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言相詢,方點頭笑道:“這自然是一物降一物的道理,那古陵逝煙因為是我從前在潛邸的人,未免飛揚跋扈一些也是有的,只是這慎刑司原是本朝制度,歷來為法家所掌,憑你什麽天潢貴胄文武兩班,自然逃不出王法二字,如今他對你不敬乃是忤逆王上,中宮喧嘩乃是目無法紀,單憑這兩條犯在那衛無私手上,憑他絕世武功,難有施展之處。此番怕是折了半條命去,半月之後能否前來謝恩尚且還未可知呢。”
樓至聞言,雖然處置了古陵逝煙心中着實痛快,聽聞蘊果如此說來,卻不由心中一寒,想那古陵逝煙到底是自小跟着他的教引黃門,常言道無情最是帝王家,縱然蘊果生而龍種,享盡繁華富貴,怎奈平日聽他言講沖齡之事,總是兇險異常,庶子奪嫡,必然難于上青天,自然都是那煙都一脈從中效命周旋,方登得今日大寶,況且蘊果嘗言自己父母緣薄,想來自小那古陵逝煙陪伴他身邊卻比先皇只怕還多些光景,如今他竟能為了自己這般絕情,将昔日功臣打入天牢之中受盡折磨,又聯想倒往日戰雲一役,蘊果谛魂為了保住自己安危竟不惜削一國之藩,平白抹去朝天驕一脈王族,如今想來,只怕丈夫手段老辣乾綱獨斷,與平日裏深閨之中與自己情意纏綿的檀郎竟恍若兩人一般。
樓至想到此處,沒由來打個冷顫,倒把蘊果谛魂唬了一跳道:“想是方才打起簾子吹着了?把珍珠衫解了越發上來躺一躺罷。”樓至聞言連忙回神掩飾道:“我原本身懷龍裔,聽不得這些腌臜事,你為我出頭我自然感念你此番情誼,只是還要多為咱們的孩兒行善積德才是,常言道“德為陽刑為陰”,如今我身懷的是龍子又是佛子,自然陽氣最重,若為了那奴才犯了陰氣反而不好,依我看不如罰奉一年,教他散布出去,做些好事也就罷了,也算是為了我腹中的孩兒祈福。”
蘊果谛魂聽聞此言不由失笑道:“往日就你們兩個最不待見那大宗師,誰知今兒竟似約好了一般來求情,也罷,既然娘娘開了金口,奴才不敢違抗,這就吩咐下去饒他這遭罷了。”樓至聽聞此言方才略略放心,兩人被這段公案打斷,樓至連忙借着由頭打發蘊果谛魂起床梳洗,吃畢早膳穿戴整齊目送他上朝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衛無私都整出來了0 0
第百三十九回
宮無後物傷其類,劍布衣奉旨入宮
卻說樓至打發了蘊果谛魂上朝,閨中閑來無事,細算時辰,恐怕那人今晚就能進宮,若是有他在自己身邊,腹中雙子之事也好有個參詳,萬一将來承恩略有不妥,也好随機應變。樓至想到此處略微放心,遂進入閨閣深處換下盛裝,選了織造局今日新進的常服,卻見服色也比往日新鮮,卻是鵝黃的顏色,不由蹙起眉頭,心道那織造局如何近日連連送來少女穿用的服色給自己,越發不會當差了,轉念一想,許是蘊果谛魂因自己近日身子發育頗似閨閣少女,心中起了調戲之意暗暗有話吩咐他們也是有的,不然以自己的脾氣秉性,那織造局的官員如何敢前來招惹。樓至想到此處不由搖頭一笑,心道丈夫如今略有春秋,卻比往日同學少年之時還要淘氣起來。
