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日過後,自己便可昭告天下迎娶心上人做了正宮皇後,不由心中雀躍期待起來。

卻說樓至躍下屋脊,心中尋思蘊果谛魂之言,既然煙都人馬的專道生人不多,倒不如還走了那條路,省得驚動了旁人倒也便宜,便循着來時記憶摸索着施展輕功而行,果然不出片刻依舊到了皇城的西角門處,彼時城門未開,正是夜色濃重之時,守城的侍衛也不耐初秋夜涼如水,紛紛打着瞌睡,樓至足尖輕點,早已躍上城頭,見下面侍衛都昏睡着,此時萬籁俱寂,斜月西沉,可堪良辰美景,自己輔與心上人纏綿一番,再過兩日便可進宮與他厮守,不由心內溫柔橫溢,少年心性盎然來了興致,無人之時,倒要賣弄手段,微微貓腰蓄力,力貫腰腹之間,縱身一躍,身形躍在半空恰似嵌入月影一般,強提一口真氣,月中旋了幾□子,方才緩緩墜落凡塵。

樓至輕輕落地,見守城的侍衛依然瞌睡未醒,噗嗤一笑,閃身進了朱雀大街的巷子之中,正欲往回趕路,忽然背後一寒,似是有人暗中觊觎自己,樓至四下環顧,并無人跡,只是在這深巷之中,要找個藏身之處倒也容易,當下伸手一按尚方之劍,低低的聲音問道:“誰?”連喚了幾聲并未有人答言,樓至心中不詳之感,連忙施展絕世輕功往京城城門趕路而去。

一路上倒也不曾遇見為難之人,須臾之間出了京城上了官道,彼時天色已經迷蒙,天邊都泛起了魚肚青白之色,樓至方才緩上一口氣,只是心中暗自尋思,剛才自己察覺分明一股魔氣,莫不是那人依舊心有不甘找上自己糾纏。

若真是如此,此番進宮倒将這個麻煩帶到蘊果谛魂家中,如今三人身份不比從前,當日蘊果谛魂身登武林盟主之位,自己退為內眷,那王跡也只是個坐館懸壺的先生,此事縱然鬧出來,也不過江湖恩怨,兒女情長罷了,如今自己進宮侍奉蘊果,兩人龍鳳呈祥便是一國帝後,那王跡身負兩國玉玺,也算一方不世枭雄,三人之間若是風波再起,便不止關乎風月,更牽涉國計民生,若是兩境戰火重燃,苦的還是黎民百姓,自己決不能讓此事發生。樓至想到此處打定主意,看來嫁妝一事必要知會蘊果谛魂,到時成婚之日昭告天下,王跡得到風聲,自然深知自己與蘊果夙緣已成無可撼動,許是就丢開手了也未可知。

樓至尋思之間,足下健步如飛,轉眼之間已經到了宮無後故裏村中,只因此地多有務農之人,夙興夜寐十分劬勞,天色未明卻已三三兩兩結伴而行,趕去田間勞作,樓至怕給人認出面目,幸而身上乃是普通村女的荊釵布裙,倒不是分顯眼,便裝作是回娘家探親的外嫁女,略略将衣袖遮掩了面目,快走幾步進了宮無後家的院門。

樓至進得院中,見內外兩間未曾掌燈,不由心道一聲僥幸,卻也不敢從正門進去,繞到房屋後身內間窗棂之處,輕輕一躍,進了屋子,卻見內間炕上,質辛兀自睡得不知今夕何夕,許是做了什麽好夢,還不時吧唧吧唧小嘴兒,想是夢中又在惦記什麽好吃的了,樓至見狀噗嗤一笑,蹑手蹑腳将腰間尚方之劍懸于牆上,伸手一摸,耳中明月珠依然,連忙摘了收在妝奁之內,唯恐宮無後瞧見,便知自己夜會夫君之事,到底臉上不好看。複又解開發髻,梳妝成家常樣式,将鬓邊垂髫掩住耳垂,對鏡端詳了一會兒方才放心。

