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們交心,我們也不好上趕着擾你的,誰知那次之後,竟斷絕了音訊。”

樓至聞言不解道:“那次?”觀世法點頭道:“你卻不記得了?當日咱們依舊在佛鄉晚課之時,那時你竟不知自己懷有身孕,依然登上佛堂,只因腹中所懷的乃是邪魔之子,是以沖撞了神佛,給天佛聖象射出的一道金光擊中,昏厥在地上,此後你便閉門謝客,再不曾出關,滿佛鄉之中只有蘊果谛魂一人能與你見面的。”

樓至聽聞此言,不由心中一動,連忙伸手取了妝奁之中層層包裹的天佛面具,急忙打開包袱皮拿在手中反複琢磨,又在自己身上來回測探。觀世法見他行事荒謬,不禁失笑道:“你這是做什麽?”卻見樓至噗嗤一笑道:“好師弟,你可是幫了我的大忙。”原來樓至心中有個盤算,若是當日自己身懷天之厲的血脈,卻被天佛聖象相克,如今面具在手,若無沖撞,自然腹中乃是佛子無疑了,樓至比照了半日,不由長籲了一口氣,複又想起自己拜托最光陰之事,如今虛驚一場,倒期盼着宮無後早些将自己的手信交在蘊果谛魂手中,別在節外生枝。

放下樓至如何歡喜暫且不提,卻說最光陰施展輕功來在京城地界,一路上尋思道此人名喚樓至韋馱,又與煙都之人有些瓜葛,莫不是前日在绮羅生處聽說的那位絕世美人,度其模樣人品,卻也可堪這等考語,只是聽聞此人前日已經接受冊封成為中宮,如今卻為何流落如此荒煙蔓草之地,倒着實啓人疑窦,看來此事只有自己銷假之後回轉宮中面見绮羅生方知端的。

最光陰一路尋思之間已經來在煙都外圍,卻見四周守備森嚴,只是那最光陰如何放在眼裏,青天白日之間竟縱身一躍上了屋頂,卻不急着翻入院牆之內,好整以暇曬着太陽,不出片刻,卻聽得四下裏許多小內侍奔走相告道:“走水了!走水了!”一片人聲鼎沸之音霎時蔓延宮禁之中,那最光陰苦笑一聲,心道多年未曾玩弄這個把戲,如今人事已非,自己命格果然還如當日同門所言一般,一旦登頂,必然火舌竄房。

眼看底下一衆黃門一齊亂跑,最光陰看準時機,縱身一躍來在院中,閃身進了廂房,內中空無一人,複又躍過中庭進了另一間廂房之中,卻見兩個少年相對無言,其中一個生得十分标致俊俏,度其衣着容貌,應就是樓至口中的宮無後,另外一個穿着打扮十分簡樸,雖然模樣不差,只是看得出在此地久經摧殘折磨,面黃肌瘦讓人不忍久見,卻見那宮無後低聲說道:“你再忍一忍,我這就想辦法救你出去。”那虛弱的少年溫和一笑道:“我自小就在煙都侍奉公子,如今這裏住久了倒也沒什麽,只要公子平安,朱寒不怕的。”那宮無後眼圈兒一紅,複又隐忍說道:“如今這位主子跟旁人不一樣,等我找個機會求求他,不怕他不發了善心将你讨出來。”那名喚朱寒的少年聽聞此語,幹枯的眼眸之中乍現一絲神采,複又蹙眉道:“公子千萬別為我惹上麻煩才好。”兩人正在密談之間,卻聽得身後一人推門笑道:“這不就惹上麻煩了?”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小觀好樣的0 0!~

第九十五回

宮無後相認賢契,大宗師窺破天機

兩人聽聞此言均是大吃一驚,宮無後挺身将朱寒護在身後,朱劍上手直指來人,兩人打個照面之際,彼此卻不認得,宮無後久在煙都之中,心生戒備,不由分說拔劍便攻,最光陰搖頭一笑,身形一轉,留個空門給他,宮無後見自己一擊不中,劍路淩空回轉,直刺最光陰空門之處,誰知他背上的一柄骨刀竟震怒咆哮起來,如同犬吠一般,宮無後未曾見過此等兵刃,不由唬了一跳,手中朱劍給那骨刀一陣嘶吼,竟将刀刃震裂崩碎了一角,宮無後大怒,棄了朱劍,便要與他招呼拳腳功夫,誰知兩人身形交錯之間,最光陰自袖中取出一塊錦帕朝他面上一拂。宮無後見了此物,卻猛然收住招式道:“此物從何而來?”

