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可怕的夢,所以才問你,難道只是我的杜撰不成?我夢到自己懷着質辛的時候了,有很多人想要燒死我,還喊着什麽’五赦淨軀天罰’的,所以才來問你,既然你也不知道,那想必是個夢罷了……”

蘊果長抒了一口氣道:“都是我不好,昨日累壞了你。我已經飛鴿傳書找師姐前來,等你身子見好了,便打發你們啓程可好?”

樓至聞言不由得喜憂參半,雖然欣喜終于說服了蘊果讓自己跟師姐前去求醫,但一面又放心不下丈夫和孩子。質辛年幼,對自己百般依賴,若是離家數月,恐怕他又要哭鬧。蘊果看出樓至的擔憂,便笑道:“你且放心,臨行之時也不必讓質辛知道,不然你必狠不下心來,我只慢慢說與他知道,質辛素來孝順,必然能諒解于你的。”

樓至道:“你說的正是道理,我也是這個意思。”兩人商議之間,只聽前廳禀報渡如何求見,兩人連忙整理衣冠,因是夫妻一起會客,在內室多有不便,便讓下人将渡如何引至前廳相見,厮見已畢,渡如何就氣急敗壞地說道:“你們也太胡鬧了!”說着瞪了蘊果一眼。

樓至臉上一紅,笑道:“師姐別惱,此番卻是我的不是……”

渡如何嗔看了樓至一眼,沒奈何道:“事到如今你還護着他?”說罷伸手在他脈象上一搭,沉吟不語。

蘊果緊張道:“可要緊麽?”

渡如何并不答此言,卻笑道:“師弟,上次在你家用的那碟豆酥卻好,不知如今還有沒有了?我奔波半日,你怎麽也不知道犒勞犒勞我?”樓至聞言笑道:“這個容易,你且坐坐,蘊果你好生相陪,我去廚房親自準備。”說罷下廚去了。

蘊果與渡如何對了個眼色,道:“他昨日竟現了修羅法相,若是魔氣不除,恐怕……”

渡如何見蘊果愁眉深鎖,若是樓至真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可惜了這一對璧人,質辛又年幼……想到此處,自己卻先滾下淚來,看到蘊果的眼圈也紅了,方後悔自己莽撞,擦去淚痕笑道:“你放心,這次說的這位大夫,在當地頗有盛名,除了深谙歧黃之外,在武學上也通達的很,像樓至這樣的病人不知救治了多少呢,也許此人命中注定是樓至的貴人也未可知。”兩人言談間,已有侍女進來通傳“前面已經擺飯”,兩人前去與樓至用膳,也就不再談了。

吃過晚飯,樓至送渡如何去客房休息,兩人又深談了一次,回到內室已經是深夜了,路過質辛的房間,樓至忍不住徘徊了一會兒,質辛已經睡去良久,小小的胸膛随着平穩的呼吸一起一伏,樓至輕拍着他,回想起自己懷着他的時候。據蘊果後來告訴他,當時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所以瞞着蘊果,與魔族王者天之歷約戰,卻不料在擊敗天之歷的同時被他一掌将魔元貫入體內,波及了腹中的胎兒,所以質辛從小就身負強大的魔元,甚至從妊娠時期便開始有了記憶。樓至還能記起自己重傷病愈之後,腹部已經顯形,他羞愧得每日躲在屋內,有時便會聽到質辛咯咯的笑聲,最初他很害怕,後來漸漸明白,質辛感受到了他的寂寞和擔憂,所以才會這樣讨好他,讓他開心。漸漸的他學會了撫摸自己的肚子,将愛意傳達給質辛,果然質辛一出生的時候就張開雙臂對他喊:“媽媽……媽媽……”

樓至想到此處,早已滿面淚痕,自己狠心離去的話,質辛一定會怨他的。可是他前去求醫,也是為了能一直陪伴着質辛,看着他平安長大。他按了按手中的包裹,在質辛的小臉上印下一吻,方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還沒行至中庭,便看見蘊果獨立寒風的背影,他大約一直在這裏等待自己回來吧,樓至默默上前,從後面環住蘊果的腰,将臉頰在他背上磨蹭着問道:“為誰風露立中宵?”

蘊果執了他的手在唇邊輕吻着:“你的手又這麽冰了……出門在外,要懂得照顧自己,這樣的天氣,怎麽不多加件衣服?”

