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城外劫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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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扉空道別後,悸雲緊趕慢趕,總算趕在天黑之前到達華陽縣。
雨後初霁,進城的人并不多。
悸雲前面,只有零星幾個挑着擔子的農夫和一輛囚車。
那輛囚車瞬間便引起了悸雲的注意。
正是前些日子穆謙的馬誤食龍舌草後,險些撞上的那輛囚車。
囚車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
車上的護衛驅車将囚車挪動到了古道邊上。
悸雲不遠不近地隔着一段距離,亦停下來歇息。
她默默地注視着那輛囚車,亦注視着護衛們的一舉一動。
自打第一次在江西城中相遇,悸雲便覺得這輛囚車十分古怪。如今有緣再次重逢,這種古怪的感覺竟越發強烈。
她原本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可這輛囚車卻像有法力似的,吸引着她的目光。
尤其是那囚車上的鎖面囚犯,正一如既往地坐姿筆直,仿佛天塌下來也與他無關似的。
有如此心性之人,究竟是犯了什麽滔天大禍,才會惹來此等牢獄之災?
悸雲一邊思量着,一邊感覺到腹中饑餓難忍,便從包裹中掏出一些幹糧吃了起來。
只見那原本圍在囚車四周的護衛,一同聚集在了囚車前的空地上。
為首的那個,鋪了一塊幹淨的四方粗布,正招呼其他人共同坐下。
“老劉,你說說你,都快進城了,何不進城後再行宴飲之事。如今在此風餐,着實沒勁。”其中一名護衛吆喝道。
“虎子,你不懂。我早就打探過了,那華陽縣就是個貧瘠之地,連個像樣的酒館茶樓都沒有。老子我都拉了好幾天肚子了,實在是水土不服。吃華陽縣的東西,我還不如餓着呢。”老劉一身肥膘,臉上還爬着兩團高原紅。
虎子見狀,笑嘻嘻地搖搖頭,沒再搭話。
衆人皆掏出了自己包裹中的酒水吃食,坐在地上飲用起來。
尤其是那虎子,變戲法似的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大包油紙包裹的火腿肉,正分給大家夥一同吃食。
唯獨老劉,只顧着飲酒。那冒着肉香的火腿,他看都沒看一眼。
“這漠北城究竟還有多遠啊?老子的腿都快走斷了。越往西邊走,食物就越是難以下咽,老子自打從皇城出來,都瘦了十來二十斤了。”老劉似有些喝醉了,嘴裏罵罵咧咧的。
“快了快了,再忍忍,再忍忍。”虎子狠狠地嚼了一塊大肥肉,立馬便沾上了滿嘴的油膩。
“呸,晦氣。”老劉不耐煩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酒,像是想到了什麽糟心事。
“又想你家娘兒們了?快別想了,來,墊墊肚子。”虎子說着,就将一根幹淨的火腿遞給老劉。
老劉并不接,醉醺醺地晃了晃肥碩的腦袋,道:“不吃!什麽狗屁玩意兒,老子不吃。”
虎子無奈。見老劉不打算再搭理他後,又用手背推了推老劉,并朝着囚車的方向轉了轉頭。
“連我都不吃的東西,他更不會吃。養尊處優的晦氣東西。”烈酒上頭,老劉難免有些口不擇言。
虎子立馬慌慌張張地伸手去堵老劉的嘴,道:“可不敢亂說話,沒準兒眼前這位爺還有東山再起之日。”
老劉卻只是冷笑一聲:“就他?拉倒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德行。鎖着半張臉,人不人鬼不鬼的,掃把星一個。”
老劉說罷,一把扯過虎子手中的火腿,站了起來,走到了囚車的旁邊。
“吃不吃?”老劉奮力地用手拍打着囚車外的栅欄子。
囚車因受力而左右晃動。
那鎖面囚犯似正在小憩之中,驟然間被老劉驚醒,心中定然愠怒,射向老劉的眼神亦猶如烈火一般。
老劉的氣勢瞬間便被壓了下去,他心中亦增添了幾分畏懼之心。
然而老劉借着酒勁,又顧着臉面,嘴上依舊不願饒人。
“吃不吃?”老劉再次用火腿砸向囚車。
鎖面囚犯被震得左右搖晃,一張嘴卻始終緊閉着。
“嘁——”老劉一臉不屑。“就知道你不會吃,不吃也好,寧願喂狗也不給你。”
老劉說罷,将火腿扔在一旁,沒再顧及囚犯的臉色,徑直回到了原處。
“又不吃?”虎子小聲問道。
“餓死他得了,省得老子還要多跑幾百裏路送他到漠北去。”老劉氣呼呼地将酒囊蓋好扔在一旁,靠在身旁的小矮坡上,閉目養神。
虎子吃飽喝足,也在老劉身邊躺下。
“老劉,你看看,這是什麽?”虎子不知道從哪掏出了一個玉佩,向老劉炫耀道。
老劉僅僅睜開一只眼,瞧了瞧,道:“喲,哪來的?”