樓至正在思索之間,忽覺簾外有走動之聲,心中猜測應是宮無後送質辛上學回來,便揚聲問道:“外面可是無後?”卻聽得簾外之人躬身答道:“正是,無後前來複旨,已将太子護送到上書房緞君衡大人處,回來聽憑娘娘調遣。”樓至聞言一笑道:“每日都勞動你一趟,如今我跟前沒有旁人,你進來說話。”宮無後因往日頗受樓至寵愛,随侍以來逐漸放開懷抱,聽聞樓至懿旨,便掀起簾子進了深閨。只是不知如何将心中盤算之事說出,頗為躊躇。
樓至見他似乎欲言又止,料想是為了那件事,不等他開口便笑道:“我便知道你雖然外表剛強,心中卻是個念舊之人,可是為了那古陵逝煙前來說項的?”宮無後聞言一蹙眉,支吾說道:“我今日早晨給我師兄西宮弔影纏了半晌,那人好沒個算計,聖上下旨之事,豈是我們煙都奴才可以幹涉的。”樓至見他倒別扭起來,噗嗤一笑道:“好孩子,你在我這裏無須逞強,我也是自小沒有親人的,明白你的難處,想那古陵逝煙雖然平日裏驕縱跋扈一些,只是你沖齡進宮,多得他照顧提點,雖然他工于心計利誘威逼于你,到底對你有造就之恩,你心中自然為他留有餘地,也是人之常情。剛才你一出去,我就對他說了,因我身懷龍裔見不得嚴刑峻法,教他寬一寬,此刻恐怕你師父已經放了出來,快別多心了。”
宮無後聽聞此言心下一寬,連忙躬身道:“宮無後代師尊多謝娘娘恩恤。”樓至聞言笑道:“這不值什麽。”言談之間似乎想起一事,蹙眉問道:“只是那衛無私到底甚等樣人,能教你們煙都之人都這般忌憚畏懼的,想來卻是個難纏的角色了,莫非武學竟淩駕你我之上不成?”
宮無後聞言正色道:“若說起此人,武功路數雖然未曾領教,卻傳聞不過稀松平常,并不見得有何厲害招式,只是他身為法家掌門,卻是人如其名,當真是無私衛道之人,雖然如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只是天下之大,卻也逃不出情、理、法三字根本,本朝聖上登基以來未曾有過倚重股肱之臣,皆以法家之術治理天下,這衛無私可說是占盡天時人和,憑着法家掌門的頭銜輕輕松松謀得了一個慎刑司內大班班頭之職,若是宮禁之中有人膽敢犯禁,那慎刑司自然有三綱五常壓制着,憑他什麽絕世根基輕功蓋世,卻也逃不出世上綱常聖人教化,常言道仁者無敵,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只是法家奉行嚴刑峻法,進了慎刑司,先将三皇治世五帝定倫的名教之言轄制了犯人,那犯人自然先情怯了,再施以嚴刑峻法,沒有不屈打成招的。”
樓至聞言蹙眉道:“如此說來,這衛無私倒不通得很,聖人教化自是不錯,只是文昌帝君還曾言道苛政猛于虎,他如此行徑,倒沒得連累了聖上帶壞了名聲。”宮無後聽聞樓至有些怨怼之言,倒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垂手侍立沉吟不語。樓至見他沉吟不語方笑道:“論理我久居深宮,原管不着前朝的事,只是忍不住想為他綢缪一二,如今他雖然當得起一代令主之名,到底還欠個賢君的美譽,我既然給他糾纏着進來了,少不得要替他謀劃謀劃,凡事有個添減,才不枉了他對我的一片情意。”主仆二人言談之間,早有閨閣宮女進來禀報,說前朝傳來消息,聖上下朝在即,請中宮準備接駕。樓至聞言,便由着宮無後服侍自己依舊換了皇後禮服出了儀門,不出片刻,果見蘊果谛魂的步辇匆匆而至,未及停穩,卻見蘊果早已從步辇之上一躍而下,躍在樓至跟前笑道:“有勞梓童出宮迎迓。”
