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互相維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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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的悸雲已如雨後春筍般,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她喜着清淺色的綠衣,頭發簡單地束着,并不多加修飾。眉宇間有股清新脫俗的英氣,走到哪都捧着本書。
“喂,呆子,我們去捉弄丫丫好不好?”
此刻悸雲正坐在案幾旁看書,一旁的晏希手裏捧着一盤蜜餞,趴在地上,一雙腳舒适地前後擺動着。
“你怎麽淨知道弄些整蠱人的把戲,她又哪裏惹到你了?”悸雲将書翻向另一頁。
晏家雖然身為晏家的大小姐,卻從不在悸雲面前擺主人家的架子。悸雲大她四歲,懂事的比她早,兩人又一起長大,晏希很依賴她。
“她不是惹我了。”晏希有些氣惱地将蜜餞盤子砸在桌上。“你說你,知不知道她在背後怎麽嚼你舌根子?你竟然真忍得了?”
“忍得了啊,我又不是你。”悸雲伸手正好将桌上的蜜餞塞進嘴裏一個。“小氣包。”
“喂!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子,我是為你打抱不平好不好?”晏希氣得坐直了身子。
悸雲将頭埋在書本裏始終沒擡起來。
“有什麽好氣的?你一個晏家大小姐,跟個廚房管事的置什麽氣?”
“你說說你,就知道看書,就是個書呆子。”晏希将手伸過去,狠狠地捏住了悸雲的臉蛋。
悸雲的臉雖清瘦,但左右兩邊被晏希捏出了兩個肉團子,還是不免有些滑稽。
“你幹嘛?”悸雲皺了皺眉頭,卻任由晏希胡作非為,絲毫不加反抗。
“你說你當年幹嘛不把她趕出去呀?她那樣誣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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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個小屁孩還知道這些?當年事情發生的時候你不是還沒出生嗎?”
“想知道這些有什麽難的,還有我晏家大小姐打聽不到的事?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可太小瞧我了,悸雲小娘子。”
晏希仍舊不松手,而是将悸雲的臉捏出各種奇怪的形狀,一邊還像欣賞自己的作品似的笑得得意。
“疼……”悸雲小聲嘟囔了一句。
“你就說去不去吧。”晏希狠狠地使了一把勁。
“你今天練功了嗎?不如我帶你去練功吧?”
“哼,我就知道。每次你都這樣,就會轉移話題。”晏希終于松開了手。“你不去我自己去,我有的是法子整她。”
悸雲的臉被晏希捏得有些泛紅,倒像是打了天然的胭脂一般。少了幾分清冷之氣,多了幾許少女特有的嬌羞明媚。
“我的小祖宗,你把她整得還不夠慘嗎?我可聽說了,你上次拿開水燙了她的屁股,人家可一個月下不了床呢!”
“那是她活該,誰讓她老在背地裏說你的壞話。要不是你保着她,我早把她趕出去了。”
“我的大小姐,你就消停點吧。快跟我去練功,不然老爺又該教訓你了。”
“氣死我了。”晏希不知從哪裏抓了個抱枕,錘了幾拳。“你跟我爹都一樣,就知道練功和讀書,老古板,沒勁!”
“那都是為你好。”
“那都是為你好。”
兩人不約而同道。
“你看,連說話的語調都一樣,我真懷疑你們倆才是親生的父女。練功這麽無聊的事,也就你們兩個老古板才當寶貝似的。
“你武功那麽差,以後遇到危險怎麽辦?”悸雲将書本卷成一團,敲了敲晏希的頭。“大懶蟲。”
“這不是有你在嗎?你武功那麽厲害,誰打得過你?現在整個晏府,也只有爹的武功比你高,誰見了你不是躲着走?”
“我也不能一輩子跟着你,以後你嫁人了怎麽辦?何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厲害的人多了去了。”悸雲無奈地搖搖頭。
“那我不嫁人不就行了?”晏希扁扁嘴。
“傻丫頭。”悸雲又敲了敲晏希的頭。“正經本事不學,一身的鬼點子。”
“你學你的正經本事,我想我的鬼點子。那我倆加在一起,不正好就天下無敵了嗎?”晏希挑挑眉。
悸雲搖頭嘆息。
晏希除了長得人模人樣,哪裏有半點江南最大家族唯一千金的樣子。
“晏大小姐謙虛了,你自己一個人就足以天下無敵。小的可擔當不起這名號。”悸雲裝模作樣地雙手抱拳狀。
“客氣客氣。悸雲姑娘的本事,本小姐也是心裏有數的。”晏希拍了拍悸雲的肩膀。“那今天我這武功能不能就先不練了?”
晏希眨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怕縱使再鐵石心腸的人也該心軟了吧。
“不行。”悸雲搖頭,不由分說地拒絕了。
“不愧是冷酷無情、心狠手辣、鐵面無私晏家第一高手。我去練功了,告辭!”晏希說罷,抓起身旁一把劍飛快地出了門。
“喂,這些成語不能這樣用!”悸雲喊道。
不知晏希又想出了什麽鬼點子,待悸雲起身出去尋她時,人卻已經沒了影蹤。
“鬼丫頭。”悸雲唉聲嘆氣。
晏希天賦極佳,天資聰慧,若是肯勤學苦練,将來必定是個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可惜她仗着自己有晏雄撐腰,有悸雲保護,成日裏偷奸耍滑,不學無術。
今日又不知想了什麽偷懶的法子。
“悸雲姑娘,大事不好啦!”一個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跑進來。
悸雲在府裏地位特殊,衣食起居幾乎可與小姐平起平坐,名義裏是小姐的書童,享受的卻是小姐的待遇。因此府裏的下人都不敢直呼她的姓名。
悸雲心頭一緊:“是小姐出什麽事了嗎?”
