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休。”
宮無後聽聞此言心中一凜,暗暗揣測樓至許是得了風聲,竟知自己原是大宗師一脈的人,只是自己往日倒也不曾刻意隐瞞,原也無需心虛,如今眼見大宗師似是處處針對皇後,自己雖然不知個中緣故,只是素來仰慕樓至人品,又有把柄在古陵逝煙手中,若是來日兩人撕破臉,自己自然要為樓至打算,到時也可順利救出朱寒,豈非兩全之策。想到此處連忙躬身答道:“娘娘待無後心意如何,無後都點滴在心,還請娘娘寬心養胎,無後自有道理。”
樓至見宮無後今日表态,便知拉攏他在身邊是早晚的事,幸喜這個孩子心地單純善良,雖然有把柄落入古陵逝煙手中,卻決不至于做出傷天害理之事,所以自己才放心将質辛交在他的手上,如今自己在丈夫面前略一撒嬌,就将太子遷入中宮居住,就算古陵逝煙意欲針對自己母子二人,卻也在眼皮底下不足為慮了。樓至想到此處方覺妥帖,與宮無後一起安頓了質辛睡下,又囑咐了宮人兩句,方放心回到自己的閨閣之中。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樓至早早起身打發了蘊果谛魂早朝,因質辛入宮之後改了章程,每日定省不敢或忘,只是蘊果上朝太早,質辛進來請安之後依然昏昏欲睡,樓至溺愛幼子,便不肯教他立刻上學,就近讓質辛睡在自己的閨房裏,一面吩咐宮無後好生看顧,等太子小睡醒了定要送去上書房不可耽誤等語。一應事務安排已畢,看看時辰尚早,略一沉吟,便依舊換了皇後常服,也不穿戴大衣裳,吩咐閨閣宮女自己出去走走,順便接蘊果下朝,宮女們素知樓至散淡蕭疏,并不敢規勸拘束,只得留守中宮。
樓至出離寝宮,在皇城裏饒了幾個圈子,幸而他進宮之前蘊果不立後宮,是以後宮建制一應沿襲前朝制度,又因蘊果谛魂深知樓至不喜喧鬧,後宮之中便布置得十分清幽,除卻中宮之外鮮少宮女黃門服侍。樓至悠游片刻,斷定無人跟蹤,方才施展輕功往冷宮方向而去。
樓至來在冷宮院牆之外,輕輕巧巧縱身一躍,便躍過院牆步入一片斷井頹垣之地,走在安頓王跡的寝宮之外,微微咳嗽一聲道:“是我。”卻聽得內中一個聲音答道:“請進來吧。”樓至方穩定心神進入內中,卻見王跡一人枯坐地上,看樣子是在運功療傷,見他進來意欲起身相迎,卻給樓至阻攔道:“要這些虛禮做什麽,你到底覺得怎麽樣,昨日我見那股劍氣淩厲得很,只是一時倉促未曾細看,今日倒要瞧瞧那大宗師手段如何。”
王跡見他關切自己,雖知只是舊相識略盡情誼,到底心中一熱道:“這不值什麽,只是我如今耗費心力壓抑體內魂魄,方才痊愈減緩,過幾日大概就沒事了。”
樓至聽他如此說辭,終究不放心,到底伸手搭上他脈門一探,卻覺脈象紊亂異常,便知那股劍氣流竄體內無法溢出,加之意琦行的魂魄亦頻頻作祟,好教王跡招架不得,當時急道:“這如何使得,若是耽擱下去,豈不是要傷了根本。”說罷運起自己佛門清聖功體端坐王跡跟前道:“我已護住功體,你便将自身劍氣渡入我的身子,我自有化銷之法。”
王跡聞言大驚道:“這如何使得,你如今千金貴體,又懷有身孕,我怎能讓你冒險。”樓至搖頭一笑道:“若是沒有腹中孩兒,我倒并無十分把握助你化銷劍氣,只是如今我……”說道此處到底是自己閨房私事,不由臉上一紅,只是思前想後,也只得将自己盤算和盤托出方能說動王跡,便含羞說道:“如今我龍氣入體,不受刀兵。”