樓至笑道:“是了,成親之後,我的手還沒有這麽冰過呢,想是你常常握着的緣故……”雖然笑着,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蘊果俯身舔吻着樓至的淚痕,樓至一驚,推拒着嗔道:“雖然晚了,未必沒有下人經過,你這是做什麽,越來越像個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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蘊果笑道:“你如今跟師姐前去游山玩水,正好離了我們一大一小兩個尾巴,怎麽反倒不高興了?”

樓至聞言才知是蘊果想安慰自己,不由心下暖暖的,靠在他肩上說道:“我走了這一陣也乏了。”蘊果聞言,打橫抱起樓至朝內室走去,一面笑問道:“這回可不怕人瞧了?”

樓至不答話,卻用袖子蒙了臉,任由他将自己抱進內室。到了內室,蘊果對侍女吩咐道:“你們都退下吧,我來服侍夫人。”待侍女們退下,樓至瞪了蘊果一眼,蘊果笑道:“別惱,原是我冒昧了,只是明天就要小別,總想親自服侍你一回,略盡心意。”樓至聽了也不好拂了他的意思,便任由他擺弄着,蘊果卻規矩起來,沐浴更衣之時并不逾矩,倒教樓至不好意思起來。兩人就寝後,樓至主動縮進蘊果懷中,蘊果讓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用手摩挲着他的雪肩,半晌無言。

樓至輾轉了半日,見蘊果沒有動靜,內心不由一陣失落,卻不知兩人何時生了嫌隙,蘊果為何不與自己親密,遂将身子轉過去背對着他,暗暗納悶。蘊果見他如此,便知他是多心了,當下也不解釋,只将身子貼近了樓至,樓至的身體一震,明顯感到蘊果的塵柄抵在了自己的股間,便知原來是他心疼自己明日就要遠行,才不與自己燕好,兩人雖未交談,但彼此心意已通,蘊果靜靜地抱着樓至,享受着小別前的最後相聚,任由j□j的波瀾在二人之間蕩漾開去,随後歸于平靜。

次日平明樓至便起來梳洗,蘊果分明聽見他起床的聲音,只佯裝不知,樓至明白他的苦心,在他唇上一吻,便走去外間,對值宿的侍女說道:“等老爺醒了,把這包袱交給他,裏面我是給小少爺新制的豆黃,吩咐他不可多吃,每日一顆,吃完我便到家了。”說罷便去前廳與師姐彙合。

侍女進來禀報夫人與渡師姐已經出門,蘊果方起身,将那包裹拿在手中細看,每一塊豆黃都用燙金彩紙包裝得十分精致,又分為一大一小的兩塊包為一顆,蘊果見狀不由一笑,心道樓至竟與自己昨日戲言不謀而合,一時間質辛也醒了,進內室來請安,不見樓至,便纏住爹爹細問。蘊果将質辛抱在膝上緩緩說道:“媽媽出門去了,回來便要考質辛的功課,這幾日你可能将字練好?”質辛到底年紀小,聽見要考自己的功課,便沒有十分哭鬧,反而怕媽媽回來早了,自己的字尚未純熟,便央求蘊果寫幾個字帖給他,蘊果剝了一顆豆黃,一大一小兩塊,将小的放進質辛嘴裏,大的自己含在口內,卻舍不得咀嚼,待那豆黃的蜜意都在唇間化盡了,方在質辛的功課薄上寫道:“情之所鐘何所起,為誰一步一珠玑?”

第五回

卻說樓至與渡如何兩人饑餐渴飲、曉行夜宿,一路上倒也無事。只是樓至退位之後許久不曾出門,蘊果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凡事不必躬親,是以對民間之事不甚了解。渡如何疼愛師弟,每每将途經的風土人情說與他聽,倒也減緩了不少離愁別緒。

一日渡如何打發樓至在客棧打尖已畢,正要回房,卻見樓至從袖內掏出一個本子,在上面寫寫畫畫,覺得好奇,便上前觀看,只見樓至在本子上畫了一顆豆黃,前面已經有了十幾顆。渡如何不解笑道:“想是師弟饞嘴了,想這豌豆黃吃?”說得樓至噗嗤一笑道:“我離家之時,想着此去求醫不過百日,所以制了百餘顆豆黃給他們父子二人,如今算算日子,想是已經用了十幾顆了?”