樓至給蘊果糾纏了一夜,又是帶孕之身,身子沉重,一路上施展輕功耗費了不少真氣,如今一股倦意襲來,便懶懶的将外衫款去,縮進錦被之中将質辛的小身子摟在懷中,輔一沾上軟枕便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沒錯狹路相逢的人就是老吉~

第九十二回

桃花箋烈火唇印,漫紅潮血光之災

樓至因懷有龍裔,倒比往日沉眠許多,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方才悠悠轉醒,卻見質辛的小身子趴在自己身上,手中拿着一塊麥芽糖舔得正開心,見自己醒了,嘻嘻一笑道,“媽媽還睡,無後哥哥見你賴床,便将我抱走外間梳洗用膳了,如今午膳都做得了,媽媽怎的還不起床,”

樓至聽罷臉上一紅道,“近日秋涼,倒是好眠的時節,不知不覺就睡迷了,質辛怎的不曉事,又叫無後哥哥破費給你買東西吃。”質辛涎着臉笑道:“媽媽昨晚上去偷吃了東西還不承認,倒來說我,羞也不羞?”樓至聞言一驚,心道自己夜會蘊果谛魂之事原本做的機密,怎的連質辛都知道了,連忙捉住他的小身子問道:“你怎知……你如何說媽媽出去偷吃東西?”

質辛翻身從樓至身上滾在一旁笑道:“媽媽的小肚子這樣渾圓,倒比質辛吃飽了之後還要大一些呢,往日媽媽的身子只是香香的,今兒醒了,質辛覺得媽媽變得又香又軟,定是昨夜出門偷吃了什麽好吃的,才把小肚子撐成這樣。”樓至聽聞質辛這一番童言無忌,忍不住撫床笑道:“少混說,再過幾個月質辛就知道了,日後咱們家去了,可不許外頭散去。”

質辛不知何故惹得媽媽如此開懷一笑,只是見了樓至笑靥如花,便忍不住猴上身來百般揉搓他的身子,樓至給他纏得沒法,起身将他抱在地下道:“男孩子長這麽大了,別總在內帏厮混,你卻出去找無後哥哥玩一會子,媽媽換了衣裳就來給你喂飯。”說得質辛歡呼雀躍去了。

樓至在內間梳洗已畢,站起身子正欲出門将水潑了,忽覺陰中一陣粘膩,昨夜之物汩汩而出,不由低聲埋怨了蘊果谛魂一句,複又脫了裙子,見那亵褲已經給蘊果撕扯的支離破碎,就是勉強穿了也支持不到宮中,只是自己出門之日不過帶了幾條換洗的在身邊,如今給蘊果谛魂幾次三番做那游龍戲鳳的勾當,都糟蹋的差不多了,不由搖頭嘆息了一回,只得伸手打開文定之物中的妝奁那幾個箱子細細翻找,卻見一箱之中盡是小衣亵褲等物,不由蹙起眉頭,心道皇家制度也太奢華了,只是內衣便有這一箱之多,複又想到自己與蘊果燕好之時,他動火之際,便會撕碎此物,複又暗笑道這一箱卻也不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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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至細看箱中之物,原來雖然只有一箱東西,怎奈那些內衣原來全是當日蘊果谛魂特命織造局揀選上等冰绡制成,一套在手只有一握大小,敢情這箱妝奁之中竟盛有百套之多,樓至沒奈何,只得俯身揀選,卻見內中有一套的大紅的,十分襯得自己心意,朝外間側耳傾聽,并不聞質辛與宮無後的聲音,想是兩人結伴去村中游玩了也未可知,便放心脫了衣裳,将手中一套小衣亵褲穿戴起來,披了外衫略略遮掩住身子,對比鏡中觀瞧,卻見正紅的顏色更襯得自己肌膚勝雪,小腹之處卻是微微豐腴,裹在半透的亵褲之中更顯成熟妩媚。

