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傳十, 十傳百,豫章王斬首示衆的消息很快傳遍大江南北。
離京城不遠的一座小山村裏,就連農婦們近日都不再聊東家寡婦西家女郎, 改為聊着皇帝的親叔叔即将人頭落地。
“真是搞不懂這豫章王是怎麽想的?雖說王爺比不上?皇帝權勢大,但好歹也?是個王爺啊!在豫章那個地方錦衣玉食, 安穩度日不好嗎?非得造反。”
“可不是嘛。大概是清閑日子過夠了?,就愛作死。現在好了?,皇帝沒?當成,還被打入大牢,斬首示衆……啧啧,我?聽說凡是砍頭的, 還要裝進囚車裏游街呢。”
“游街?要不是咱們離得遠,我?也?想去湊湊熱鬧。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般顯赫的人物呢!”
“何止啊,我?還聽說這回是陛下親自?監斬!”
“喲呵, 那可了?不得, 菜市口豈不是要擠滿人了?!”
河邊漿洗衣物的農婦們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岸邊一道窈窕身影黯淡地離去。
秋風蕭瑟,枯葉滿地, 蕭寧寧望着這茫茫天地,只覺一陣無邊的孤寂與?恐懼。
豫章被王師占領, 府邸被燒為灰燼,父王母妃不日就要問斬,從此?世上?再無她的親人、她的家。
天地之大,她該何去何從……
“寧兒, 你怎麽跑出來了??”
一道熟悉的喚聲從不遠處傳來, 蕭寧寧擡起眼,待看到那個粗布長袍卻不掩其豐神俊朗的男人時, 心底有一瞬間的暖意——她不是一個人,起碼她還有趙郎。
他在生死關?頭,也?不忘帶着她一起逃跑,足見他對她愛意深厚!
可那才将湧起的暖意,很快又被趙文紹身後跟着的那個女子給澆滅。
那個女子,是這鐘家村的村長之女,鐘靈兒。
他們從豫章一路奔逃,最後是鐘靈兒收留了?他們——
蕭寧寧原還奇怪,為何趙文紹會認識一個農女,再三追問之下,趙文紹才将去年?進京途中發生的事與?她如實說了?一遍。
原來去歲他的紅顏知己,除了?那山寨寨主桂若茜,還有這嬌婉清純的農女鐘靈兒。
他口口聲聲說最愛她,可身旁的女人卻是一個接一個,桂若茜、秦明月、鐘靈兒……這才一年?而已!
“公子,您慢些。”鐘靈兒緊跟在趙文紹身後,看見蕭寧寧後,那雙純澈如小鹿的烏眸眨了?眨,乖怯怯地喚了?聲:“蕭姐姐。”
若放在平日,蕭寧寧應當會笑着回一句“靈兒妹妹”,可現下她滿腦子都是父母即将被斬首的噩耗,實在沒?心情去應付這些,只淡淡地嗯了?聲。
鐘靈兒瞧出她心情不大好,也?不敢招惹,只小心翼翼地望向趙文紹。
趙文紹安撫地看她一眼:“靈兒,你先回去吧。”
鐘靈兒猶豫再三,點了?點頭:“那公子、蕭姐姐,靈兒先退下了?。”
她生得小鹿般嬌怯可愛,離開的步伐也?如小鹿輕盈優雅。
蕭寧寧盯着她的背影不禁去想,難怪趙文紹喜歡她了?,自?己若是男子,對這樣百依百順嬌怯怯的小東西,恐怕很難不去憐愛。
“寧寧,你怎麽了??”
趙文紹上?前?一步,擡手?就要牽她。
蕭寧寧避開了?。
她看着那只僵在空中的手?,無法?克制地去想,這只牽過她、抱過她的手?,也?曾經牽過、抱過其他女子。
他既然招惹了?那些女子,為何又來說愛她?
一種?難以言喻的惡心感?湧上?心頭,她突然想起去歲,昭妃苦口婆心與?她說的那些話——
“你是郡主,要什麽樣的男人沒?有?”
“像趙文紹那種?人,既能與?你隐瞞一個桂若茜,日後就定?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他傷你一次,就絕對能傷你第二次、第三次……你真的确定?要将你寶貴的感?情放在這樣的男人身上??”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寧寧,我?知道你為王爺和?王妃的事……”
“住嘴!你住嘴!”
