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13)
因心下一暖點頭道:“娘娘為聖上綢缪萬壽節事宜,夙興夜寐侍奉聖駕,還要分心無後家事,無後銘感在心。只是這訂交的事……”說到此處,面上卻有些為難起來,樓至冷眼旁觀着想了一回,因試探着問道:“莫不是朱寒麽?”宮無後聞言低頭道:“娘娘莫要取笑……”
樓至聞言心中頗有些疑惑,因往日自己與蘊果谛魂也曾猜測,心中料定應是朱寒無疑了,如今見了宮無後這般坦然心思,卻又不像與朱寒有私,因心中着實有些猜不清爽,正欲開言再問,卻聽得內間質辛的聲音不依道:“媽媽近幾日忙着爹爹的萬壽佳節,多早晚都不曾親近孩兒了,今兒又要打發我先回學房去,好容易在佛鄉躲了幾天的清靜,此番回去少不得又要給緞師父指示教訓一番,原本想着早膳能在媽媽房裏用,許是親自喂飯的,誰承想又給無後哥哥絆住了,孩兒等了這半日,粥也冷了菜也凝了的,媽媽也不知心疼孩兒一回呢……”
樓至聞言倒給他怄得噗嗤一笑,因對宮無後柔聲道:“想是你家裏到底有你世叔做主,臉皮兒薄不肯對我說,過了萬壽節也要到除夕了,新春之日萬國來朝,你世叔定然也要來鴻胪寺述職的,到時你将他請進內宮來為我診脈說話,我再與他商議此事,如今你且去罷,我兒子倒不依了,少不得我進去勸和勸和他。”
宮無後聞言,因站起身子答應了幾個是字,複又躬身道:“閨閣之臣蒙娘娘挂心,着實過意不去,無後多謝聖上與娘娘此番厚意。”因說着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樓至因打發了宮無後,回身進了內間,見了質辛正坐在禪床之上賭氣,一雙胖乎乎的小腳搭在炕沿兒上搖來晃去的,擺弄着手中的調羹正不耐煩,見了樓至進來,臉上卻是立刻彩雲霁月開心起來,笑到一半,複又意欲假裝不高興,引得媽媽來哄自己,因又嘟起唇瓣低了頭不睬樓至。
樓至見自家愛子幾日不見,越發出落得粉妝玉砌眉目如畫起來,因養下這樣的兒子,心中十分驕然,如今見他假意惱了,卻是十分憐惜,因脫鞋上床,将質辛抱在膝上笑道:“質辛原本乖巧,怎的不知道容媽媽一點兒空呢?”質辛心中原十分戀慕樓至,聽聞此言早就繃不住臉面,因滾在樓至懷中撒嬌道:“質辛心裏明白,媽媽最疼孩兒,斷不肯叫我吃冷湯水的。”
樓至見狀,因意欲起身命人換了滾滾的菜來給他吃,卻給質辛猴上身來,涎着臉笑道:“如今媽媽玉體之中便有孩兒想吃的,何必再勞動巫陽姊姊一趟呢?”說着俯身在樓至的酥胸之上亂蹭亂嗅起來,倒把樓至勒掯的嬌笑了幾聲,因将質辛從身子上剝下來教訓道:“才跟你無後哥哥說話,要給他說一門親的,如今他也比你大不了幾歲,質辛過了新年,也就要滿舞勺之年了,媽媽原先在閨中住着時,常聽聞本朝皇室素有早娶習俗,雖然舍不得你,只怕今明兩年也要定下來的,此番回宮便要與你爹爹商議此事,來年有了過文定的未婚妻子,只怕你眼裏就沒有娘了呢。”說到此處,因伸出蔥管在質辛的小鼻子上捏了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質辛聽聞樓至此言,卻是睜大了眼睛瞧着他,也不言語,樓至見了,因推了他兩把道:“怎的不言語,莫非也懂得臊了不成?”卻見質辛眼內水意漸濃,未幾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倒把樓至唬了一跳,因連忙将孩兒摟在懷中哄道:“這是怎麽說,別人家的男孩子聽見議親事,都是歡欣雀躍的,單咱們家的孩子沒出息,竟哭了不成?”