渡如何是出家人,每見他們舉案齊眉,必然嘲笑一番,便笑道:“看你這一日三秋的架勢,等到我們回去,豈不是滄海桑田了?”樓至方後悔自己矢言,将閨閣之事說與師姐知道,便推推搡搡将渡如何請出門外,自己合衣而睡。

往日在家安寝時,外間有侍女守夜,內室也有蘊果相陪,即使兩人不行周公之禮,蘊果也必然将樓至抱在懷內安置,是以樓至許久不曾夢魇,如今出門在外,自己與師姐男女有別,夜間并無他人陪伴,是以常常展轉反側,直到三五更方能朦胧睡去。

樓至恍惚間只覺灼熱之氣盈身,低頭一看,自己竟在一片火海之中,腹內孩兒痛哭不止,樓至想伸手安撫肚子,卻發現自己四肢都被法器釘住,無法脫身,火舌已經竄上自己的身子,嬰兒痛哭之聲愈加凄厲。

“不!”樓至擔心腹中孩兒,情急之下竟化出修羅法相,掙脫了禁锢,雙手護住腹部,突出重圍,卻見刑臺之下,衆多武林人士驚愕地看着自己。衆人見樓至殺體已出,紛紛後退,刀劍齊出,一時僵持起來。這時為首一人挺身而出喊道:“賤人還不伏法!”樓至看時,卻見是昔日同門矩業烽昙,不由大驚道:“師兄,你怎麽……?”

“誰是你師兄?你這賤人,本已受封天佛稱號,又是武林盟主,如今竟然不知廉恥,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勾當,早就被逐出師門了。今日我要替師父清理門戶,将你這賤人執以五赦淨軀天罰。”

樓至見昔日對自己疼愛有加的師兄竟然對自己口出惡言,再觀低下衆多武林人士無不同仇敵忾,誓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目光掃過人群,卻不見蘊果谛魂的蹤影。樓至心系腹內的孩兒,情急之下,運出禪天九定之招。衆人見樓至極招上手,一時不敢躁進,雙方僵持起來。

正在僵持之際,卻見戰團之外,兩人浴血而來,一人正是蘊果谛魂,另外一人樓至卻不認得,但觀此人好生眼熟,倒像是在哪裏見過一般。兩人根基絕世,不刻便殺入戰團中心,将樓至護住。那人對蘊果說道:“勞你為樓至護法,我有幾句話要對他說。”蘊果遲疑了一下,那人爽朗笑道:“以後這半生都要将他托付于你,怎麽幾句話也容不得我?”蘊果不言,守在戰團之外,一時間武林衆人難以靠近樓至分毫。

那人深深看了樓至半晌方說道:“天之佛,你因門戶之見不容我存世,卻陰差陽錯之際與我結下惡緣,我本負氣不肯為你解圍,只是你這般回護我的孩兒,我怎能有負于你,今生今世是我天之厲害了你,欠你的只有來生償還了。”說罷伸手在樓至胸前猛擊一掌,樓至大驚,掌氣卻不傷及身體,震開樓至罪身法相,現出體內地獄之景。天之厲似乎也被眼前奇景震撼了,半晌方道:“樓至,你的身體果然既是天堂,又是地獄……”說罷回身對以矩業烽昙為首的武林人士朗聲說道:“你們聽着,我天之厲今日自裁于此,永墜地獄,事到如此便是了結,今後你們不可再為難他們兩人,諸位是聰明人,想必也明白如果樓至軀體有損,我便能自地獄封印脫出的道理。”說罷回頭又看了樓至一眼,樓至雖然不與他熟識,但此刻竟覺萬箭穿心一般,淚水奪眶而出,那人溫柔一笑,伸手将他臉上淚痕拭去,舉手擊向自己天靈。

“不!”樓至此刻只覺沒由來地一陣撕心裂肺之痛,腹內孩兒也發出一聲凄厲的痛哭,便失去了聲息。只見天之厲軀體倒落塵埃,化作碎片,緩緩進入樓至胸口的裂縫,待吸納完畢,裂縫自動愈合,樓至只覺頭痛欲裂,裂縫合并之際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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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夢魇,讓樓至身形又憔悴了不少,渡如何看在眼裏,心下甚是着急,用言語試探他,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因樓至覺得這個夢境十分蹊跷,跟蘊果與渡如何向自己描述的過去大有出入,是以并未向渡如何多言,只是暗暗留心她的言行,渡如何懸心樓至的病體,見他不似往日活潑,只道是他身子不快,又思念丈夫和孩子,所以愁上眉山,一路上也不再為了景致耽擱,兩人連日來交談甚少,是以腳程加快,不日便到了芙蓉山下。

