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6

米骁骁同方拓來了兒童釣魚臺,釣場四周鋪着色彩缤紛的拼接地板,中心坐落一泓下沉人工湖,游魚款款,嬉鬧陣陣。

腳邊滾來幾只花色海洋球,不知是哪家熊孩子踢過來的。

米骁骁放下花辭,對方拓說:“給花花釣幾條小魚吧,帶回去作伴。”

花辭安靜坐到湖邊,熊孩子們沒見過這種長相的動物,推搡着想要上前來摸。

花辭煩躁,憊懶地回頭,斜睨一眼衆人,驀然瞧見正往這走的米家三人,米洋左拖右拽,米家夫婦卻不甘願過來。

花辭微愠:再靠過來,休怪本君不客氣。

聖君目光微冷,也不知是在說那群熊孩子,還是米家的人。

他不知米骁骁同家人的恩怨,只不過,方才聽見那些惡劣言辭,覺得聒噪紮耳,很是厭惡。

米骁骁和方拓自然也看見了。

方拓忍無可忍,冷了聲調,“這婊男又過來了,姐妹我必須去會會他!”說罷,站起身看一眼米骁骁,給他一個“不出手不足以平民憤”的眼神。

米骁骁也跟着起身,陣陣孩童吵鬧聲中,似是夾雜幾聲“禍害”“瘟神”“跟他保持距離”的陳詞濫調,确實污耳朵。

米洋裝着一臉天真無邪,叭叭安撫着二位,“爸媽別怕,我的福氣會抵消哥哥的黴氣的,我們去邀請哥哥回家過節吧。”

米家夫婦敵不過米洋軟磨硬泡,抗拒的跟着邁步,幾步路拖出了老牛耕田的龜速。

米骁骁偏頭望去,剛好對上米洋虛情假意的那張臉,兩只長眸,挑釁地揚起,隐隐還透着陰溝裏蛆蟲的惡臭。

他擡了擡腳,一只海洋球順勢滾去,他發誓真的是不想與這三人糾纏,才幾次三番避讓,尤其是在中秋節這一天,而踢海洋球,也不過是恰巧碰到了。

而米洋卻笑意暈開,輕蔑鄙夷,俨然誤會了米骁骁,他輕哼,“就這點伎倆?果然是個沒用的東——”“西”字來不及出口,米家夫婦便被他無法自控的拽下了水。

水花掀起,驚散周身魚群,米洋惱羞撲騰下仍未想通,自己明明躲開了那只球,怎的又滾過來一只?

方拓盯着在水中亂撲的他們,那人工湖不大也不深,但見米家三人狼狽的下場,與落水狗無異,仍高興地拍起了巴掌,“哈哈,小福星,果真是福氣滿滿呢。”

米洋沒瞧清楚,米骁骁卻看得真真的,第二只球是被花辭的大尾巴甩過去的。

他俯身抱起花辭,點點他鼻尖,學着夢見老曹頭那日,調侃着說:“爹,謝謝你幫我報仇!”

花辭小臉一扭:誰讓他們非要靠近本君。

二人帶着花辭遠離這處喧嚣,跟着導航來到一家網紅烤肉店,烤肉店內人滿為患,但方拓提前預定了,服務生将他們帶到一個小包廂中。

米骁骁借故去了洗手間,花辭邁着小步偷偷跟上,透過門縫,見少年用冷水狠沖幾下面龐,水漬滴答,模糊了那雙清透的眉眼。

花辭悄身離去,叼着方拓褲腳将人拉到前臺。

方拓一臉懵逼,被拽來之後,拍拍褲腳問:“你拉我幹嘛?”

花辭蹦上櫃臺,櫃臺上擺着一排卡通手辦,手辦被掰成指路的動作,順着動作看去,一只粉花飄零的盆栽正立在那,埋着的幹冰處噴出袅袅霧氣,帶起一縷奶香。

那其實不是盆栽,而是網紅店的手工冰淇淋模型,很大一只,貴得要死。

方拓咂摸出花辭的意圖,眼珠子差點沒瞪出去,赫然問道:“你要吃這個??”

花辭似是點了下頭。

“不可能!”方拓心說,這家夥果然是個熊孩子,眼光倒是夠絕,一眼就盯上個最貴的。

他咽咽口水,狠狠心,不顧花辭那透着小可憐的目光,扭身道:“換一個吧,日子還得過呢。”

花辭不依。

他在櫃臺上來回踱步,轉悠幾圈,又停頓一下,跟着便跑到模型旁微微昂頭,作勢要去咬上一口。

方拓更吓出一身冷汗,大喊着攔住他:“少俠住口!”

米骁骁回來時,便看到那只閃着軟妹幣光澤的大盆栽,正冒着仙氣擺上了桌,對面的方拓眼中閃着淚光,惡狠狠地盯着有些得意的花辭。

“嚯,出手夠闊氣啊。”他微微一笑,沖散點心中的不快。

方拓哭唧唧,“好說好說,過節麽,就是要爽的,嗚嗚嗚嗚——”

花辭見米骁骁坐下,玉蹄擡了擡,将盆栽冰淇淋往他身邊推,雖然那張小臉看着跟平時一樣,眼眸黑漆漆,懶懶眯縫着,姿态悠然,還蘊着點淡漠。

但米骁骁卻是笑了。

心中另一半的不快,瞬間就跟着煙消雲散了。

兩人一“羊”圍在桌旁,一口一口分吃掉那盆栽冰淇淋,中心處埋了塊芋泥,咬起來糯叽叽,簡直就是雙倍的快樂。

一個白天飛逝而過,夜晚悄然降臨,米骁骁照例回來殡儀館上班。

今天蔡涵沒有走,他光棍打了許多年,到了這種團圓日子,便窩在館裏和大家夥一起過節。

蔡涵給幾人發了月餅,楊軍一口咬掉半塊,品品味,老實道:“不怎麽好吃,還有點硬。”

