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進房中,樓至見劍布衣的偏殿依舊命人收拾得如同禪房一般,不由搖頭一笑,只在下首一張禪凳上坐了,劍布衣見狀蹙眉道:“就算你嫁與旁人做了妻房,怎麽就這般嫌棄起我來,越發連我的禪床都嫌髒了?”說罷不由分手攜了樓至的手将他帶上自家禪床上坐了,又俯身脫了他的繡鞋,拉過自己平日裏鋪蓋的錦被護住樓至的肚子上,忙了一陣方笑道:“如今越發涼了,雖然小坐,也要捂一捂才妥當。”
樓至見他對自己呵護備至,緊張程度絲毫不遜于蘊果谛魂,不由噗嗤一笑道:“你真是個呆頭鵝,如今雙子相貌未整,就這般蠍蠍螫螫起來,來日誕育了,還不知你們要如何忙亂呢。”劍布衣搖頭笑道:“當日你生頭胎的時候大半時間都在昏迷之際,月份大了才漸漸蘇醒過來,是以不知道各種緣由,小月份之時最是擔心的,稍有不慎便有滑胎之事,我這幾日因常與觀世法那呆子閑談,便知當日蘊果谛魂在你尚且昏迷之際明媒正娶,那段時日滿世界去尋什麽名醫仙藥的為你保胎,又每日耗費功體助你調息元功,才保得住質辛這小東西呢。我雖然有些不待見那公子哥兒,只是如今聽聞這段公案,方知他待你心意卻也深可嘆服了。”
樓至聽聞此言,方知自己孕育頭胎昏迷之際,全仗着蘊果谛魂周全,方能保住腹中孩兒,當日蘊果對自己一片心意,眼睜睜看着心上人懷了別人的子嗣,卻依然昭告天下明媒正娶,須知當日他早已奪嫡成功,實為天下共主,若是願意,三宮六院後宮妃嫔自然享用不盡,他卻心甘情願迎娶自己殘花敗柳之身,更為回護自己腹中孩兒散去數度甲子的功體。樓至想到此處,眼圈兒一紅道:“往後你對他也稍微敬重些才是,論理在公他是當今聖上,在私也到底是你的同門師兄,好兄弟,如今我身邊親近的人就只有你們兩個,若是再生嫌隙,倒叫我心裏過意不去。”
劍布衣聞言點頭道:“這個你放心,我難道恁般沒有眼色不成,在宮裏陪你待産的這幾個月,保證不生事端可好?”樓至聽聞此言方點頭道:“這才是。”說到此處,卻有些欲言又止,擡頭看了劍布衣一眼,早把臉飛紅了,複又低了頭不言語,劍布衣見狀,心下倒也猜着了七八分,便也脫了鞋子上了禪床,朝樓至身邊坐了,也拉過蓋在他身上的錦被,與他一同捂着笑道:“可是為了那件事?我昨兒聽窗,原就是怕那你那冤家不知進退傷了你腹中胎氣,好一早去叫了那人進來服侍你,誰知你們賢伉俪兩人恁般花樣,倒不曾越禮的。”說罷掩口而笑。
樓至給他促狹的臉上一紅道:“我還未曾找你清算此事,你倒趕着來編排我了。如今內情我也不甚知悉,不便對你言明,只是長久冷落了他到底不合适,恐怕我今夜就要承歡,到時還要請你為我周全此事。”劍布衣聞言笑道:“喲,敢情你們一夜都等不得?”原來樓至心中所系乃是腹中那奉印童的安危,只是此事太過捕風捉影,說出來劍布衣卻也未必相信,倒落得節外生枝的話柄,不如暫且心中盤算,待到來日瓜熟蒂落一切自然水落石出。樓至想到此處含嗔道:“少混說,我們十幾年的夫妻了,怎麽一夜都将息不得,我是怕他起疑的,往日就算不曾夜夜笙歌,到底……”說到此處,因劍布衣未曾領略風月,便打住話頭不再說下去。
劍布衣見狀,便知樓至有意避諱,當下自己也不好多問,便點頭笑道:“這個容易,我自然有法子傳喚你那冤家進來服侍你,如今你二人就還安排在冷宮之中可使得麽?”樓至聞言滿面桃意,便知王跡已經對他和盤托出,事已至此,劍布衣也不是外人,只得含羞點頭道:“就在那裏倒也便宜,承恩次日我自然教你知曉,白日無事,我便會抽身來在此處。只是你如何撥冗前去他的下處通傳此事,莫不是平白教蘊果起疑?”
