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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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礦洞深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悸雲訊速地吊挂到礦洞頂壁上,将自己的身體隐于黑暗之中。
只見延江不複烏府時繁瑣的打扮,而是換上了一身輕便的衣裳。
但盡管如此,身懷六甲的她腳步仍然沉重。
延江親眼瞧見自己的父親被丈夫虐待,猶如萬箭穿心,叫聲慘厲。
可烏年對自己的結發妻子,卻無絲毫愛護之心、憐惜之情。冷漠地看着延江走來,仿佛再看一只輕輕擡腳便可踩死小螞蟻一般。
延江迅速地奔向面朝黃土癱倒在地的延伯。
延伯一把年紀還要受此重創,身體恐怕吃不消,有奄奄一息之勢。
“烏年,你不是人!”延江雙眼血紅,憤怒地瞪着烏年這個枕邊人。
“罵吧,你開心就罵吧。”烏年一副不在意的模樣。“若不是看在你懷有烏家血脈的份上,你以為你活得到今天?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地裏瞞着我在動什麽手腳?”
“天地良心,我延家何處對不起你,要遭受你如此對待。若不是當年父親接濟你,你早已命喪黃泉,又何來今日的風光!”
“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們一副救世主的模樣。我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烏年命好,本事大!少拿那些陳年舊事來惡心老子。”
烏年已經失去了與延江理論的耐心,轉身催促着尚未轉運的礦車盡快啓程。
兩個老弱病殘罷了,又能掀起什麽風浪?烏年已經懶得白費力氣與他們多費口舌。
反正這延家的人,曾經是墊腳石,如今卻成了他的絆腳石。他烏年巴不得将延家的人除之而後快。
“快快快,快點,都給老子快點!”烏年仍舊是止不住的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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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可就全靠這一車車的銅礦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延江卻突然大笑起來。
整個山谷回蕩着延江尖細的笑聲,恐怖的氣息滲入了偌大山谷中每個人的心底。
“是該快點啊……”
眼角的淚順着延江的笑聲滑落。先是顴骨,而後是臉頰,再一路流向脖頸……
一道道的淚痕猶如一道道鋒利的劍,在延江的心上,劃了一刀又一刀。
與烏年也不是沒有過溫情的時候。
那時候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他又何嘗沒有将她當做心肝寶貝。
只是利益與誘惑,也會漸漸地改變一個人。
延江親眼看着烏年一步步地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也怪她心軟,若她早些下定決心,也不至于到此地步,拖累家人至此,最終也只得一個魚死網破的下場。
“是該快些運送呢。山頂的運輸通道早已被我埋好了巨量的炸藥,還要這裏,這裏,這裏……”延江像是瘋了一般,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轉着圈指着周遭的群山。“都是我埋好的炸藥。”
“江兒,你……”延伯聽畢,好半晌才吐出這幾個字,卻又是不住地搖頭。
他的江兒,又何嘗不是個好兒郎呢。原本也可以進入學堂,擁有大好的錦繡前程。只可惜,讓烏年給誤了一輩子。
“你發什麽瘋!”烏年将信将疑,怒吼道。
“怎麽,你不相信嗎?”延江突然冷靜下來,淚痕也已幹透,結在臉上留下白色的痕跡。
“信不信我殺了你?”烏年随手從身後的侍衛手裏搶來一把弓箭。
“阿年,你還記得嗎?你第一次學弓箭,還是我教你的。”延江歪着頭,她好希望幼時那個纏着她要糖的小屁孩能回來。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去死吧!”烏年舉手手中的弓箭,狠狠地拉弓射了過去。
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延江飛去。
悸雲想上前劈斷箭矢,奈何距離太遠。盡管她有上乘的輕功,卻仍是有心無力。
還未趕到延江身旁,延伯早已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替延江擋下了那致命的一箭。
“父親!”又是一聲慘叫。
延江癱倒在地上,緊緊地抱着中箭的延伯,嘴巴大大地張着,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她的身體不住地顫抖着,斷斷續續地嗚咽聲從口中傳出。
“好啊,還搬了救兵是吧。”烏年面露兇光地看着悸雲,并大手一揮,示意身後的弓箭手們随時做好戰鬥準備。
