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32)
,心中便知他所指乃是策夢侯,因心領神會道:“如此說來,想必你家的本錢就是一間書鋪了?”
天之厲見妻子聰慧,一點就透,因颔首笑道:“當日你得了策夢侯手稿的一間書鋪就是咱們家的本錢,你若閑了時只管去逛逛,侯爺夫人倒是十分記挂着梓童的。”
樓至聽他提起步香塵,因心中倏忽記起當日她襄助自己窺探天之厲夢境之事來,想起當日自己決絕神态,還持劍意欲傷害心上之人,不由心中慚愧委屈起來,因伸出一雙藕臂環住天之厲的脖子柔聲說道:“當日那位侯爺夫人助我一探你的夢境之中,方知當年之事我竟十分對不起你,且喜未曾出事,不然豈不是叫我追悔一生,又何來今日這段美滿姻緣……”
天之厲見妻子甫一重拾記憶,很有些傷春悲秋的況味來,深恐他初愈多思傷了心神,連忙回抱住妻子的嬌軀柔聲安撫道:“此事時隔多年,況且你當年給天之佛元神控制,并不認得我才會痛下殺手,我又怎能怪你,當日之事不提也罷了,如今你既然記挂着那位夫人,閑散之時大可前去瞧瞧她,也是你們故交一場的意思。”
樓至聞言乖巧地點了點頭,因縮入丈夫懷中與他安置了。這一覺卻是好睡,因記憶回溯耗費心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悠悠轉醒,伸手往身旁一探,果然早已人去樓空,心中便知天之厲忌憚宮無後在外間守衛,不到天明兀自去了,因見自己睡的香甜,不忍吵醒作別也是有的,因回身往炕裏瞧了一回,但見璎珞依舊沉睡,卻不見了雲朵的蹤跡,當下并不在意,只道是宮無後因為雲朵啼哭方才抱他出去哄了。
因将璎珞抱在懷內意欲哺育,誰知觸手之際,但覺他周身佛氣宏大,不似孩童模樣,因伸手在他額上一探,卻是滾燙,呼之不醒。樓至見狀方才心急了,因連忙揚聲喚道:“無後何在?”
但聽得外間衣袂飄飄之音,未及卻是宮無後的聲音回禀道:“無後在外間伺候,娘娘有何吩咐。”樓至因焦急問道:“可是你将雲朵抱出去玩耍了不成?”宮無後聞言不解道:“娘娘與兩位小親王一直在內間安睡,并不曾聽見什麽響動,無後不敢進來驚擾,并不曾帶走小親王。”
樓至聞言心中大驚,勉強穩定心神細想,莫不是天之厲自罪身法相之中脫出之後,竟有了奪子之心,将自己的親生孩兒順手牽羊帶回厲族之中繼承大統?轉念一想心上人多年來細心守候溫柔體貼之處,斷然不會作此勾當,如此說來雲朵去向又在幾何呢。
樓至前思後想皆不得要領,正在心思焦灼之際,但聽得懷中的璎珞支吾了幾聲,似是就要轉醒,因打定主意點了點頭道:“無後暫且別慌,暗暗去村中旁敲側擊問一問,可是有什麽生人來過此處打尖,換件家常衣裳再去,切莫打草驚蛇。”
宮無後聞言,心知一雙皇子之中恐怕已經失落一人,如今皇後娘娘歸寧自己家中,自己守護不利竟不知何人夤夜之間盜走了親王殿下,當下心急如焚,因答應一聲兀自前去尋訪了。
樓至打發了宮無後出去,因悄無聲息運起半成元功,緩緩渡入璎珞體內,半晌見他悠悠轉醒,見了樓至,因眼圈兒一紅道:“母後救救雲朵。”
樓至見孩兒醒了,暫且緩上一口氣,因柔聲說道:“好孩子,你暫且別急,慢慢說。”璎珞聞言點頭道:“方才父王走後,母後與我們兩個小的兀自沉睡,因不知怎的我們就給人拖入結界之中,言語打鬥皆不能驚醒母後神識,孩兒久戰不利,未能護住皇弟,到底給人擄了去……”說到此處,因眼圈兒一紅滾下淚來,哭得十分委屈。
樓至見狀心下焦慮憐憫,連忙将璎珞摟在懷中輕哄道:“璎珞不怕,母後在這裏,絕不再叫你們受了委屈,只是到底何人竟有如此通天徹地之能,能在我天佛靈童身邊将帝釋天王帶走?”
