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孟允棠來到內堂, 見阿娘與賀令芳都滿面紅光的,好生不解,行過禮後便問道:“阿娘, 阿姐,何事這般高興?”

賀令芳看着她笑道:“自然是喜事。”

孟允棠臉一紅, 難忍急切地問道:“難不成,是臨鋒哥哥回來了?”

“他人倒是還未回來,但卻派了手下千裏傳書給我,讓我代他上你家來提親,也不知是有多等不及。”

周氏聞言,掩唇而笑。

孟允棠羞得連脖子都紅了, 再不好意思擡頭看人。

賀令芳對周氏道:“六郎要成親,總要告知太後一聲,太後覺着他們兩人分開這麽多年, 最後還能走到一處, 也不容易, 想見一見彤娘。若是方便的話,明日早上我過來接彤娘, 一同進宮去拜見一下太後,然後咱們再商議提親的事。”

周氏點頭:“應該的。”

既要提親, 需要準備的事情還多着,議定了明日帶孟允棠進宮的事,賀令芳就匆匆離開了孟家。

孟允棠犯了愁,挽着周氏的胳膊道:“阿娘, 我有點怕。”

“不用怕, 咱們家是什麽情況,你是什麽情況, 太後必然是一早就了解的。她不反對這門親事,那是賀六郎的本事。明日去了宮裏,你只需規規矩矩地行禮,她讓你做什麽你依言去做,她若問你什麽話,你也老實作答便是了。縱她不滿意,也不會對你怎樣,了不得便是不許賀大娘子來提親,等賀六郎回京向他發難。既是賀六郎把你拉到這個位置上的,他自然有責任扶你坐穩了,如若不然,他想娶,我還不放心将你嫁給他。”周氏慢條斯理道。

孟允棠看她阿娘這傲嬌樣兒,忍不住噗嗤一笑,心中輕松了不少。

是啊,她家就這個樣子,她也就這個樣子,做自己就好了,讓她在上位者面前裝得多好多體面,她也裝不來。

如此想着,用過午飯後她在周氏的參考下選好了明日進宮要穿的衣裳與要戴的首飾,就對周氏說想跟孟以薇去逛西市。

周氏答應了。

孟允棠要去逛西市,鹿聞笙自然是要帶人跟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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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家門沒多遠,鹿聞笙眼一瞥,見王二郎與醉仙樓的夥計鬼鬼祟祟地站在巷子口,那夥計還用手指點他。

見他目光掃來,那夥計把手一縮,轉頭就跑了。

王二郎大約喝了酒,臉紅脖子粗,牽着馬直沖過來。

鹿聞笙見勢不對,忙策馬上前将人擋下。

王二郎靠近不了孟家的小馬車,昂着脖子在那兒叫罵:“孟七娘,我知道是姜貞娘讓你把韻雅買了去,我告訴你,你趕緊把人還給我,如若不然,我就讓姜貞娘在我王家沒有好日子過!”

孟允棠一聽這話,怒火直沖頭頂,伸手一掀馬車簾,看着外頭醉醺醺的王二郎罵道:“你個忘恩負義負心薄幸的東西,姜姐姐對你那麽好,你竟如此辜負她!你、你……鹿郎君,能打他嗎?”

鹿聞笙咧唇一笑,道:“他白日醉酒沖撞糾纏小娘子,口中還不幹不淨的,可不就是來找打的麽?兄弟們,給我上!”

跟着他一道來保護孟允棠的那幫漢子這兩個月來本就閑得發慌,好不容易有個松動筋骨的機會,那還不一擁而上?

孟允棠看他們在那兒你一拳我一腳揍得塵煙四起,王二郎躺在地上像殺豬一般嚎叫,又急了,道:“鹿郎君,你看着點,別打死了。”

鹿聞笙道:“孟小娘子請安心,兄弟們下手有分寸。”

一頓胖揍之後,鹿聞笙命人将看上去半死不活,實則沒有性命之憂的王二郎扶上馬背,送回王家去,道明事情原委,只說是為了保住王侍郎的官聲,才不得不用這種方式制止王二郎在大庭廣衆之下胡言亂語。

聽說王家人非但沒有責怪送王二郎回去的人,還感謝了他們一番。

孟允棠與孟以薇姐妹兩個在西市逛了大半晌,路過一間茶樓時,孟以薇對孟允棠道:“天這麽熱,阿姐你也陪我逛了半天了,要不你先去茶樓喝杯茶歇歇腳,我就去前頭的松壑堂買個顏料,就回來尋你。”

“沒事,我不累,走吧,我陪你一道去。”孟允棠不放心讓她獨自一人去,怕她像孟雅欣一般,一不留神就被人給擄走了。

松壑堂就是一間專賣繪畫工具的店鋪,除了賣各種畫板畫筆顏料畫紙等,也寄售各種畫作。

孟以薇選了幾支筆一些紙,就走到牆邊觀望起旁人寄售的畫來。

孟允棠看了一圈,見孟以薇停在一幅白牡丹圖前,久久不動,便也湊了過來。

“這幅白牡丹圖畫得真好,栩栩如生幾可亂真了。想不到畫技如此高超之人,竟然也需要寄售自己的作品。”孟允棠啧啧稱贊道。

孟以薇猛的回過神來,雙頰浮上兩朵紅雲,低低“嗯”了一聲。

孟允棠察覺她神态有異,還不及細究,便聽她轉身向掌櫃的打聽:“勞駕,請問這幅白牡丹圖怎麽賣?”