悸雲則是右手持劍,抵擋在延江及延伯的身前。
正是千鈞一發之際。
“轟隆隆……”
一陣地動山搖,山上的滾石不住地往山谷掉落。
衆人都沒有做好防備,皆是重心不穩。
最早一批的礦車已然到達山頂。
原來延江并沒有說謊,她的确事先埋好了炸彈。
緊接着,又是一聲巨響……
炸藥并不止埋了一處,若不盡快逃離山谷,遲早被山上掉落的巨石掩埋于此,将永久不見天日。
“臭娘們,你還真敢啊!”烏年破口大罵。“給我射,把他們都給我弄死。”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順着盤山公路撒腿就跑。
留下的弓箭手們聽從號令,萬箭齊發。但畢竟都是血肉之軀,只發了一箭便頭也不回地随同烏年一同逃命。
慌亂之中,人人都是自顧不暇。加上烏年的随從沒有經過正經的訓練,又是如此十萬火急的狀況,射出來的箭矢精準度欠佳,輕易便被悸雲擺平了。
眼下最大的難題,還是怎麽逃出山谷。
如今盤山道路上也都是延江埋好的炸藥,若貿然沿着盤山路逃跑,無異于飲鸩止渴。
悸雲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山上的落石卻越滾越多,不少碎石打在悸雲的背部,傳來陣陣疼痛。
“快走,快走……”延伯的嘴裏不時有鮮血湧出。
手裏握着一張紙,塞到了延江的手裏。
可此時的延江早已萬念俱灰。于她而言,繼續茍活于世,已經沒有了絲毫的意義。
倒不如在這山谷中,死了痛快。
延伯見延江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便轉頭求助悸雲。
“年輕人,我知道你是好人,求求你。救救我家江兒,她還年輕,路還很長……”又是一口鮮血湧出。
可這一回,鮮血倒像是停不下來似的。延伯不住地吐着鮮血,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鮮血盡數吐到了悸雲的手上,如此近距離地聞到濃厚的血腥味,悸雲忍不住地惡心想吐。
但理智告訴她,不能再耽擱了。
悸雲擡頭,眼見上空有一顆巨石正要正正地砸在三人的正上方。
電光火石之際,她迅速地撤離了延江,并使用輕功,帶她暫時躲到了原先藏身的礦洞之中。
而那巨石,就這麽重重地砸在了延伯身上,在地上留在了一個巨大的巨石坑。
石下的延伯,恐怕已是粉身碎骨。
悸雲久久地回望着巨石,心中震驚的無以複加。
延江則更是被巨石砸地所造成的晃動震得腦袋一片空白。待她反應過來時,便拼了命地往延伯的方向跑。
悸雲死死地拉住她。
外面實在是太危險了!
延伯已故,延江無需再賠上自己的性命。何況,延江懷有身孕,這是一屍兩命!
就在二人拉扯之際,又一顆巨石落了下來,徹底擋住了礦洞的洞口。
延江突然不再發瘋,只是抵着巨石默默地流淚,半天不發出一絲聲響。
哭累了,就背靠着巨石,緩緩地滑落到地上。
悸雲看着這樣的延江,滿是心疼。她還記得初見時,延江是那樣的英氣逼人,神采奕奕。如今,卻失了魂,如同行屍走肉般癱坐在這裏。
眼裏,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光彩。
悸雲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延江,只是學着她的樣子,安靜地坐在離她兩人遠的地上。
默默地陪着她。
“你為什麽要逃出來。若是還在密室裏多好。”好半晌,延江才擠出來一句話。
“我慶幸自己能逃出來,至少救了你和你肚子裏的孩子。”
延江卻搖搖頭。“傻啊……你太傻了。救我?床板上的機關已經被我命人堵死了,我們是出不去的。你怎麽救我?你不過是白白賠上自己的性命罷了。”
悸雲有些驚訝,萬萬沒想到延江竟是下了如此大的決心,要與烏年決一死戰。
原來她将悸雲等人迷暈關在密室裏,竟真的是為了他們的安全,不想讓他們卷進烏延兩家的恩怨中來。
悸雲一時間五味雜陳,可她也不是輕言放棄之人。她注意到,延伯在垂死之際,将一個紙團塞到了延江的手裏。而此時,紙團因延江無力攤開的手,掉落在地上。她打開紙團,仔細閱讀其中的內容。
攤開的紙團上,赫然是一張地圖。
延伯在這礦洞之中,竟謀劃了一條逃生的通道!
悸雲不禁佩服。延伯雖骨肉之軀受鐐铐所限,但仍憑借的過人的計謀,在礦場中培養了願為自己賣命的曠工,替他挖通了這逃生之路。
“別灰心,我們還有一線生機。”悸雲将紙團攤開到延江面前,将出口的位置指給她。
延江卻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随後閉上了眼睛。
“悸雲,你走吧。我已經不想活了。就讓我在這裏,陪着父親。”
悸雲眼見延江已經全然沒有了逃生的欲望,心中很是焦急。
“你不想活了,可你肚子裏的寶寶呢?他還未在這個世上活過一天。他有什麽錯?你多看看他好嗎,多看看他,然後努力地活下去……”
延江肚子裏的孩子像是也感受了母親的情緒似的,開始不安地胎動起來。
手摸着躁動不安地肚皮,感受着未出世的孩子強大的生命力,延江終于被喚醒了求生意志。
雙手蹭着背後的石壁,慢慢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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