卻聽得質辛一面抽抽搭搭一面斷斷續續哭道:“媽媽這是要打發質辛出去了麽,再不要孩兒了……”樓至聞言噗嗤一笑道:“你這孩子好不通透的,哪有男孩子長大了不說親的呢,難道一輩子跟在父母膝下,有什麽出息,好教媽媽瞧不上。”
質辛聞言扭動着小身子直往樓至懷中鑽去,一面撒嬌道:“孩兒只要一輩子跟媽媽在一起,旁人再不願親近的,不過我與那十九郎倒是相與的很,若是非要說親,就讓他來東宮陪我也使得,只是我又放不下媽媽的……”說着倒當成正經事一般左右為難起來。
樓至聽聞此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少混說,兩個男孩子怎麽成親,你可要仔細着,若是當着緞師父的面将此話說了出來,你可就別想吃晚膳了。”質辛聞言頭搖得撥楞鼓一般道:“男孩子怎的不能做親的,我師叔娶的不也是戰雲界的一位王子麽?”
樓至聽聞此言,卻是沒由來心下一陣酸楚,因将質辛抱在膝頭怔怔的出了一會兒神,質辛不解其意,因扯着樓至的衣袖道:“媽媽怎的不痛快,莫不是孩兒沖撞了你麽?”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質辛娶了十九郎的話,麻麻會桑心的。
第百九十三回
樓至聞言連忙遮掩道,“媽媽沒有惱,眼下時辰不早了,我吩咐小廚房弄些滾湯滾菜給你路上用吧,叫無後哥哥好生送你回東宮去,今兒是爹爹的萬壽節,你在學房裏安生念書,晚上家宴我教無後哥哥去上書房傳旨,晌午就接你回來好不好,”
質辛聽聞今日只上半日學,倒歡欣鼓舞起來,因複又趴在樓至的酥胸上狠命蹭了一回,方才回到自家偏殿與宮無後收拾了随身之物,坐着太子儀仗回往皇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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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至打發了兒子回宮,因不知怎的只覺腰身一軟坐在禪床之上,心中暗暗尋思方才質辛之言,自己因連日來有王跡伴在身邊,倒将那不自在的心思丢開了大半,如今孩兒提起此事,方想到劍布衣與咎殃的婚事,因心中有些郁郁不快,仔細想來卻沒道理,方知當日劍布衣得知自己下嫁蘊果谛魂,心裏那股子酸楚勁兒是從何而來了,想來知己與旁人有了交情,自己雖然與他并無男女之情,卻也失落得很。
樓至正在沒意思之際,卻聽得門外有人嘻嘻一笑道:“春花秋月何時了?”樓至聽聞此言,因面上驚喜道:“你如何在此?”果見劍布衣卷簾而入笑道:“你夫家有一件要緊的東西叫我送到京裏來,因聽說你今兒就要回那不得見人的地方了,便順路過來瞧瞧你呢。”說着,因熟門熟路進了禪房,大模大樣往樓至床上一坐笑道:“好師兄,我今兒才趕到這兒來,現□子疲倦得很,恕我無禮,讓我歪着罷。”
樓至聞言沒好氣道:“如今說了親,倒跟我生份起來,往日裏總見你睡在我床上,也不見恁般老實的。”因說着俯身朝他身邊坐了,親手移過一個軟枕來給他枕着,一面伸手在他身上輕拍起來。
劍布衣見狀失笑道:“方才進來,正撞見你那好兒子出去的,幾日不見,越發出落的好了,莫不是如今你舍不得他,竟将我當做是你孩兒一般疼愛起來不成?”