劍布衣聞言笑道:“你不知厲族素來擅長易容之術?”說到此處竟臉上一紅,支吾了一陣道:“方才的事,想必你都聽見了?是特地敲門為我解圍的麽……”樓至見他主動提起話頭,方小心翼翼道:“多少有些渺茫,未曾聽真。只是你二人如何起了龃龉,他又為什麽進得宮來?”
劍布衣聞言點頭道:“自然是為他王兄辦這件差事,如今你雖然外面身份是中原皇後,實則在戰雲界元種八厲之中,早就應名是戰雲王後了,如今又懷着王嗣,厲族向來看重子嗣,你的頭胎既然流落中原做了東宮太子,厲族自然十分緊張如今這一胎,雖然王跡看得通透,只是如今戰雲界乃是元種八厲共治局面,其他首領自然看重你這一胎,定要回護,如今王跡因擔心你不肯放棄腹中魔子,便悄悄地隐匿京城之中只得傳喚他進來助你保胎,其他厲族首領得知此事,倒也紛紛彙聚京城之內協助王兄穩固儲君大業,那咎殃原本行事毛躁,雖然此番前來,你那冤家倒不曾派給他差事,只是他與貪穢素來親厚,如今與我交接之人原本是派給貪穢的,誰知那孩子百般央求,竟從貪穢手中謀得了此事,幾次三番進宮糾纏,我因不耐煩,只得訓斥了他幾句,卻給你這伶俐鬼偷聽了去。”
樓至聽聞此事,卻蹙起眉頭,心中暗暗思忖,厲族果然如自己所想一般,原是八厲共治局面,只因王跡為人行事果決乾綱獨斷,仗着弟妹們還小,倒可以說一不二,只是如今八厲年紀漸長,勢力漸漸坐大,長此下去,倒不知王跡還能彈壓幾何,若是來日厲族竟決定奪回儲君,無論是質辛還是腹中魔子,自己如何割舍?只是如今腹中所懷的确實又是人家戰雲王族的血脈,若是強行阻攔不許認祖歸宗,卻也十分不近情理,枉費了當日厲族衆人舍身相救的情誼。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熊孩子會被搶走嗎0 0?老吉之春~
第百四十九回
劍通慧抽刀斷水,大宗師洗心革面
樓至想到此處,頓覺進退兩難起來,又恐劍布衣察覺自己內心躊躇,連忙岔開話頭道,“那咎殃為何屢次糾纏于你,你們之間有何過節,為什麽你見了他卻如此不耐煩起來,”誰知那劍布衣聞言冷笑一聲道,“這個你不用管,我自有道理,若是他煩我煩得緊了,倒要叫他知道我劍通慧的手段如何……”樓至見狀,方想起這師弟當日與自己最為深交倒也并非投緣而已,他性子之中自然有些許與自己相似之處,惺惺相惜之下才有了這般過命的交情。如今又同自己一樣,經歷一番生離死別,雖然悟性上通透了許多,當日那種不近人情之處卻也未曾消磨殆盡。想到此處,心中暗道若是那咎殃不知劍布衣這番心思,竟對他存了念頭,倒是前路渺茫,雖然自己是劍布衣親近之人,心中倒替那咎殃擔憂起來,轉念一想,自己私事尚且未曾厘清,哪有閑心理會旁人風月故事,思及此處噗嗤一笑道:“那孩子年紀小,多有些執拗原也是有的,你可別太苛責了,好歹他是元種八厲之一,如今你既然在戰雲王殿供職,凡事都要講究些餘地,再不可做往日江湖兒女之态,方為長久之計。”
劍布衣聞言白了樓至一眼道:“好沒良心的東西,為了你那冤家的愛弟倒埋怨起我來?我在你那冤家那裏當差,還不是為了你,如今倒編排起我的不是來,真是疼也白疼你了……”樓至見他給了自己臺階下,連忙挽住他的手臂陪笑道:“好兄弟,我這是為了你綢缪一二,可別會錯了我的意思才好。”師兄弟兩人又言笑晏晏了一會兒,樓至看看牆上的自鳴鐘,也是蘊果谛魂該回來用晚膳的時候,便打住話頭各自散了。