璎珞聽聞此言亦止住哭泣,穩了穩心神道:“母後可還記得當日孩兒與雲朵提起的那歡喜天王?”樓至聞言大驚道:“自然記得,莫非将雲朵帶走的竟是此人麽?”璎珞聞言蹙眉點了點頭。
樓至聽說是那歡喜天王将雲朵帶走的,心裏倒不十分害怕了,因眉頭稍霁道:“既然如此,暫且不說他帶走雲朵有何目的,想來近日之中你弟弟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我常聽你們兄弟提起,那歡喜天王是我雙生之體,我的孩兒自然也就是他的孩兒一樣,豈有作踐加害之理?”
璎珞聽聞此言蹙起眉頭道:“母後這話說差了,那歡喜天王雖是母後雙生佛子,容貌一般無二,性情卻大不相似。聽聞當日佛子降世之時天女散花,只因佛子純潔仁愛,垂憐上蒼,卻無殺伐暴虐之氣,佛陀唯恐佛子入世之後不能自保,因命人将他送至十八重地獄盡頭,地藏聖王的府邸修行。
誰知佛子修行但凡不知千百春秋之後,原本應該奉旨返回西方極樂世界,因舍不得那地藏聖王,意欲與他一同遣返,誰知當日地藏王接掌地獄之時,曾經發現宏願大誓,號稱衆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當日地獄惡鬼何止千萬,地藏王每日忙于講經說法,渡化信衆無數,卻依然不斷有犯罪亡魂堕入地獄之中。
誰知那佛子因與他盤桓久了,卻是生出了貪嗔之心來,因有一日趁着地藏王不在府邸之時,将手中雷電之劍一夕之間斬去地獄全部亡魂,一時之間百鬼夜哭遮天蔽日,血河煉獄波及陽世,就連西方極樂世界也因此震驚,因命三十三天王合力将佛子擒回。”
樓至聽聞此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因凝眉道:“你說的那佛子,自然就是我的前世,不想我此生固然驕縱任性,與前世一比,倒還算是穩重平和呢……”璎珞聞言點頭道:“說是母後前世也使得,之時如今母後魂體已經失落一半,那前世罪孽原也做不得數了。”
樓至聞言不解,因蹙眉問道:“怎麽又叫做魂體不全,我自是三魂七魄皆在,方能心思澄明清楚,何來不全之症?”璎珞聞言搖頭道:“事已至此,也只有和盤托出母後方能明白。當日那佛子給三十三天王擒回西方極樂世界,依舊不肯降服佛陀,佛陀因唯恐此子日後遁入魔道,因将佛子魂體撕裂,一分為二,将那一股子地獄沾染的殺伐之氣剔去,化為人形,因當日三十三天王與佛子纏鬥之際,折損一員歡喜天王,就讓那佛子的殺體頂替了這個虧空,做了新一任的歡喜天王,替佛子承擔下所有的殺業,魂體禁锢紅蓮業火之中,永生飽受煎熬。
那佛子善體雖然沒了罪過,到底亦被牽連其中,佛陀因将涉事一幹人等紛紛貶落凡塵,才有了如今一段公案。當日我與雲朵因是母後身邊的護持童子,自然不必說了,連帶着地藏聖王下世,做了一朝天子,便是母後如今的夫君蘊果谛魂;母後的坐騎麒麟聖獸因為舍身護主觸犯佛法,亦貶下凡塵做了一方不世枭雄,便是如今的天之厲,三十三天王之中除了孩兒兩人陣前反水,還有增長天王一人,因戀慕母後前身,混戰之中倒戈相向。佛陀因責備他雖是天王身份卻有了兒女私情,因也叫他重入輪回之苦,此人就是母後的師弟劍布衣。”
樓至聽聞自家前世今生一段公案,方知自己今世幾段情緣都是前世注定的,心中嘆息傷感之餘反而明白起來,及至聽聞劍布衣前世便是為了自己百戰身死,倒也怪不得他如今還是存了這樣的心思,雖然心中依舊不肯原諒他玷污自己的清白,倒也有些回轉過來,因點點頭道:“原來今生緣法都是前世既定的,這也罷了,只是不知那歡喜天王擄走我的孩兒又是為了什麽,既然我與他雙生之相,我既然下世為人,只怕他亦投生在此間,只是不知到底落在誰家門戶,人海茫茫,如今卻去哪裏尋訪才好呢?”
