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田間初見

“秦姐姐，等等我。”有個七八歲大的小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奔了上來，一追上來就把手裏的小食盒塞給了秦語洛，急問，“秦姐姐，我家老娘又犯老毛病了，抱着肚子直打滾。我去找大夫，可人家大門都鎖着呢，應該是被人叫去看病了。想去鄰村請大夫吧，剛巧家裏幾個哥嫂都不在，我不放心老娘一個人在家呀！秦姐姐上回也給我老娘搭過脈，有沒有什麽平時應急的方子，哪怕只是止痛也行。這裏頭有些腌菜，全當是我給姐姐的謝禮了。”

跑上來的小子是村裏張木匠家的小兒子，家境并不寬裕。

秦語洛的手下意識地先推了一下那食盒，可再一想，張大娘素來不愛占人家便宜，連她的兒子也是一個脾氣。人家這會兒正心急呢，不收下的話可能又得好一頓扯皮，白耽誤了時間。便笑着拿了過來，忖度着張大娘前幾次的病症，想了個簡單的藥膳法子，回道：“你娘這病啊，醫書裏說是冷熱不調，不大消食。你回去看看家裏有沒有甘草和生姜，要是有就各取一兩，加烏豆一合。甘草切碎，生姜去皮，拿一升水煎了。然後濾渣，取七合，最好是空腹食用。書上說了，甘草止腹痛，烏豆治水氣，生姜宣通表裏，溫中止嘔。”

書裏的話張小子肯定是聽不明白的，反正都是好話呗，便感激地拜了再拜：“姐姐真是個大善人，也是最最聰明的人，沒什麽事兒能難倒姐姐的。等我老娘病好了，我帶着她一起去登門拜謝。”

秦語洛拍着他的肩膀要他快快回去照顧病人，心裏卻在暗笑，哪有什麽最最聰明呀，她不過是見得多就比別人多知道些罷了。別看她現在不過是十四歲的身子，可她腦袋瓜裏的見識可未必比家裏那位漸生華發的父親來得少呢。

穿過麥田就是大路了，恰見路上有兩匹毛色油亮的大馬正原地打轉呢。

可惜秦語洛活了兩輩子，總是不喜歡研究男人家的事情，對于馬的品種倒是不認得，只知道看毛色算得上是好馬，想必這主人家也是不差的。

鄉下人代步都是用牛、驢或是騾子，更多的都是靠一雙腿，能在小村莊裏見到一匹馬就很不容易了，所以她也不免多朝上頭坐着的兩位少年多瞄了幾眼。

只見那兩個人中，有一個戴着青衣小帽的，應該是仆從。另一位頭上戴着儒巾，身上穿着藍色衫袍，看打扮就知道是個讀書人。

兩個人在岔路邊一手各指一邊，似乎有了什麽分歧。

秦語洛見此情狀，只得将頭埋得低低，挨着路邊自顧自地準備走開。

不是她不肯上去幫忙，可看這樣子，兩人應該是迷路了。秦語洛在京城也罷，到了這慶陽村也罷，這輩子也好，上輩子也好，都是不識東南西北的人。地域志看得再多，也不過就是知道世上有那麽個一個地方，卻全然不知道該怎麽走。既然幫不上人家的忙，也就只能安靜地走開了。

可是，顯然這對迷了路的主仆不這麽想。一個好聽的男聲就在身後響了起來：“這位姑娘，麻煩問一下。”

秦語洛心裏早就有了猜測，帶着一臉遺憾的表情轉過身來，只等着對方問完了話，就婉言告訴他，自己不認方向的事。

但轉過身來的一瞬，她的表情卻有了微妙的變化。

眼前這個人，皮膚白皙幹淨，一雙耀眼的黑眸如天邊的星辰。笑容禮貌，眼睛彎成月，日月星輝之燦爛好似都可以他的眉眼中看見。鼻若懸膽，唇色緋然，嘴角上揚的弧度也說不上來怎麽好，就是覺得還想再多看一眼。

“小生這廂有禮了。”儒生下馬行了個禮，“我與家下人路過此地，可否請教一下，要往順德府走的話，我們該取哪條道呢？”

那儒生的問話，打斷了秦語洛腦海中繞了一圈又一圈的混亂思緒，她不自然地眨巴了幾下眼睛，眼神挪到麥地裏。這才咬着唇，為難道：“這個嘛……我只在書上看過，去順德府要往西邊走，至于哪條道更方便，我就真是不清楚了。”

秦語洛這才小心翼翼地睃了儒生一眼，他顯然有些失望，不過還是繼續保持着好看的笑容，拱手謝道：“不礙事，還是要多謝姑娘指教。”

天邊，夕陽還未落下，一彎亮閃閃的小月牙兒倒先若隐若現了。

秦語洛傻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晃了晃神，心裏有一絲異樣，又很快消失了。這兩天夜裏總下雨，也不知道今天會不會又下。出了村子就都是山路，如果下了雨，想必不好找地方躲雨了。

踟蹰了兩步，她再回頭時，身後只有兩排匆忙的馬蹄印。

不多時，秦語洛已經走到了家門口。

秦家本就是這慶陽村上的富戶，秦語洛的爹秦淮謹又是村上有記載以來的第一個京官，自然這屋舍蓋得也是最為氣派的。

“爹，娘。”秦語洛開了大門，一邊往屋裏走，一邊笑着說道，“我回來了。”

話音才落，就聽見一個中年婦人滿面堆笑地從廚房裏頭出來，應道：“你這孩子，再不回來我就要出去找了。今兒天色又不大好，像是要下雨呢。”

秦夫人劉氏匆忙在圍裙上揩了一下手，說着話就把挂在外頭的臘肉給收了進去。

要下雨了……

秦語洛仰頭看了看飄在空中的一大朵烏雲，心裏被揪了一小下。

劉氏見女兒忽然發愣，就先接過她手裏抱着的那食盒，又寵溺地戳了戳她的額頭，笑着說：“傻丫頭，又想什麽呢？快回屋去洗把臉，一會兒就該吃飯了。”

“知道了，馬上就來。”秦語洛乖巧地答應了，便回屋去打理了一下。

等秦語洛才邁出門檻準備去吃飯時，就看見地上散着雨點，然後天上就跟扣了一大盆水下來了一般。

雨勢這麽大，看起來可比前兩日還厲害呢。

丫鬟喜兒在廚房裏正準備關窗，看見秦語洛出來了，便倚着窗高聲道：“姑娘，您進來瞧瞧呀，老爺今兒釣了好幾條大魚呢！”

秦語洛就自然地聯想到了張大娘，忙問道：“有鲫魚沒有？”

喜兒說有，便聽見秦語洛吩咐：“叫李嬷嬷幫我留一條鲫魚，我想熬粥。”說罷，也進廚房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