那最光陰微微一笑道:“你卻跟你父親一樣的脾氣,最是不容人的。”宮無後見最光陰手持樓至韋馱随身之物,言談之間又似是自家世交,越發不明就裏,不知如何答言。最光陰見他如此光景複又笑道:“我與你父親論交之時他還未曾婚娶,只收養了一個流民的女兒在膝下将養,如今白駒過隙,你都這麽大了。”

宮無後聽聞此言,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心道此人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怎的卻說得如同自己的世叔輩分一般,只是他提及之事都是自家确有其事,倒也不似捏造,不由蹙起眉頭問道:“你說你與先父相識?”那最光陰笑道:“這小哥莫不是疑心在下亂攀親戚,你年幼之時,可曾聽過天葬十三刀的名號麽?”

宮無後聽聞此言,電光火石之間倒是想起當日父親在時,偶爾院中操練,年幼之時自己便吵着要學功夫,他雖為別黃昏獨子,父親卻并未傳授,反而将他抱在膝頭,講了一個天葬十三刀的故事,同門之中各人緣法都有提及,宮無後想到此處,忽然記起父親曾說起同門之中一位異人名喚最光陰,每隔二十年都要回溯至孩提之态,複又生長,不入輪回,如今想來便是此人無誤了,當下問道:“尊駕莫不是最光陰前輩麽……”

那最光陰見他認得自己,便知別黃昏一定曾經對他言講此事,方點頭笑道:“正是,我與你父約好十八年後再見,一較高下,卻不想已經陰陽兩隔,今兒前去串門,倒遇見一件奇事,在你家中借住的一位夫人托我将此物轉交于你。”說罷将手中的錦帕遞在宮無後手上。

宮無後低頭觀瞧之際,卻見手帕一角繡着一朵昙花,正是樓至韋馱平日随身之物,便急切問道:“可有口訊麽?”最光陰點頭道:“他言下之意,是自己将手信寫錯了,要你切莫将此信送出,務必帶回重寫。”宮無後聞言不解道:“不過報喜信箋,如何能寫錯了……只是那東西已經進上,斷無再行索要之理,為今之計,只得與世叔先回轉無後家中,見了……見了夫人再做定奪。”

最光陰見他有些言語支吾,便知樓至身份貴重,自己猜測原來不錯,看來他意欲讨還的手信确是贈與當今聖上蘊果谛魂之物,只是如今自己慢了一步,既然書信已經呈上,便只得随宮無後再次回轉家中以表歉意,想到此處對宮無後點點頭道:“你們小弟兄兩人可還有什麽體己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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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無後倒沒什麽,只是朱寒聽聞此言臉上一紅道:“尊駕可別将話說差了,朱寒只是一個侍童,如何能與公子相提并論。”宮無後聞言回身柔聲說道:“咱們在這鬼地方相依為命這麽久了,就是親兄弟也不過如此,你可別與我生分了才是。”朱寒聽聞此言心中一暖,含笑低頭不語。

三人言談之間忽然聽聞外間小黃門趨步而行之聲,最光陰不解其意,宮無後與朱寒臉上神色一僵,無後拉了最光陰的袖子一把,使個眼色道:“有個難纏的來了,世叔快與我回轉家中。”