王跡聽聞此言,便知蘊果谛魂乃真龍天子,樓至如今懷有他的子嗣,自然神佛庇佑百鬼辟易,如此說來自己此番倒是沾了蘊果谛魂的光方能脫險,不由苦笑一聲。只是若纏綿病榻久居冷宮,樓至必然放心不下每每前來探望,若是被蘊果谛魂發覺,豈不是又要橫生枝節,事到如今也只得先将劍氣導出,傷勢方能愈合,到時自己功體恢複,不至連累了心上人,方為上策。想到此處只得點點頭道:“如此就要偏勞你了,只是你可有把握?萬一我失手傷了你……”
樓至不等他說完便搖頭道:“如今世上并無尋常武功兵刃傷得了我,你只管逼出劍氣就是,侵入我肌體之時自會反彈而出,到時我兩人便可保無虞。”
王跡聽聞樓至此番言論,便放下心來,沉肩墜肘,調動丹田氣息,在肺腑之中運轉一個周天,将糾纏五內的一股淩厲劍鋒逼出體外,卻見那劍鋒出體瞬間,被眼前之人元功吸引,竟直直沖向樓至胸前。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史記·魯仲連鄒陽列傳》:“昔者荊軻慕燕丹之義,白虹貫日,太子畏之。”
第百十七回
奉劍童绛唇珠袖,惆悵客月度迷津
樓至見那劍招來的兇猛淩厲,全然不似往日未侵肌膚便有臣服之意,心中大驚道,莫非自己體質變更,竟無法承受刀兵加身,只是如今意欲發招已成強弩之末,危機之間,忽覺腹中柔光泛起,恍惚之中竟見腹內嬰靈散逸而出,手持一柄長劍在那昆吾劍光之處揮灑橫貫,那劍光轟然支離破碎不複殺機。那嬰靈見狀,化去手中長劍,回身再拜道,“奉劍拜別。”說罷依舊化作一道金光沖入樓至肺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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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至大驚之下,伸手在腹部摩挲一陣,卻覺腹中雙子胎動柔和規律,似是并無大礙,又見方才那嬰靈自稱奉劍,恐是與每日在睡夢之中與自己交談的自稱奉印的少年脫不了幹系,只是兩人之間到底有何瓜葛,自己卻猜想不透,只得等腹中雙子臨世方知端的。
王跡見樓至摩挲着腹部沉吟不語,連忙上前關切問道:“你覺得怎麽樣?是否為我解招之時動了胎氣?”樓至見他有此一問,不由疑惑道:“方才的事,你竟看不見麽?”王跡聞言不解道:“方才何事,我只見那劍光快要沾了你的身子之時便轟然瓦解,難道不是你所說龍氣入體不受刀兵之事?”
樓至聞言,便知原來王跡并不曾察覺嬰靈的存在,看來果然與質辛一樣,這一胎身為嬰靈之時也只有母體才能與之交談。樓至想到此處淡淡說道:“沒什麽,想是我方才運功過度,現下有些頭暈,待我調息片刻就沒事了。”說罷原地打坐,調動內息,一面心下納悶,自己既然龍裔護體,為何那昆吾劍氣卻依然可以侵入肌理,莫非此物并非凡品,竟然淩駕皇權之上,若是傳國神兵,又怎會落入大宗師一個奴才的手上,難道他除卻兩面三刀的本事之外,竟還有不臣之心?若是如此,為了蘊果的安危,自己斷斷留他不得,只是他深得蘊果谛魂信任倚重,若要扳倒他并不容易,還需從煙都內部入手,早日解開宮無後心結,讓此子為自己鏟除禍害方為上策。
樓至想到此處,正欲收了元功,卻聽得王跡悶哼一聲,擡眼一瞧,只見他目光含混,神色迷離地緊緊盯着自己,便知那戰雲仲王意琦行的一魂一魄竟複又喧嚣起來,連忙伸手護住腹部退開幾步道:“王跡!抱元守一,心無旁骛要緊。”
王跡迷蒙之中聽聞樓至之言,神識倏忽清澈,只是不知為何腦中意琦行的魂魄此番暴烈難馴,自己竟漸漸壓抑不住,連忙咬緊牙關道:“他要出來了,你快……殺了我!”
