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沒良心的, 這麽久都不來看我,沒良心的。”果不其然,彩衣一看到孟允棠, 立馬就精神了,在紫竹架子上踱來踱去, 破口大罵。

孟允棠又想哭又想笑,伸出手道:“我錯了,我給你摸摸。”

彩衣配合地把頭低下來讓她摸了摸,站直身子抖了下羽毛,道:“有了夫婿就忘了朋友,你這叫重色輕友。”

一旁鹿聞笙:“……”

孟允棠尴尬地向他解釋道:“這是當年我閨中好友出嫁後來看我, 我埋怨她的話,被彩衣學去了。”

鹿聞笙表示了解。

孟允棠又細細問他彩衣的喂食作息,都沒什麽問題。

“孟小娘子你一來它就精神了, 可見是想念你之故。以後若得空, 孟小娘子可否常來看看它?”鹿聞笙問。

“鹿十二!”

孟允棠還沒來得及回答, 不遠處的書房裏突然傳來賀砺的聲音。

鹿聞笙忙跑過去,站在書房門口聽候吩咐。

“誰讓你自作主張!”賀砺呵斥道。

“某錯了, 阿郎請息怒。”鹿聞笙賠罪道。

孟允棠低下頭去。

鹿聞笙回到院中。

孟允棠抓着披帛的手指緊了緊,問他:“我能見一見臨鋒哥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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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聞笙不怕死地回到書房門口, 道:“阿郎,孟小娘子想見你。”

賀砺從書案後擡起頭來,面無表情:“你瞧着我現在很閑是不是?”

鹿聞笙退回來,對孟允棠道:“阿郎說他現在沒空。”

“那、那我在這裏等他吧。”孟允棠道。

這一等就是将近一個時辰, 中途鹿聞笙有事離開, 孟允棠站得腿酸,幹脆過去坐在書房外的廊下。

白天院子裏是沒有守衛的, 下人們也很安靜,賀砺能聽到她在院中走動時發出的細微動靜。

他心煩意亂,看了半天的書卷發現自己完全是在浪費時間,一時不免為自己如此容易受她影響而感到十分憤怒和懊喪,煩惱地将手中書軸卷起,往案上一扔,發出“啪”的一聲響。

坐在廊下的孟允棠被這突兀的動靜一驚,回身看看開着的窗戶,就站起身來,偷摸地走到窗戶邊上,手扒着窗戶邊緣,悄悄探出半個頭往屋內看去。

賀砺多敏銳的人,她靠近窗戶時他就發現了,所以她一探頭往屋裏一看,正好對上他冷冰冰的目光。

孟允棠:“……”她慢吞吞地将腦袋縮回來。

賀砺看着她還扒在窗沿上的那幾根白嫩嫩的手指,心頭一股無名火起,起身就走了出去。

孟允棠聽到腳步聲,眼巴巴地看着書房門口,但他出門就徑直往院中走了,看都沒看她一眼。

她忙跟上去。

“三日之內晏辭會來找你辦理和離事宜。”賀砺想着她必是來找他要放妻書的,邊走邊道。

“臨鋒哥哥。”孟允棠小跑着追上他,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賀砺停步,側過臉看她。

“臨鋒哥哥,我們能不能和好?”孟允棠被他看得心虛,低下頭道。

“和好?憑什麽?憑你對我賀家有恩?憑你是我阿姐的義妹?”他咄咄逼人。

孟允棠惶急搖頭,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略施巧勁将手腕從她手中掙脫出來,回頭便走。

“臨鋒哥哥,我……我喜歡你。”孟允棠看着他高挺的背影,有些無助地道。

這就是她這陣子郁郁寡歡後得出的結論。

她原以為她和他之間最難過的事情就是她嫁給他,被他欺負一輩子。可自他說他們之間的婚約作廢,并且不再來找她之後,她才發現,他不理她,比欺負她更讓她難受。

她找不到理由為自己的情緒開脫,除了她剛說出口的那個。

賀砺再次停下腳步,回過身來。

“喜歡我?你喜歡我什麽?”他面色平靜,看着她問道。

孟允棠被他問住了。

喜歡他什麽?她不知道,她沒有仔細地去想過。她剛剛得出結論,還沒來得及剖析原因。

她在這個問題上的沉默好像激怒了他。

他大步走回來,伸手握住她的後頸将她帶到他面前,低下頭來盯着她慌亂無措的雙眸,壓低了嗓音道:“你是不是吓傻了?當初說不嫁的是你,現在說喜歡的也是你,你想我有怎樣的反應?你以為你是誰,能對我賀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我沒有想對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也沒有被你吓到,我只是、只是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我知道上次你是太生氣了故意吓我而已,并沒有真的想要傷害我。”孟允棠仰着臉乖順地道,“臨鋒哥哥,我們都把上次的事情忘記,重歸于好,好不好?”