最光陰雖然不明就裏,但見兩人神色如臨大敵,便對宮無後點點頭道:“帶路。”無後回身深看朱寒一眼,點頭道:“好生等着我。”說罷與最光陰對個眼神,兩人縱身一躍,淩空點開天窗上了屋脊,最光陰忽然“呀”了一聲,宮無後不明就裏道:“世叔怎樣了。”只聽得最光陰笑道:“可惜了剛剛救下去的。”宮無後聞言不解,卻也不好再問,兩人施展輕功離了煙都地界,上了官道出離京中,身後一片嫣紅火海複又向煙都席卷而來。

放下最光陰叔侄二人出離京中不提,單表古陵逝煙來在朱寒房中,端坐桌旁,朱寒垂手侍立,不敢言語,那大宗師慢條斯理地呷了口茶,冷笑一聲道:“兔崽子,你倒是個會勾引人的,難為那沒根兒的東西還想着你。”朱寒聽聞此言,渾身打個寒戰,連忙跪在大宗師膝下道:“奴才不敢或忘大宗師教誨,公子一言一行都看在眼內記在心中。”

古陵逝煙見朱寒瘦弱的身子在自己膝下不斷顫栗着,微微一笑,伸手執了他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與自己對視,端詳了一會兒笑道:“倒好個模樣,淨了身送到裏頭,歷練幾年就能獨當一面了。”朱寒聽聞此言,顫抖更加劇烈道:“朱寒……朱寒舍不得此處……舍不得大宗師您……”

古陵逝煙聽聞此言冷笑一聲,一擡腿便踢在朱寒要害之處,只聽得朱寒慘叫一聲,雙手抱住腹部翻滾在地呻吟起來,大宗師一面欣賞此番慘劇一面笑道:“我看你這兔崽子是舍不得這下流東西吧。”說罷緩步上前,輕輕踩住朱寒之物碾壓起來,朱寒輔受重創,複又受此折磨,口中連呼“開恩饒命”的亂叫起來,大宗師方停下此番酷刑笑道:“說罷,今兒他都與你說什麽體己話了?”朱寒帶着哭腔回禀道:“公子……公子只是尋常對朱寒噓寒問暖了一番就離開了,還多謝大宗師的恩德,叫我們主仆再見一面。”話還沒說完,早被大宗師一個耳光複又打翻在地道:“每次都要費去這許多唇舌盤問于你,倒沒得浪費了咱家的時辰,你若當不得這個差事,就拉出配種完事,留你在煙都何用!”

朱寒聽聞此言,唬得魂飛天外,向前跪爬了幾步抱住古陵逝煙的膝頭哭道:“大宗師開恩,朱寒聽聞拉出去配人的小子丫頭每日都要服食藥物以求盡量生育,無論男女不出二十便要力竭而亡,朱寒……朱寒年紀還小,不想……不想……”說到此處顫栗不能言語,只是跪在大宗師膝頭默默發抖。

古陵逝煙見朱寒畏懼之态,溫和一笑道:“早這麽聽話不就完了?倒讓你我之間彼此生分了,當日原是看你不錯,才配在無後身邊,如今他越發出息了,我也替你們歡喜,好孩子,我養了你這十幾年,若是連你也有了異心,這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麽趣兒呢……”說罷憐愛地摩挲着朱寒的臉頰,朱寒此時顫栗不能言語,平複片刻方戰戰兢兢回禀道:“公子來瞧我,原說叫我再忍幾日,他定然回了他主子接我出去的……旁的……旁的就沒有了……”

大宗師聞言冷笑一聲道:“好小子,果然變心了,那人倒真有颠倒衆生的本事,連個小黃門都能迷惑,怪不得聖上離不開他……”說罷冷哼了幾聲,起身正欲離去,忽見桌上放着一條錦帕,上面金線繡的一朵昙花兀自閃耀,眼內複又閃現陰鸷之意,将帕子拿在手中對着朱寒笑道:“這是何物?”朱寒見了此物,瞪大了眼睛,滿眼驚惶之色……