樓至看罷,伸手憐惜地撫摸着自己的腹部,不想腹中孩兒似是感受到母體的憐愛,竟微微胎動以示回應,樓至又驚又喜,噗嗤一笑道:“明兒咱們就家去了,爹爹還等着你呢。”說罷複又将外衫穿戴整齊了,伸手取了桌上筆墨,見昨日質辛寫字,硯臺之中尚有殘墨,便不取水研開,只将筆尖送在唇邊,伸出丁香小舌舔弄了幾下,将自己口中香唾潤了潤筆,取了一張桃花箋,在上面寫了“還君明珠”四字,微微一笑,将那花箋折了同心結的樣子,送入信封之中封了口,尋思片刻,臉上一紅,伸手在妝奁之中取了一盒胭脂。

樓至雖然下嫁蘊果谛魂多年,但因生為兼美之身,往日并不以女子自居,這妝奁之物鮮少涉及,只是今日乃是送還嫁妝之禮,卻少不得按照婚娶的規矩,含羞打開胭脂盒子,卻見內中又分十二個宮格,每格下面蠅頭小字寫着花名,原是十二節氣時令鮮花所制,開匣之時花香四溢,恰似置身花海之中。

樓至不由搖頭嘆息一回如此天家富貴,看來自己此番于歸,倒要适應一段時日方可坦然了。想到此處,複又細看十二色版,端詳了一會兒,伸手在丹寇之色上蘸取了一點胭脂膏子,略略點在唇邊,對鏡抿了一抿,那胭脂十分細滑,随着唇邊動作延展開來,幾下便蔓延櫻唇之上,烈焰如火,十分嬌俏,樓至對鏡端詳片刻,伸手取了桌上的信封,在那封緘之處印下一吻,低頭看處,卻見一枚烈火唇印赫然在目,十分動人,不由臉上一紅,只是本朝閨中風尚如此,樓至雖然并非紅妝,卻也不好虧了禮數,做好了信箋,連忙取出錦帕将口上胭脂擦去,恰逢外間質辛與宮無後剛剛回轉,樓至聞聲喚道:“無後進來,有件差事吩咐你去辦。”

外間宮無後聽聞樓至呼喚,連忙打起簾子躬身而入,站在樓至身旁垂手侍立道:“無後聽憑娘娘差遣。”樓至點頭笑道:“還要勞煩你跑一趟京中,将此物交在他的手上,只說這是我娘家送來的嫁妝,他就明白了。”說到此處臉上一紅,低了頭不言語。

宮無後見此物明明只是一張信箋,樓至卻說是自己的嫁妝,又見他含羞态度,便知內中定然藏有喜訊,心中也跟着歡喜起來道:“無後此去不難,倒也得了許多賞賜呢。”樓至見他點破天機,啐了一聲道:“好好的孩子,都是給他們教壞了,往後不許常在他身邊走動,跟了我往中宮住去。”宮無後見今兒樓至喜上眉梢,不似以往冷豔之色,便笑着回到:“只怕跟着娘娘住進中宮,聖上自然也要将寝殿搬了過去,左右都要天天打個照面的。”樓至笑着嗔了句“胡說”,宮無後方領旨去了。

彼時質辛剛剛在村中閑逛了一圈,正是發身之時,複又覺得腹中饑餓,見宮無後領旨辦事去了,便跑進內間纏住樓至,要他喂飯給自己吃,樓至因方才随口答應,也只得罷了,遂将質辛抱在膝頭,把調羹送向唇邊吹得溫涼不展再喂給質辛吃下,一面自己也用了一碗湯羹,心中暗自奇怪,往日誕育質辛之時,自己蘇醒過後除了得知懷有身孕之外,并無此番症狀。