放下樓至如何準備今夜承恩事宜不提,卻說宮無後自學房接了質辛回來,送回樓至的皇後閨閣之中,見白日無事,自己又無須當值禦前行走的,倒不如趁此機會拿着樓至求來的調令聖旨往煙都走一趟。宮無後打定主意,回到下處将中宮黃門令的服色換下,卻依舊穿了往日在煙都內衛行走時常穿的那件大紅錦衣,雙手恭恭敬敬端平着聖旨往煙都去了。
只因如今宮無後加官進爵,雖然脫離煙都內衛體系,卻在官銜上與那大宗師比肩,是以進出煙都衙門皆是無人敢來通傳,宮無後登堂入室,直行至大宗師古陵逝煙的下處,只見白日無事,院中寂寥無人,只有當日蘊果谛魂親書的牌匾——冷窗功名,依舊在斜陽照耀之下熠熠生輝。如今大宗師因前日诳駕之時出言不遜得罪了中宮,久在禦前之人何等明察秋毫之末,見他不再是聖上跟前一等一的紅人,倒把個車水馬龍換做門可羅雀,不複往日熙熙攘攘門庭若市的光景。宮無後見了,倒有些嘆息之意,雖然對那大宗師切膚之恨,只是他年輕心熱,見了家師此番寂寥态度,卻也不忍高聲,正欲上前推門進去,卻聽得西廂房中一聲冷笑,回身細看時,原是自家同門師兄西宮弔影,依着門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這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了,當日在二門外就一步一跪的進來,如今才撿了高枝飛走了幾天?就這般輕狂起來,當真是人心不古,往日卻教出你這狼子野心的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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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無後聞言冷笑道:“我如今領銜中宮,師兄這話倒與我說不着,想那緞君衡大人恁般學問人品,還不是與小緞相公以師生相稱,想來聖駕之前,你我不過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罷了,何苦分出高下貴賤來,若是給哪個禦史參了去,鬧到聖上跟前倒沒得教那些外臣笑話咱們禦前的人沒了規矩。”
西宮弔影見宮無後如今仗着皇後的勢力如此奚落自己,不由心下大怒,正欲高聲與他争競,卻聽得冷窗功名之內一個蕭疏的聲音嘆道:“弔影你暫息雷霆之怒罷,教那孩子進來見我。”宮無後聞言冷笑一聲,竟不等西宮弔影的通傳,兀自推門而入。
宮無後進得門來,只覺此處比往日更顯蕭疏冷落,不由蹙眉道:“你可瞧清楚我手上拿的是什麽,就算是聖上旨意也敢如此慢待麽,莫非大宗師竟還想走一趟慎刑司內大班?”那古陵逝煙聞言咳嗽了幾聲,只聽得內間珠簾響動,卻是車輪轉動的咕嚕之音,宮無後不明就裏,擡眼一瞧,竟見古陵逝煙依舊一身冰藍色華服罩身,風華盡顯,卻是端坐在一架輪椅之上,由朱寒推着從內間出來。宮無後見狀卻是大吃一驚,連忙伸手将朱寒拉在身邊道:“他又作踐你了不成?!”