樓至聞言啐了一口道:“你不記得當日你初來佛鄉之時,竟比我還不愛搭理人的,又是最小的弟子,成日間纏着我師兄師兄的喚個不住,我因你生得玉雪可愛,又臉軟禁不住幾句好話的,便收留你常在我房裏過夜,因你年幼想家又睡不着,常央我唱些戲文給你聽的,還叫我好生拍着你睡了,如今大了,過了文定之禮,可将我這點好處抛諸腦後了,真是疼也白疼你了。”
劍布衣原本面上笑嘻嘻的與樓至說笑,如今聽聞他這番言語,卻面色有些凝重起來,因搖頭笑道:“難為你還記着,我只當你如今身兼兩國皇後寵冠後宮,早就忘了我這個貧賤之交呢。”說着因将身子往禪床裏蹭了蹭,向身邊一拍笑道:“你也歪着。”
樓至聞言,因俯身躺在劍布衣身邊,一面蹙眉道:“旁人不知道我的心,你也當我是那等攀龍附鳳之人麽,如今做成這樣的局面,我心裏何曾快活了,只是諸多陰差陽錯,叫我于這兩個冤家夙緣難解,現下一個是過了文定聘給了他的,一個是行過出閣大禮下嫁于人的,難道叫我為了一人,就疏遠另外一人不成,況且我心裏也沒個算計,只因如今記憶回溯,卻想起那人諸般溫柔體貼之處,何況他是質辛的生父,倒叫我狠不下心腸與他斷絕來往,好兄弟,這些話我又不好對別人說,也只有你知道我的心罷了。”
劍布衣聽聞此言,倒也怔怔瞧着樓至不言語,半晌竟長嘆一聲道:“說得恁般可憐見的,倒叫人舍不得派你的不是了。”因說着,伸手将樓至摟在懷裏輕輕拍着他道:“今兒你忙着收拾東西起早了些,在我懷裏略睡一睡吧,教我也還你一回情,拍着你睡。”
樓至聞言噗嗤一笑推了他兩把道:“少混說,如今彼此大了,這樣鬧法給人瞧見了什麽意思呢,左右我是出了閣的人倒沒什麽,只怕傳出去那一位知道了是要惱了的。”
劍布衣聞言輕笑一聲道:“他惱不惱,與我什麽相幹。”因說着硬是将樓至的身子箍在懷中不肯放手,樓至此番沒奈何,見他少年心性竟叛逆起來,也只得依了,一面靠在劍布衣懷裏似是自言自語道:“說來倒也奇了,咱們兩個好,卻是君子之交的,論理你要成婚,我自然替你歡喜才是,卻不知怎的,近日心裏不痛快得很,倒是舍不得你去了呢。”
劍布衣聞言卻是一怔,因将樓至的身子轉過來對着自己正色問道:“這話真麽?”
樓至聞言白了他一眼道:“我幾時诳過你來?不信就別在我這裏耽擱着了,快回去找你的心上人吧。”因說着噗嗤一笑,卻見劍布衣神色漸漸凝重起來,還道是他惱了,因口中連忙找補道:“不過說句玩兒話,看你,越大越像個小孩子了。不過方才所說,并不是為了在你跟前顯情,只因你是我失而複得最是交心的一個知己,如今你去了,又是那山高水長的去處,我此番嫁入深宮,必然不能前去瞧你,就是你往後再來,我也早已誕育了雙子,左不過能在鴻胪寺見上幾面,也要看你師兄的臉色,當真不如從前在佛鄉之中,咱們常睡在一起的時候說得痛快。”
劍布衣聽聞此言,因心中一緊眼圈兒一紅,卻眨了眨眼睛遮掩過去了,複又換了嬉笑之色道:“你如今進得宮去,見了你那幾月未見的心上人,又有個高來高去時常可以晤面的愛郎,到時你眼裏還有誰?只怕如今嘴上心裏一刻不忘的好師弟,到了恁般時節承恩不過來,早就丢到爪哇國去了呢。”
樓至聽聞劍布衣出言奚落自己,因不依不饒在他腮上一捏笑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卻給劍布衣一把捉了皓腕按在炕沿兒上道:“你還當是小時候,欺負得起我麽?”樓至因笑着掙了幾下,竟是掙脫不開他的鉗制,因有些訝異道:“我自從功體逐漸恢複以來,方覺氣力也還使得,怎的如今你的膂力那樣大了?”