當日只道自己習武之人,身子強健,加之并非女兒之身,便無孕吐之症也未可知,怎的如今懷了蘊果谛魂的孩兒,小家夥卻這般折騰起自己來,連日食欲不振,加之暑熱天氣,每餐不過用些湯水點心,無後進上每日宮中送來的百般精致食物卻是看也不想看上一眼便命人撤去,長此以往,又怕餓壞了腹中孩兒,端的叫人好生為難,只怕來日進了宮,蘊果得知自己身懷龍裔之事,又要百般呵護,想盡花樣讓自己進膳,複又意欲遷延進宮的時日,樓至想到此處,深覺自己竟還有些個少年心性未曾磨滅于這江湖風波之中,不由搖頭一笑,打消了自己腦中天馬行空的念頭。

樓至兀自胡思亂想之際,忽見質辛片刻之前還在低頭扒飯,倏然丢下調羹,緩緩擡起頭來朝着自己微微一笑,那笑意竟似一個翩翩少年郎的模樣,如今映現在一個十歲的孩童身上,卻是說不出的邪魅詭異,只見質辛展顏一笑,伸手撫上樓至的臉頰柔聲說道:“天之佛……”樓至大驚之下,竟一把将質辛推在地上,卻見他摔倒之處,竟蔓延出許多血色飛蟲,樓至細看之下,便知質辛特殊功體複又發作起來,正欲運起佛門精純元功為他壓制,卻見那些血色飛蟲在質辛周身盤旋了一陣,便成一道血色暗流,爬上了自己的裙角。

樓至素來見不得這些腌臜之物,如今又懷有身孕,不由一陣惡心,幹嘔了幾聲,運起掌風掃向那些飛蟲,誰知此物前赴後繼,竟然鑽向自己□之處,樓至驚呼一聲,也顧不得許多,運起禪天九定之招,身子霎時籠罩在一片佛光普照之中,那些邪魔之物不堪佛法威嚴,紛紛失去生機墜落塵埃之中,樓至驚魂未定,又見質辛似是也被佛光影響,眼神迷離地看着自己,倏然昏厥在地。

樓至也顧不得還有殘留的飛蟲,連忙上前将質辛抱在懷中,伸手一探他脈息,卻并無異狀,只是好似成人輔一運用元功之後的模樣,樓至不敢大意,連忙将自身佛家功體源源不絕試探着灌入質辛體內,不出片刻,質辛悠悠轉醒,見樓至滿目焦灼地看着自己,歪頭笑道:“媽媽這是做什麽?”樓至見質辛恢複常态,放緩上一口氣道:“你這小冤家……”只說了一句便已哽咽起來。

質辛不明就裏,還道是自己惹了媽媽生氣,連忙撲進樓至懷中哭道:“媽媽別惱,是孩兒的不是,我再不敢了,求媽媽寬恕我這遭兒罷……”樓至見他撒嬌,伸手展了展腮邊淚痕道:“媽媽何曾惱了,是怕質辛出事,方才那些飛蟲又不期而至,質辛可記得什麽?”

質辛搖頭道:“孩兒不記得了,方才還好好的吃飯,怎的忽然跑出這許多勞什子來,倒讓媽媽心裏不痛快,我……”說道此處忽然瞪大了眼睛盯着樓至的衣裙下擺道:“媽媽!血……血……”

樓至聞言一驚,将質辛放在地上站起身子低頭一瞧,卻見自己裙擺之上滲出片片嫣紅之色,當下也顧不得質辛,連忙回身打起簾子進了內室,脫下裙子一瞧,只見亵褲之上血跡斑斑,竟是從自己花心之處蜿蜒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真的有這種習俗哦0 0!~

第九十三回

叩柴扉不速之客,請脈息雙生和合

樓至見狀大驚,他雖然生為兼美之身,卻一直以來并無桃汛之期,是以并不以女子身份自居,如今帶孕之身見紅,雖然未曾經歷,成婚之後久在閨閣之中,也曾耳濡目染,尤其誕育質辛前後,蘊果谛魂曾下盟主令召集全國之內的杏林名宿,千金聖手前來為自己會診,以保生産之日完全之策,當日久在病榻之上與一衆名醫盤桓數日,也曾聽聞其他懷有身孕的女子諸多症狀,其一便是帶孕見紅,若在三月之內,恐怕胎兒不保。