趙倫連吃都沒吃,“咱這嘴怕是讓骁骁給養刁了。”

一圈人圍坐小院中,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大過節得有點清閑,沒誰願意在今天火化屍體,即便是有人去世,也會錯開一日。

米骁骁烤肉吃得撐,拉着花辭一塊跳操。

花辭不鳥他,往椅子上一歪,想着昆侖山的皚皚白雪,以及黃泉兩岸盛放的彼岸花。

他向來喜靜。

從前在冥界,亦或是在昆侖山,節日也與往日那般,只張燈結彩,而處處卻都透着萬籁俱寂。

眼前落雪的白與花縧的紅,逐漸從腦海中淡去,替換上了游樂場,烤肉店那吵嚷鬧騰的畫面。

聖君似乎并不覺得煩,那交錯的畫面中慢慢閃出一少年的影像,眉目秀致,鈍眸映着俏皮,朝他越走越近……

米骁骁蹦跶來,蹦跶去,廣播體操跳完後,倏一回眸,花辭已然呼呼大睡。

他眼角輕垂,失笑着抱起那一小團,輕手輕腳地送回了休息室。

現做月餅是來不及,但楊軍他們吃月餅吃得不盡興,最後退而求其次,打算把“月餅”二字分開,賞月,然後再吃個餅。

米骁骁拉開冰櫃,看到一份速凍手抓餅,對着屋外喊:“要不給你們做牛肉卷餅吧?”

屋外異口同聲的喊着“行”,唯獨何明撇了下嘴。

楊軍和趙倫越接觸米骁骁,就越反感何明,人都是愛對比的,且不說其他,單就論歲數,何明也不該總跟米骁骁一個二十出頭的孩子過不去。

尤其,米骁骁還是給他們做飯的,這不等于吃完飯了罵廚子麽?缺德到家了。

米骁骁直接用空氣炸鍋做牛肉卷餅,彩椒丁,洋蔥碎,燙熟的牛肉片往餅皮上一鋪開,沙拉醬混着芝士醬抹了厚厚幾層,便開始放進去加熱了。

沒一會兒,香味就從後廚飄進了院子裏,引得幾人紛紛走進來幫忙。

熱乎乎的手抓餅出鍋,用刀切開,爆着漿,拉着絲,幾人竟不知,這簡單一張餅皮還能有這許多吃法。

米骁骁不餓,把後廚空出來給他們施展,就進屋去找花辭睡覺覺了。

四個中年男人,每人左右手各拿半張手抓餅,邊聊邊又回了院子裏,何明走得最慢,盯着案板看了一眼。

案板被空氣炸鍋擋住部分,沒數清楚還剩幾份手抓餅,反正有剩。

他自然清楚米骁骁做飯好吃,當年,月半鎮偶有誰家辦酒席,還拜托米岳去做過飯,何明是吃過的。

米骁骁跟着米岳八年,廚藝自然不會差。

若說他一開始忘了這茬,米骁骁如今已在殡儀館工作半月有餘,何明也慢慢都記起來了。

但心裏承認是一回事,何明嘴上并不承認。

他不動聲色的快吃幾口,蔡涵在這,他不敢明着搶,唯有暗暗溜來後廚,貪婪的搓着手要去拿剩下的餅。

拿便拿,還暗中對着身側啐了一口,哔哔叨叨着,“媽的這小禍害是越來越得人心了,再不想招治治他,我看他是要反天了!”

何明拿起一塊放涼的餅,張着大口狠咬兩下,一張臉獰惡陰毒,像是在撕扯仇人的血肉。

身後,兩名陰兵靜靜望着他,面色平靜地交流着,“老爺我最恨這種無恥小人。”

另一名說:“老爺我也是,這何明萬一把小廚子氣跑了,咱以後要上哪開小竈去?”

“那就給他點教訓好了。”

“小樹不修不直溜,開工!”陰兵嬉笑着走上前,對着還在使勁咬餅的何明擡起了手,“啪”地就給人抽個激靈。

何明“哎喲”一聲,不但餅沒拿住,臉上還憑空挨了一下,直接咬到腮幫,痛的呼天搶地。

他被打懵了,轉了個圈,轉到另一名陰兵那,陰兵嘿嘿的擡了手,又把人給打回了原地。

前院三人聊天吃餅,後廚的何明被倆陰兵當陀螺似的抽,“啪啪”的巴掌音,清脆響亮。

直抽的何明口吐白沫,倒地便不省人事了。

米骁骁翻了個身,閉着眼去撈花辭,卻一個不查撈到了對方的尾巴。

花辭伸蹄踹他,也翻個身繼續睡着。

月明高懸,圓盤似的發着光,米家別墅牆根下,映出兩道勁瘦身影。

其中一人嗓音尖利,細潤的跟掐出來的聲似的,半男不女,桀桀一笑,同樣細的指頭微微搭起,似是在算着什麽。

不多時,那人清影漸消,只留下一句話,帶着胸有成竹,緩緩道出,“還剩二月半,米骁骁便該到壽了。”

清影散去,只餘一人站在牆下,紅色T恤上的校徽微微閃動,上面寫着四個白色大字——元冥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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