作者有話要說:恢複更文求花花~
第二百五十四回
憶前緣說破身世,定計策再訪香塵
璎珞聞言卻有些遲疑,因欲言又止看着樓至也不言語。樓至見狀,心中猜度此番璎珞定然心中深知這一段公案的始末,如今支吾不言,只怕卻有些難以啓齒的勾當在內中。因莞莞一笑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呢,我一生孽緣衆多,什麽樣的世面見不得?倒叫你一個小孩子這般蠍蠍螫螫的擔心。”
璎珞聞言倒是眼圈兒一紅,因想着樓至此番便落凡塵原本就是贖罪而來,只是如今這件關乎天理人倫的勾當一旦說了,母後心中定然又要飽受煎熬,待要不說時,又怕時日耽擱久了,雲朵落入那歡喜天王手中只怕要受到加害,只得緊蹙眉目道:“既然母後恕罪,孩兒少不得就要和盤托出,那歡喜天王卻不是別個,正是如今與劍布衣師叔奉旨成婚的厲族王子咎殃冰無漪。”
樓至聽聞此言,電光火石之間卻想起許多典故來,此番咎殃成婚,曾遠遠瞧見過幾面,回宮之後便夜有所夢,生出幾縷嫣紅的長發來,卻聽得戰雲行宮之內那冰無漪也有這個症候,加之當日在琉璃照之內見了那盛滿女兒紅酒漿的罐子,自己心中原有些猜度,只怕來歷與厲族脫不了幹系,怎知自己原來竟與那咎殃是雙生之相。
樓至想到此處倏忽想起什麽,因抱起璎珞很有些急切問道:“若他就是歡喜天王,莫非今世我們也是……”璎珞知道此番避無可避了,只得咬緊了唇瓣點點頭道:“今生今世,母後與那咎殃王子亦是自同一母體之中雙胞而出……”樓至聽聞此言,不由得五雷轟頂一般,因放松了手上襁褓,将璎珞安置在床上,自己斜倚熏籠枯坐不語。
璎珞在旁但見樓至失魂落魄的模樣,因心中很有些焦急擔心的,不由撲棱着小手意欲引起母後的注意,樓至擡眼一瞧,見自己此番面目讓愛子憂心,因凄然一笑,抱起雲朵道:“媽媽沒事,此番經歷劫數如斯,不知怎的心中反倒澄明了許多。”
那裳璎珞因前世乃是樓至的奉印童子,知道天之佛子心思深重,如今入世歷劫,卻比當日在天庭之際更為深沉一些,因很有些擔心道:“母後切莫自怨自艾,當日孩兒在西方極樂世界之時,曾聽聞佛陀說起,如此安排母後托生厲族之中,乃是為了歷練母後,消弭差別之心。至于父王之事……”說到此處,因有些難以啓齒,微微擡眼偷看樓至,但見他面目平和并無不妥,因試探着繼續說道:“至于父王的事,厲族之中從來都是內親通婚,此番質辛與雲朵卻是更為名正言順的,母後乃是天之佛子,自然知道色相原本浮雲,血脈不可當真,只要堪破了這一層,心裏過得去,往後自然無虞。”
樓至聞言點頭道:“道理自然是你說的明白,只是我浸淫紅塵多年,如今乍然厘清心緒卻也不容易,為今之計這些都暫且放下,還是要先将你兄弟尋訪回來方為上策,既然那咎殃是我雙生殺體,為何平日裏卻不曾顯現恁般絕世武功,屢次相見,但覺他面目與我倒也不甚相似的,不過舉手投足之間有些相仿的品格兒……”
璎珞聞言點頭道:“只怕這咎殃王子的魂體尚且不曾完全覺醒,至于面目一事,孩兒也想不清楚,若說雙胞之子,大多面目一般無二,除非……”說到此處,因倏忽想起什麽道:“除非母後與他二人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就與我和雲朵一般?”