樓至與蘊果成婚十年方有這段夙緣,當下不由心急如焚,運起上乘佛門元功,蔓延四肢百骸,回溯心脈之上,緩緩灌入腹中,如此幾番折磨,腹中胎象方顯平和之兆,那小生命似是擔心母體的安危,頻頻柔和地胎動,似乎在告知樓至自己依然平安坐胎腹中,樓至此時方松了一口,低頭觀瞧□血跡,見紅倒是不多,想是昨夜與蘊果谛魂放肆一回之故,只是宮無後繼承家學,請脈斷無錯處,前日分明告知自己胎象平穩足可承恩,而且昨日兩人動作溫柔,并無抵死纏綿之事,怎會動了胎氣,難道自己以男子之身誕育孩兒,卻不與一般女子相同,看來日後自己夫妻二人在此事上定要謹慎,萬不可在孩兒平安出生之前冒險了。

樓至想到此處打定主意,複又起身在妝奁箱子之中翻找了一條亵褲換上,将帶血的衣裙收起,換了一件外衫打起簾子出離內間,卻見質辛呆呆地坐在桌旁,似是吓着了的模樣,連忙上前将他緊緊摟在懷中道:“媽媽不礙的,質辛別怕。”質辛輔受驚吓,見了樓至溫顏軟語,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撲進樓至懷中磨蹭起來,樓至憐愛地撫摸着他的小腦袋,一面柔聲安慰着,好容易哄得質辛不哭之時,低頭一瞧,見他竟在自己懷中沉沉睡去,不由搖頭一笑,将他抱進內間安頓在榻上,一面心中焦急盼望無後早些回來,好與他商議此事。

樓至正在琢磨之間,聽得外間院門響動,連忙迎了出去道:“你可回來了……”話說到一半,卻見一人閃身進入院中掩了房門,并不是宮無後的模樣,只見此人年才弱冠,生得十分俊美,只是度其服飾佩劍,卻不是中原人的模樣,尤其身後一柄骨刀,造型十分奇特,樓至當年縱橫中原武林之時都不曾見過此物,想是此人出身偏遠化外之地也未可知。

樓至尋思之間,卻見那人大喇喇進了院門,也不招呼,邁步就往屋裏進,樓至連忙閃進內間打下簾子,原來他雖然并非女子,只是如今已有文定之約在身,便不肯輕易與年輕男子照面,只得隔簾問道:“貴客找誰?”

那人聽聞內間有人,倒是唬了一跳,自言自語道:“莫不是記錯了人家?”沉吟片刻複又朗聲說道:“敢問此處可是別黃昏家中麽?”樓至聞言不解道:“這裏沒有一個叫別黃昏的人,先生莫不是找錯了人家……”那人笑道:“如今他義女的墳茔在此,如何說我找錯了,只是不知尊駕……?”說到此處沉吟不語,原本樓至聲音柔和婉轉,卻有些難以辨別,又見他躲在內室不肯與自己照面,心中疑惑他是新嫁娘,是以也不敢冒然進去,只将言語試探一二。

樓至聽聞水熒兒原是別黃昏的義女,便知此人竟是宮無後家的故交,也不算外人,便打起簾子出了外間笑道:“原來你是無後的故人,我如今借住在他家,他的親戚朋友都不認得,倒怠慢了先生,快請坐,他出去替我辦一件差事,不刻便能回轉。”那人擡眼一瞧樓至,雖然荊釵布裙之中難掩國色,只是眉宇之間又比尋常女子多了一絲英氣,更顯嬌俏,不由忘了答言,樓至見此人目不轉睛盯着自己,面上便有些不悅之色,那人見狀回神道:“失禮,在下是別黃昏的故友最光陰,當日相與之時他家中還未曾誕育麟兒,只有一個義女水熒兒承歡膝下,莫非後來竟又得了個弄璋之喜不成?”