樓至見自己循規蹈矩,丈夫反而當着衆人的面淘氣起來,卻也不好立刻發作,只得沉默不語,上前挽住蘊果谛魂的手臂,與他雙雙進入閨閣。待女官關閉宮門,兩人來在樓至深閨之處,樓至方才甩開他的手臂含嗔道:“越發沒個遮攔了,我原怕你臉上不好看,才每日出門迎迓于你,說到底世上再無一個人教我肯恁般放□段,怎麽你自己反而不尊重,到底在外人面前也要留些餘地才是,好歹裝裝樣子,進了內帏還不是由着你的性子反……”
蘊果谛魂上朝半日,心早就飛到皇後閨閣之中,如今見妻子雖然規勸自己,面上卻有些嬌嗔之意,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他笑道:“我原不是這般輕浮之人,只是如今你我好容易順遂了,總想做夢一樣,每天都與你纏不夠,總怕這些好光景又是我往日南柯一夢。”樓至聽聞此言,原本嗔意早就煙消雲散,又見丈夫說得可憐,心中倒生出許多憐惜之意,連忙伸手掩在他唇邊柔聲說道:“少混說,當心成谶,如今我一身一體早就歸屬于你,豈有變心的道理,況且孩子都這麽大了,又有了兩個小的,你還不知足,真是杞人憂天的無事忙起來……”
蘊果谛魂見自己哀兵必勝之招每每得手,得意一笑,正欲近前親近妻子一番,卻聽得外間宮無後進來奏報,天佛原鄉奉旨進宮祈福的一衆高僧業已進宮,特地前來詢問安置在何處,請蘊果谛魂的示下。蘊果聞言與樓至對視一眼道:“師弟心裏倒是惦記着你,叫他安頓好了再進來不遲,未曾想來的這樣早。”樓至見他因好事給人打斷,倒這般遷怒于人的,不由噗嗤一笑道:“你急什麽,左右我又不留他在我房裏過夜,怎的一時半刻也挨不得……”說到此處見左右無人,竟踮起足尖在蘊果谛魂頰上一吻,不等他反應便轉身奪門跑了。蘊果谛魂倒是一愣,未曾想到嬌妻這般情誼纏綿,心中着實蜜意,一面穩定心神追了出去,緊走幾步追上妻子,攜了他的手一同往正殿迎迓師弟觀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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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兩人言笑晏晏之際,卻見正殿處,衆多宮女黃門簇擁着一人皆是跪拜接駕,卻有一人竟是遺世獨立的模樣,蘊果夫婦未曾發話,倒是宮無後搶步上前呵斥道:“聖駕在此,安敢無禮?”卻見那人回過頭來頑皮一笑道:“怎麽,在我跟前倒端起主子的款兒來了?”樓至定睛觀瞧之際,卻見此人正是劍布衣,不由驚喜笑道:“你怎麽來了?”說着竟丢開蘊果谛魂,上前攜了他的手厮見,又俯身将觀世法攙扶起來笑道:“你怎麽帶了這個破落戶來,沒得攪亂了法事清靜。”
那劍布衣平日與樓至玩笑嬉鬧從無嫌隙,如今見他奚落自己,自然還言反唇相譏,師兄弟三人相談甚歡,倒把個蘊果谛魂丢在一旁,樓至冷眼旁觀,見他臉上有些不好看,連忙止住笑語回到蘊果身旁笑道:“今日難為人來的齊全,咱們同門許久沒見了,你放我一天假與他們說笑團圓一回可好?”