樓至聽了這段剖析,倏忽想起當日天之厲衾枕之間說過的那個故事,傳言當日厲族王殿之上,曾有一個中原女子與厲族之人和離,因當着全族的面殺了自己親生孩兒,又重傷了夫婿,方能與厲族斬斷此番孽緣,飄然而去不知所終,此事莫不是與自己的身世有關,若說自己真是厲族王子,又怎麽會不明不白給人抛卻深山密林之中任其自生自滅,除非內中卻又什麽難以啓齒的秘辛苦衷……
樓至想到此處,心中卻有些猜測,只是不知是否準成,因意欲前往戰雲王殿一趟,一來尋找自己孩兒,二來也可以順便查訪當年之事,可巧如今自己借口歸寧來在宮無後家中,蘊果谛魂暫且不會起疑,為今之計,只怕速戰速決方為上策。
樓至心中初步腹稿之後,因将自家盤算與璎珞商議了一回,母子兩個合計妥當了,遂起身穿戴整齊了衣裳,單等那宮無後回來複旨。說話之間但聽得外間門棂響動,卻是宮無後的聲音道:“啓禀娘娘,奴才沒本事,未能查獲小親王的行蹤,還請娘娘降罪責罰。”
樓至心中早知如此,卻也不怪他,因點頭道:“這件事情我稍微有些頭緒了,只是一時拿不準,非要親自走一趟才便宜,少不得叫你在聖上跟前撒個謊,替我遮掩幾句,方能不動幹戈尋得小親王的下落。”
宮無後聽聞此言,因脫口而出道:“莫不是娘娘已經有了小親王的行蹤?既然如此,咱們現下趕回宮中請旨,請聖上出面迎迓豈不便宜,娘娘金枝玉葉千金之子,怎可身處鬧市之中?”
