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霓裳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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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轎辇終于慢了下來。
悸雲感覺到自己被周遭的小厮們輕手輕腳地放下,而後便盡數默不作聲地退去。
只剩下先前領頭的厲媽媽一人,輕輕掀開了悸雲蓋頭的紫色布巾。
“小姐金安。還請在此處稍坐片刻。”厲媽媽說罷,将右手伸向前方,示意悸雲就坐。
擺在悸雲跟前的是一張精美的金絲勾邊茶幾,茶幾上擺放着價值不菲的茶具。而茶幾的四周,四散着幾個看上去極為舒适的軟蒲團子。
此處是一間裝潢極為別致的包間,包間與包間之間隔着極為精美的屏風。隔着屏風,能隐約看見左右兩側的人影,但卻看不真切。
而順着茶幾往前望去,最外圍處設有一排朱紅色的雕花欄杆,頂上則有一塊降至半高的墨綠色帷幔。
坐在茶幾處,正好可以往下将正中央的戲臺瞧的一清二楚。
悸雲順着厲媽媽的邀請坐了下來。這才發現,原來欄杆外也都是這般精美的包間。
高低林立、大小不一的包間将最中心的戲臺團團圍住,形成一個嚴絲合縫的渾圓。而每處包間頂上降下的帷幔又恰好可以極佳的掩飾包間中人的身份。
悸雲猜測,什麽人能進什麽包間也是大有講究。恐怕也是按照身份位別,從高到低排序。
最高處者,盡可一覽衆山小。
悸雲打量了一番自己所在的位置,中等偏上。
可在這江南城中,還有哪家人的地位比的過晏家。
莫非這小小的無憂洞,竟還能吸引全天下的英豪貴客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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悸雲心中暗自嘀咕之際,厲媽媽已經眼疾手快地讓婢女們将各式糕點端了上來。
“這是本店特置的梅花烙,小姐久居江南城恐怕沒吃過,還請小姐賞臉品嘗。”厲媽媽介紹道。
悸雲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的确是她沒在江南城見過的糕點式樣。
跟着晏希在江南城走南闖北吃喝玩樂這麽些年,對江南城裏的好東西多少還是有點着數的。
“确實未曾見過。”悸雲拿起一塊糕點放進嘴裏,輕咬了一口。
這梅花烙口感極為松軟,入口即化,化開後便在口中漾開絲絲清甜。
甜而不膩,是為佳物。
若是晏希和窈玉在場,只怕是要樂開花了。
悸雲心知厲媽媽不會再對她不利,因此對這入口的東西倒也并未過多顧慮。
“不知這梅花烙是從何處置入,倒是新鮮。”悸雲心裏記着晏希和窈玉兩個吃貨,便禁不住問道。
“不瞞小姐,這些梅花烙盡數是從皇城購入。但那糕點師父心高氣傲,所出之物不輕易對外售賣。若小姐想要,盡管吩咐小的去置辦。屆時再命小厮送到您府上。”
“哦?想不到厲媽媽在皇城中也大有門路,好生厲害。”悸雲恭維了一句。
“哪裏的話,我也只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若能擁有小姐十分之一的天資聰穎,也不至于在這無憂洞中謀生了。”
“厲媽媽過謙了。我只道是無憂洞裏卧虎藏龍啊。”悸雲話裏有話,也不知厲媽媽究竟聽出了幾分。
“小姐稍安,霓裳之舞少刻便要開始。小的就先退下,暫不打擾小姐雅興了。”
悸雲見原本空無一人的開敞戲臺漸漸湧上了許多人,有搭建臺子扛着木梯、工具的,也有穿着華服的俊男美女,心裏也約莫明白了這霓裳之舞究竟是什麽門道。
見那厲媽媽東張西望的,想是臨上臺前仍有諸多事務需要準備,但又礙于悸雲的身份不好随意辭行。此刻霓裳之舞就要開場,厲媽媽顯然是已經站不住了。
“快去吧。”悸雲點點頭,不多做挽留。
此刻包間內只有悸雲一人,伺候的小厮婢女們都恭恭敬敬的在門外等候,只有悸雲叫她們時才會進來。
獨自一人占着如此大的包間,悸雲還是頭一回,她還倒真有些擔心結束時自己結不了賬。
也罷,既來之則安之。
既然跟蹤趙鶴到了此處,豈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想通此處,悸雲所幸捧起一杯熱茶遞到嘴邊。
這無憂洞裏的東西,果然全非俗物。
僅是一杯香茶,都是尋常人家可遇不可求的上品。