依着渡如何的意思,兩人徑自前往尋醫便可,樓至卻要在鎮上的鋪子耽擱一陣,渡如何心下納悶,卻見樓至走出來時,頭上戴着一頂羃蓠,便笑道:“這個有趣,怎麽在家時不見你喜歡戴這個?”樓至嘆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雖然身為男子,卻已經與蘊果結發,路上有師姐的陪伴,且我們選的都是風景秀美的偏僻小路,所以還不妨,但到了此處,若是此次求醫的這位大夫是個青年男子,也只好如此裝束方為得體了。”渡如何聞言,方知樓至在外謹言慎行,都是為了顧全蘊果的顏面。

說話間兩人行至八裏村內,樓至觀此地風俗淳厚,與京城浮華之地大不相同,未行幾步便聽見琅琅書聲,渡如何笑道:“是了,這裏必是村館之處,你随我來,這裏不比你家規矩大,卻是任人随喜的。”說着拉了樓至的手帶他進入。

兩人行至中庭,迎面走來一群下了學堂的子弟,內中有個紅衣少年,見了他們便笑着迎上來道:“姐姐果然來了,這想必就是你說的那位病人?”說着上下打量了樓至兩眼,只是隔着羃蓠卻瞧不清楚。渡如何笑道:“我與這小兄弟可謂是不打不相識了,只是還未請教大號?”少年粲然一笑道:“不敢,我叫剡冥,姐姐們請随我進入奉茶吧。”渡如何笑看了樓至一眼,原來剡冥隔着羃蓠,竟将樓至錯認成女子,樓至假裝沒聽見,跟随他們進入了內堂。

奉茶已畢,那個叫剡冥的少年便一直纏着渡如何,讨教她當日敗了自己的功夫,渡如何被他纏不過,便答應随他到外面演練一番,那少年臨走時對樓至說到:“姐姐略坐一坐,我家兄散了學還要上山采藥,須費些功夫方才回來,我與渡姐姐去去就回。”說着便拉着渡如何往外間走去。

樓至沒奈何,枯坐了半日覺得無趣,便信步在內堂游蕩,竟不見一人,方想到此處不過是個私塾先生的宅子,怎比得自己家裏妖童美婢殷勤服侍,想起家中,默默按了按袖內的卷冊,那些豆黃想必已經被質辛用了不少,不過依着蘊果的性子,必不會遷就于他,正是有了此人,自己在外方才一切放心順遂,若此次求醫真能除了自己多年的症候,那往後豈不是可以琴瑟和諧。想到此處,便覺這冷僻之地別有曲徑通幽之妙,一草一木皆淡雅有趣,經過正堂,只見裏面懸着一幅卷軸,上書“內聖外王”四字,樓至點頭嘆道:“這讀書人倒是好大的口氣……”卻見旁邊還有兩行小字,寫道:“捭阖從來傷心事,豈獨離恨是纏綿?”樓至看罷臉上一紅,後悔自己不該進這內堂瞧見了人家的私物,一面嘆道“不想此人竟是個多情的種子。”

正在感嘆間,只覺身後有人,剛一轉過頭來那人已經欺身,兩人視線交彙處,樓至的羃蓠被那人周身氣勁一沖,吹開了半邊帷幕,露出了樓至絕美的面容,那人見了他一怔,随即便扣住了他手腕道:“是你……”

樓至見此人是個青年書生,卻如此唐突自己,不由心下大怒,高聲喝道:“放肆!”卻也不忍極招上手傷了他的性命,只想教訓他一番便罷了,怎知兩人交手片刻,那人竟對自己的武功路數了若指掌,樓至心下疑惑此人素未謀面,何以如此熟知自己的武功,莫非是之前蘊果對自己講過的叛黨餘孽,當年自己身為武林盟主之時,因為以天佛之身誕育子嗣而被追殺,想到他們曾要傷害質辛,樓至心下不由一凜,手上殺機已現。正要運出禪天九定之招,只聽外面那個叫剡冥少年喊道:“大哥、姐姐,你們這是做什麽?”