蘊果谛魂此時心中正不自在,卻有些擔心若是自己出面招待佛鄉之人,言談舉止之間流露怨怼跡象,倒叫樓至臉上不好看,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教樓至只管與他們歡聚一回,左右皇城宮禁,一切皆在自家掌握,自己不在旁邊拘束,倒可探聽一些劍布衣此行的虛實,當下打定主意穩住心神笑道:“當日這兩個師弟與你親近,我便不攪局了,由着你們的性子反就是,等質辛入部學習回來我自然安排他用了晚膳夜課安寝,你越發不用操心了。”
樓至聞言,知是丈夫體貼自己,又見他與劍布衣神色依舊不睦,不來與會倒彼此便宜,當下笑道:“既然如此,倒多謝費心,如今我就安排一桌素酒,在我閨中外間房裏與師弟們宴飲,你說好不好?”蘊果谛魂笑道:“如此倒也便宜,我教他們不用進來伺候,免得你們不自在。”說罷拉了拉樓至的手,又對觀世法與劍布衣點了點頭往禦書房起駕而去,樓至不過點點頭目送他去了,觀世法行了國禮,只有劍布衣一人只當做沒看見一般,挽住樓至的胳膊說說笑笑與他回轉皇後閨閣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看來小無後對大宗師的感情有些複雜0 0,但是攻受問題腫麽破,都是公公0 0。劍布衣入宮了咩哈哈哈可憐的果果~
第百四十回
觀世法謹言慎行,劍通慧初識**
放下蘊果谛魂前去禦書房避嫌不提,單表樓至師兄弟三人,因沒了國禮拘束,彼此十分親近,說笑着進了中宮,彼時樓至因擔心服侍之人衆多,不便說體己話的,便打發一衆侍女黃門不必随侍,只在中宮二門外聽差。偌大一個皇後中宮轉眼之間走得只剩下他們三人。
樓至因要盡地主之誼,安頓劍布衣兩人獻茶已畢笑道,“如今我進來,也算是領略了天家風流富貴,只是不知你們想什麽吃的玩的,就只管告訴我,還跟小時候一樣,千萬別叫此處規矩拘束住了才好。”觀世法聞言,規規矩矩欠身答言道:“雖蒙娘娘恩恤,到底大禮是錯不得的,如今歷練幾年略有春秋,卻也失了少年心性穩重了些,娘娘無需挂懷。”
劍布衣聞言白了他一眼道:“人家那一位不在,你在這裏蠍蠍螫螫裝什麽虛禮,真說不得。好師兄,你有什麽好東西還不拿出來孝敬我?難為我趕了這半日的路來給你排解排解呢。”樓至聞言噗嗤一笑道:“你幾時能像觀世法師弟這般穩重,我便服了你,還有臉要好吃的呢,你卻說說想什麽,我自然有法子給你弄了來。”
劍布衣聽聞此言涎着臉笑道:“想着佛鄉裏的菜粥吃。”樓至聞言失笑道:“你聽聽他這口味,真是扶不上牆的種子,你等着,我去傳膳便罷。”劍布衣聞言蹙眉道:“誰要那些人做的腌臜東西,我便要親見師兄涉足庖廚親手調制的,才不辜負你待我的情誼呀。”
樓至聞言沒奈何道:“話雖如此,只是許久不曾操持家務,手藝想是有些生疏了,你便與我同去小廚房給我打打下手才好,還要請觀世法師弟在此稍坐片刻,我二人去去就來。”觀世法聞言欠身道:“娘娘自便無妨。”劍布衣聽聞此言點頭笑道:“你既然給我做好吃的,要我打雜自然不敢不從。呆頭鵝,你便在此處等我們給你煮菜粥回來吃吧。”說罷挽住樓至的手臂,兩人迤逦着往小廚房去了。