外間随侍的小黃門只聽得房內慘叫之聲頻繁溢出,不由交頭接耳起來,一個領班的搖頭嘆道:“朱寒定是又觸了大宗師的黴頭,這回不知又要怎麽樣呢……”另外一個下首侍立的苦笑道:“還能怎麽樣,左右不過躺上十天半月也就罷了,大宗師動手從來都是在那不見三光的地方,下次丹宮回來,朱寒也就好得差不多了,他又不肯對丹宮說起的,一床棉被掩了的腌臜事兒,誰願意說與自己心尖兒上的人聽。”

兩人正在搖頭嘆息之際,忽見大宗師推門而出,衣襟上沾滿血跡,神色厭惡地正用錦帕擦拭雙手,見一衆小黃門侍立兩邊,便随手一指道:“你二人将他拖出去,送到醫館,還按照從前的方子給他吃幾劑,這沒用的東西,倒越大越禁不起折騰了。”兩人聽聞此言,紛紛咋舌,連忙躬身進了屋內,卻見朱寒的身子橫陳地上,兀自抽搐,眼神早已迷離,呼喚不應,衣襟下擺之處殷紅片片桃花朵朵,饒是兩個小黃門久在煙都,看了也不免兔死狐悲之感,連忙上前将他攙扶起來往醫館去了。

放下兩個小黃門如何料理朱寒暫且不提,且說大宗師回到煙都自己房內,掏出樓至的錦帕延展手中,撫上那朵金色昙花微微一笑道:“喜訊?看來便是那件事了,只是樓至韋馱如此急于追回此信,定然是有什麽不妥當之處,關乎龍裔……不妥之處……除非……”說到此處恻恻一笑,點頭道:“聖上啊聖上,古陵逝煙追随你半生,看的都是你雷霆手段,怎的到了此人身上,便做菩薩心腸。只是若此事上竟有人魚目混珠鸠占鵲巢,就不知一旦真相敗露,你還能寬容幾何呢?”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賢契,對弟子或朋友子侄輩的敬稱(多用于書面),如:“因此欲煩賢契與我道達其意。——《玉嬌梨》”、《初刻拍案驚奇》卷二四:“本縣權做個主婚,賢契萬不可推托!”、《鏡花緣》第十五回:“此間說話不便,寒舍離此不遠,賢契如不棄嫌,就請過去略略一敘。”

第九十六回

皇次子加封親王,中宮令對鏡梳妝

宮無後與最光陰趕回家中,卻見樓至抱着質辛,正與一個年輕僧人言笑晏晏,彼此卻不認得,樓至見他二人回來,也未曾仔細追問手信的下落,先引見了雙方認識,彼此厮見了,無非說些神交仰慕之情。

一時間又當掌燈時分,樓至因今日與故友久別重逢,又解開了子嗣上的心結,故而十分歡喜,親自下廚做了當日佛鄉之中的幾道齋菜招呼衆人,旁人倒還罷了,只是質辛與觀世法久未嘗得如此珍馐,不由雀躍,放量用了一餐。一時吃畢晚飯,觀世法因要趁着天氣涼爽,趕夜路回到佛鄉主持一應事務,最光陰聽聞此言,便言道自己要回衙門銷假,趕巧順路,不如一起走,路上倒也有個照應,樓至與宮無後雖然心中十分不舍,只因中宮大婚在即,彼此都忙亂着,也只得罷了,兩人遂帶着質辛将他二人直送到村口,目送上了官道方回轉家中。

夜中樓至打發質辛先睡了,便出離內間,見宮無後獨對孤燈,又在觀賞上次給自己撞見的那幅圖畫,不由心下好奇笑道:“總見你看這件東西,今兒倒要仔細瞧瞧。”

宮無後聽聞樓至出來,連忙站起身子垂手侍立,聽見他要看畫,便雙手奉上。樓至燈下細看之時,原是一幅行樂圖,山水草木在昏暗燭光映照之下,竟顯風吹草動之意,不由驚嘆道:“這畫師好手段。”又見山水之間似有人物,仔細辨認之下,原是父子二人游春的模樣,便知宮無後藉此畫卷以寄思親之意,不由點頭笑道:“這才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了。”言罷又怕自己此番言語觸動了宮無後心事,便岔開話頭道:“今日最光陰先生對我言講未曾追得手信,如此說來,你已經将東西交在他的手中了?”宮無後見樓至問起差事,連忙收斂了悲戚之色道:“正是,只是聖上未曾當面拆開手信,面上神色卻也十分欣喜,到底賞了無後許多東西,因一時不便帶來,都堆在煙都房內了。”

樓至點頭道:“如此甚好,此番到時我多此一舉了,前兒你說鳳辇什麽時辰過來?”