劍布衣聞言笑道:“你卻不知我投身厲族的?原比中原之人強壯威武些許,如今不說旁人,就是你那愛郎摧折你時,莫非你狠命一掙便能脫身不成麽?”樓至聽聞此言倒羞得滿面紅暈道:“好好的倒攀扯上我做什麽……”劍布衣聞言,得意地大笑起來。
樓至因推了他一把教他斯斯文文躺好,自己也整理一番重新又歪在軟枕之上,一面望着劍布衣道:“難道你心裏不是與我一樣,見我下嫁了他們二人,便有些不痛快麽?方才見你與我玩笑時,似又不是心裏過不去,到底是你想得通透些,又或者我在你心裏,原不及你在我心上分量重呢。”
劍布衣聞言,因翻了個身對着樓至笑道:“難道教我殺了你身邊的男人才叫心裏有你麽?”樓至見他這話雖是玩兒話,卻不知怎的眼神一凜,眉目之間竟血光大盛,忍不住身子打了個寒顫。
劍布衣見他此番似是唬着了,因連忙複又笑嘻嘻道:“這是怎麽說,就只許你說玩話,不許別人說麽?看你唬得那樣,倒像我要吃了你似的。”樓至聞言啐了一聲沒好氣道:“我就知道你哄我的,只是方才做的那般真,連我都唬了去……”劍布衣聞言柔聲道:“你只知道自己心裏不痛快,就不知道我也為你一生懸心,只是又怕阻了你的好姻緣,如今你雖然下嫁給這兩位夫君,我冷眼旁觀着,模樣性情都是難得的,雖說不入我眼裏,到底對你都是死心蹋地,單憑這一項,我也不肯争競什麽了。若說朋友之誼,倒也難免吃醋拈酸的,只是轉念一想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多幾個人對你百般呵護噓寒問暖的豈不好麽,我又何必作繭自縛,非要強留你在身邊勒掯你呢。”因說着,伸手捏了捏樓至的桃腮。
樓至聽了劍布衣這一番表白之言,因不知怎的心中一酸,眼圈兒一紅滾下淚來,因哽咽說道:“你待我竟有這份心思,也算是難得的了,這幾日我因為你成親之事,倒很有些郁郁寡歡的,如今想來,我竟是天底下第一個自私薄情之人,且不論情緣幾何,單是在知己身上,倒不如你想的通透多矣,如今你有了心尖上的人,我只應該替你歡喜才是,卻這般得隴望蜀的做什麽呢。”因說着伸手在腮邊抹去淚痕道:“天色都多早晚了,你也該去尋你家王上将事物交割清楚了,他就住在……”說到此處,因忽覺失言,連忙低了頭不言語了。
劍布衣見他話中帶了把柄,因口中奚落道:“好嘛,敢情人家落腳之處你也這般清楚了,這幾月來倒是交心得很呢。”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布布殺人啦~
第百九十四回
後無封進獻護甲,巫陽女感恩戴德
樓至聞言不依,因上來便要撕他的嘴,兩人在禪床上打鬧了一陣,樓至因如今月份大了身子沉重,漸漸有些不勝之态,因推拒着劍布衣道,“你且先去複旨罷,就在他那裏等我也使得,晚間我着人封個帖子給你,召你赴萬壽家宴如何,”
劍布衣聞言搖頭笑道,“罷、罷,我可擔待不起你們家那勞什子的皇恩浩蕩,還是各自走開的好,只是晚間倒是還有一面之緣,我護送的那件東西倒是專門送給你的呢。”