朱寒聞言眼圈兒一紅道:“公子可別錯怪了大宗師,他當日因沖撞了皇後娘娘,人還不曾回到煙都,就被衛無私的人帶走了,我們百般打聽,又賄賂了皇後跟前的女官,知道是公子向娘娘求了情,連忙讨得了口谕前去慎刑司內大班傳旨,誰知那衛無私竟借故拖延,到底把人打成這樣了才放出來,皇天菩薩……打得恁樣狠,兩邊都見骨了,這幾天又高燒不退的,還一直說要去拜謝公子顧念舊情呢。”
宮無後聞言到底眼圈一紅,連忙一陣咳嗽掩飾過去了,冷言冷語道:“到底怨他自己往日不知進退竟做些越制的勾當,那衛無私最是面冷心狠無私衛道的,如今給他拿住了一星半點兒的錯處,自然要摧折教訓一番,倒也怨不得聖上心狠,往日他若改了,何苦來這一番皮肉之苦呢。”說罷到底心中有些憐憫之情,微微擡眼瞧了瞧古陵逝煙身上的傷痕,一蹙眉道:“這內大班的班頭好不知進退,咱們煙都到底是從前跟着聖上在潛邸的人,豈是他一個刑名之人随意羞辱作踐的麽!”那古陵逝煙聽宮無後言語之間竟多有回護之意,忍住傷痛點頭笑道:“不愧是咱們煙都出來的人,不忘出身,很好……很好……”
宮無後聞言冷笑道:“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我不過是因為咱們出身都是一樣的人,才幫你說句話,說到底你也犯不着領我的情,只是那衛無私倒好個手段,如今你我同殿稱臣,他輕慢你就是輕慢我,若是煙都來日竟被他給擺布了,我們潛邸跟出來的奴才越發不用在宮中立足了呢!”宮無後說到此處,眼內卻有些忿忿之意,冷笑了一聲持劍就往門外走去,卻聽得身後大宗師的聲音頗為焦慮道:“不可,那衛無私不過當日法門首徒,武功只在平平之數,只是他倚仗聖人門徒,拟定那外儒內法的策論,卻是十分合了聖上心意,如今即便你我是潛邸近臣,說到底不過是內相罷了,如何能與他天子門生計較,你年紀輕,原有些焦躁也是有,只是往後不在我跟前了,凡事沒個疏通勸道之人,好教我心中焦慮,今日見你這服色,便知你還念舊,為師心裏倒很有些受用,我看你與朱寒從小就十分和睦,雖然他現在不過掙上個粗使侍童的名份,只是這孩子聰慧機敏,凡事又懂進退、有餘地,左右我已在頹勢,白留着他身邊浪費青春做什麽?不如成全了你們,往後你越發去求求皇後娘娘,好歹讓你主仆二人在一處罷。”
宮無後聽聞此言,卻是大出自己意料之外,萬沒想到往日陰謀奸宄之人竟能對自己和盤托出如此肺腑之言,待要不信,卻見他面目懇切十分悔改,宮無後雖然久在宦海沉浮,說到底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弱冠少年,見師尊這般親厚相待,年輕心熱,倒有些過意不去,只是他久在煙都給那大宗師摧折,到底不肯輕易俯就,雖然言語和軟了一些,還是冷冷說道:“大宗師果然審時度勢,如今我早已讨得了聖上手谕,娘娘宮中近日來了為兩位小親王殿下祈福的法師,因方外之人不便使用宮女服侍起居,是以法外開恩,意欲在宮內的小黃門之中選幾個好的渡化了,做法師們的俗家弟子,一來弘揚佛法渡化迷航,二來由他們照顧飲食起居倒也十分便宜,如今娘娘看中了朱寒,特地叫我前來帶他進去皇後閨閣服侍,此乃調令,既然你如今腿腳不方便,就免了跪接罷。”說罷将自己手中一卷明黃聖旨恭敬放在香案之上,躬身深施一禮,複又擡眼深看了大宗師幾眼道:“如今雖有調令,只是你身子未愈,便是遲幾日叫朱寒進去也無妨,我自然會對娘娘說起此事,并不會叫你為難。”