宮無後在懷中取了西洋進貢的懷表在手打開一瞧道:“中宮大婚原與嫔妃入宮大不相同,本朝制度,中宮皇後應在日出之時,乘坐鳳辇從朱雀大街盡頭的皇城正門擡入後宮之中,犬猶帶朝陽日影來’之意。其餘嫔妃都是半夜從皇城角門入宮的,只是本朝不立後宮,這些虛禮也就沒有講究了,如今天色擦黑,不如娘娘暫且小睡片刻,等起了更,無後便喚娘娘起身按品大妝起來如何?”

樓至聽聞此言恍然道:“這許多規矩端的勞心費神,倒難為你記得清爽,罷了,如今再睡也不過一兩個時辰,越發不用歇了,咱們這就梳妝罷。”兩人正在言談之間,忽聽得門外馬蹄聲響,只聽有人叩門道:“有旨意,請中宮開門接旨。”樓至噗嗤一笑道:“定是他看了我的手信,無後,你且去開門,看他們怎麽說。”宮無後聽聞此言點頭去了,不出片刻引進幾個敕令使來,為首一人手上平端一卷明黃聖旨朗聲說道:“聖上旨意是請中宮端坐,東宮黃門令宮無後代為跪接。”宮無後聽聞此言連忙跪倒塵埃口稱萬歲。只聽得敕令使念到:“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皇次子出身中宮,人品貴重,深肖朕躬,着加封親王,明诏天下,曉谕六宮,欽此。”

宣旨已畢,樓至與宮無後俱是一愣,那敕令使見狀輕輕咳嗽一聲道:“皇次子尚未誕育,還請中宮代為謝恩。”樓至此時方明白過來,點點頭道:“謝恩。”宮無後依舊代行了大禮。一面起身接了聖旨,打發敕令使回宮複命去了。

兩人送走了敕令使,不由相對一笑,樓至搖頭笑道:“這人越發沒個算計了,還未曾出世的孩子,倒封了個親王的爵位做什麽,真是天馬行空的勾當,那些大臣都是死的?也不知勸勸他這輕狂樣兒。”

宮無後笑道:“聖上幼主登基,常言道主少國疑,自然有些個權臣親貴便想要趁機做大,當日無後尚且年幼,只在煙都習學行走,也曾聽聞聖上雷霆手腕獨攬大權,是以本朝規矩一應巨細國事,皆是聖上龍禦天裁乾綱獨斷,憑你什麽朝廷重臣封疆大吏,也不過只是咱們聖上手底下辦事的奴才罷了。”

樓至聽聞此言蹙起眉頭道:“他跟着我在佛鄉修行了甚久,論理也該收斂些……”宮無後見自己一番言辭惹得樓至為蘊果擔心起來,連忙岔開話頭道:“這未曾臨世便有加封的恩旨,本朝從未有過,可見娘娘盛寵非旁人可比。”樓至聞言噗嗤一笑道:“這恩旨原是不錯的,怎奈卻少了一張……”

宮無後聞言尋思半晌道:“莫非……”樓至紅了臉點頭笑道:“可巧你那故交今兒來串門,見我有些不适,便好意為我請脈,方才探得胎心雙聲,想來這一胎竟是雙子,倒叫他又要歡喜一場了。”