樓至聞言好奇道:“不是你家王上叫你送來的麽,什麽樣的東西,怎好往我宮裏送呢……”劍布衣聞言噗嗤一笑道:“我又不是個癡人,如何不知調度的,你只穩坐蓮臺罷了,并不是什麽為難的東西,斷不會叫你在心上人面前沒臉的。”
樓至聞言,知他意欲給自己一個驚喜,再問也是必不肯說的,因點頭道:“這也罷了,好歹晚上記得再來瞧我一回。”劍布衣聞言點頭道:“這個自然,這要緊差事我必定親身處置,容不得別人亂碰。”
因說着,與樓至辭了出來,去往王跡在京中落腳之處複旨去了,樓至因與劍布衣鬧得有些倦意,正欲躺下将息一陣,忽聽得簾外巫陽女官的聲音啓奏道:“娘娘容禀,那教習後無封因說宮中傳召,意欲先行回宮,不知娘娘鳳意如何,特來請奏。”樓至聞言不耐煩道:“什麽大不了的事也要你跑一趟,準了就是。”巫陽女官聞言領旨去了,一晌無話。
卻說樓至春睡已醒之際,忽見紅日西沉月兔東升,正是掌燈的光景,因連忙喚人道:“怎的也不知喚我起身的,此番卻不是耽擱了萬壽佳節麽?”門口值宿的巫陽女官聽聞內間動靜,連忙吩咐外面彩女宮娥道:“娘娘醒了,快預備盥洗之物。”一面打起簾子進了內間,笑吟吟地上前将樓至的玉體攙扶起來笑道:“娘娘別忙,萬壽節規矩原是夜間開席家宴的,這會子聖上恐怕還在鴻胪寺接受使節朝賀,又要趕赴前朝與幾個近丞寒暄飲宴一番,等到回在內宮之中,只怕總要起了更的光景呢。”
樓至聞言,方才略微放心道:“到底你是禦前的人,原比我深谙宮中制度,只是話雖如此,咱們也就動身罷,寧可叫我多等他一陣,倒不好剛回宮就讓他空等的。”巫陽女官聞言答應了幾個是字,因吩咐宮娥彩女預備東西,親自服侍樓至梳洗了,主仆一行人來在佛鄉山門之中,早見浩浩蕩蕩皇後儀仗列立兩旁,似是久候多時,樓至見狀,方知巫陽女官辦事妥當調度有方,因與前來送行的觀世法等人草草話別之後,便舉身登車回轉皇城去了。
樓至在車中因不見宮無後等人,遂出言想問,但聽得巫陽女官回奏道:“內相大人因今兒娘娘說起要早些接太子殿下回來,便不曾回到佛鄉複旨,依舊在上書房伺候,晌午已經将殿下接回來安置在娘娘閨閣之中好生照顧着了。”樓至聞言點頭道:“難為他想着,我竟忘了,如今只怕這兩個小的出來,越發沒工夫照顧質辛了,往後我竟把他托付給你吧。”
巫陽女官聽聞此言,因眼圈兒一紅,連忙伏在樓至膝下道:“娘娘竟對奴婢如此厚意……”
樓至聞言笑道:“你對他的心我都知道了,各人姻緣有別,這也是無法強求之事,當日對你小懲大誡,難為你是個心地寬厚品行端莊的女子,并不将我一段嗔意放在心上,事後竟比往常服侍我更為盡心,我才知道你并非尋常悍妒的女子,卻能愛屋及烏,将對待你們聖上一片忠心情誼轉在我的身上,如今你雖然不能久在禦前行走,我便将他的孩兒托付給你,你替我日夜照應着,也算是為他盡一份心意,略微報償你此番敬慕之情,你道好不好呢?”