樓至聞言勉強笑道:“你年紀尚輕,原不知個中幹系,我心中有些疑惑此事竟是我一位故人與我玩笑的,只是他性子驕縱乖張,倒不好冒然前去要人,若是給聖上知道此人竟将他的愛子随意帶走,只怕兩境之間又要兵戎相見,大事化小方為持家之道,又何必弄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我心裏知道他沒有惡意,方想着私下裏前去尋訪一番,左右聖上那兒告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假,此番抽身前去卻是便宜,只是不便帶着你去,此番還要與你商量,好孩子,雲朵既然是我的骨肉,我自然不肯将自家性命與另外一個孩兒也賠進去,不然即便身死他鄉,也救不了自家孩兒,卻又是何苦來?你心中細想是否這個道理,便知我心中已有腹案了。只是恐怕你必定不能放心,如今咱們打點一番,先去尋我一位故人襄助,你見了她自然明白的。”
因說着,主仆幾人略為收拾了一些箱籠細軟就要前往策夢侯的書寓。那宮無後素知樓至雖然面上溫婉平和,實際最是心有城府,自己定下的事情旁人絕難更改了主意,因心中着實擔憂,又不好強行跟随的,少不得在村中采辦了許多備用之物帶在身上,心中尋思等見了那故人之時,若是成行倉促,自己帶的東西也好有個照應。
樓至見了宮無後為自己此番啓程忙前忙後的,心中卻是過意不去,只是他終究是煙都內衛,隸屬蘊果谛魂管轄,如今将他牽涉進來到底不妥,并不是心中不信的緣故,只因不想讓這孩子知道太多內情,将來難以抽身事外。
說話之間幾人來在那策夢侯的書寓之外,宮無後何等聰明之人,早已想到樓至此番意欲求助的乃是皇後當日初來自己家中之時盤桓過的那位少年書生。不想兩人因為此事竟成文字之交,哪裏知道內中的深情底理。樓至見到了夫家本錢之外,因回身對宮無後笑道:“我與那書生的夫人乃是閨中密友,此番進了內室盤桓,那夫人行動坐卧之際多有不避諱我之處,你這孩子臉皮兒薄,少不得先囑咐你幾句才是正理。”
宮無後聽聞此言連忙躬身謙遜道:“主子說話,豈有奴才置喙的餘地,無後此番進去只為确保娘娘安危,故人相見自是熱絡,娘娘千萬不必拘束,既然這位夫人可以襄助尋回小親王,自然是本朝的大恩人。”
因說着,主仆兩人帶了雲朵進入書寓之中,早有使女進去通傳,那步香塵如今得了天之厲的旨意,早知樓至早晚尋到此處,卻不想此番這般焦急,心道莫不是有甚為難的事情,如今他已經接受冊封成為厲族王後,與天之厲共享江山,自然怠慢不得,因整頓了衣冠迎迓出來,此番卻不似當日放蕩輕佻,卻是诰命打扮盛裝而出,見了樓至,因提縱羅裙盈盈下拜,樓至點頭還了半禮,一面使個眼色看了宮無後一眼、
那步香塵久經風塵,自然知道樓至心中有些顧忌,這護衛的少年當日自己原有一面之緣的,竟是個煙都內衛的身份,只怕此番不能深談,只要接着樓至的話頭方能穩妥。想到此處,因嬌笑着上前攜了樓至的手道:“夫人好狠的心腸,當日一件,竟抛撇下奴家這般光景,也不來瞧瞧我,如今我家老爺正逢大比之期,許久不曾來鋪子裏打點了,都是奴家一人應付官面,調理下人,周旋迎待抛頭露面的,當真拖累人,偏生那呆子念書把個三魂七魄也念沒了,雖生得個才貌仙郎的人品,端的不知道體恤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樓兒是老吉的弟弟嘛0 0~這是錘基的節奏?