樓至聽聞此言心下疑惑道:“看此人不過十八、九歲的光景,卻比宮無後大不了幾歲,怎的言語之間卻似他的世叔伯一輩自居,如今無後離家進宮也有十年之久,莫非此人與別黃昏論交之時年不滿十歲?”

樓至雖然有此疑問,只是看此人對無後家中掌故十分了解,面相也正直可靠,卻不似投機取巧之人,加之這原是宮無後的家事,自己雖然是他的主子,到底只是借住此地,一切都要等無後回來再做定奪,想到此處點頭一笑道:“看來先生許久未曾登門,如今他家的獨子宮無後已經長大成人,現在皇宮之中謀得了一個內相的差事。”那人聞言嘆道:“想不到他一家香火就此斷絕,若是我早些赴約……”說到此處隐忍不語。

樓至點頭道:“無後自幼失怙,流落煙都确實身世堪憐,只是如今有你這位故人前來尋訪,倒是意外之喜,等一會兒他回轉家中,定然會歡喜,先生略坐坐,等待片刻何妨?我還有一個小犬在內室睡着,等他醒了我再叫他前來拜見先生……”說到此處,忽然“哎喲”了一聲,卻見裙角之處複又蜿蜒幾滴血跡,樓至心知這是方才見紅的淤血沒有清理幹淨,倒叫自己在個陌生男子面前出醜,不由臉上一紅正欲回避,卻聽得那最光陰關切道:“夫人不必尴尬,我與那別黃昏早年曾在同一門派走動江湖,內中有個杏林名宿號為鬼醫,最能斷人生死的,是以同門之中也多得他指點,彼此都有些岐黃的功夫在身上,如今我見夫人……”說道此處到底男女有別,臉上微微一紅繼續說道:“我見夫人怕是見紅之症,若是信得過在下,可否請個脈息,一探便知。”

樓至聽聞此言方知宮無後之父別黃昏原也是江湖人,只是同門之中有位名醫,是以學得歧黃之術在身,如今這最光陰既然敢來請脈,想必他手上脈息定然也是好的,現下自己久等宮無後不來,又沒有見紅的經歷不知如何處置,倒不如讓這最光陰一試,看看胎兒到底如何,自己也好放心。想到此處便将一截皓腕伸在最光陰眼前道:“如此倒要煩勞先生。”

那最光陰點頭一笑,伸手在樓至手腕上一搭,低頭沉吟起來,樓至卻沒想到他未曾隔着錦帕,便直接按在自己腕上,只是如今再要抽回手腕卻是十分失禮,又見他行事頗為磊落,自然有段江湖中人潇灑不拘的氣質在身上,便知他并無輕薄之意,只得隐忍了任他施為,半晌那最光陰方點頭道:“胎心穩固,并無大礙,只是……”說道此處幹咳了一聲,樓至知他必有難言之事,又見他既然是宮無後的故人,定然心腸不壞,自己卧病多年,深知醫道一科百無禁忌,便微微一笑道:“我已經成婚十年,并非雲英未嫁的閨閣少女,況且先生請得如此好的脈息,自然知道我……”說到此處便打住話頭,那最光陰是個聰明人,便知他所指乃是兼美之事,自己方才疑惑由此解開,便也放松了态度笑道:“夫人果然是個爽快人,如此在下便直言了,只怕這見紅的事,卻是行房不慎所致……”

樓至雖然已有準備,聽聞此言到底臉上一紅道:“我也疑心此事,只是我腹中确已三月有餘,誕育第一胎之時也曾聽聞千金一科的聖手言講,三月之後,夫妻合卺并不妨礙,怎的如今卻見了紅,莫不是我體質特殊,與尋常婦人不同,又或是我腹中孩兒先天不足,還要請先生指教則個,也好叫我夫妻二人放心。”