樓至師兄弟兩人來在中宮偏殿的小廚房中,劍布衣回身關了房門笑道:“這麽勾魂也似的勾我,到底為什麽?”樓至含嗔看了他一眼道:“我不信那人沒有什麽話吩咐你,如今費盡心思把你弄進來,倒來問我。”劍布衣聞言噗嗤一笑道:“小時候古靈精怪的,誰知出了閣倒越發水晶心肝起來了,這也瞞不住你,你那冤家早就料到你許是有話對我說,連夜下達調令把我從戰雲界叫來京城,誰知我剛剛趕到,大氣還未喘勻,皇後娘娘的手信懿旨就到了觀世法的手上,你二人當真是心有靈犀呢。”
樓至聽聞此言,神色落寞道:“事已至此,你還有心打趣我們,說到底都是為了我腹中孩兒,不得不行此權宜之計,你與我交好一場,難道真看錯了我不成?”劍布衣見他正色,卻也不敢十分觸他的黴頭,連忙陪笑着上前挽住他的手臂笑道:“看你,好好的怎麽惱了?我不過說句玩笑話,當日你們定親,我都是親見的,說到底也為你兩人嘆息一回,如今卻未曾想到你們的夙緣竟然這般深沉,陰差陽錯之下又有了小孽障,卻也是件難辦的事,一路上我将那人的話仔細思量一番,卻是深以為然,恐怕也只有這個道理解釋得通了。我與你相識多年,自然深知你人品貴重絕非茍且之人,只是你二人并非是為了一己私欲,明明兩下裏都丢不開手,卻為了保全彼此隐忍心思,可見造化弄人,端的叫人扼腕嘆息。”
樓至聽聞此言,心中暗嘆果然劍布衣是個知己,只是如今說什麽都為時已晚,到底忍不住眼圈一紅,卻也不敢接住話頭,将息了一陣笑道:“如今事過境遷,往後自然有好的去服侍照顧他,此事暫且按下,叫你來卻也不為別的,一則請你參詳此事,二則我孕中确實有些傷春悲秋的郁結心思,你這調皮鬼一鬧,倒受用了不少呢。”劍布衣聞言白了一眼道:“敢情你把我弄進宮來是給你們當佞臣使喚,成了替你解悶兒的了。”樓至聽聞他怨怼之言,噗嗤一笑道:“這話明白,只是解悶之事,從來都是事從兩來的,好兄弟,你有什麽郁結之處,師兄也替你排解排解?”
劍布衣聞言含嗔道:“我一個出家人,好好的哪來什麽私心。”樓至聞言頑皮一笑道:“少在這裏裝神弄鬼的,你那君子冠上的束帶怎麽倒換了顏色,往日不見你帶的。”劍布衣聞言臉上一紅道:“還不是那孩子鎮日纏着我比試功夫,終究失手挑斷了我的君子冠,因荒山野嶺的哪裏去尋搭配的服色,少不得暫且将他的拿了來備用,如今既然來了你這溫柔富貴鄉。你自然有好的給我換下來。”
樓至聞言噗嗤一笑道:“使不得,一條束帶原不值什麽,只是這上面的情份卻是千金難求的,如今只怕把你蘊果師兄的國庫翻一遍呢,也難找出這一模一樣的一條來。”劍布衣聞言含嗔道:“才剛表白一番自己是正經人,轉眼就這般編排起我來了,你也不用忙,可別叫我說出什麽好聽的來。”樓至聞言連忙上前陪笑道:“別惱,我不過與你玩笑着罷了,自從進宮,許久不曾這般無拘無束說笑一番,今兒你來了,真是解我心懷呢。”劍布衣聞言促狹道:“當日叫你別跟那宮無後回去你偏不聽,如今進了這籠子裏做了金絲雀,只怕是一輩子束縛塵網了……”樓至正放開懷抱與師弟談笑,倏忽聽聞“束縛塵網”之句,沒由來想起前日自己吊在金鎖之上給兩個冤家輪流糟蹋一番,忍不住臉上一紅支吾不語。
誰知那劍布衣眼尖,竟看出樓至滿面紅暈,越發不依不饒笑道:“這是怎麽說,難不成叫我猜着了,你那夫家竟真将你關起來作踐糟蹋不成?”樓至聞言含嗔道:“你越發瘋了,好個清靜修行的出家人,滿嘴裏說的什麽……”