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又像被踩中尾巴的貓,蕭寧寧的情緒突然崩潰,雙眼通紅地望向面前?的男人:“都怪你,都是你蠱惑我?父王造反,不然我?父王好好待在豫章做他的王爺,如何會到今日這個地步?”
趙文紹面色鐵青,難以置信地看着一向溫柔如水此?刻卻暴躁如瘋婦的心上?人:“寧寧,你竟是這樣想我??”
“我?不這樣想你,我?該如何想你?我?錯了?,我?從一開始就錯了?……”
眼睫輕眨,兩滴晶瑩的淚從眼眶滾落,蕭寧寧滿是後悔地捂住臉:“我?就該聽昭妃娘娘的話,徹底将你忘記才是。現下釀成大禍,悔之晚矣……都是我?,是我?被豬油蒙了?心,才将你帶回王府……”
“寧寧,你……”
趙文紹眼中盛着受傷的破碎,嗓音喑啞:“既然你怨怪我?,我?也?沒?什麽好解釋的,我?認了?,你要打要罵,我?都甘願受着。”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朝她伸出手?,想要擦去她的眼淚:“只求你別哭了?,看你掉眼淚,我?的心都要碎了?。”
蕭寧寧再次想要躲,這次趙文紹霸道地将她拉入懷中,緊緊抱住:“寧寧,旁人誤會我?都沒?關?系,唯有你不行?。”
“我?什麽都沒?有,只有你了?。”他的嘴唇貼着她的左耳,說着款款深情的話:“寧寧,我?愛你,真的愛你。”
若換做從前?,蕭寧寧聽到這話,心都要軟得一塌糊塗。
可此?刻,她的心好似和?她的眼淚一樣幹涸,她只覺得這個擁抱她的男人是那樣的陌生。
腦中只回響着昭妃的反問——“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呢?”
是啊,她一直以來對他的那份癡迷,到底是因何而起?
蕭寧寧迷惘了?,她皺起眉,推開了?身前?的趙文紹。
趙文紹一怔,低頭看她:“寧寧?”
蕭寧寧仰臉道:“我?要去京城。”
趙文紹面色大變:“你瘋了?。”
話一出口,許是也?覺得言語太重,他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外頭到處都在搜捕我?們的下落,你這個時候跑去京城,豈非自?投羅網?”
蕭寧寧:“再過幾日,我?父王母妃就要問斬了?。”
趙文紹沉默兩息,放緩語氣:“我?知道你傷心,可這種?情況,你就算去了?京城也?于事無補。沒?準朝廷故意将消息放出,就是等着我?們自?投羅網。”
“那你叫我?怎麽辦?”蕭寧寧歇斯底裏地望着他:“那可是我?的親生父母,他們就要上?斷頭臺了?,我?就躲在這個小村落裏,置之不理嗎?”
趙文紹凝着面龐:“寧寧,你冷靜些。”
他越是冷靜,越是叫蕭寧寧情緒崩潰,她知道她現在很像個蠻不講理的瘋女人,可她實在不知該怎麽辦了?。
她已沒?了?親人朋友,唯一一個可依賴的趙文紹,卻無法?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人總是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的。”蕭寧寧捏緊了?手?指,目光也?在麻木中迸出一絲清明:“是我?的錯,是我?識人不明,連累家中。現在家破人亡,父王母後即将人頭落地,我?怎可安然在外……”
她寧願和?家人共赴黃泉,也?好過餘生背負着無法?釋懷的愧疚和?痛苦,躲躲藏藏地過一生。
“趙文紹,你別管我?了?。”
蕭寧寧平靜說罷這話,頭也?不回地就往外跑。
趙文紹大驚:“寧寧——”
他上?前?去追,可蕭寧寧也?不知是哪來的力量,竟跑得格外地快。
跑到大路上?,趙文紹見着不遠處有兩位巡防的帶刀衙役,眸光閃爍,也?不敢貿然再追,免得引起注意。
再看那道陽光下似奔逃又似解脫的嬌小身影,他眉頭緊蹙。
她怎麽突然這麽不聽話?