古陵逝煙聽聞此言點頭笑道:“好孩子,難為你,如今朱寒有了好歸宿,我自然替他歡喜,你們主仆許久未曾團聚,怎好為我風燭之人耽擱,如今煙都雖說比不得從前,服侍的人倒也不缺,弔影那孩子雖說有些剛強,對我倒是死心塌地的,既然有他在我身邊,你們大可以放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我信你才有鬼!~
第百五十回
訂鴛盟講解婚戒,出苦海窺探椒房
宮無後聞言雖然心下很有些過意不去,只是如今朱寒脫離苦海在即,又見門外西宮弔影冷眼旁觀,心中便知大宗師雖然此番面目懇切,未必就會虧待了他自己,想到此處對他師尊點點頭道,“既如此說,我便帶了朱寒回去,你自己保重,切莫再招惹那慎刑司的人。”說罷攜了朱寒的手将他帶離了煙都之中。
目送兩人走遠了,大宗師方才冷笑一聲,自輪椅之上緩緩站起身子,西宮弔影見狀,連忙上前攙扶,卻見他一揮手道:“無妨,倒難為他還想着咱們舊日的好處,也是個難得的了。”西宮弔影聞言一蹙眉道:“話雖如此,只是舍得了一個朱寒,卻不知還有什麽轄制他的法子?”大宗師聞言笑道:“便是留了那兔崽子在身邊,這孩子還不是投靠了皇後娘娘,可見強扭的瓜不甜,況且咱們有那幾頁殘篇在手,倒抵得過十個朱寒。”西宮弔影聞言點頭道:“師尊深謀遠慮,非弟子可以揣測聖心。”大宗師聽他言下之意,伸手撫着西宮的背笑道:“好孩子,你心裏埋怨我疼他,殊不知我心中卻是偏疼你呢。”西宮聞言心中一暖,含笑點了點頭。
放下他師徒二人如何綢缪不提,卻說宮無後自煙都救出朱寒,主仆二人心中十分雀躍,沿路之上宮無後囑咐了朱寒一應渡化事宜,又安慰他如今應名的師父劍布衣十分風趣随和,一切不必擔心拘謹等語。
主仆二人來在樓至的閨閣之外,宮無後先進去通傳了,留下朱寒在外間等候,倒有些惴惴不安起來,雖然前番得見皇後娘娘絕世姿容,倒是十分溫柔和順,只是他久在煙都為權勢所摧折,如今又是侍奉當今聖上心尖上的人,未及厮見倒先情怯了,不由微微擡頭觀瞧室內陳設,卻見這皇後中宮核心的閨閣之內,似乎也未像外間傳聞那般美輪美奂,想是這位新進宮的主子省事,将原先前朝一應景致擺設全部撤去,只因帝後新婚,房內還散布着洋洋喜氣,外間原本是皇帝大婚時的洞房,牆壁以椒和泥塗牆壁,取溫暖、芳香、多子之義,頂棚高懸雙喜宮燈。洞房有東西二門,西門裏和東門外的琉璃影壁內外,都飾以金漆雙喜大字,是為出門見喜之意。
因那影壁乃是剔透琉璃澆築而成,朱寒略微窺視之下,隐約可見內間屏風之後掩映着的龍鳳喜床,床前錦帳便是傳聞中以處子青絲所制的墨簾,連那床上鋪蓋之物,皆是江南精工織繡,隐約窺見上面各繡神态各異的百個玩童,朱寒暗自點頭,心中暗道,此物應就是往日聽說的,稱作“百子帳”或“百子被”的皇後專用的錦被,五彩缤紛,豔麗奪目,是為皇家祈求綿延子嗣的兆頭,不想卻是靈驗,皇後輔一進宮,便已經懷了雙子,如今未曾落草,倒博得了兩個親王的位份,好不尊貴榮耀,哪像自己這般,乃是煙都賤奴配種所出,連生身父母是誰都不甚知悉。
