這種話來。枉樓兒對你一片誠摯之心,你卻做出這樣卑劣的事來!”

陸小鳳忽然笑了。

他似乎從未這樣笑過。

他笑道:“無論如何,他總歸已經是我的人了。”

花如令喝道:“閉嘴!”

他簡直不敢相信,站在他面前的人竟然是陸小鳳!

這個人,絕不會是陸小鳳!

但他又什麽時候認錯過人?

陸小鳳什麽時候變成了這般樣子?

他不敢相信,他不能相信!

那麽樓兒呢?

樓兒醒來該是何等傷心?

身體的痛苦可以痊愈,但被摯友背叛與傷害的感情,付出真情之後的欺淩,又如何能痊愈?

花如令簡直心如刀絞,皆成憤怒。

陸小鳳忽然道:“伯父便将七童托付給我,我總歸不會傷害他。”

花如令已經氣極,抑住情緒才能問道:“陸小鳳,在你心中,樓兒與你那些紅粉知己露水情人有什麽區別?”

陸小鳳似有所想,他的面上挂着笑,仿佛正将曾與他有過曼妙情緣的佳人皆回憶一遍,他回過身,直視着花如令,終于道:“細細想來,并無區別。皆是令我歡愉快樂,欣喜若狂。”

他剛剛說完,花如令的手掌已經向他劈來,他帶着怒火,陸小鳳卻依然冷靜。

他猛然一手擋住,壓住他的手掌,又接住他拍來的第二掌。

花如令喝道:“你已不配與樓兒做朋友。”

陸小鳳道:“我也早已不将他當做朋友。”

他忽然用力拂開花如令的雙掌,他身上的寬袍被掌風帶動,飄然輕晃。

他不知哪裏摸出一柄極小的短匕首。

他道:“古人曾割袍斷義,劃地絕交。今日花兄未醒,便由伯父作證,陸小鳳亦不與花滿樓為友。”

布帛撕裂之聲。

一片衣袖落在地上。

就像一片秋葉,歷經春日新芽,夏日繁盛,秋日斑駁,終于落入一片蕭瑟之中。

只有無盡蕭索。

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花如令想不到,他絕想不到,陸小鳳竟會如此絕情。

陸小鳳與花滿樓少年為友,幾近二十年,同歡樂,共悲痛,知音至交也不過如此。

今日卻竟是這樣的結果。

花如令竟呆住了。

花平站在門前,他的臉也早比他手中的濕毛巾還要白。

他幾下才回過神來,飛也似得将地上那片衣袍拾起,竟要給陸小鳳帶上,道:“陸大俠,不可沖動,你怎麽可以和公子絕交。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公子的心意你怎麽會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公子未醒,這些都不算數……”

他一時間竟言語混亂,皆是焦急。

花滿樓卻依然昏睡。

聽不到,遠比聽得到要好太多。

花如令此刻卻冷靜道:“花平,放開他的手。”

花平焦急萬分,一雙眼竟要含淚,他道:“老爺……公子與陸大俠他……”

花如令道:“陸小鳳,鐵鞋大盜之時你曾為了樓兒甘冒重傷之險,我亦知你早已将樓兒當做家人,你如今到底有什麽苦衷要這樣做?”

他終于有了幾分冷靜。

他終不忍親眼見證這段友情死于此處。

陸小鳳卻面如常色,他亦有幾分留戀,卻終未表現出,他道:“只怪我早已不想将花兄當朋友。即便我願與他為友,此刻也為時已晚,我們如今無論如何也都做不成朋友。請伯父成全。”

花平手裏拿着他那片衣袍,他終于接過,手上輕輕一拂,那衣袍便飄與空中,他一運力,登時化為無數碎片。

如落花飄散。

花平終于忍不住哭起來。

連他都覺得被傷了心。

他說不出話。

只覺得心如那衣袍,已皆碎。

花如令痛然閉上眼睛。

陸小鳳卻道:“都道花家暗器無雙,我願接伯父三道暗器,以報花兄待我至誠之情。”

他轉而對依然落淚的花平道:“花平,若公子醒來,望告知七公子,陸小鳳未能與君白首同歸,但求今日青山獨往。”