巫陽女官完沒想到樓至竟有如此心胸,因眼圈兒一紅滾下淚來,哽咽道:“娘娘如此看重奴婢,非粉身碎骨不能報答知遇之恩于萬一,但請娘娘放寬心意,奴婢照顧太子殿下,定當鞠躬盡快死而後已。”
樓至見狀,因柔聲安慰了她幾句教她起來,主仆二人說話間,皇後儀仗早已到了皇城宮門之外,樓至見儀仗停住了,因打起簾子向外觀瞧,卻見門內一個蘊果身邊常跟着的小黃門出來傳話道:“聖上口谕,皇後不必落辇,七香車直入宮門回轉中宮,其餘儀仗調度內務府聽賞。”樓至聞言噗嗤一笑,竟不下七香車,回身對巫陽女官笑道:“你下去代我謝恩罷。”巫陽女官聞言,知道樓至與蘊果夫妻情深,原不必拘束禮節倒生份了,因點頭一笑下車而去。
一時間樓至回轉中宮皇後閨閣之中,早有聖旨傳來,因皇後為國祈福數月,夙興夜寐誠心禮佛,特賜浴鳳栖梧宮中,宮娥彩女不得随侍。
樓至聞言,倒也十分心喜鳳栖梧中的弱水三千,因坐了家常步辇過去沐浴了,受用一陣,只因那鳳栖梧原在中宮地界,樓至此番忙亂一天,越發身子倦怠起來,便只穿了皇後常服,脂粉未施淡掃蛾眉的出來回轉寝宮之中。
進了閨閣外室,卻見後無封竟在此處伺候,因好奇笑道:“怎麽你卻在此當值?”後無封見了樓至,先施了國禮,繼而起身笑道:“稍後娘娘要做麻姑獻壽,巫陽女官特命奴婢進來伺候娘娘上妝更衣之事,她原說不刻便至,奴婢在此間久等竟不曾見她回來,想是往禦前述職去了。”
樓至聽聞此事也不理論,因點頭道:“她是中宮領銜宮女,今兒我剛回宮,自然有許多事務萦心,暫且不用管她,你只為我梳妝罷了。”因說着一面脫去皇後常服,換了那戲文之中的衣裳,卻見仙女衣冠,又與凡間不同,端的桃紅柳綠嬌俏難當,行動之處吳帶當風,真如仙姿綽約。
樓至對鏡瞧了半晌,因點頭道:“仙人風姿,卻非你我紅塵之中可以比拟,雖在溫柔富貴之鄉,到底比不得這個清貴。”後無封聞言笑道:“娘娘若梳了雙鬟,只怕更為嬌俏玲珑了。”因一面說着,服侍樓至端坐梳妝臺前,将他的飛天發髻散開,梳成仙女雙鬟的樣式,樓至見鏡中之人簪鬟窈窕耳墜玎珰,卻是一副雪膚花貌的媚态,因含笑道:“這妝不對,仙子原是不食五谷吸風飲露的,怎的畫得恁般嬌豔呢?”後無封聞言噗嗤一笑道:“說句僭越的話,娘娘什麽妝束,還不是給聖上看的麽……”說到此處因臉上一紅,低了頭掩口而笑,樓至給她取笑的臉上一紅,因說了句“胡鬧”,便也只得依了她安排的妝容。
一時間樓至上妝已畢,那後無封左右端詳了一會兒,因點頭笑道:“此番妥當了,單有一處還需勞動娘娘玉體。”樓至聞言不解道:“何處?”後無封聞言啓奏道:“當日書中記載,麻姑者,仙女也,漢代王方平嘗言道,麻姑鳥爪。”
樓至聞言噗嗤一笑道:“這故事我也曾聽聞,只是如今莫非竟叫我變出一雙鳥爪來不成麽?”後無封聞言笑道:“如何敢唐突了娘娘的玉體,此番奴婢特命織造局連夜趕制了十枚護甲,此番可為娘娘妝飾起來。”樓至聞言蹙眉一笑道:“哎喲,你素知我最不耐煩女妝的,好歹別叫我戴了。”
那後無封因在佛鄉之中伺候慣了,樓至便也拿她當做心腹女官看待,如今見皇後初露此番閨閣态度,饒是後無封身為女子純陰之體,竟也覺得心中一動,不由暗暗思忖道,原以為這位皇後娘娘因容貌性情是個天下無雙的,因此上以男子之身封後,寵冠後宮,卻不知平日端莊沉靜儀态賢淑,閨中亦有此等嬌憨之态,端的叫人憐惜疼愛起來,因一面掩口笑道:“娘娘只戴一夜罷了,才不辜負了演習多日,為聖上祝壽的情誼呀。”
樓至聽聞此言也只得罷了,因伸出一雙纖纖玉手任憑後無封裁處,一時間将那金鑲玉的護甲穿戴整齊了。對鏡攀花之态,竟是妙不可言的,後無封因心中暗贊了多少好字,複又想起一事道:“戲文中所載,那麻姑仙子從天而降,墜入蓮花瓣中,複又緩緩升座的事,娘娘都記下了?”