樓至聽聞此言心中一緊,眼內潋滟道:“少混說,你……”說到此處卻聽得王跡低吼一聲,神色大變,複又現出戰雲仲王的神采,前縱幾步便來在樓至面前,樓至大驚之下,意欲提起真氣極招上手,卻覺內息一滞,方知自己輔動元氣,如今真氣已在強弩之末,加之腹中嬰靈為自己化去劍招,目下恐怕正在母體中吸收元功,待要轉身避開卻是為時已晚,早被那意琦行扣住手腕将他掼在地上,樓至摔倒在地,見那意琦行神色茫然朝自己俯身而來,情急之下雙手緊緊護住肚子叫道:“不要!”
那意琦行聞言神識一驚,怔怔看着面前之人,半晌俯身蹲向他身旁,伸手輕輕摩挲着樓至的蟬鬓,樓至見他擡手,以為他意欲攻擊自己,只是如今帶孕之身早已提不起一口真氣,只得護住腹部準備生受,誰知半晌不見動作,竟覺此人舉止溫柔地撫摩着自己鬓邊的簪鬟,不由心下疑惑,擡眼一瞧,正與那意琦行四目相對,意琦行深深看着他,眼內十分含混焦灼,倏忽低吟一聲,昏倒塵埃。
樓至見狀,戒備後挫幾步,半晌無事,方上前搭上那人脈息一探,卻是十分穩健平和,似乎魂魄不複喧嚣,便低低地喚了幾聲“天……”半晌方見此人悠悠轉醒,見樓至在旁,連忙關切問道:“我可有傷了你。”樓至見狀,知是王跡魂魄回歸,不由長籲一口氣道:“不曾,只是方才兇險,到底為何那意琦行的魂魄竟成如此喧嚣暴烈之态,你心裏可有算計?”
王跡點頭道:“方才你劍氣入體之時,我驚覺你腹中散逸而出一股電流,與戰雲功體十分相似,心下疑惑卻不好細問,片刻之後,便覺意識深處,那仲王魂魄逐漸已成蘇醒之勢,竟叫我彈壓不得。”樓至聞言十分不解,既然自己腹中雙子已經斷定了都是蘊果谛魂的子嗣,又為何竟隐含戰雲功體,倏爾想起自己腹中嬰靈手持一柄長劍,卻是自己未曾見過的樣式,莫非關竅竟在此物身上?只是此事說來光怪陸離,說出來王跡未必相信,反而疑心自己哄他,豈不是又要生出嫌隙,當下只得含混道:“想是你劍氣破體而出,竟驚動了仲王的魂魄也未可知。”
王跡聞言道:“如此說來确有道理,方才意琦行蘇醒之時,竟未曾對你無禮麽?”樓至聽他有此一問,自己心中也十分納悶起來,若說王跡奪舍重生,占去了意琦行的軀殼,他心中自然怨怼,況且他寄居此身多日,應知自己乃是王跡心心念念之人,為何趁虛奪舍之際并未遷怒,卻是那般憐惜地對待自己。樓至一時之間猜想不透,事到如今也只得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彼時兩人平複元功,樓至起身展去皇後常服之上的塵埃,又見王跡亦是滿身風塵,便将他攙扶起來,自袖中去了貼身錦帕遞與他拂塵。王跡接了錦帕,卻十分珍惜揣在懷中,只将雙手在衣襟上撣了幾下便罷,擡頭見樓至臉上一紅低頭不語,方覺自己擅自收了人家的東西略顯輕浮,連忙複又取出錦帕道:“我沾過的東西,怕你嫌髒就收了,如今你若還有用處,這就還你便罷。”
樓至聽他如此謙辭,倒與自己生分起來,倏忽想起前日自己念動極樂咒術之時,那王跡美夢之中滿是自己豆蔻倩影,兩人原本未婚夫妻,何等琴瑟缱绻,如今卻小心謹慎咫尺天涯,心中說不清的一陣酸楚,險些滾下淚來,只是心中警醒自己道,若是此時在他跟前示弱,定然被他誤會自己依然有情,如今他身陷皇城,若是意欲糾纏自己豈不是又要節外生枝,現下自己身懷龍裔,千萬不可動了別的念頭,不然如何對得起自己腹中孩兒,與丈夫蘊果谛魂。樓至想到此處故作蕭疏之意道:“不妨事,這原是我家常的東西,不值什麽,你且收着罷了。”