宮無後聞言也十分替樓至母子歡喜,複又想到自己身世凋零,見樓至一家添丁之喜,不免有些感傷之意,只是明天就是樓至大喜之日,便隐忍了戚戚之色笑道:“給他們一鬧,時辰倒不早了,不如讓無後服侍娘娘梳妝可好?”樓至點頭笑道:“許久不曾盛裝,今兒倒要見識你的手段。”說罷伸手打開妝奁,對鏡端坐,任憑宮無後施為。

宮無後将樓至的發髻複又梳成壁畫飛天的媚态笑道:“娘娘的蟬鬓還按照原先的樣式罷,倒與那架鳳冠相配的緊。”說罷自妝奁之中取出一架垂珠鳳冠,樓至鏡中細看之時,竟是自己當日還在蘊果谛魂盟主府中之時曾經見過的那件愛物,不由點頭贊嘆道:“原來當日他贈我此物竟有這個緣由在裏面,我卻未曾理會得,只是如今就戴上了,沉甸甸的什麽趣兒?”宮無後笑道:“原不是用娘娘一直戴着,不過比對片刻便可移除,無後好比照位置為娘娘簪上幾朵宮花。”樓至搖頭笑道:“便随你高興罷了,如今質辛都已經十歲,卻又要做一回新婦的打扮。”

宮無後聞言,一手扶住飛天發髻,一手捧住垂珠鳳冠輕輕按壓在樓至的蟬鬓之上,樓至對鏡觀瞧,卻見自己雖然此時粉黛未施,只因生得十分面嫩,倒自然有一段素面朝天的嬌俏态度,只是久經江湖風波,生離死別,眉間卻似蹙非蹙,一颦一笑之間,卻也流露出些許成熟妩媚的風情,樓至看罷倒不好意思起來,正欲低頭,卻在鏡中窺得內間簾後,質辛正探出小腦袋張望着,滿眼驚懼委屈之情,不由回頭笑道:“好可憐見的,做了噩夢嗎?”說罷對着質辛招了招手,質辛見媽媽召喚,飛也似地跑到近前撲在樓至懷中哽咽道:“媽媽是不是不要質辛了?”樓至聞言笑道:“媽媽何曾這樣說過,怎會不要質辛……”質辛用力吸了吸小鼻子啜泣道:“媽媽還要糊弄我,若不是想丢下質辛,為何打扮成仙女的模樣,萬一天上的仙人看見了,來接走了媽媽怎麽辦!”樓至聞言噗嗤一笑道:“好古靈精怪的說些漂亮話哄我開心,媽媽只守着質辛,再不去別處的,快休得胡思亂想了,再睡睡,等天亮咱們就家去了好不好?”質辛聽說媽媽不會離開自己,方才破涕為笑,只是到底不放心回內室安睡,樓至沒奈何,只得讓宮無後安頓質辛在外間炕上略躺一躺,一面繼續梳妝打扮起來。

宮無後安頓了質辛睡下後複又回身在妝奁之中取出那十二宮格的胭脂膏子笑道:“娘娘平日不事紅妝,只是今天這樣的好日子,咱們倒也不能免俗,就将就這一回可使得麽?”樓至搖頭一笑道:“看你說得如此和軟,也只得依你一回,這定然又是他的主意,知道你近日常在我跟前,便強逼着你這般為難于我,是也不是?”

宮無後聞言笑道:“娘娘若是如此說,倒真是冤枉了聖上,今兒面聖之時,聖上還特地囑咐無後,一應簪鬟衣裳都要揀選娘娘心愛之物服侍穿戴,且不可将宮中虛禮拘束了娘娘才是。”樓至聽聞此言,心下便信了幾分,他與蘊果谛魂成婚多年,焉能不知他對待自己情誼如何,如今聽聞宮無後一番說辭,心中相思橫溢,原本不想将脂粉污了顏色,如今轉念一想,當着兩班六部滿朝文武的面,難道自己真要素面朝天給他沒臉不成?想到此處點頭嘆道:“罷了,就這一回,順了他的意思何妨。”說罷伸手一指,正是十二宮格正中的丹寇之色,宮無後見狀點頭笑道:“也只有這個顏色襯得起娘娘肌膚勝雪。”說罷手指在那丹寇上輕點幾下,延展手背之上,敷上樓至的櫻唇,複又取了一點抿在手心,和着一抹桃花粉輕拍在樓至兩頰之上笑道:“請娘娘對鏡。”樓至定妝之後比照鏡中一瞧,卻是蹙起眉頭目光迷離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果子,求認幹爹0 0~