那劍布衣見樓至神色扭捏,竟似被自己一語道破天機的模樣,忍不住好奇之心,湊過去頑皮一笑道:“咱們一桌吃一床睡長這麽大了,什麽話不說什麽事不做呢,如今倒防備起我來?”樓至聞言臉上一紅道:“倒也不是防你,只是這些閨閣私事如何好說與你出家人的。”劍布衣見樓至言語有些和軟,越發上前勾肩搭背笑道:“你往日常勸我此生既然身投厲族,便無需執着前世因果,更不必以出家人自居,怎麽今兒倒拘束起來,好師兄,你且略略說與我知道罷了,我再不說與旁人知道可好?前日問了你那冤家又不肯說的,只說因緣際會之下得了同修之法,方可保全你腹中魔子,到底你們如何因緣際會,又怎樣一個保全的法子,你且細細的說與我知道,我才好想法子替你綢缪策劃一番呀。”
樓至聽聞此言羞得滿面紅暈,只是那劍布衣到底不是外人,自己費盡心機安排他進宮,原本就是為了在此事上與他參詳,若是來日伴駕承恩,腹中略有一星半點的差錯,也少不得煩請他從中傳話調停,安排自己與那人暗度陳倉保全孩兒,事到如今,雖然害羞,也只得和盤托出。
樓至想到此處打定主意,遂俯身在劍布衣耳邊與他低眉耳語了一陣,那劍布衣雖然往日言談舉止十分大方口無遮攔,到底未曾經歷男女之事,聽了樓至一番閨房私語,也覺面頰滾燙,不由搖頭笑道:“敢情是這般因緣際會,我雖然未曾親歷,只是若像你所說那般竟如登仙極樂,你二人幾番經歷此劫,竟還能為了彼此名聲體面身家性命忍住心意,卻真是可敬可嘆的了。”樓至聞言搖頭道:“他是為了我,我卻未必全是為了他,說到底我終究有許多對不住他的地方,也許正因如此降下天罰,竟教我懷有聖魔雙子在腹中,非要兩重承恩,方能保護孩兒周全。”劍布衣聞言嘆道:“夙緣之事難以測渡,只是既然機緣巧合之下有了雙胎,說句不怕你惱的話,如今你雖然面嫩得很,到底略有了春秋的年紀,若是這一胎出了什麽差錯,只怕日後難再有此機緣了。”
樓至聞言面上一紅含嗔道:“你才說未經人事,怎麽此事上倒比我還要精通。”劍布衣聞言紅了臉道:“我原不知道,只是因在戰雲領銜,常與那九千勝大人座下的最光陰盤桓,他有些歧黃之術在身,又素知我與你親厚,是以曾對我談及你的脈案,我方能知曉個中關節。”樓至聞言點頭道:“那最光陰先生卻是好脈息,當日一探,便知我腹中所懷乃是雙子,只是有一節我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既然我腹中聖魔雙子皆備,為何那天佛面具此番卻不來沖撞……”
作者有話要說:劍布衣這是要紅藍CP的節奏~
第百四十一回
禦花園冒名頂替,秋鳴山渡化朱寒
劍布衣聞言笑道,“自然是聖魔之氣相互抵消,在你腹中孕育,如同太極雙元一般,瞧你如今色身兼美,便知這一胎需生出菩薩相方可誕育了。”樓至見自己雖然百般遮掩束縛,到底給劍布衣看出端倪,臉上一紅道,“就數你眼尖。”
劍布衣見自己一語中的,不由得意笑道,“左右這裏沒有旁人,好師兄,你解了衣裳給我瞧瞧如何,”樓至不等他說完便伸手一推将他推出小廚房門外嗔道:“仔細我說與你師兄知道,還不快去瞧瞧師弟陪他說話,我料理齊全了自然去與你們會合。”
那劍布衣奚落了樓至一陣,心滿意足去了,只是他平素與觀世法交情不深,又是個不受規矩束縛的,如今回了樓至的閨房外間,不過與他長篇大套講些佛法道德,今日因受樓至傳召好容易進了深宮,倒生了淘氣的心性,意欲四處逛逛,當下打定主意便不回中宮閨閣,竟信馬由缰閑逛起來。
方才言談之際,聽聞樓至所言,蘊果谛魂為了取悅于他,竟在禦花園中命人種植大量昙花,所到之處竟與佛鄉深處昙花叢中相似,不由起了好奇之心,倒要看看蘊果谛魂如何巧奪天工只為博得佳人一笑。因先前得了王跡的手谕傳喚他前來王城,早已附上皇城內外詳細路觀圖一張,是以劍布衣雖然初來乍到,卻對皇宮內院格局早已成竹在胸。當下并不畏懼,施展不世輕功便往禦花園而去。