朱寒想到此處,倒生了感懷身世的凄然之意來,轉念一想,這幾年自己在煙都之中服侍丹宮,倒教他對待自己一如兄弟一般,既然往後可以常常随侍丹宮左右,自己又何必沒由來做這司馬牛之嘆……朱寒兀自胡思亂想之際,早聞內間門水晶簾幕響動之處,卻見宮無後攙扶着一位貌若天仙的美人輕移蓮步出離的內間,那佳人行動之處竟有真真薰風襲人,步态之後印下朵朵蓮花樣式的香粉印記,朱寒見了此物,便知是聖上所賜的那雙步步生蓮的繡鞋,連忙伏地再拜道:“奴才朱寒給皇後娘娘請安。”
卻見樓至竟躬親将他攙扶起來笑道:“好孩子,你既然是無後看重的人,往後在我跟前走動,越發不用教那繁文缛節拘束住了,還像往日無後待我一般就好。”朱寒從小失去親人,在煙都受盡內相們的使喚作踐,如今乍聞樓至這等絕世美人的溫顏軟語,也顧不得禦前失儀,竟默默滾下淚來,又覺自己此舉十分失态,連忙伸出手背胡亂展了展腮邊淚痕,再拜道:“娘娘恕罪,朱寒因感念娘娘體恤憐下,一時把持不住,沖撞了娘娘洞房喜氣,請皇後娘娘饒恕則個。”
樓至聞言搖頭一笑,回身對宮無後點頭道:“好好的孩子,都是給你們煙都打怕了的,往後你常陪伴教訓于他,教他多知道些中宮的規矩。”說罷又俯身将朱寒攙扶起來,端詳了一會兒笑道:“往後跟着無後,起居一如他的規格一般,只怕幾天就養胖了的,倒不枉費了你的标致模樣兒。”此時朱寒不亞如進了廣寒宮一般,只覺自己如今脫離苦海卻修得西方極樂世界,唯有不斷點頭謝恩而已。
樓至因瞧了一眼牆上的自鳴鐘,點頭笑道:“早些時候打發了我那小孽障去六部行走學習,想是如今他正不耐煩,你帶着你這小兄弟到劍布衣大師的房裏去,仔細囑咐明白了,可別叫我那師弟促狹了他去,辦完這件差事,就去接了質辛回來,打發他用晚膳,你就說是我說的,‘媽媽今日要伴駕侍宴,斷沒有工夫應酬他’,教他早些用了晚膳,在禦花園略散散就趁早安置了吧。”宮無後聞言連忙躬身應答了幾個是字,帶着朱寒再拜施禮,方才低頭退了出去。
樓至打發了宮無後兄弟二人,瞧着如今光景,也該是蘊果谛魂下朝在即,連忙吩咐一應閨閣侍女傳膳,因今日已經打定主意承恩,卻不似往日省事只在小廚房中準備,特地差人往禦膳房一趟,按照往日留門的規格準備了一桌禦膳擺進來,打點已畢,複又開了妝奁,将那一匣擺放各色寶石戒指的抽屜開了,細細琢磨起來。
當日樓至進宮之前便有婚娅使前來贈送妝奁,這一匣寶石戒指亦在禮單之中,樓至只覺好笑,還與宮無後笑談說起蘊果谛魂越發沒個算計,竟将女子佩戴之物送進來供自己穿戴取用,誰知那宮無後嘗言道宮中戒指之用卻與民家婚嫁習俗不同,雖然本朝風俗嚴謹,只是小門小戶亦多有自謀婚嫁之說,民間男女一旦互生情愫暗通款曲,常有男子相贈此物以示愛意,女子一旦獻出芳心,自然佩戴昭示,父母見此情形,雖然不曾言明,必然差遣丫鬟仆婦前去探聽女兒家的口風,探知情郎姓名,只等夫家前來提親,便沒有不準的。樓至聽聞此言笑道:“若是如此,好端端的送我這些做什麽,如今都快進門了,才送來這個豈不晚了?”