是了?,她提到昭妃。
肯定?是那個荒唐無恥的奸妃教壞了?他的寧寧!
***
轉眼到了?豫章王夫婦斬首前?夕。
夜半人靜時,陸知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難眠。
蕭景廷本來都睡着了?,被她的動靜鬧醒,擡手?揉着惺忪睡眼,嗓音透着幾分困倦的沙啞:“你怎的還不睡?”
“我?在想,明天蕭寧寧會不會出現?”
“就為這個?”
“嗯……”這事對她來說很重要。
“這有什麽好憂慮的。”
蕭景廷勾住她的腰,将她抱得更緊:“她來不來,你想再多?也?沒?用,睡一覺明日便知道了?。”
“話雖如此?,但……”
“沒?什麽好但是的。”蕭景廷往下睡了?點,腦袋埋進她的胸口,像是尋到溫暖的窩般,阖眼放松道:“就算她不來,也?沒?什麽大不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繼續搜捕,遲早有一天能逮住他們。”
陸知晚:“………”
她那點認真的思索都被他噴灑在胸口的熱意所攪亂,變成一種?無奈的羞赧。
從前?的蕭景廷更愛埋在她的脖頸間休息,可現在這個家夥,格外喜歡埋胸——
先前?還是趁着她睡着了?偷偷埋,混熟之後,也?不管她睡着沒?睡着,只要纏上?來就埋在她懷中。
好在他還是個孩子心性,只是單純覺得她那兒軟綿綿埋着很舒服,并沒?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饒是如此?,也?叫陸知晚怪不好意思的——畢竟他外表的确還是個成熟英俊的男人。
不過被蕭景廷這樣一打岔,她也?沒?再去想蕭寧寧的事,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翌日早上?,她照常換上?小太監服,頂着兩個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和?蕭景廷一塊兒上?朝。
今日朝會內容不多?,朝臣們的心思也?和?上?位者一樣,都飄到了?宮外的法?場上?。
等到朝會結束,帝妃倆人便回養心殿,各自?換了?身常服,一同乘坐銮駕前?往法?場監斬。
上?午還豔陽高照的天氣,及至中午,秋風驟起,烏雲蔽日,一派秋意肅殺之氣。
不知為何,離法?場越近,陸知晚的眼皮也?跳得越厲害,一顆心也?好似用絲線高高懸起,左右晃蕩,惴惴不安。
這種?感?覺叫她極其不安,就如小半年?前?那場刺殺來臨前?一樣。
冥冥之中,好似有大事要發生。
忽然間,纖細手?背搭上?一只寬厚有力的大掌,暖意襲來。
陸知晚眼睫顫了?顫,擡眼便對上?身側男人投來的關?切目光:“你的手?怎麽這麽涼?”
“有…有嗎?”
“有。”他握緊了?些,又問:“是害怕砍頭的場面?那待會兒行?刑時,你去後頭坐着,不要看。”
陸知晚想想那人頭落地的血腥場面,的确也?一陣惡寒。于是順着蕭景廷的話點了?點頭:“嗯,我?不看。”
稍頓,她對他道:“你也?不要看。”
蕭景廷:“我?又不怕。”
陸知晚:“不怕也?別看。”
蕭景廷:“為什麽?”
陸知晚想了?想,一本正經道:“畫面血腥,少兒不宜。”
蕭景廷:“………”
薄唇輕撇了?撇,他道:“我?才不是小孩。”
陸知晚也?不跟他争辯這個。
沒?多?久,轎辇停在監斬臺後,整個法?場都被重兵團團包圍着。
看熱鬧的百姓們被隔絕在外圍,伸長脖子踮起腳,滿是期待地看着這意義非凡、格外隆重的斬首行?刑現場。
今天的犯人可大有來路,是真正的天潢貴胄,皇室血脈!
而今天的監斬官更是非凡,聖上?莅臨,親自?監斬!
這等場面,能遇上?一次,下半輩子都夠吹了?。
“哎喲別擠別擠啊!”
“哪個龜兒子踩我?的腳了?,沒?長眼啊。”
“你們快看,那是陛下的車駕吧?嗬,真是威風!”