第二百五十五回
樓至向來不大樂意與人親近的,只是此番卻要教那宮無後不能起疑,也只得半推半就給那步香塵拉了手,随她往內堂去了,一面吩咐宮無後不刻擅闖閨房禁地,規規矩矩等在外頭要緊。那宮無後雖然心中有些疑惑,又怕娘娘鳳體有損,只是此番皇後嚴命,自己不能不從,只得手持朱劍護衛在外。
樓至見打發了宮無後,到了內堂之處也就不找邊際放開了步香塵的手,一面輕聲問道:“許久不見你家老爺了,如今可是要考取中原王朝的功名麽?”那步香塵聞言噗嗤一笑道:“娘娘說哪裏話,他原是個閑雲野鶴,如今不知又跑到哪裏風流快活去了,端的是個沒籠頭的野馬,狠心短命的……”說到此處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倒也眼圈兒一紅。
樓至見這位夫人思念夫君,自己又不知如何規勸,正在兩難之際,倒是那步香塵破涕為笑道:“今兒喜得王後娘娘貴足踏賤地,咱們娘們兒許久不見,做什麽只管說這樣掃興的事情,前兒臣妾剛剛得了王上的旨意,說叫我在此處依舊暗暗做了戰雲界的行轅,日後若是娘娘有什麽要緊的事情等着現辦,就來臣妾這裏傳話也使得。”
樓至聽她這樣說起便點點頭道:“如今正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請夫人代為周旋,只是不是是否便宜呢?”步香塵聞言噗嗤一笑道:“我的娘娘,如今你是厲族的小君,是我正經主子,有什麽便宜不便宜、使得使不得,只管吩咐臣妾就是了。”
樓至連忙謙遜了幾句,一面超外間努了努嘴兒道:“如今我好容易得空出來,只因我這位近丞家中有個要緊的親眷沒了,聖上方才恩準我離宮回家省親的,現下我有幾句要緊的話與你們王上講,還要勞動夫人玉體,為我通傳一聲,若是他不得空來時,我卻等不得,今日之內定要動身前去尋他的。這裏既然是他們家的堂口,想來夫人自然有法子與他聯絡。”
那步香塵聞言臉上一紅,輕佻一笑道:“這可不巧了,方才沒有多大的功夫時,王上剛剛動身返回戰雲王殿,只怕又要耽于國事,一時半刻難以折返的,都說*一刻值千金,只是不想王後往日人前恁般端莊貴重,如今一旦與王上成說,倒也牽挂的緊。”
樓至見他錯理會了自己的意思,還道是自己心中放不下丈夫,是以剛一分開便來尋他,不由羞澀起來,倒也不好在外人跟前分辯,只得口中支吾道:“我找他确有要緊的事情,還請夫人通融則個。”那步香塵聞言倒也不敢十分怠慢,因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還請王後娘娘稍帶片刻,待婢子以夢花之術與王上取得聯絡。”
說着轉身進入內間牙床之處,卻是款去衣衫,只剩貼身小衣亵褲,樓至見狀唬了一跳,臉上一紅連忙扭頭回避了,但聽得那步香塵笑道:“夫人臉軟,不如就在簾幕之外等候罷。”
樓至聞言點了點頭,連忙來在外間待客之處回避,但見正廳之中擺放着一對雕花玫瑰椅,倒是新鮮可愛,因蓮步輕移端坐其上等待片刻,但聽得內間有些靡靡之音,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在空氣之中蔓延開來,樓至嗅了這樣花香,卻也說不出是什麽名貴的品種,只覺芳心一陣搖曳,心中不由感嘆那步香塵的夢花之術端的奪人心魄。
未幾但聽得內間嬌笑了幾聲道:“王後娘娘躲得我好遠,倒沒得傷了婢子的心意呢。”樓至聞言起身謙讓道:“并不是嫌棄夫人的意思,只是夫人這般手段,倒叫本宮有些招架不得。”那步香塵一面打點自家衣衫一面出離了內間牙床笑道:“如今王上有旨意,因咱們的一位小王子身染怪病,一時不得脫身,卻不放心娘娘只身趕路,因叫奴婢護送娘娘回去,只是您身邊那位護衛大人好大的排場,婢子親近不得,還要懇請娘娘前去勸和勸和方為上策。”
樓至聞言笑道:“這卻無妨,來時我已經對那孩子說了,他知道我的打算,必然不會為難的,只是不知夫人現下将他安頓在何處?”步香塵點頭回禀道:“我見那孩子總是冷傲的樣兒,心中忍不住想要逗他一逗的,娘娘可別見怪才是。”
樓至聞言一驚,不由一跺腳道:“夫人如何這般孟浪了,那孩子除了與我親近之外,向來不願意別人近身的,如今又正有朋友的喪期在身,你何苦去尋他的晦氣。”
步香塵聞言嬌笑道:“娘娘的話,奴婢卻不敢争競的,只是您也太瞧得起他,怎知奴婢手下沒有這樣的好姑娘降得住他的?”樓至聞言只不信,連聲催着那步香塵帶着自己去找宮無後。步香塵見狀不敢抗命,只得上前扶住樓至的雕花玉腕,将他扶進內院。
兩人将那客房院門推開一瞧,但見那宮無後的朱劍掉在地上,人就站在客房中央,正與一個大約雙十年華的少女相對而泣,倒将樓至主仆兩個唬了一跳。宮無後見樓至進來,連忙拭去了腮邊淚痕,垂手侍立。樓至見狀不解其意,回身問那步香塵道:“這是怎麽說?”