第九十七回

倚熏籠沉眠夢偈,越國禮不問緣劫

卻說樓至定妝之後對鏡一瞧,自己桃花豔妝妖嬈俊美之相,卻似在哪裏見過一般,仔細尋思之下,原是夢中遭人逼殺之際催生自家功體所成的修羅之相,只是一旦堕入修羅道,一頭雪白的長發便會嫣紅似血,如火烈烈,如今自己滿鏡秋霜如故,看來只是虛驚一場。

宮無後不明就裏,見樓至蹙起眉頭便問道,“觀娘娘神色,莫不是嫌無後的妝容難當嬌俏,反倒污了絕色?”樓至搖頭笑道:“你做得倒是精巧新鮮,只是我并非女妝,看不習慣罷了。”宮無後聽聞此言方才放心,輕柔地為樓至摘下鳳冠道:“請娘娘揀選禮服罷。”

樓至開了妝奁之物的幾箱衣服仔細觀瞧,但見當日自己前去戰雲之際穿用的那件正紅中宮禮服猶在,不由百感交集,當日蘊果谛魂未曾表明身份之時,曾以此物相戲,分明暗示自己早有今日大婚,只是戰雲王殿之內,自己也曾身披此物與那王跡茍且一番,還險些為他受孕,如今雖然虛驚一場,到底深覺羞愧,見了此物,倒有些不耐煩起來。

宮無後此時忙着揀選衣物,到未曾留意樓至眼中目光流轉,見了那件正紅禮服方笑道:“揀則多時,眼花缭亂起來,倒是正紅的最是壓得住顏色,只是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樓至伸手撫上那件正紅禮服沉吟了半晌道:“就這件吧,躲也躲不過的……”宮無後聽聞此言不明就裏,只是他身在煙都多時,早已學會察言觀色,見樓至似乎有些難言之隐,便不再多言,服侍他将中宮禮服穿戴整齊了,複又戴上垂珠鳳冠,樓至亦取出當日明月珠佩戴耳後,見身後宮無後抿唇而笑,不由臉上一紅道:“我與他中間又見過一次,雖然未曾照面,也算是讓你們見笑了。”宮無後聞言笑道:“聖上與娘娘伉俪情深,并無越禮之處。”兩人輔一收拾妥當,便聽得窗外得得馬蹄之聲,樓至不由失笑道:“來得好快。”無後躬身答道:“此處出離京中說近不近,娘娘既然是乘坐鳳辇入宮,自然比之往日施展輕功到底慢些,還請娘娘步辇。”說罷伸手将樓至攙扶起來,樓至點頭道:“如此也只得罷了,只是又要鬧得人仰馬翻的,倒驚擾了幾位高鄰。”說罷轉身将熟睡的質辛抱在懷內,任憑宮無後攙扶着出離了草屋,早有滿院的婚娅使侍立,見他三人出離房中,桠桠杈杈跪了一地。

宮無後說了個“免”字,衆人方禮畢随侍一旁,樓至舉身登車,見內中依然有一架拔步床,便将質辛安頓期間,打起簾子呼喚“無後入內服侍”,宮無後聽了旨意,也登車侍立,一時間八匹汗血寶馬齊聲嘶鳴,緩步朝京中方向去了,鳳辇之後跟随中宮儀仗,綿延足有一裏之數,彼時雖然更深露重,如此陣仗焉有不驚動人的,和村百姓如何見過這等世面,紛紛扶老攜幼出門觀瞧,倒叫樓至在車中十分過意不去,便傳下懿旨,教随侍的婚娅使多多散出喜銀,算是多謝隐居此處頗受照拂之意。