王跡聽聞此言方讪讪收回手帕,十分珍惜地揣在懷中,向外看看天色不早,倒出言提醒道:“如今日上三竿,恐怕你……你夫家快要下朝,你也該回宮準備,我在此處自是無虞,劍氣一旦離體,那傷口自然痊愈得快些,不出幾日便可以施展輕功離開皇城。”樓至聞言點頭道:“既然如此你且在此好生調養,只是除我之外萬不可擅自接觸別人,如今質辛好容易登上東宮寶座,就算你不為自己打算,好歹你也是他的……”說道此處深覺羞恥,便不再往下言講。
王跡見樓至對自己感念舊情,心中十分不舍,如今見他隐忍态度,知他對自己冷淡蕭疏之意也是為了回護自己的孩兒在宮中地位,又見那蘊果谛魂為了寵愛樓至,竟然将自己的子嗣立為東宮,可見他對待樓至确屬一片丹心,既然當日自己身死之時已将妻兒托付此人,如今見樓至此番光景,與那蘊果谛魂雙宿雙飛十分蜜意,心中雖然對前夫留有餘地,也不過是念在往日舊情與質辛的情面上罷了。想到此處不由萬念俱灰,卻也釋然許多,點頭笑道:“賢伉俪的厚意,王跡點滴在心,如今既然厘清誤會,我又怎會橫生枝節,你也寬心,不出三日我自然離開此處,回轉戰雲。”
樓至聽聞此言,知他願為自己克己複禮,心中竟有說不出的一番滋味,只得點頭轉身,正欲踏出房門之時,倏忽想起什麽,回轉過來道:“險險忘了,我見你這一半日都未曾用些東西,所以留了幾樣早膳給你帶了來,誰知方才一役就混忘了,這是質辛吃剩下的,你可別嫌棄。”說罷自袖中取出一包點心擲在王跡手中,不待他反應便回身施展輕功而去。
王跡悵然看着手中點心,原來自己的心上人經歷無數江湖風雨生離死別,心中依然存着那一份善解人意的心思,雖然屢次說出決絕之言,心中到底顧念舊情,心下寥落蜜意一并泛起,複又想到那人當日多少好處,兩人山盟海誓百般恩愛,恍惚就在昨日一般,若是當日自己竟有如今蘊果谛魂的心胸,恐怕兩人之間又怎會一夜之間從情侶變為寇仇,王跡想到此處,忽覺一處不妥,當日樓至昙花叢中設計陷害自己之際,并無今日這般留情,滿眼不過輕蔑厭惡之意,那番景象如今自己最能明白,卻與那戰雲仲王奪舍軀殼極為相似……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骖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臨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與餘問答既有以,感時撫事增惋傷。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孫劍器初第一。五十年間似反掌,風塵澒洞昏王室。梨園弟子散如煙,女樂馀姿映寒日。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蕭瑟。玳筵急管曲複終,樂極哀來月東出。老夫不知其所往,足繭荒山轉愁疾。”
第百十八回
惜宮花游龍戲鳳,具朝服備數後宮
放下王跡如何思慮當年前因後果不提,單表樓至提縱輕功趕回中宮,見閨閣宮女一陣忙亂,便知蘊果谛魂下朝在即,當下穩定心神吩咐道,“你們不用忙,他素日吃穿用度都是我打理的,如今吩咐的幾樣素齋可預備齊了,早上的參茶還在湯婆子上煨着麽,”