步香塵聽她主子問話,倒也不知如何答複,愣了一愣笑道:“莫不是這兩個孩子打架,竟在勢均力敵,誰也打不過誰的,倒彼此惱了,正抱團哭呢?”樓至給她逗得噗嗤一笑道:“夫人诙諧的好。”因轉身上前推了宮無後兩把道:“看你,怎麽把人家女孩兒弄哭了?你們兩個可曾有什麽龃龉麽?”一面冷眼旁觀着那位少女,但見她薄施脂粉淡掃蛾眉,在這步香塵的書寓之中卻是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的品格兒,一面觀其面貌,倒與自己年少之時一兩分相似之處。
正在細看時,但見那宮無後推金山倒玉柱拜在樓至跟前道:“回禀娘娘,這就是我往日常常提起的義姐水熒兒。”樓至聞言卻是一驚道:“這就是當日你提起的那位姊姊,只是……”說到此處有些不便,只得打住話頭聽他細說。
那宮無後見樓至此番神情尴尬,便知他心中也是深信水熒兒早已亡故了,誰知如今見了她好端端的站在衆人眼前,自是不肯輕易相信的,因起身點頭回禀道:“當日姊姊久病卧床之時,我為了給她弄到些請郎中的銀子,因自願往那煙都之中賣身為奴,守了淨身之禮,誰知那古陵逝煙卻将此事欺瞞于我,假意将典身錢送至家中,實則不曾派人救治我姊姊,她纏綿病榻多日竟是無人問津,求生本能之下爬出院門求救,卻給路過此處開着書寓的那位先生遇見,因救下了性命養在夫人閨中做個貼身使女。
我在煙都數月之後,意欲回鄉省親,那古陵逝煙方命人到我家中尋找,誰知早已人去樓空,因他心中賞識我是個學武奇才,不願意為了此事與我撕破臉,只得命人假造義冢,拿些謊話前來支吾,說我姊姊病體沉重不能好了,臨終時留下遺言,怕耽擱了我的前程,不讓說與我知道,我當日年紀幼小,并不能識別他一篇欺瞞之言,更不忍開棺驗屍,多年來早已深信此時是真,誰知天可憐見,到底有我姐弟兩個重逢之日,還要多多拜謝這位夫人并她家老爺,多年來恩養我姊姊視如己出,并不曾朝打夕罵欺淩作踐的。”
樓至聽聞此言,細細地打量了那少女兩眼,但見她明眸皓齒神色溫柔,确如宮無後往日所說,是個善良聰慧的女子,如今無後長到弱冠年紀,倒比他這位姊姊高出一頭來,兩人并肩而立,恰如一對金童玉女一般,因心中十分憐愛他們姐弟的人品,繼而笑道:“這真是想不到的天上緣分了,如今你們姐弟兩個團圓,只是不知日後有什麽打算呢?”