卻說樓至在鳳辇之中看着質辛熟睡的模樣,便伸手拉開錦被略略蓋在他身上,自己也歪在床上輕輕拍着,只是今日新婦豔妝,卻不敢和衣而卧,唯恐花了妝容,沿路無事,便細細思量此生前塵。

樓至雖然與蘊果谛魂結發多年,只是當日奉子成婚,樓至尚在重傷昏迷之際,并未參與儀式便遷居蘊果府中,今日卻是頭一回見識出閣大禮,心中難免雀躍羞澀之情,只是如今身為中宮,又年紀漸長,不肯在外人面前表露一二罷了。想自己與蘊果貌合神離十年之久,方能做到心意相通琴瑟和諧,怎能不感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之句,如今情鎖深宮,自然心如止水,樓至想到此處,複又伸手在自己腹部摩挲着,心中愛意流轉,暗暗思忖如何将雙胞之事說與蘊果谛魂知道,想必此信一出,定然舉國歡騰,腹中這對雙子,是自己與蘊果谛魂的親骨肉,如今帶着這份大禮下嫁于他,便是最好的嫁妝了,樓至想到此處溫柔一笑,怎知有孕之人身子沉重,又忙亂了半夜,如今平明時分倒是難以支撐,将頭一偏,斜倚熏籠之上淺眠起來。

樓至睡夢之中只見自己未着寸縷,光裸着身子橫屍一處冰冷的海岸之際,魂魄離體旁觀,卻是靠不上前去,但見遠遠一人朝自己屍身走來,定睛一瞧卻是天之厲的模樣。

樓至看罷大吃一驚,掙紮着想要醒來,魂魄卻難以沖破迷障,只得徘徊原地,但見那天之厲路過自己屍身之時,停下腳步俯身觀瞧,伸手在自己的臉頰之上憐愛地摩挲了一陣,脫□上披風,将光裸的屍身略略遮掩起來,又在路旁攀着了一朵紅豔花蕊,別在自己發髻之上,方站起身子,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樓至見此情形不明就裏,正欲起身追趕天之厲,忽然瞧見方才他經行的小徑之上複又走來一人,卻不是蘊果谛魂的模樣又是何人?樓至見了蘊果,便丢下天之厲下落,看他如何對待自己。

但見蘊果谛魂經過自己屍身之時,眼中亦流露驚豔之色,觀賞半日,複又哀戚起來,俯身跪在自己身旁,随手在海岸之上摸出兩片貝殼,覆在自己眼簾之上。樓至看到此處點頭心道,都說枉死之人入殓之前要将堅硬之物遮掩了眼目,方能入土為安,看來蘊果谛魂确實深谙喪葬制度,想到此處,果然見蘊果以雙手捧土,漸漸挖出一個人形,将樓至的屍身抱起放入內中,颠簸之時,那朵天之厲別在樓至鬓邊的花蕊忽然滲出汁液,染紅了眼上一片潔白的貝殼。那蘊果谛魂不以為意,依舊将樓至的身子掩埋了,複又在海邊撿了幾塊碎石壓在墳茔之上算是墓志,方起身而去。樓至的魂魄想要上前追他,忽見身後大海狂瀾咆哮,回身觀瞧之際,但見萬頃碧波磅礴而至,樓至神識一驚,倏然轉醒。

但見宮無後滿面關切之情看着自己,見他醒了方才笑道:“娘娘想是做了噩夢?”樓至點頭道:“卻也不算是噩夢……咱們的車駕到了何處?”宮無後回道:“不刻便到京中,進了城門,沿朱雀大街再行片刻就可以入宮了,到了神武門外,聖上便率領兩班六部滿朝文武迎迓娘娘,此時還須娘娘親降鳳辇與聖上見禮,接受朝賀,方能接入後宮,在中宮接受太子大禮,然後方能合卺。”

樓至有一搭沒一搭聽着宮無後細述大婚細節,卻是心不在焉,思量方才淺眠夢境。

忽然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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