“逆賊怎麽游街還沒?過來啊?都等老半天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從刑部到菜市口那段路一大早就擠滿了?人,囚車走一會兒就被爛菜葉子丢滿,得重新清道,才能繼續往前?走。”
“那也?是逆賊活該!放着好好的王爺不做,非得造反,勞民傷財,多?造孽喲。”
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議論得熱火朝天,人群之中喬裝打扮、戴着帷帽的蕭寧寧緊握雙拳,眼含熱淚。
她很想反駁,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畢竟他們說的是實話。
可他們口中所罵的逆賊,是她的生身父母。
在那被爛菜葉子和?臭雞蛋挂滿的囚車推到刑場的剎那,蕭寧寧看着囚車裏戴着沉重枷鎖、瘦骨嶙峋的豫章王和?豫章王妃,淚水再也?克制不住,直直從眼眶滾落。
“父王……母妃……”她紅唇翕動,想喊又不敢出聲,只得死死地咬着唇瓣。
法?場之上?,押解官差将囚車門打開,沒?好氣地驅趕着豫章王和?王妃:“快點,磨磨蹭蹭的!”
豫章王身着髒兮兮的囚衣,頭發淩亂,脖子上?挂着枷案,手?和?雙腳也?戴着重重鎖鏈,每往臺上?走一步,鎖鏈撞擊在一起發出沉悶的咔啦聲響。
他面如死灰,眼珠子也?如凝固呆滞的魚目般,一動不動地。
豫章王妃的情況比他也?好不到哪去,養尊處優的細嫩皮膚被枷鎖摩擦得紅腫烏青,蓬頭垢面,弓着身子,恍若蒼老了?十幾歲。
夫婦倆蹒跚着往刑臺走去,當看到劊子手?手?邊提着的鋒利大刀時,王妃身子猛顫兩下,腿肚子發軟,直接癱倒在地。
蕭寧寧見狀,淚光顫顫,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一句“母妃”險些脫口而出。
前?排百姓見她突然往前?擠,皺眉呵斥:“擠什麽擠,沒?看到站了?人嗎?”
蕭寧寧一怔:“不…不好意思。”
她默默往後退了?退,倏地,周圍百姓如燒沸的水般激動起來。
“快看,陛下,是陛下!”
“天爺吶,這輩子得見聖上?真容,此?生無憾了?!”
“別擠別擠,讓我?也?看看——”
“不愧是真龍天子,陛下長得可真俊吶!”
蕭寧寧束手?束腳,哪裏擠得過這些市井百姓,沒?過一會兒,她就被越擠越後,踮起腳尖也?只能看到前?排的後腦勺。
就在她沮喪迷茫,不知該何去何從時,一隊錦衣衛仿若從天而降,神情凝肅地将她包圍。
為首那人她有些眼熟,認出是錦衣衛指揮使刑舟。
此?刻他拿着繡春刀,雙手?環抱胸前?,目光冷酷地乜向她:“豫章郡主,和?我?們走一趟吧。”
***
監斬臺後,陸知晚看着被逮回來的蕭寧寧,心情十分的複雜。
開春時,她還和?蕭寧寧坐在麗風殿裏,朋友似的喝茶聊天。誰能想到大半年?後,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貴妃,而蕭寧寧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逃犯,被錦衣衛毫不客氣地押倒在地,倉皇狼狽地雙膝下跪。
對此?,陸知晚忍不住長嘆口氣:“我?早和?你說過,心疼男人會變得不幸。”
但凡半年?前?,蕭寧寧收起對趙文紹的憐憫,并未将他帶進豫章王府,也?不至有今日。
跪在地上?的蕭寧寧喪喪耷拉着腦袋,并未說話。
反倒是一旁坐着的蕭景廷皺了?皺眉,朝陸知晚投去一眼。
「難道我?不是男人嗎?」
陸知晚:“………”
這小子怎麽啥都往自?個兒身上?代。
稍定?心神,她再次看向蕭寧寧:“趙文紹現下在哪?”