賀砺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目光那樣清澈幹淨,幹淨得仿佛不應該存在于這污濁的世間。

“孟雅欣,我派人做的。”他忽然道。

孟允棠呆了一下,然後驚住。

“喜歡我?你根本連站在你面前的是人是鬼都沒分清楚!”賀砺松開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

孟允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家,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趴在床上,阿娘坐在她身邊焦急地問她發生了何事?

她瞧着房裏沒下人,一個繃不住,哭着道:“今日賀臨鋒對我說,孟雅欣的事,是他派人做的。”

周氏之前心裏就隐隐有所猜測,但沒想到賀臨鋒會直接告訴孟允棠,便問她:“因為對上次他們兄妹綁你的事後續處置不滿意?”

孟允棠搖頭,哽咽道:“上次他将我扣在府中,我告訴他是孟雅欣害我嫁給晏辭的。孟雅欣害了我兩次,但是我害了她一輩子。”

她痛哭失聲。

周氏忙摟住她,撫着她的脊背道:“不是你的錯,你又怎會想到事情最後會發展成這般模樣?”

“若不是為了我,他也不會這麽做,就是我的錯。”孟允棠伏在周氏肩上哭道。

周氏見安慰無用,索性等她哭了個痛快,待她漸漸安靜下來,才拿帕子給她擦着眼淚道:“不管如何,這件事你千萬不能聲張出去。若叫人知道是他做的,定然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孟允棠點點頭,沙着嗓音道:“我不會說的,若有報應,我願替他受着。”

“你們誰也別受着,若真有報應,阿娘受着。”周氏捧着她的臉,道:“你振作些,不要一直想着這件事,也不要太過關注孟雅欣的狀況,跟以前一樣就好。這件事再不要對第二個人提及了。”

孟允棠乖乖地應了。

衛國公府,鹿聞笙辦完事回到松齡院時,孟允棠已經走了,賀砺站在松樹下仰頭看着鹦鹉。

鹿聞笙道:“阿郎,時辰不早了,某将鹦鹉提回去?”

“不必了,就放在這兒吧。”賀砺道。

鹿聞笙看他情緒不高,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彩衣用爪子撓了幾下頭,忽然開口:“臨鋒哥哥,我喜歡你。”

往旁邊挪了幾步,它嗓音變沉:“你喜歡我什麽?”

鹿聞笙:“……”看來今天下午并不是無事發生啊。

賀砺轉身就往書房走,走到書房門口又停住,吩咐鹿聞笙:“把鹦鹉提進來。”

晏家擔心時間拖長了晏閱真的會被賀砺弄死在大牢裏,第二日晏夫人便來到孟家與周氏商量晏辭與孟允棠和離之事。

周氏自是願意,于是兩家說好,第二天在晏家祠堂給兩人辦和離。

第二日兩家請了各自的族老及萬年縣令做見證,在晏家祠堂裏,晏辭為了救自己的阿爺,不得不忍着被人奪妻的屈辱重新寫了份放妻書,萬年縣令當場蓋了章,交給孟家人。

至此,孟允棠與晏辭和離一事,終于板上釘釘,塵埃落定。

晏閱也很快就被放了出來,在秦家的運作下,他只是丢官罷職,沒有傷筋動骨。

與之相對的,綏安伯孟扶林入獄之後,幾番刑訊下來,竟被坐實了參與運輸倒賣弩箭之罪。

弩箭可是朝廷嚴禁流通之物,一旦坐實罪名,後果可嚴重。

吳氏吵着讓孟老夫人去汝昌侯府求張家人找賀砺幫忙,孟老夫人清楚內情,豈肯讓張家冒這個險?于是便又來找孟扶楹一家。

“我們真的沒有參與走私弩箭,那兩車貨是秦五娘以不讓鄭家休掉欣兒為條件讓我們幫忙放進西市的。”吳氏邊哭便道。

周氏心中很不耐煩,道:“你現在來對我說這些又有什麽用?你去官府說啊。”