樓至聞言笑道:“記下了,只是宮中的蓮花座還不曾熟識,此番離家宴還有些光景,不如咱們且去瞧瞧,熟悉一番也使得。”後無封聞言笑道:“如此,還請娘娘蓮步輕移至教坊之中。”說着攙扶了樓至的玉體,來在後宮之中一處偏殿之內,樓至久居宮中,竟不知尚有一處如此繁華富貴的去處,因疑惑道:“往日後宮裏住着,從不聞管弦之音,竟不知此間就在中宮不遠處。”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巫陽神女快退場了昂~
第百九十五回
山之厲授人以柄,神仙女魂斷高塘
後無封聞言回禀道,“只因聖上從來不喜教坊歌舞的,是以登基以來便不設有司衙門,後來娘娘于歸之日,宮中因籌備帝後大婚始建,只是平日宮中鮮少飲宴傳喚伺候的,因此娘娘并不注目此處。”
樓至聞言點頭道,“難怪往日不曾聽聞。”說話之間主仆二人來在教坊之內,後無封上前打起簾子,卻見一個尋常閨閣恁般大小的白玉昙花車坐落在教坊之內,倒把樓至驚豔了一回,因見此處沒有旁人,有些雀躍地入內觀瞧,但見一人多高的白玉雕成了百瓣昙花錦簇的樣式,內中有一蓮臺寶座通着外間機關,自可升降自如的,底下又有四個滑輪,前面挽手之處依靠人力便可挪動,昙花車後身之處更有機關,輕輕一按便可舉身登車,其中雖然局促,卻是深閨牙床的布置,紅香綠玉妝奁衾枕樣樣皆備,喜得樓至流連忘返愛不釋手起來,因回身對着後無封笑道:“我竟不知教坊之中有這般愛物,等演習完畢,我可要收為己用的。”
後無封聞言噗嗤一笑,因躬了躬身退了出去,樓至不明就裏,正欲跟上去問個明白,卻見簾外轉出一個人來笑道:“送你這愛物喜歡麽?”樓至見暗影之處竟是個男子的聲音,倒唬了一跳,定睛觀瞧之際卻是劍布衣卷簾而出,因面上驚疑道:“你如何在此處?”劍布衣聞言笑道:“自然是替你的愛郎來送東西的。”樓至聞言,方知這昙花車便是王跡相贈之物,因搖頭嘆道:“這也太奢華了,這倒還在其次,難為你怎麽将如此貴重的一件愛物一路山高水長的護送到此處呢……”
劍布衣聞言故作委屈道:“可不是,當真不容易的,這白玉的物件最是嬌貴,又套不得馬裝不得車,少不得我一路挽手拖行而來,你不見我為你這愛物形影憔悴顏容枯槁了麽?”