蕭寧寧身形晃了?晃,依舊埋着頭不肯開口。
陸知晚見狀,不禁有些頭疼:“事到如今,你還替他隐瞞嗎?郡主今日冒險趕來法?場,應該知道你極有可能是自?投羅網,但你還是來了?……”
她故作淡然地端起桌邊茶杯,不緊不慢睇着蕭寧寧:“我?原以為郡主是想通了?,還想看在過往的交情,給你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
不等她把話說完,蕭寧寧聽到“将功贖罪”四個字,立刻擡起頭,雙眼巴巴望着她,閃爍着期待:“昭妃,你能放過我?父王母妃嗎?”
陸知晚看着面前?這張憔悴卻依舊美麗的臉龐,心下惋惜,好好一妹子,怎麽就心系渣男。
纖長玉指撫過杯壁,她搖頭道:“放過他們怕是不行?,郡主你是個明白人,應當知曉造反是不可饒恕的大罪。”
蕭寧寧的眸色暗了?下來,陸知晚又道:“不過,你若願意招出趙文紹的下落,陛下和?本宮可以給你一個恩典——饒了?你的性命,并允你替你父母收斂屍骨,帶回去安葬,不至于叫他們被丢去亂葬崗,野狗噬咬,屍骨無存。郡主,你看如何?”
蕭寧寧猶豫了?。
她心裏清楚,昭妃給的恩典足夠寬容,也?足夠誘惑。
可叫她供出趙文紹的下落……
她緊緊咬着下唇,一顆心劇烈搖擺着,雖然自?己已決意離開他,從此?再不去愛他,可若是轉身出賣了?他,自?己豈不是成了?個卑鄙小人? “郡主,你得想清楚,若是你不說出他的下落,那麽按照律法?,你也?應當上?斷頭臺。”
陸知晚簡直不知這有什麽好猶豫的:“我?聽說,趙文紹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時日,還結交了?紫霄山莊的莊主秦明月?”
提到秦明月,蕭寧寧眼睫撲閃,再看陸知晚那一副洞若觀火的眼神,心下更是挫敗——昭妃知道了?。
昭妃知道秦明月也?是個女子。
來自?同性的無奈目光,像一把利刃撕破她的僞裝,叫她愈發難堪。
一個聲音告訴她:你該聽昭妃的,接受她的條件。趙文紹背叛你多?次,他根本就不愛你,也?不值得你替他隐瞞。難道你要為了?這樣一個人,犧牲自?己的性命嗎?
她的心給出肯定?的回答,她不願的,她想活下去,想為父母收斂屍骨,餘生青燈古佛,為自?己和?親人所造的殺孽贖罪。
可當她試圖張開嘴,發出沙啞的嗓音時,耳畔又響起一個聲音:“你怎麽能背叛趙文紹?就因為他有其他女人?愚蠢!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何況他說過,你才是他此?生最愛,是他唯一想要迎娶的妻。你是被這個奸妃蠱惑了?,她根本就是要害你,害你變成一個背信棄義、冷血善妒的壞女人!”
蕭寧寧柳眉皺起,唇瓣翕動着。
陸知晚看着她優柔寡斷、遲遲不語的模樣,心下愈發失望,戀愛腦真的難救啊……
蕭景廷早已沒?了?耐心,尤其見陸知晚面露疲色,當即擡眼看向刑舟,冷聲吩咐:“将蕭寧寧拖下去,一并問斬!”
刑舟面色一凜,拱手?應諾:“是。”
說罷,上?前?就要押人。
蕭寧寧吓得一個激靈,再看皇帝臉色陰沉果斷半點遲疑都無,終是惶恐無措開了?口:“我?說,我?說!”
刑舟動作頓住,看向皇帝等着指令。
蕭景廷只覺這女人實在磨叽,換做是他,再不願聽一個字。但看晚晚挺在乎的模樣,且她應當不喜歡自?己亂殺人,終是強壓着不耐,冷冷開口:“快說。”
蕭寧寧道:“趙文紹他在鐘家……”
一個“村”字還未出口,一根羽箭“咻”得射進這略為簡陋的後廳。
還好刑舟眼疾手?快,揮刀攬住那根直直射向上?首的羽箭。
然而下一刻,四面八方又射來無數箭矢,法?場前?和?後廳同時騷亂起來——
“來人啊,有人劫法?場!”
“護駕,快些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