宮無後聞言倒是紅了臉,支吾了幾聲道:“我父親在時,曾經給我做主,與姊姊訂過親事的……”那水熒兒見狀羞得滿面紅暈道:“少混說,那是當日年紀小,爹爹與咱們說的玩兒話。”
原來這水熒兒自小養在步香塵身邊,雖然做了她的貼身使女,不曾在書寓之中挂牌會客的,到底這樣風月之地,男女之事原比宮無後見多識廣一些,如今已經長到雙十年華,只因當日養父母曾經說過要将自己嫁與這個幼弟,是以步香塵夫婦多次勸她選一門親事過起來,她皆不願意,當日昏昏沉沉之際又不知怎樣流落在此,沒了宮無後的下落難以尋找,如今天緣湊巧與自己的愛弟重逢,自然歡喜無限,又見他雖然入了煙都之中,卻已經生得這般英挺俊俏,自然芳心羞澀心生戀慕之意,如今見弟弟說出當日白首之約,不由臊紅了臉面不肯搭腔。
作者有話要說:無後要成親鳥~
第二百六十五回
誰知那宮無後見了水熒兒此番态度,還道是義姐嫌棄自己賣身進入煙都之中,已經不能人道,是以不願意應允婚事,不由心中一寒,只得勉強笑道:“若是姊姊不願意,我也不能勉強,只是如今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好歹允我常來瞧瞧你,也算是咱們年幼時節青梅竹馬了一場。”
那水熒兒聽聞此言芳心之中倒羞澀委屈起來,心中埋怨自己這位義弟不解風情,又不好翻臉否認自己方才所說的話,只得跺腳道:“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牛心左性的!”那步香塵聞言嬌笑了幾聲,伸手在宮無後額頭上狠命一戳道:“這是個實心眼兒的好孩子,就是端的不懂女孩兒家的心思罷了,如今你瞧你那好姐姐的态度,分明是肯了的,怎麽還不上前去溫柔軟款勸和幾句,今兒就做主給你成親罷。”
一旁樓至冷眼旁觀着,倒覺得這對小鴛鴦有些意思,只是自己素來在男女之事上頗為懵懂,若不是有了前世的夙緣,只怕今生就算獨對青燈古佛也不甚要緊的,如今見那步香塵點破兩個更具心意,因心中暗暗綢缪道,若是宮無後倒叫這水熒兒絆住了不得脫身保護自己前去戰雲界,到了那裏讨回孩兒之事也就便宜許多。
因點了點頭道:“夫人這話說的有理,既然你姊姊心裏也願意,你們又是有過父母之命的,如今你是我房裏的人,我也做的了你的主,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就在書寓之中成婚,可巧你已經讨得了一月有餘的假期,就帶着熒兒往家去住幾天也便宜,等我此番遠行回來,禀明了他放你出去單過也就是了。”
那一對小鴛鴦聽了這話,都是頭一次商議婚姻大事,豈有不臉紅的,到底那水熒兒比無後大幾歲,又是使女出身,懂得察言觀色的,如今見面前這位夫人生得貌若天仙,服飾華貴舉止娴雅,便知是宮無後的主子,因推了他兩把道:“呆頭鵝,主子賞你這樣恩典,還不謝恩呢?”
無後聞言方才回過神兒來,因紅着臉拉了水熒兒的手,對着樓至拜了兩拜,又給步香塵行了禮報答她收養教導之恩,兩人之間又對拜了兩拜,算是簡單行了禮,步香塵見狀甚是歡喜,連忙命人準備燈火紅燭,給這一對新人籌備簡單婚禮。樓至見了也有些喜氣,只是自己的孩兒給人帶走,雖說是同胞兄弟,卻聽說此人脾氣暴戾乖覺,又怕他做出什麽傷害孩兒的事來,因心中總是憂心,也就沒有心思為他們夫妻兩個綢缪大婚,看來只得等到自己尋回孩子,方能有這個閑心回來給他夫妻兩個補辦了。
一時間到了掌燈時分,幾人胡亂用了晚膳,那一對小鴛鴦複又上前來拜了樓至與步香塵,那夫人倒是熟絡此事的,因命底下的粗使丫頭将他兩個安排在客房之中成親,一面攜了樓至的手笑道:“叫他們夫妻兩個鬧去吧,夫人是斯文人,咱們就不跟着鬧洞房了。”
次日天明時節,樓至因心中憐惜那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