第六回

剡冥急道:“兄長,這便是來求醫的那位姐姐了。你們快住手!”樓至聞言,方知此人便是渡如何口中的神醫,待要收手,怎奈氣勁已是箭在弦上,此時招式正以俯沖之勢擊向那書生,那書生并不答言,只用衣袖裹了雙手,在他腰間輕輕一托,便将他此招氣勁化去,樓至身子一輕,已落入那人掌中,那書生舉止溫柔,将樓至接住扶穩,随即雙手一撤,躍出了戰團。

樓至整了整羃蓠對渡如何道:“這裏待不得,我們走吧。”渡如何剛要來勸,只見那青年書生上前深施一禮道:“方才是晚生唐突,還請先生見諒。”樓至尚未答言,渡如何卻驚道:“你怎知他是……”

剡冥一笑道:“我兄長歧黃之術上通于天,一眼便可斷人生死的,怎麽連這個也看不出?倒是我看錯了,還請二位不要見怪才是。”

渡如何笑道:“這卻無妨。”一面推了推樓至,樓至猶然負氣,不肯上前厮見。倒是那書生大方,又上前施禮道:“先生容禀,只因這卷軸懸于內堂之處,本是我平日起居之所,先生背影又頗與內子相似,只因內子亡故多年,今日一見先生尊容,一時之間難以為情,還請先生恕晚生唐突之罪。”說罷竟一揖到地。樓至聽聞他竟有這段公案,況且經歷了喪妻別子之痛,自己也是有家室的人,個中情由豈有不知,又見他舉止溫文,相比之下顯得自己小氣,倒不好意思起來,只是他性子高傲,不肯立刻俯就,只是拱拱手說到:“先生請起,不過誤會一場,不必萦心。”

渡如何與剡冥也幫着打圓場,好歹請樓至再入內堂分賓主坐下,獻茶已畢,渡如何道:“既然誤會已經厘清,不如就請先生診症如何?”那書生笑道:“兩位既然遠道而來,适才這位先生又與晚生動過真氣,今日請脈是斷斷使不得的。目下兩位前來,可謂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不如就請兩位在舍下盤桓幾日,等先生脈息平和晚生再來請脈,未為不可,卻不知尊駕意下如何?”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滴水不漏,渡如何連連點頭,樓至也暗自贊嘆此人的學問見識,一時點頭不語。

那書生見兩人默許,便讓剡冥安排兩間客房,打發他兩人安頓,樓至與渡如何看了客房,都是淡雅別致,雖然簡樸,自有一股清華之氣。一時間到了晚膳時分,書生遣人來請,樓至推說身子不快,并不去與衆人一起用膳,不一會兒,只見剡冥提着一個精致食盒走了進來道:“家兄知道先生身子不爽,特地遣我送來晚膳。”樓至素喜剡冥純良,連忙起身道:“這可不敢當。”只見剡冥打開食盒,取出一碗清粥,四樣小菜,便退了出去。樓至細看時,這些食物雖不名貴,然則皆是自己平時心愛之物,不由納悶道“此人怎知我的口味?”轉念一想,那書生精通歧黃,想必交手之際已探知自己真氣有缺,加之素日自己常用之物也是蘊果按照太醫開的方子仔細斟酌着定奪,若有重合之處倒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一時吃畢晚飯,樓至驚覺自己竟将清粥小菜全部用完,不由展顏一笑。卧病多年,每每不思飲食,全靠蘊果每日陪自己用膳,百般奉迎,才能略進一二,不想來到此處卻吃得如此香甜,樓至疑心是自己與師姐連日舟車勞頓之故,便不做他想。記得昔日蘊果教自己惜身養福之法,飯後必要在庭院略散一散,方才能得夜間安眠,只是客居在那書生家中,卻不便外出,只好耐着性子在房中打坐。

一時間鼓打三更,樓至尚未安寝,想着此刻已經寂寂人定之時,若此時出去走走,卻還不妨的,便披了外衣趿着鞋子向外走去。

樓至信步閑游,忽覺前方花香襲人,那香氣似有若無,吸入肺腑之時竟有說不出的舒服受用,便一路追逐花香而來。原來中庭偏僻之處別有一處小園子,白日經過時滿目凋零,是以樓至并未留意,卻不知原來滿園皆是昙花,那昙花只在夜間盛放,故而白日盡顯凋敝之态。

樓至只顧看那昙花的媚态,卻不防花叢中竟有一人念道:“百代紅顏皆陌路,昙花一現始為君。孤竹既生哭城外,何必驗取石榴裙?”樓至聽那聲音分明是日間與自己交手的書生,只聽他聲音哽咽,想必是在悼念亡妻。樓至暗道不好,想要抽身,卻見那人身形憔悴,步履蹒跚,大減日間風采,不由心中一動,回神之時自己早已滿面淚痕,那人緩緩回過頭來,看向樓至,一時之間相顧無言。