樓至聞言白了他一眼道:“少跟我裝神弄鬼的,你手底下自然有人做着粗使的差事,你左右不過監工罷了,見了人就這般邀功的。”
劍布衣聞言笑道:“你又不認得我手下之人,自然只領我的情就罷了。”樓至聽了沒奈何,因一面蹙起眉頭低聲道:“敢情我身邊的後無封也是你們的人麽?倒瞞得我好苦。”劍布衣聞言,淘氣地對他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們還不都是你的人,做什麽分得恁般清楚,左右你記着不是害你之人也就罷了,此番且喜她為你我支開了旁人,你就在此處将那天女下凡的回目演給我瞧瞧罷,也不辜負了我跋山涉水的為你送來這個愛物。”
樓至聞言無法,又思及兩人久別在即,因只得點了點頭,去了戲妝之上的水袖,輕輕一甩,便将那白绫子一端搭在房梁之上,皓腕上輕輕巧巧的借一分力,足尖輕點縱身當空,将兩邊舞袖一甩,身子淩空一翻,正落入昙花心兒中,卻見一旁劍布衣開啓機關,那白玉昙花之中的蓮花寶座緩緩升起,複又将樓至橫陳的玉體托舉上來,好一似瑤臺仙子月宮姮娥,玉輪躍海白雲出岫一般。樓至給那蓮花寶座托舉而出,因端坐在上面驚喜道:“恁般愛物,難為他怎麽想來呢?”
劍布衣聽聞此言口中奚落道:“哪個‘他’?”
樓至聞言臉上一紅,從那蓮臺之上一躍而下道:“還有哪個他,自然是打造此物的能工巧匠了……”劍布衣見他含羞,便不肯再說,因岔開話頭道:“此番東西也交在你的手上,我也是該回去的時辰了,你們夫妻二人今日團聚,又不知要鬧到怎樣天地方肯丢開手呢,我卻不做那不知趣的人只來你們家宴裏胡纏。”
樓至此時給他擠兌的雙頰滾燙起來,因口中嗔了他兩句,一面吩咐路上萬事小心,回轉戰雲之際,好歹托人設法報個平安要緊,一番到底舍不得他,複又拉着手低低地說了許多體己話,方放他去了。
放下樓至與後無封如何安排家宴不提,單表劍布衣與樓至話別之後,因來在深宮冷僻之處,卻換了一身夜行衣靠,因将那青絲絹帕纏了頭面,卻是腰身一縱晃動身形,施展絕世輕功,複又往蘊果谛魂的前殿而來,遠遠的果見蘊果谛魂正在前朝與許多近丞寒暄飲宴,旁邊侍宴者不是旁人,卻是巫陽神女,因冷笑一聲,回身低低地擊掌三聲,卻見假山石中陰影之下轉出一個人來,正是蘊果谛魂當日龍翔潛邸之時的盟主內衛,無塵尊者。
劍布衣見了此人,因将身形因在假山之中,作勢施禮道:“微臣給五王爺請安。”無塵見狀,因有些局促不安道:“我如今早已脫離厲族,并不用魑岳名號,這請安就免了罷,只是你們若要對我內子不利,我雖然在此處人微言輕,為了妻子性命卻也顧不得許多了。”劍布衣聞言低聲笑道:“王上并沒有惱了五殿下陣前反水之事,況且當日王妃被俘,王爺伉俪情深在所難免,王上也是有妻室的人,心裏都能明白,此番好容易探得了你們夫妻二人的下落,現下只有手足之情并無責怪之意,又聽說你二人在中原王朝過得并不順遂,王爺千金貴體只落得個見不得人的內衛名份,王妃金玉嬌軀竟沒入教坊之中淪為教習,因此王上日夜難安,殷殷盼望王爺能攜帶王妃回歸戰雲地界共享榮華。”
魑岳因耐着性子等他說完,兀自忿忿道:“承蒙你貴主好意,只是我兩家血仇豈可輕易化銷,他為尋複生之路,殺我獨生孩兒,賤荊因此飽受摧折身心煎熬,我一家與你厲族只有不共戴天之仇,何來手足之情?”
劍布衣聞言笑道:“五殿下與王妃娘娘尚在少艾,将來要多少世子養不得?這樣罷了,只是王上恩澤浩蕩,常言道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我看五殿下不如看在王妃金面上,将此事放下吧。”魑岳聞言,便知後無封已在他們手上,此番實在無法,只得隐忍心意道:“你要怎的?”劍布衣聞言笑道:“一會兒散了席,你只将蘊果谛魂身邊的巫陽神女勾留到此處,便再沒有你的事了,日後無論多大的幹系,都不予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