吳氏道:“我沒有證據,當時房裏只有我與她兩人,而且鄭家肯定不會作證說她在鄭家與我見了面。現在竟有什麽人證物證一口咬死了你大伯參與其中,那定是秦五娘的脫身之計。弟妹,求你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去求衛國公幫幫忙吧,以秦家的威勢,現如今除了他,也沒人能幫咱們孟家了。”

“你也知道以秦家的威勢不是咱們孟家能抗衡的,那當初她找上你時,你怎麽就不想想自己有什麽值得她來與你做交易?這明擺着就是個陷阱,不出事則已,出事了就要孟家去頂鍋的,人證物證人家都給你準備好了,找賀六郎又有什麽用?”周氏道。

“一句話說到底,還不是你們逼着鄭家休了欣兒,才有了後面這一系列的事?現如今她被人害得沒了半條命,殺千刀的鄭家還是休了她,她阿爺又下了獄……這日子可怎麽過啊?”吳氏哭天搶地。

周氏見她竟把罪責往自家身上推,想反駁,可想起大房遭遇,到底是忍了下來,冷着臉不說話。

孟老夫人道:“那些人證物證既然是栽贓的,必然有破綻,只是咱們家沒有有分量的人去提出質疑,大理寺也不會認真去查。你們就去求一求賀砺,能有多難?你若實在覺着為難,我去見老三。”說着就要起身去房裏找孟扶楹。

“祖母,你別去找阿爺了,他還在養傷,縱有心也無力。我……我去求賀六郎。”一旁一直沒說話的孟允棠忽然道。

周氏驚訝地看着她。

她回避周氏的目光。

見她願去,孟老夫人與吳氏都松了口氣,便不再糾纏周氏。

“你真要去求賀六郎?”孟老夫人與吳氏離開後,周氏問孟允棠。

孟允棠點點頭,道:“若不去,她們天天來打擾,阿爺都沒辦法好好養傷了。”

“可是,你拿什麽去求?”周氏替她覺着為難,在她看來,孟允棠與賀砺的關系,在焦尾宴那天之後就破裂了。

“我……我會想到辦法的。”孟允棠可以告訴阿娘自己不想嫁給賀砺,卻不能告訴她在賀砺同意婚約作廢之後,自己還喜歡他,并且打算與他重修舊好。因為在阿娘眼裏,感情這種事,尤其是在家世不對等的情況下,家世低的人是不能主動上趕着的。

“盡人事,聽天命,不行就算了。若長房真有什麽,也是他們自找的,我們嘗試過,便是盡力了。”周氏對孟允棠道。

“我知道了,阿娘。”

于是當天下午,孟允棠又去衛國公府了。

賀砺在外書房與人議事,兩刻之後,書房裏的人出來,鹿聞笙才進去禀道:“阿郎,孟小娘子來了,說想見你。”

賀砺蹙眉:“什麽時候衛國公府的門這般好進了?”

鹿聞笙一愣,俯首道:“某去打發她離開。”

他回身剛走了兩步,又聽賀砺道:“等等。”

鹿聞笙轉過身來。

賀砺拿起一本公文,貌似不經意道:“既然來了,讓她去看鹦鹉。”

鹿聞笙擡眸看向挂在他書房窗邊的鹦鹉。

賀砺察覺他的目光,惱羞成怒:“你不會提出去?”

鹿聞笙将鹦鹉提到書房外,挂在樹下,又去請孟允棠過來。

孟允棠看了眼靜悄悄的書房,低聲問鹿聞笙:“臨鋒哥哥在忙嗎?”

鹿聞笙低聲回道:“你若不怕被他冷臉,随時可以進去,若怕,就當他在忙吧。”

孟允棠猶豫。

這時候門房那裏又來報有人求見,鹿聞笙去書房那裏通報。

“不見。”賀砺頭也不擡。

鹿聞笙回複了門房,回到孟允棠身邊,悄聲道:“阿郎不見客了。”

孟允棠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如果她現在去見賀砺,是不會有人來打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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