樓至一時錯愕,不知如何抽身,卻見那書生袖出飛出一道金絲,扣住樓至手腕,樓至大驚,待要掙紮,那書生道:“先生莫要驚慌,這是晚生懸絲請脈之法。”樓至聞言,便知他有意避嫌,心下感激,便不再掙紮,調和內息助他診脈。那書生沉吟半晌,竟飛出第二道金絲扣住樓至另一只手腕,雙絲在空中糾纏,散出點點星光,煞是好看。樓至觀此人歧黃之術高妙,不禁贊嘆道:“先生好手段。”

那書生溫文一笑道:“慚愧,晚生雕蟲末技,怎入先生法眼,先生不必拘禁,既然你我有此醫緣,喚我王跡便可。”說罷一揚袖,收了金絲。

樓至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還要請教王相公,不知在下脈息到底可要緊麽?”王跡卻不答話,只将身上披風解下,遞與樓至道:“更深露重,先生衣衫單薄,這披風我今日才上身,倒還幹淨。”

樓至因這是男子随身之物,略為遲疑。王跡笑道:“先生豈不聞醫者父母心?若疑心晚生有唐突之意,倒把晚生看得忒輕了。”樓至見他如此說,倒不好意思起來,連忙道謝接了,披在身上。王跡見他如此,方才放心道:“剛才觀先生神色,莫不是晚生夜間偶吟悼亡之句,觸動了先生思鄉之情麽?”樓至見他處世坦蕩,大有君子之風,便卸去防備之意道:“方才心酸之時尚且疑惑,想來卻是這個緣故了。”王跡連忙安慰他道:“無妨,先生吉人天相,此症若在晚生這裏,倒有七八分在手,彼時先生病體痊愈得歸故裏與家人團聚,豈不可喜可賀。”他雖然出言安慰,神情上倒甚是落寞,樓至心下疑惑,又不好細問。一時之間兩人行至客房,王跡深施一禮道:“前面便是先生客房,夜深人靜,晚生不便相送,等我回去細細斟酌一個方子,明日再與先生參詳。”說罷轉身離去。

樓至回房掩了門,正欲睡下,卻見身上披風忘了還給王跡,不由搖頭一笑,脫下披風之際,上面成年男子的氣息撲面而來,樓至沒由來的心神一蕩,連忙将那披風貫在地上,又怕披風染了塵埃,明日歸還時不好說明,便俯身撿起丢在炕沿上,自己斜倚着錦被枯坐,內心暗生慚愧。

饒是自己與蘊果谛魂相戀多年,又育有一子,重傷初愈之後失落記憶,蘊果對自己百般溫柔,尚且費去幾年的工夫,才讓自己接受了他,怎麽如今離家數日,略見了一個清俊的男子就這般心神不定,莫不是自己生來水性?想到此處,深覺驚懼,又覺得對蘊果不起,默默滾下淚來,恨恨看了那披風一眼,誰知體內魔氣竟似有了感應一般,翻騰不能自已。

“嗯……”樓至用手按着腹部,j□j出聲,連忙将袖子咬在口內,唯恐給人聽了去。腹內魔氣越來越熱,竟像要将身子灼燒起來一般。雙手不受控制,抓起那披風擁在懷中。樓至此刻身受魔氣所制,貪婪地磨蹭着那披風,仿佛只有接觸到上面王跡所遺留的氣息,自己方才好過一些。

“混……賬……”樓至情急之下咬破了唇瓣,血珠滴落在那潔白的披風之上綻出片片嫣紅,樓至神識方回複一絲清明,卻見那血跡似有靈性一般,與披風之上的氣息相互調和,瞬間被那披風吸收殆盡,又回複到了原先純白的模樣。樓至疑惑自己看錯,摩挲着血跡原有之處,那披風上的氣息似乎感受到了樓至體內的聖氣,從接觸的肌膚表面糾纏了上來,樓至下腹一緊,難以自持,塵柄早已濡濕多時,再不下定決心,眼看就要五鼓天明,到時自己這般狼狽模樣,如何了局?樓至想到此處,咬緊銀牙,解了自己的小衣,伸手探入,腹中魔氣受到莫名牽引,竟也喧嚣起來,樓至性子端莊,素日原本并無此事,如今迫在眉睫,少不得努力回憶着平日裏蘊果谛魂對自己所做之事,纖指研磨着花心的入口,前端也用手生澀地滑動着。