衆人見中宮回轉,全都停下手中活計垂手侍立,唯有領銜的一個宮女上前回報道,“啓禀娘娘,東西都得了,只是如此規格太儉省了,聖上原先獨居之時都是煙都的內相們伺候,前日娘娘進宮,傳遞進來的起居注奴婢們都仔細參詳過,咱們的萬歲爺論理就夠儉省的了,如今娘娘進來,卻比當日爺獨居的時候還要省事呢。”
樓至聞言笑道:“如今換季,我可不敢給他亂吃東西,若是克化不動憋出病來也不是玩的,你們久居皇城只知天家風流富貴,只是飲食比的不衣物,若是一味繁複,不但浪費東西,對龍體也無裨益,那參茶原不是我小氣,只是初秋早晚涼爽,用了第一遍倒也無妨,午間這般暑熱,倒要沏過兩三遍的茶葉出了色才好溫涼不展的可口。”
那些宮女聽聞樓至一番言論,無不掩口而笑,樓至一時不明就裏,疑惑問道:“莫非你們笑我是外頭來的,上不得臺面不成……”
領銜侍女聞言唬得連忙跪下道:“娘娘如此說可不是折煞奴婢們了,若這話傳出去……”說到此處顫栗不語。
樓至素知蘊果谛魂規矩大,禦前的人都十分謹言慎行,看這些宮女大的未滿十八,小的年才及笄,都吓得那樣,不由心中一陣憐惜之意笑道:“這是做什麽,我并沒有怪罪之意,況且如今中宮的主事換了我身邊的宮無後,他心思純良,絕不會為難作踐你們的。”
一衆宮女聽了方才略略放心,那領銜宮女起身笑道:“奴婢們适才發笑,原是感念娘娘與聖上伉俪情深,後宮制度雖然風流富貴,到底比不上娘娘待聖上一片體貼入微的心思。”
樓至聽聞此言臉上一紅道:“休得胡說,不過照顧他們父子二人飲食起居日子長了,自然有些心得。既然我要的東西都已經得了,眼看他就要下朝,你們暫且出去伺候吧,不必在我跟前立規矩,出去傳話給無後,叫他到上書房接了太子回來用午膳。”
樓至打發了一衆侍女,方得了閑,心中細想方才私會王跡的症狀,只怕昆吾劍氣倒在其次,只是那戰雲仲王的魂魄一再作祟,就算目下能将王跡安全送離宮中,難保來日不會遭遇反噬,若那是厲族衆人竟不能彈壓,王跡元神豈不是灰飛煙滅?
樓至想到此處神識一驚,為何自己每每想到王跡的死,便要如此心思郁結,心中雖然一再告誡自己不可越了雷池,但人命關天,總在這一步難以狠下心腸,只是自己心中若為他留有餘地,平日伴駕之時在蘊果谛魂面前又該如何自處……
想到蘊果,樓至倏忽心下一暖,回味方才領銜宮女之言,只覺自己一片心思如今早已撲在他們父子二人身上,此番進宮的日子,倒像是在從前盟主府中那般舒心閑散,若是王跡不來,倒真是妾心古井,心如止水,只是如今春水已亂,為今之計,還是先将王跡送出宮去方位妥當,旁的事情也只得看各自造化緣法,并非自己人力可為的。
樓至參透了這一層,心下倒許多清澈明白起來,既然天意高難問,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方是處世之道。兀自胡思亂想之際,早見蘊果谛魂含笑打起簾子進入皇後閨閣之中,樓至見他下朝回來,便丢下心事迎了上去。卻聽得蘊果谛魂笑道:“趁我不在卻又這般淘氣。”
樓至原本懷着鬼胎,聽聞此言臉色一變,滿目疑惑看着蘊果不言語,蘊果谛魂見他這般神色連忙笑道:“這是怎麽說?唬成那樣,怕我吃了你不成。我剛才進來,這偌大中宮竟沒有一個管事的人,真真反了,我原有些不自在,只是轉念一想,我使出來的人從未曾錯了規矩,定然是你好性兒,叫他們預備下東西便個人自便了,是也不是?”