那最光陰疑惑道:“夫人怎知自己帶孕三月有餘,依我看來,最多不過兩個月份。”樓至聽聞此言周身如遭雷亟一般,恍然道:“無後當日為我診脈,斷定這一胎已經足月,怎的如今卻少算了一個月份!”最光陰不知他為何神情焦灼,點頭笑道:“夫人既說那孩子年幼失怙,想來在別黃昏身邊年月有限,雖然耳濡目染,卻也未必拿得準脈息,方才在下探得夫人脈象,胎心雙聲,恐怕這一胎乃是雙胞,是以顯懷早些,一般的先生多忖度一月半月也是有的,如今既然沒有大礙,賢伉俪日後沉穩些也就罷了,若是過了這個月并無見紅之症,想來下月合卺便無妨礙。”

樓至只聽說算錯了月份一事,旁的字句便聽得斷斷續續,恍恍惚惚,若是腹中孩兒只有兩月有餘,那此兩子的歸屬便已然成謎,當日戰雲一役出征前夜,自己雖然确與蘊果谛魂春風一度,只是戰雲王殿之內,為了營救王跡,複又給他趁機騙去自己一次清白,如此說來,兩人各有五成勝算,若是蘊果的血脈倒也罷了,萬一又是王跡之子,自己有何面目再見蘊果,名節至此,又怎堪母儀天下,樓至想到此處萬念俱灰,也顧不得還有生人在此,“哇”地一聲吐出一口心頭血來。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溫大人,臣妾做不到啊0 0!

第九十四回

最光陰追讨手信,觀世法探訪故人

那最光陰見樓至吐出一口鮮血,連忙說聲得罪,伸手撫在他背心之上運起元功,助樓至調動脈息,半晌樓至長籲了一口氣,低聲說道,“多謝先生援手。”最光陰點頭道,“夫人言重,這不值什麽,我看夫人口中朱紅色澤豔麗流轉自如,想是一時心頭活血未及回溯脫口而出,并無大礙,莫不是方才在下的話說得不和軟,唬着了夫人,還請放心,帶孕之身較之一般女子原本堅韌,何況夫人所懷乃是雙胞,一次半次并無大礙,只要月內不再動了胎氣便可保這一胎周全無虞,還請夫人不要挂心。”

樓至如今心亂如麻,見最光陰好言相慰,也只得勉強笑道:“多謝先生,我誕育長子之後,十年未曾有孕,如今與我夫家都十分盼望這個孩子,一旦有些不妥,便心中焦急,倒叫先生見笑了。”說到此處,忽然想起自己交給宮無後的手信,若是送入宮中交在蘊果谛魂手上,來日進宮少不得要讓太醫院判主理自己安胎事宜,到時月份之事鬧出來,自己受孕那段時日流落戰雲,清白不保,雖然并未與蘊果谛魂深談此事,但當日戰雲一役知之者甚衆,難保他心中不會多想,倒傷了彼此情份,幸而此時相關者只有宮無後一人深知自己喜訊,又算錯了月份,眼下不宜馬上揭曉,還要等自己在宮中一切穩妥,再想辦法安排相熟的太醫參詳月份之事方為上策……想到此處,也顧不得最光陰,恍然說道:“請先生寬坐,我……我有事要到京中……”說到此處又覺腹中一陣翻湧,不由幹嘔了幾聲,那最光陰将自己的衣袖裹住雙手,将他攙扶起來道:“夫人切莫傷了心思,有話慢慢說,只是你此番症狀,着實不宜奔波,不知有何要緊的事,在下可以效勞麽?”

樓至如今關乎子嗣之事,早已方寸大亂,雖然對最光陰依然懷有戒備之心,只是眼下自己胎象已然不穩,若要逞強施展輕功前去京城,又怕腹中胎兒不保,只得含羞說道:“事已至此,還請先生為我跑一趟京中……皇城之內,煙都內衛,找一趟宮無後,叫他務必将我的手信帶回,就說我……就說我将那信寫差了,如今要塗抹修改,要緊要緊!”