花平傷心莫名,又氣陸小鳳竟如此決絕,做這樣的事竟也不等公子醒來,只搖頭抽泣,并不答應。

陸小鳳卻笑了。

他道:“花伯父,勿要手下留情。”

花如令沉默半晌,終于掩痛沉聲道:“好,既然你非要如此,今日我亦不橫加阻攔。”

他又道:“但你若接住我三道暗器,我便要你走。若接不住,你便留在花家,斷義之事,也并不算我應允。”

他終是留下一道後路。

花滿樓與陸小鳳的友情,豈可如此皆數抵消。

即便陸小鳳已做了如斯之事,若要斬斷友情,亦要得到花滿樓的應允,如此倉促,樓兒又該何等痛苦。

陸小鳳道:“好。”

他忽然嘆氣道:“伯父何必如此。”

花如令卻看向花滿樓,他忽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竟有別離之痛。

最後道:“花平,照顧好七公子。”

他們步入正廳。

花如令凝視着陸小鳳。

他即便如此,他也知,他們之間的友情已再不會回到當初。

他的手上一運暗力。

一道火光飛射而出。

被閃電還要快。

比火焰還要烈。

即使再靈敏的人都會被那閃電火焰燒成灰燼,化成一片青煙。

赤炎天火。

陸小鳳猛然一躍,那火焰竟像是長了眼睛,竟一下子又向上射了起來。

只在一剎那間。

極短暫。

很多人就會忽略那極短的時間。

所以有些人會死。

陸小鳳并沒有死,他是個極迅速的人。

迅速的人比火要快。

他忽然靜下來。

就好像他剛剛根本沒有躍起。

他根本連動都沒有動。

赤炎天火對他已然無用。

第二道暗器已經發出。

機簧彈動,無數細小的碎片不知從何地猛然射出,明明是從一個地方發出的,卻仿佛從四面八方全數而來。

将人包圍其中。

人無論往哪裏躲,都會迎上數不清的碎片。

這絕不是普通的碎片。

只要沾上一片,便釘入骨頭,再無力掙脫。

陸小鳳忽然像是一條泥鳅,他一下子躺在地上。

碎片便要打入他的身體。

他忽然動了。

在地上一竄,平地而動。

像是一條蛇一樣,卻比蛇快得多。

碎片再多,也打不到一個人。

花如令。

發暗器的人,怎麽會讓暗器打中自己呢?

陸小鳳的手忽然扯住花如令的左袍,一動,花如令揮掌急拂,要将陸小鳳甩脫出去。

陸小鳳順勢一卷,猛然躍起,已竄到半空。

再落下時,碎片已皆數落地。

花如令的暗器,終究是打不中陸小鳳。

他道:“最後一道。”

他的手忽然放下了,仿佛并沒有要發暗器。

陸小鳳便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他們注視着對方的眼睛,卻并非親友之情。

花如令的手上終于滑下一樣東西。

那是幾根細針。

斬情絲。

雖然是針,這暗器,卻叫斬情絲。

他的手忽然動了。

斬情絲,無情無義,斬情斷恨。

陸小鳳動也不動。

那斬情絲已經發出。

它并非是針。

而是極慢的針。

斬不斷,理還亂。

一針便是無數根。

越擋便越多。

陸小鳳擋也不擋。

他終是站着。

花如令身上好像多了一樣東西。

他此刻才發覺。

為時已晚。

他驚覺!

他極力想要收回那針!

那已經是無數條針了,覆水難收。

陸小鳳忽然急道:“花伯父!”

花如令已躍出,但他已經來不及了。

并不是他不能收回斬情絲。

而是一塊極小極碎的細鐵忽然從背後沒入他的後心。

陸小鳳卻一動也不能動。

他動不了。

血忽然從他身上冒出來。

他的毒發作了!

時隔兩個月,普度衆生,終于再次發作了。

極劇烈,而無力抵抗。

花如令倒在地上。

血從陸小鳳身上冒出來。

無數的傷口。

但最嚴重的,并不在此。

他的眼睛也流出血來。

世界終于一片黑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