宮無後聞言點頭笑道:“這正是我所說的,宮中規矩卻與民間不同了,本朝後宮制度,後妃承歡之日都要佩戴戒指,以記載承恩時節,一旦身懷龍裔,只需查看戒指顏色制度,便知月份,彼時需要換下當日所佩戴之物,另外換了一種寶石,以警示君王,三月之內不可臨幸這位後妃,是以戒指上古原稱“戒止”,乃為慎戒勸止之意,待孕育三月之後,需要再行更換一枚,寓意月份已足,方可承恩。只是如今娘娘寵冠後宮,三千寵愛集于一身,左右都是要夜夜承歡的,這戒指一說,戴與不戴,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
彼時樓至聽聞此言,臉上一紅低頭嗔道:“如今你越發會當差,連你主子的起居注都要管起來了呢……”宮無後一面忍住笑意賠禮,一面打開妝奁戒指之匣托在手上教樓至燈下細看,詳細解說各色寶石戒面的含義,樓至好奇翻看之下,卻見內中一枚戒指的戒面竟似是琉璃所制,通體透明,十分晶瑩奪目,燈下觀之玉雪可愛,忍不住伸手拾了在手內細看,一面笑道:“往日倒是常見有人戴的紅寶翡翠,只是此物不曾見過,倒像是琉璃的?”宮無後見狀俯身在樓至手上細看時,尋思了一陣方點頭笑道:“是了,想必是他們拾掇妝奁之時,将上次西洋進貢的東西一并呈上的。年前因西洋番邦仰慕本朝物資繁盛,遣使來京祈求通商,聖上倒是十分開明,因顧念通商促進國本民生,便恩準了,那番邦國王感念聖上體恤屬國,特地獻上當日王後所戴的婚戒一枚,據說這戒指在西洋境內,乃是男女姻親之好所定的鴛盟,成婚之日戴在女子手上,致死不可脫下,是為忠貞不渝之意。”
樓至聞言含笑将那戒指擲回妝奁之中笑道:“如今我進去自然要照顧他們父子兩人的起居,将來這一胎誕育了,又不知要鬧到什麽地步,我凡事又喜歡親力親為的,哪有閑心戴這個勞什子,看那戒面似是琉璃玻璃等物,略一沾陽春水豈不是就刮花了,還是少糟蹋東西為妙。”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椒房之喜~去看我家嬛嬛傳吧XDD,不過其實古代是為了保暖0 0?原來董賢他妹竟然跟他一起陪皇帝H,房間叫做椒風,古代人的大腦真神奇啊。。。我每次看完歷史書再聽到電視上說中國是一個愛好和平的禮儀之邦邦邦邦邦。。。都特別像吐槽卧槽你丫沒看過歷史書吧0 0!
第百五十一回
昔年物約指雙金,懷歸日古井微瀾
樓至因回憶前塵,想起宮無後所言的這枚婚戒頗有來歷,今日既然打定主意承歡,正巧可以佩戴此物暗示蘊果谛魂,想到此處,方含羞取了那枚婚戒托于掌中細看,果然晶瑩過三春雪,不亞于九秋霜,比中原帝國燒制的琉璃更為耀目奪魄,心下便有幾分喜愛,伸出自家芊芊玉指比對着,正套在右手的無名指上方為合适。樓至戴了此物,竟覺這婚戒正是為自己打造也似的,全然與那蔥管似的指尖契合緊貼,心中暗暗納悶,莫不是那番邦王後竟與自己身量相仿,如何為她所制的結婚戒指戴在自己手上竟這般天衣無縫。
樓至胡思亂想之際,早有外間鳳鸾使者求見,樓至聽聞蘊果谛魂竟然遣使來見,不由臉上一紅,打點了自家妝容朝服而出,卻見那鳳鸾使伏地再拜道:“聖駕今日留宿皇後閨閣,請娘娘預備下一應承恩适宜,聖上另有旨意,所有禦前供奉皆在二門外聽差,連同鳳栖梧殿外不許留人服侍。”