不消一會兒,霓裳之舞便大張旗鼓地開始了。
只見厲媽媽率先上臺進行了一個簡單的開場。
與此同時,原先在悸雲門外占着的幾個婢女,未經召喚便捧着一個四方盤子走了進來。
那盤子上襯着一塊朱紅色的綢布,綢布上則擺着四塊不同顏色的牌子。
悸雲是第一次來無憂洞,亦是第一次觀看霓裳之舞,并不熟知其中的規矩。
“這是什麽?”悸雲好奇地翻看着婢女盤子裏的牌子。
只見上面分別寫着“優、尚、禦、聖”幾個字。有字的一面均朝下蓋着。
“稍後霓裳小主們會依次上臺來,小姐可依據他們的表現定品。聖品最佳,禦品稍次,尚品更次,優品最次。定品只需将牌子有字的一面翻轉過來即可,小的會為小姐依次記錄。若是不合小姐心意,不翻即可。”婢女低着頭,耐心地為悸雲解說着。
悸雲大抵明白了這牌子的作用。所謂的霓裳之舞,不過是故弄玄虛,将人當做物品罷了。
“這不同的牌子應代表了不同的價錢吧。”悸雲說出了心中的猜想。
婢女點點頭。
“本次霓裳之舞共有九名小主,按照各位貴人所翻的牌子總數計分進行排名。選出最終的前三甲。定下三甲後,再統計每位霓裳小主的助力榜首。助力榜首可與霓裳小主共度一夜春宵。”
悸雲這下算是全明白了,雖是取了個冠冕堂皇的名字,不還是青樓那套□□的伎倆。只不過現在是把人當做物品公開售賣,再借着洞內貴客們的“攀比之心”,讓售價水漲船高。
真是厲害的謀劃。
悸雲不由得暗暗稱贊厲媽媽是個人才。
婢女解釋完畢後,便安靜地跪在悸雲一側,雙手規規矩矩地将托盤舉起。一言不發,宛若一樽石像,靜候悸雲翻牌。
悸雲雖不習慣旁人如此恭敬,但為免露出端倪而叫人趕出去,便只好裝模作樣地坐定,定睛看戲臺上的好戲。
只見霓裳小主們三個為一組,依次上臺來。
原以為小主們皆為女子,但到第二組時,悸雲便發現亦有男子參與其中。
悸雲這才更加細致地四下打量着坐在包間處的衆人,雖因着遮擋的帷幔看不清各人的臉面。但光從他們的衣着服飾來看,其中亦是有男有女。
倒也不足為怪,畢竟被誤認為是晏家大小姐的悸雲不也端端正正地坐在此處嗎。
既然如此,霓裳之舞裏有男小主就更加不足為奇了。
霓裳之舞已然過半,悸雲卻遲遲沒有翻牌的興致。
不過戲臺上已經上場的六人皆是各有各的容華,各有各的風姿。
連悸雲也不禁感嘆,這厲媽媽是在哪尋得如此多的俊男美女。
霓裳之舞倒真有幾分選美的意味了。
雖說知道自己兜裏沒有幾個銀錢,但得此機會端坐于此,觀看各路才子佳人各顯神通,亦是賞心悅目。
“有請上宮獻、花滿樓、明月別枝上臺!”厲媽媽大聲叫到。
此時,霓裳之舞已然接近尾聲。悸雲略顯慵懶地将手輕輕拖着下巴。此處只有她與婢女二人,倒确實是可以随性些。
然而,只一眨眼的功夫,她便被戲臺上的人吸引住了目光。
只見那位被喚作明月別枝的霓裳小主,身形颀長瘦削,相貌冷毅。穿着一身異域風采的淺藍色服飾,頭發被半透明的淺色輕紗包住了一半。而半張臉則挂着镂空的銀質珠簾首飾,容貌便被遮去了一半。
若不是過于熟悉此人的相貌,又加上包間離戲臺近瞧的仔細,只怕悸雲也要一晃神以為這位“明月別枝”是遠道而來的異域美人了。
所謂的“明月別枝”可不就是那位成日裏只知道對悸雲冷嘲熱諷的趙鶴麽。
原先悸雲猜想趙鶴大抵不過就是來着無憂洞裏消遣、找樂子。倒真沒想到無憂洞竟是他出賣自己的歡場,自然是驚訝不已。
可眼下身邊還有旁人,悸雲不好過于失态,定了定神,直起了腰板,轉身要去翻婢女手上的牌子。而後便在禦品和聖品之間猶豫不決。
若要問悸雲心中對趙鶴的評判,那鐵定是連最次的優品都夠不上的。但無憂洞中不乏腰纏萬貫之人,若不擡高趙鶴的品級,只怕難以一見。
“此處,可否記賬?”悸雲略顯尴尬地問出口,手指卻還僵在半空中。
而那婢女想是見慣了不喜身帶重物随身攜帶大量銀錢的公子小姐們,倒是并未過多過問。
“小姐放心,只需記在晏家的賬目上便可。足三月時,厲媽媽會派人上門收取。”
晏家家大業大,橫豎就在江南城,一時半會兒也倒不了。那厲媽媽想來也是有門路的人,亦不怕要不着帳,因此記賬這事婢女也是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
只可憐了那晏希,三月後恐怕是要無故替悸雲背上一回風流債了。
悸雲心裏一橫,想着三月後東窗事發時再向晏希賠罪,而後便迅速地将手伸出去,翻轉了“聖品”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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