樓至聽聞此言,方知蘊果谛魂所說原是此事,不由緩了一口氣道:“那些服侍的孩子原比質辛大不了幾歲,将心比心,原該體諒些才是,他們在這,我也拘束得很,倒不如各自走開,倒也便宜。”
蘊果谛魂聞言笑道:“敢情娘娘有體己話吩咐奴才,所以将屋裏的人都打發了?即使如此,趁着質辛還沒下學,咱們先上手一回也使得。”說罷伸手便将樓至緊緊摟在懷內,按在春凳上就要剝了他的珍珠衫,樓至忍不住嬌笑了幾聲嗔道:“好沒臉,錯理會了別人的意思。”蘊果見樓至雖然面上含嗔,卻也未曾真心推拒,便涎着臉笑道:“卿便将錯就錯賞了我罷。”
兩人玩笑之際,樓至伸手抱住蘊果谛魂的脖子,只覺他周身十分清爽,不由疑惑道:“你且別鬧,我剛才出去逛逛,見外頭天氣暑熱,才叫人換了早起沏的那盅參茶,怎的如今身上這樣涼爽,莫不是變天了,若是如此,我便叫人換了酽茶給你,可別讓寒氣傷了身子才好。”
誰知蘊果谛魂聞言卻停了手上動作,深深看着他并不言語,樓至給他瞧得心癢,推了他一把嗔道:“問你話呢,只管看着我做什麽……”蘊果溫柔一笑道:“原來咱們的心思一樣,我回來時等不得步辇,想早些看看你,便叫他們散了,自己施展輕功回來的……”樓至聽到此處噗嗤一笑道:“還說我淘氣,羞也不羞,若是給你那奴才古陵逝煙見了,倒沒認出你,追到我宮裏來,那時才現在我眼裏呢。”
蘊果見他奚落自己,作勢蹙起眉頭道:“這話好沒良心,我因跑得熱了,又見外頭天氣暑熱,巴巴地在中宮門外散了一陣子才來見你,怕身上焯燃之氣将你腌臜了,卻給你這般奚落。”
樓至聽聞此言,倏忽想起兩人相敬如賓的日子,蘊果每次下了衙門都在外間書房盤桓,非要身上寒暑之氣消磨盡了,方才回轉內室探望自己,如今他說破身世貴為天下共主,卻依然對自己如此驕縱寵愛,不由心下一暖,主動靠進蘊果懷中低聲道:“你待我好我都知道,如今既然進來,憑你要怎樣,我自然依你就是了……”
蘊果谛魂聽聞此言心下蜜意,倒安分起來,只将樓至抱在膝頭坐了,伸手在他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憐愛地摩挲着,在他耳邊柔聲說道:“每日帶着這兩個小的,可辛苦麽?”