樓至聞言,羞得滿面紅暈,心道原來蘊果的心思竟與自己不謀而合,只是他往日鮮少派遣鳳鸾使過來傳旨,一旦動用這個衙門,起居注上自然是要留書青史的,原來樓至當日進宮夜夜承歡,因顧慮自己已經出嫁十年,卻依然夫妻恩愛缱绻,前朝恐怕遭人非議,無非說他糾纏聖恩糟蹋龍體等語,樓至向來最重名節,如何肯輕易叫前朝之人非議了去,是以私下跟蘊果谛魂說了,既然留宿皇後閨閣之中,也無須日日派遣鳳鸾使者前來傳遞恩旨,只等夜深人靜之際回來睡一夜無妨,是以成婚之際,夫妻二人雖然每夜共寝,起居注上卻不曾次次存檔,今日那蘊果谛魂無端派遣鳳鸾使者前來傳旨,這般鄭重其事,想是他許久未親芳澤,按捺不住,如今叫使者來傳旨,好教自己沒有抗旨的餘地,樓至想到此處,不由噗嗤一笑,心道蘊果谛魂往日如何敦厚持重,怎在男歡女愛上面這般猴急,虧他成婚十年竟能隐忍至今,也足見此人對自己心意深重。
樓至領旨謝恩打發了鳳鸾使者,正在鳳床之上心猿意馬之際,卻見蘊果谛魂早已滿面春風含笑入簾,倒把樓至唬了一跳,連忙站起身子來在他身邊問道:“這是怎麽說?如何就這般伶伶俐俐的進來,連個儀仗傳旨的也不曾帶在身邊,莫不是前朝有何不妥?”卻見蘊果谛魂搖頭笑道:“你未曾聽聞我今日傳旨麽,早就打發了他們在二門上聽差,今日內庭就只有咱們夫妻二人。”
樓至聞言沒奈何,只得攜了蘊果的手将他帶出外間打發他用晚膳,一時間夫婦二人用膳已畢,樓至因往日皆有人服侍清茶漱口,如今回身之際不見往日貼身女官,只得親自起身在湯婆子上取了盅子,先服侍了蘊果漱了口,就着剩下的半盞自己也打點了。蘊果谛魂見妻子今日服侍得十分殷勤,不由心中蜜意道:“原先在佛鄉之中就數你驕縱,如今這侍夫的本事倒也十分漸長。”
樓至聽聞此言臉上一紅,丢下蘊果兀自往鳳床上一歪道:“還不是你将人都打發出去了,如今你是九五之尊,又是……又是我的夫家,我不服侍你,難道叫你自己周延不成?都是你每每行事偏要帶出幌子來,自己不怕羞,也不顧別人臉上過不過得去呢……”
蘊果谛魂聽聞愛妻嬌嗔之語,十分蜜意道:“卻不是顧念你的臉面,何苦打發了他們往那麽遠的地方伺候,還不是你往日承恩之際做些嬌音軟語,我是怕你的嬌聲落入旁人耳中……”樓至聽聞此言,倏忽想起當日劍布衣在自家閨房之外聽窗,次日促狹之語,便知自己給丈夫入得緊了,口中難免溢出多少不堪的淫辭,想到此有不由雙頰滾燙,扯住鳳床之上的百子被掩住面目支吾道:“都是你編排的,我再不是那樣的人……”
蘊果谛魂見妻子給人說破閨閣行狀,倒撒起嬌來,忍不住十分寵愛憐惜,當下也脫出寬大衣裳上了鳳床,鑽進樓至的百子被之中與他做在一處,樓至在一團黑暗之中瞧不清爽彼此面目,只覺丈夫伸手探得了自己的身子,不由奮力掙紮起來,只是他帶孕之身原本嬌弱無力,又許久不曾動得真氣,困于方寸之間原不是蘊果谛魂的對手,只撕扯了幾下便給丈夫牢牢壓在身下。
蘊果谛魂有幾日不曾一親芳澤,如今妻子的嬌軀近在咫尺,如何隐忍得,伸手便剝了樓至日常所穿的珍珠衫,撕扯了幾下衣領,卻見樓至素日為了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