那最光陰聽了十分不解道:“此事卻有什麽要緊,值得夫人這般焦急?”樓至搖頭急道:“先生不知我家中幹系,若能幫我辦成此事,樓至韋馱終身不敢或忘先生恩德。”

那最光陰聽聞樓至名號,微微一愣,繼而收斂神色道:“既然夫人吩咐,在下自當鞠躬盡瘁,只是夫人還要給我一件印信,方能取信于人。”樓至點頭道:“這個不難。”說着将自己随身的一塊錦帕交在最光陰手中,那最光陰得了錦帕,對樓至點了點頭往官道去了。

放下最光陰施展輕功奔赴皇城不提,但說樓至在宮無後家中坐立難安之刻,卻又聽見外面輕輕叩門之聲,心下一涼,心道去的這樣快便回來,難保不是宮無後已經将自己的手信送在了蘊果谛魂手中,轉念一想若是他與最光陰兩人聯袂而回,必然登堂入室直接進門,卻不似這般略帶怯意的叩門之聲,心中疑惑問道:“外面是誰?”卻聽得一個溫和的聲音說道:“莫不是樓至師兄在家麽?”樓至聽聞此言,不由又驚又喜,連忙打起簾子出離外間,伸手開了院門,果然見自己久別多年的師弟觀世法竟來到如今的栖身之所,不由悲喜交集道:“你如何得知我在此處,你們都好麽?”說罷不等他答言,連忙攜了他的手将他拉進房中,彼此細數離別之情。

那觀世法倒像是長途跋涉而來,雖然初秋天氣,正午時分趕路,依然十分燥熱,将袖子在受戒香疤之上抹了抹汗水方才微笑道:“原是當日你們幾個好的風流雲散之後,一直是渡如何師姐掌管着佛鄉事務,不想當日竟也圓寂了,只因野胡禪那厮沒個算計,三天五日的往外游方,佛鄉又無人打理,是以蘊果師弟指派我做了佛鄉主持,掌管一切事務,前幾日忽然來了一封敕令,叫我們灑掃寺院重塑金身,說是此處原是潛邸,要按照本朝制度重新裝潢,我們才知原來蘊果師弟竟是當今聖上,怪到當日他年紀輕輕,竟有那般威嚴神色,當日我與宮中使者交割之時曾經打聽你的近況,聽那內侍說起,如今聖上已經冊封你做了正宮皇後,不日便要進宮完婚,我因惦記着咱們的情分,總想來瞧你,只是這皇宮大內我們尋常僧衆如何得進,可巧前日竟遇見了劍通慧,他言說自己投胎奪舍之事我只不信,後來他又說出許多咱們兒時淘氣之事,都是些你知我知的勾當,我方信了,他又說如今你隐居在此待嫁白屋之中,若是想來瞧你,此時倒是個空子,我聽聞此言,便将佛鄉事宜交割清楚了,星夜兼程往這村中趕路而來。”

樓至聽聞此言,十分感念他此番情誼,複又嘆道:“當日小弟兄幾人,如今可不就剩下咱們了,可嘆佛鄉一片淨土,終究避不過武林風波,難得你能來瞧我,如今卻給你看見我這狼狽的模樣。”

那觀世法聞言噗嗤一笑道:“師兄如今出落得越發出息了,怎麽說是狼狽呢,再說……”說道此處掩口一笑道:“再說當日再狼狽的模樣我也不是沒見過呢。”樓至聽聞此言,方才倏然想起當日自己昏迷在異誕之脈時,轉醒之際曾聽劍通慧說起過原是他與觀世法兩人将自己救出的,如此說來他竟也深知王跡之事,不由心念一動,當下試探着問道:“當日之事……你卻還記得幾何?”

觀世法點頭道:“當日劍通慧因我是個老實本分的,才叫我去助他将你帶到安全之所,我們兩人為你整理妥當了,真是觸目驚心呢,劍通慧因渡如何師姐是比丘尼,便未曾将此事說與她知道,是以佛鄉之中也只有我二人見過你當日的慘狀。只是此次變故之後,你性情大變,鮮少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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