悸雲上前一步,小丫鬟後退一步。
在這偌大的晏府裏,找不出幾個不怕悸雲的人。他們一是懼怕悸雲的武功,二是凡是得罪過悸雲的人無一例外都會被他們的晏家大小姐整的很慘。
晏家大小姐折磨人的本事,他們也沒膽子領教。
“是,也不是……”小丫鬟吞吞吐吐。
悸雲見狀,心裏也大概猜到是怎麽回事。
“說吧,在哪?”悸雲無奈。
“在那邊的後花園裏。”小丫鬟指了方向,手指分明微微顫抖着。
悸雲走了幾步,又回頭道:“你就不用跟來了。這件事不要跟其他人說,尤其是老爺。”
“是。”小丫鬟竟然一溜煙跑了。
看來在這群下人的眼中,晏希堪比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悸雲一進後花園便聽見晏希的聲音。
“小姐饒命,小姐饒命。”此刻丫丫正跪在地上,身上一片狼藉。衣服被割破了十幾二十處,頭發也被利器割剪得參差不齊。
“你還敢不敢了?”晏希伸着一把利劍,指向跪在她身前的丫丫。
雖執劍在手,卻并無殺意,只是想吓唬吓唬丫丫罷了。
悸雲瞧了一眼丫丫身上的劍口,盡數只是刺破外面的幾層衣裳,并未見紅。要控制住這份力道,并不容易。
看來晏希也并非真如表面纨绔。
悸雲很是欣慰,但也不能任由晏希胡鬧。
“住手。”
晏希見是悸雲來了,悻然地把劍放下。
丫丫見是悸雲,臉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尋味。明明也是懼怕的,但卻是輕蔑更多。
丫丫也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二十好幾的年紀,長得人高馬大,卻是至今尚未婚嫁。自打大媽媽死後,炊事七房便一直是由丫丫掌控。
看丫丫的眼神就知道,這麽些年,她的心性從未變過。
“你知不知道她在背後說你什麽?她說你表面上是去學堂讀書,實際上水性楊花,只顧着勾引那些公子哥。連年過半百的胡先生也不放過……”
“她當真這麽說?”悸雲斜看了一眼丫丫。
“珍珠都沒那麽真。”
“胡鬧。”
“這才只是胡鬧?這簡直是心腸歹毒。”
“我說胡鬧的是你。”
晏希瞪着一雙銅鈴大的眼珠子,很是難以置信。
“悸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呀?她那般诋毀你,你還反過來說我胡鬧?你簡直不識好歹,狼心狗肺。”晏希氣急,砸劍離開。
悸雲見她這回事真生氣了,卻也不追。
還是先處理眼前這個大麻煩吧。
“哼。”丫丫冷笑一聲,緊接着往下啐了一口唾沫。
滿地的衣服碎片和她的頭發混在一起。
“不錯嘛,連自己的主子都敢教訓。小時候你可不這樣。小時候你會跪着求我,求我放過你。”晏希一走,丫丫便站了起來。
要她向悸雲下跪,那簡直是做夢。
“你真不怕我殺了你?”悸雲将手握在劍柄上,作出拔劍之勢。
“怕,怎麽不怕?可是你又能将我如何?”丫丫面露挑釁之色。
若悸雲真想殺她,簡直再簡單不過,根本不會給她機會在這裏胡說八道。
悸雲只是不願。
在晏府殺人,如今她得到的一切,怕都将成為泡影。
倒也并非不敢,只是丫丫的血還不配沾上她的劍,況且她不想給晏希找麻煩。
沒必要。
“你安分守己,我不會動你。”悸雲放下握住劍柄的手。
“呵呵,說的多好聽多偉大。你不動手,自然有人替你動手。別以為傍了棵大樹好乘涼。我告訴你,大樹也是會倒的。狗仗人勢的東西。”
只一眨眼的工夫,悸雲瞬間移動到了丫丫的跟前,劍已經架在了丫丫的脖子上。
這回的殺氣是實實在在的。
丫丫也是害怕了。
悸雲很少在衆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真本事,因此對于她武功極高這件事,大多數人也只是聽說過傳言,包括丫丫。
如今見識到悸雲真正的功力,說不害怕自是假的。
悸雲這般武功,只怕整個江南城也找不出幾個。想殺她,不過是捏死一只螞蟻一般的小事。
“你要是敢動晏希一根頭發,我保證會讓你比死還難受。”
悸雲眼裏的殺氣逼人。
“你答應我娘不殺我的。”丫丫像是拿了一塊免死金牌似的。
但劍刃畢竟還在脖子上架着,丫丫連吞咽口水的動作都變得異常小心。
當年丫丫誣陷悸雲一事,因悸雲不願追究,在衆人面前是以誤會收場的。但大媽媽作為清楚事情真正來龍去脈的人,因心系自己唯一的親生骨肉,害怕悸雲将來報複,便在病重臨死時把悸雲叫到身旁讓她立誓不殺丫丫。
大媽媽畢竟對悸雲有養育之恩,且悸雲原本也不打算針對丫丫,便答應了。
“在你眼裏,我難道不是一個厚顏無恥之人嗎?那麽背信棄義這種事相比起來也不算什麽了吧?”
悸雲的劍又往前逼了幾分,丫丫的脖子上開始滲出絲絲血跡。
丫丫不願向悸雲求饒,她的自尊不允許她這麽做。
“聽清楚了沒有?”
悸雲此刻全無平日裏雲淡風輕事不關己的模樣。此刻的她,宛如吃人的猛獸。
丫丫點頭。
“滾。”悸雲撤下了手中的劍。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晏希給的,只要她還活在這世上,就沒有人能動晏希。如果有,那也只能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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