當年在佛鄉之中就是樓至與劍布衣輕功絕頂,因兩人年紀相仿,在佛鄉之中頗得寵愛,性子都有些驕縱,豆蔻之年十分淘氣,常常偷跑出佛鄉游歷一番,是以師兄弟二人的輕功在佛鄉卻是屈指可數,如今劍布衣雖然青天白日明目張膽的飛檐走壁,底下步行的一衆黃門宮女竟渾然不知,不出片刻便來在了禦花園深處的昙花叢中。
劍布衣定睛觀瞧之際,卻見觸目之處滿目昙花,品種規格皆與佛鄉深處并無二致,不由搖頭感嘆那蘊果谛魂也算是用情至深,雖然自己屢次疑心他争鋒手段有些不光明,只是若此人竟癡戀樓至到了這個地步,将人交在他的手上卻也可以十分放心了,只是感嘆樓至與天之厲幾番隔世訣別,竟依然斬不斷夙緣,倒是一對深可嘆息的怨侶,只是天之厲當日為人處事霸道極端,确實比不上蘊果谛魂行事穩重綢缪機先,如今妻離子散,卻也怨不得旁人。
劍布衣胡思亂想之際,只覺身後輕微風聲響動,心知高手來襲,聽聞那風聲似是衣袂随風之聲,心道此人定然身着華服,若是換了勁裝,只怕臨身之際自己也察覺不得,劍布衣想到此處便不敢回身,不知來人持何兵刃,回轉之際便要見血封喉,只得就着背對的姿勢,淩空向後一躍,他身形輕盈小巧,輕輕一躍便有一人多高,卻腰身一縱使出千鈞之力,足尖輕點那人肩頭,意欲将他壓跪在地。誰知那人雖然少年身量,卻是膂力過人,雖給劍布衣壓得單膝點地,卻借力使力向旁邊輕晃身形,電光火石之間一手握住劍布衣纖細的腳踝,将他從自己肩頭扯下,就着翻滾的姿勢将他壓在身下,彼時兩人不知對方虛實,皆使出五成功力,收勢不住,在那昙花叢中翻滾了幾下才停住力道,劍布衣定睛觀瞧之際,卻見身後偷襲之人身着小黃門的服色,竟是咎殃面目,不由大怒道:“滾開!”
咎殃聽聞此言神色一僵,竟放開了對劍布衣的鉗制,整頓身形身昙花叢中坐起身來,一邊上前意欲攙扶,卻被劍布衣一揚手推開一旁,自己起身整頓了衣冠,一面低聲冷冷說道:“如今這件差事難辦,若不是你家王兄叫你來的,你可就別想活命了。”酒宴聞言蹙起眉頭道:“你知我辦事毛躁,王兄怎會派我前來,原是叫貪穢來的,是我再四央他,才冒名頂替前來,如今你若要在王兄面前參我一本,我自然不敢分辯,只是連累了他平白替我陪綁聽訊……”
劍布衣聞言蹙眉道:“若是怕連累別人,當初又何必求他,如今你費盡心思進來,有什麽差事快說罷了。”咎殃點頭道:“王兄說讓貪穢進來裝作小黃門的模樣,若是王後魔胎不穩需要救治之時,你可傳話給他,他自然安排偏殿為兩人同修之用,如此一來便省去你進出宮門傳話的工夫,也好教那蘊果谛魂不會起疑。”
劍布衣聞言點頭道:“這事我理會得,如今沒有旁的事情,你還是快些出去吧,沒得在這裏耽擱,倒教人生出疑心來。”卻見咎殃面目紫漲,支吾了半日道:“當日你我……原是我急躁了些……”劍布衣聞言大怒,伸手便掴了咎殃一個耳光道:“再提此事我要你的命!滾!”說罷不等咎殃反應,倏忽起身淩空一躍出離了昙花叢深處。也不理會咎殃如何自處,兀自施展輕功回到皇後閨閣之中。
劍布衣穩住心神,登堂入室推門而入,果見樓至與觀世法正在閑談,見他來了兀自口中埋怨道:“如今做好了菜粥,又不見你這正主前來受用的,倒是我們偏了,如今将你的擱在熏籠上煨着,怎麽這樣淘氣,又做些什麽閑逛三山悶他五岳的勾當?”