“你祖上專門搗鼓這個的,快幫我看看,是不是好東西?”虎子見老劉滿不在意,又撞了撞他。
老劉這才微微支起身子,左右翻看着虎子手中的玉佩。
“東西還不錯,能值點錢。你小子到底哪弄來的?”老劉斜眼盯着虎子。
“撿來的。”虎子笑了笑。
“不信。”老劉蔑笑一聲,眼神還往囚車那處瞟了瞟。
虎子不予置否,向老劉行了一個抱拳禮,谄笑道:“爺,劉爺。”
“得,睡覺。他們吃好了再叫我。”老劉說罷,又躺了下去。
老劉家世代搗鼓玉器生意,虎子自然相信他的慧眼。如今他正心滿意足地看着手中的玉佩,一臉沾沾自喜的模樣。
可一直注視着二人舉動的悸雲,卻有些坐不住了。
那個玉佩,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至少在遇上封臨之前,她一直将這個玉佩戴在身上。
如今卻被賊眉鼠眼的小人侵吞,悸雲不禁怒從心生。
她來不及多想,走到陰暗處披了一身夜行披風,并用面巾将下半張臉遮住。
而後便橫空飛去,一把将虎子手中的玉佩奪過。
玉佩上赫然寫着一個雲字。
悸雲的速度實在太快,虎子還來不及反應,玉佩就已經到了悸雲的手中。
虎子不敢再讓他人得知自己手中有一枚來歷不明的玉佩,便只是叫道:“來人啊,劫囚了!”
護衛們立馬與悸雲厮打起來。
無奈酒飽飯足的護衛們,壓根不是悸雲的對手。
僅僅一個回合,在場的護衛便已盡數被悸雲擊倒在地,其中幾個還因為過于飽腹而吐了一地。
悸雲緩緩地走到虎子的面前。
虎子見狀,立馬跪了下來:“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悸雲看了看虎子,又看了看他身旁的老劉。
老劉此時還睡得正香,卻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
悸雲擡手,用劍柄将虎子擊暈。又走到囚車旁,用劍氣劈開鎖具,打開了牢籠。
打開牢籠後,悸雲才總算有機會細細打量眼前這個鎖面的年輕人。
興許是長期營養不良的緣故,囚犯的身材十分瘦削,并未被遮擋住的下半張臉也沒有絲毫的血色。
而他上半張臉上緊鎖的鐵具仿佛是定制而成,嚴絲合縫地将囚犯的上半張臉遮了個嚴實。
悸雲想幫他打開,卻也無從下手。
若是硬生生用劍氣劈開,又恐傷及囚犯性命。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此人身上沒有絲毫的邪佞之氣,不像是為非作歹的亡命之徒。
“能動嗎?”打開牢籠之後,那囚犯半天也沒有動靜,悸雲便忍不住問道。
囚犯睜開了緊閉的雙眼,沒有說話。
他燦若星辰的眸子,此時似有無數微光浮動。
見他行動略微遲緩,悸雲猜測他是因太久不曾進食而失了氣力,便鑽進牢籠之中,将他扶了出來。
悸雲一路攙扶着囚犯向城門前進,卻絲毫不覺得這是一副成年男子的軀體。
囚犯的身體輕若羽翼,若不快些吃點東西,恐怖連明天的太陽也見不到了。
“你也太瘦了吧。”悸雲不禁感慨了一句。
見離城門越來越近,悸雲便找了片幹淨的草地将囚犯放下。
若如此貿然進城,恐怕會叫守城的護衛懷疑。
悸雲脫下了方才劫囚時使用的夜行披風和黑色面巾。
囚犯得知悸雲的真面目後,頓時僵住,怔怔地看着悸雲,眼神中有夾雜着一些悸雲看不明白的東西。
“怎麽?沒想到我是女兒身嗎?”悸雲見囚犯如此驚訝,輕笑了一聲。
囚犯卻還是不說話。
“你好像不愛說話。”悸雲感覺到此時的氣氛略有些尴尬。
囚犯雖不應答,眼神卻始終長在悸雲身上。
“我叫悸雲,你呢?”
果然,還是沒有應答。
但囚犯此時,卻低下了頭。
他的臉沒入了濃濃夜色之中,叫悸雲再也看不清了。
悸雲無奈地攤了攤手。
也是,萍水相逢一場,又何須知曉姓名呢。
待将囚犯送入城中之後,二人便會形同陌路,再不會有所交集。
悸雲隔着囚犯一段距離,倚靠在一棵樹上。她的眼神還是會不自覺地看向囚犯筆直的背影。
那個人,就像一顆冰冷的寒玉。玲珑剔透,卻冒着徹骨的涼意。
叫人無法靠近半分。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悸雲總算等來了一個駕着馬車的菜販子。
菜販每日早出晚歸,到臨近的大城鎮中賣菜,此時正是賣光菜品回家之際。
悸雲給了菜販一些銀兩,便帶着囚犯坐上了菜販的馬車,入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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