“不要……為什麽……”樓至雖然受那披風上的氣息與體內魔氣所制,身子處在歡愉之中,然而神識卻受極大煎熬,一面快活,一面委屈,一時間身子一緊,塵柄濺出濁液,花心處也洩出大量的花蜜。樓至只覺體內被抽盡了一般,倒在床上,袖子裏的卷冊滑落而出,正是自己每日細數的豆黃圖畫,樓至再也控制不住情緒,環住自己的肩膀,咬住袖子啜泣了起來。

“蘊果,我不是自願的……”樓至帶着哭腔喃喃自語到,言罷忽然一怔,驚覺這句話倒像是自己以前在哪裏說過的一般。

第七回

“蘊果谛魂,我不是自願的……”樓至韋馱淡然說到,仿佛眼前這荒謬的事實與自己毫無關系一般。蘊果俯首不語,眼前震撼的事實讓他一時難以應付,這個自己仰慕追随了多年的男子,體內竟然孕育着一個生命,而且這個生命還散發着如此強大的魔元。至佛最近鮮少公開露面,是為了遮掩這個事實嗎?

“你察覺此事有一段時日了吧?我一直等着你來質問我。”樓至的語氣維持着數年來的波瀾不驚,蘊果不禁感嘆,自己與他并肩經歷過多少武林風波,不管是怎樣血流漂杵、白骨如山的戰役,都不能讓此人動容。若說那些事都是事不關己的,那麽原來此人對自己的事也是一樣看待。

“至佛私事,屬下不敢過問。”蘊果從容答道。

“私事?”樓至韋馱深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淡然一笑。“你可知我腹中所懷的,乃是天之厲的子嗣?”

蘊果谛魂聞言,周身如遭雷殛一般,他驚愕地擡頭看向樓至,卻發現樓至韋馱用一種玩味的眼光欣賞着自己的表情。蘊果立即垂下眼簾道:“屬下失态,請盟主赦罪。”

“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樓至放松了身子,倚靠在寶座之上,他的腰身已經不适宜長期挺直。

蘊果擡頭正要解釋,樓至韋馱一擺手道:“無妨,等這個孽種臨世,我必會親手斬斷惡緣。這段時日,煩請你在前朝多多為我周旋。”說罷朝蘊果一擺手,示意他退下。

等到蘊果退下,樓至韋馱仔細确認了大殿裏在沒有旁人的時候,一下子癱坐在寶座之上,那是腹內胎兒的聲音,只有他自己可以聽到。

“媽媽,不要讨厭我,我會乖乖聽話的,不要讨厭我呀……”那是天之厲的孽種,是他的宿敵為了羞辱他,将魔元強行灌入他體內的證據。可是那也是他的孩兒,在他以自身佛氣煉化魔元的同時,也賦予了魔元強烈的自我意識和血緣牽絆。不知從什麽時候,腹中的魔元開始與自己交談,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對他的排斥,所以他總是小心翼翼地哄自己開心。樓至甚至能感覺得到,那是個健康活潑的男孩子,他第一次與自己講話是什麽時候?也許是第一次胎動之時吧,樓至驚覺腹內的異動,便聯想到連日來未能煉化的魔元,“他還是有了自我意識嗎?若然如此,我也只能……”樓至想到此處,忍不住撫摩着自己的腹部,要成全自己的名節,唯有犧牲腹中這個小生命嗎?那樣的虛名,有何意義……随着樓至的撫摩,腹中清楚地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媽媽……”樓至的手像被燙了一下地彈了開去,腹中的胎兒好像也感受到了他的驚懼,出聲安慰他道:“媽媽……別怕……”樓至驚恐地擡頭環顧四周,發現侍立兩旁的武衛全無反應,方才明白腹中胎兒的聲音只有自己才能聽見。

自那以後,他便鮮少在公開場合露面,只有在佛鄉與自己齊名的蘊果谛魂才能見到他,雖然對自己的身子百般遮掩,但是樓至清楚,以蘊果谛魂的根基,察覺自己身負魔胎是早晚的事,是以今日向他挑明此事,他深知蘊果谛魂對自己的仰慕之情,如今主動釋出誠意,若将來事情敗露,自己也好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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