劍布衣聞言遮掩笑道:“我原等得不耐煩,又不想與師兄在你房裏打些悶葫蘆,想着你方才說的,蘊果師兄為你移植的那片昙花有趣,便走去瞧了,果然他待你有心。”樓至聽聞此言臉上一紅道:“你這人好沒算計,往後誰還敢與你交心的。”說話之間只覺劍布衣面上紅暈呼吸急促,似是與人動過真氣的模樣,不由蹙眉道:“你一路上可曾遇見過什麽人?”劍布衣聽聞樓至有此一問,卻是有些心虛道:“何嘗遇見什麽人?只是久聞你煙都的奴才厲害,施展輕功之際有些急躁,如今還未緩上一口氣呢,偏給你追根究底的問起來,哪容我一點空子喘息片刻。”
樓至聞言點頭道:“這原是我的不是,只是那煙都的奴才着實可惡,前番就連我也給他們追得不耐煩,只怕你初來乍到就鬧得沸反盈天,叫你蘊果師兄臉上不好看罷了,如今既然未曾鬧出來,我帶你去內室熏籠上取了菜粥打發你吃吧。”說着安頓了觀世法在外間休息,攜了劍布衣的手帶他進入內室。
劍布衣初入皇後閨閣,只覺美輪美奂,往日也久在王跡的宮廷之內盤桓,只是厲族民風淳樸,不喜奢華裝潢,王跡又是久經生死的人,更加不拘小節,是以前朝不過應景,一應東西都沿用戰雲舊例,未曾多加妝飾,他又不立後宮,宮中越發整肅清靜。如今乍然見了樓至的香閨,方知天家風流富貴,絕非番邦小國可比,不由搖頭笑道:“往日走江湖,也常聽那些說書藝人言講那千金小姐的深閨繡房如何精致,如今見了你這屋子,只怕神仙也住得了?”
樓至聞言噗嗤一笑道:“還不是那人沒個算計,只顧這麽由着自己的性子反,只是我如今受封進宮,雖然省事,凡事到底有個規格法度,他如此待我是他的好意,我怎好拂了他的盛情。”劍布衣聞言倒不耐煩,兀自朝樓至鳳床上一坐笑道:“如今我坐了你的鳳床,那蘊果谛魂又能耐我何?”樓至見狀忍住笑意蹙眉道:“快別鬧,仔細他撞進來瞧見了。真是越發越淘氣。”說罷拉扯着劍布衣從自家鳳床上下來,安頓在軟椅上笑道:“這軟椅是我平日小憩的地方,絕沒有旁人坐過的,倒還幹淨,你在此處略歇一歇也使得。”一面口中說着,一面移過香爐在自家鳳床之上散布熏香,又伸手撫平了方才劍布衣坐過的痕跡,整理整齊了方才回身。卻見劍布衣一臉玩味看着他笑而不語。
樓至見狀臉上一紅道:“好兄弟,我不是嫌你,只是你久在佛鄉修行,自然知道你師兄是個多心的,雖然咱們小時候同行同坐同息同止,只是如今彼此大了,雖然我待你的心思一樣,也得在外人面前為他留些臉面才是。”劍布衣聞言笑道:“我如何真心惱你,你放心,你進來的難處我都知道,如今我來了,自然護着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