樓至聽聞他語帶寵溺之意,倒比方才強來時更有幾分羞澀,低了頭靠在他懷中道:“還好,兩個孩子倒是十分懂事,卻也不曾折騰我幾回,只是最近貪睡得很,晚上你少來勒掯我,就什麽都有了。”
蘊果聞言搖頭笑道:“這如何使得,男女居室,人之大倫,這兩個小畜生還沒落草,就做出這耽擱人倫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可見是孽障,我明日就傳旨給欽天監,命人開衙建府,等生出來就遷出去單過。”
樓至沒等說完早捶了他幾下道:“人都說虎毒還不食子呢,你倒做得出來……”蘊果聞言笑道:“想替他們求情也行,你先叫我快活了,我自然用不着拿旁人撒性子。”
樓至給他無賴一番沒得奈何道:“天天奉承你真過不得了,你自己心裏數數,打從我進宮到現在,你哪天不是淘氣到半夜才放我睡了,就算不曾合卺,也要将我的身子……”說到此處紅了臉不肯再說下去。
蘊果聞言故作委屈道:“敢情我服侍你倒惹出這許多不是來?成日間說與你,教你早上多睡一會兒,左右我這麽大了,自己料理也使得,質辛那邊又有宮無後照看着,你卻總不放心。”
樓至含嗔看了他一眼道:“你只道我是自己貪睡,殊不知咱們共寝的時辰有限,我也怕你在朝上不受用,況且你比不得我日日閑坐深宮,前朝人多事雜,又趕在換季的當口,萬一心裏存了幾件事,略有思慮過度的地方傷了元神可怎麽好……”
蘊果谛魂見愛妻規勸自己節制守時,原是以龍體為慮,心中一暖柔聲說道:“你說的這些好話卻比那名醫仙藥還要受用呢,明兒若真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只在你床上略躺一躺許是就好了。”
樓至聽聞此言連忙伸手捂在他唇邊嗔道:“少混說,沒病也招出病來了。”蘊果見狀笑而不語,卻伸出舌尖在樓至手心裏舔弄了幾下,樓至給他燙得縮了手,作勢在他額頭上一戳。
兩人濃情蜜意之際,卻見宮無後在門口探了探頭,見樓至斜倚在春凳之上,蘊果谛魂半卧在他膝頭與他調笑,連忙轉身回避了。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隋唐嘉話》:“太宗曾罷朝,怒曰:‘會殺此田舍漢!’文德後問:‘誰觸忤陛下?’帝曰:‘豈過魏征,每廷争辱我,使我常不自得。’後退而具朝服立于庭,帝驚曰:‘皇後何為若是?’對曰:‘妾聞主聖臣忠。今陛下聖明,故魏征得直言。妾幸備數後宮,安敢不賀?’ 上乃悅。”
第百十九回
喜花凳胡笳拍遍,緞君衡領罪中宮
樓至兀自與蘊果谛魂調笑之際,遠遠瞧見一個人影卻像是宮無後的模樣,連忙推開蘊果谛魂,整了整衣衫揚聲問道,“外面可是無後麽,”
宮無後聽見問話,連忙低頭趨步進入外間侍立簾外道,“奴才宮無後前來複命。”樓至四下張望并不見質辛蹤跡,不由疑惑道,“天色這般光景了,質辛還不曾下了學房,”
宮無後躬身答道,“緞大人說了,今兒的課還不曾講明背熟,不放太子殿下回來,如今與那小緞相公兩人正在上書房陪綁聽訓呢……”
樓至平日雖然課子嚴厲,只因質辛出生之時身染魔氣,原有些先天不足的毛病,是以少不得驕縱溺愛,如今聽見外人這般為難自己的愛子,卻是将息不得,不由略帶嗔意道:“那緞君衡倒是好大的做派。”說罷意欲起身,早被蘊果谛魂從身後箍住,在他耳邊低聲道:“孩子都要管教方能出息,他教訓咱們的兒子,也是為你我光宗耀祖的意思,你不見當日我父皇如何為難我來?”
樓至聽聞蘊果如此說,也只得壓抑心中不快道:“他如今是上書房行走,原不是我深宮內眷可以幹涉,無後你就在上書房門外等着,幾時質辛下了學房立即帶他來見我。”宮無後聞言領旨去了。
蘊果谛魂見房裏沒了旁人,複又意欲調戲嬌妻,卻被樓至閃過一旁,不受用道:“他也是生兒育女的人了,怎麽這樣沒個算計,孩子年紀小脾胃弱,略一不合時宜就要生病,如今我們兩人進來,比不得在家清閑,質辛下了學房,過了晌午又要入部行走,若耽擱了中間這頓午膳,豈不是要挨到晚上,好可憐見的。”
蘊果谛魂聽聞此言語帶醋意道:“卿在佛鄉之中修行甚久,如何生出這般差別之心來,當日我在此處過了一十八年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倒不見你為我鳴過不平的……”
樓至原本略有愠意,給他如此一鬧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聽聽這話多昧着良心,我陪你的時辰倒比質辛多出數倍,如今你倒委屈起來,真該跟質辛換一換才是。”
蘊果聽聞樓至言語之間占了他的便宜卻也不惱,低聲念到:“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顧思?”說罷伸手探進樓至的珍珠衫內,将一個渾圓探在手內揉搓起來,一面笑道:“要我跟他換也使得,先将此處賞我吃上一回……”
樓至見他反唇相譏,不由面犯桃花道:“不過占了你幾句便宜罷了,如此不饒人呢……”手上卻也不曾真心推拒,不過半推半就給蘊果剝了外衫。
蘊果将樓至的珍珠衫剝在手中,複又伸手欲解了皇後常服,探到衣領之時倏忽見樓至雪白的頸子上帶着一個金鎖鏈,不由笑道:“幾時帶上的?原先你最不待見這些金玉玩意,怎的進來了倒改了脾氣?”
樓至恍然想起早起佩戴之事,連忙掙紮起來道:“不過尋常見了妝奁裏面擱着,就随手帶了,快別鬧,放我起來去将午膳熱一熱……”
蘊果見他抗拒,倒越發疑惑起來,硬是扳住樓至的身子扯了衣裳,卻見內中竟是一個大紅的肚兜,那金鎖鏈原是肚兜之上的系帶,樓至見自己的內衣給他瞧見,不由臉上一紅低頭不語。
蘊果谛魂乍見眼前美景,聲音略帶嘶啞地問道:“這是怎麽說……可是為了給我看的?”
樓至聞言啐了一口道:“做你的春秋大夢,還不是要遮掩身子用的……”
蘊果聞言不解道:“往日卻不見你帶的……”說道此處倏忽想起一事,伸手在金鎖鏈上的暗扣一按,将那肚兜扯在手中,樓至“呀”了一聲,伸手掩在胸前道:“做什麽……還我……”
蘊果谛魂見嬌妻羞得滿臉通紅,更坐實了自己的猜測,伸手捉住樓至雙腕用力向兩旁拉開一瞧,果見內中依然穿着西洋進貢的蕾絲小衣,只是胸前渾圓卻比往日豐滿了些許,若按樓至如此苗條的身材來說,倒比一般的女子更為豐腴。
樓至見自己身子的變化給丈夫看出,雖然害羞,少不得出言解釋道:“近日漲得很,卻不知何故,我怕別人看見了笑話,就在妝奁裏随手找了見肚兜穿上,将那金鎖鏈系緊了,大略能遮掩過去,誰知又被你撞破了……”
蘊果見嬌妻此番含羞媚态,卻是将息不得,也不解開小衣的暗扣,直接伸手探入,掏出一個渾圓捧在手心了仔細觀賞起來。
樓至見狀,亦知房內沒有旁人,便不再掙紮,任由蘊果谛魂亵玩自己的酥胸,只将臉頰別過,側面無言。卻見蘊果盯着手中椒乳賞玩片刻,竟俯身吮吸住渾圓之上的珠玑,樓至“嘤咛”一聲,身子早已軟了,連忙掩口道:“使不得,青天白日的……”
蘊果谛魂笑道:“見了你這身子,誰還等得到晚上,左右你将人都打發了,不如就在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