掌櫃的也不過來,只遙遙道:“小娘子猜吧,猜中價錢才賣給你。”

孟允棠以為他故意刁難人,有點生氣,道:“都道和氣生財,哪有你這樣做生意的?客人向你詢價,你卻說猜中了才賣,這猜沒猜中,還不是只有你說了算?”

鹿聞笙帶着随行大漢在櫃臺前一字排開,摩拳擦掌兇神惡煞。

掌櫃的一看這架勢,知是誤會了,忙一溜煙地跑到孟氏姐妹面前,又是作揖又是賠罪,解釋道:“二位小娘子誤會了,非是小老兒故意刁難人,而是寄售這幅畫的郎君就是這麽交代的。他跟小老兒說了個價錢,說只有猜一次就猜中這個價錢,才能将畫賣給那個人。小老兒不過是依言行事啊!這幅畫畫得好,看中的人很多,但是沒有一個猜中價錢的,二位小娘子若真喜歡,不妨也猜猜看,就當玩兒了。”

孟允棠奇道:“還有這等事!”

她用胳膊碰了下孟以薇,笑道:“你猜吧。”

孟以薇紅了臉,檀口輕啓:“十八文錢。”

掌櫃的一雙小眼睛瞪得溜圓,驚詫地看着孟以薇。

孟允棠見他這副模樣,驚訝道:“莫不是猜中了?”

掌櫃的夢游一般道:“是啊,就是這個價錢,沒想到還真有人能猜中啊!”他忙令夥計将畫取下來包好,又拿出一包上好的顏料,對孟以薇道:“這是那位郎君随畫贈送的。”

孟允棠道:“一幅畫才賣十八文,竟還贈送顏料,這不是妥妥地賠錢麽?”

掌櫃道:“何止呢?本店寄售畫作收費按賣出價錢的十之二收取,這幅白牡丹圖他賣十八文是他的事,但小老兒還是要按市價收取費用的,那位郎君還倒貼了本店的抽成。但是人說了,只為遇一知己而已,賠錢也願意。”

孟允棠覺得此事甚奇,回去時便在馬車裏問孟以薇:“你怎會猜十八文呢?這幅畫怎麽看至少都得值幾十貫錢吧。”

孟以薇小臉通紅,蚊聲道:“我瞎猜的。”

孟允棠知道其中必然有事,但孟以薇不肯說,她也就沒追着問。

馬車出了西市,一路向東行駛到豐樂坊時,外頭突然一陣騷動,馬車也停了下來。

孟允棠撩開車簾,只見鹿聞笙的手下将一位年約弱冠,面如敷粉的俊秀郎君從後面一直揪到馬車前,對孟允棠道:“孟小娘子,這厮從西市開始尾随我們,一直尾随到此處,你可認得她?”

孟允棠想說不認得,身旁孟以薇突然抓住她的手。

她扭頭一看,見她神情惶急,便對外頭道:“你們先放開他,待我下來看看。”

她帶着孟以薇下了馬車,那郎君一見孟以薇,竟還笑了,向兩人叉手行了一禮,道:“周小娘子,別來無恙。”

孟以薇側着身子,又羞又驚,問:“你怎會在此?”

那郎君道:“我知道早已過了你我約定的日子,但你一直未出現,我擔心你有事,所以每日得空便來守候。如今知道你無恙,我就放心了。”

孟以薇捏着帕子低着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孟允棠見狀,便問那郎君:“你是何人?”

郎君自報家門:“某姓袁,名崇峻,家住大通坊,乃是高安長公主府的畫師。”

孟允棠點頭,對他道:“妹妹她無恙,未來赴約是因家中有事耽擱了。謝謝袁郎君你贈的畫,妹妹她很喜歡。”

袁崇峻聞言,笑如清風明月,又沖着孟允棠行了個叉手禮。

孟允棠扯着孟以薇回了車裏,車輪聲粼粼,将那年輕俊俏的公子漸漸地甩在了後頭。

車裏,孟允棠盯着孟以薇,孟以薇始終低着頭,不敢看她。

“是因為幫我繡嫁衣,才未來赴他的約?”孟允棠輕聲問道。

孟以薇遲疑了一瞬,輕點了點頭。

“是那日去璟園參加牡丹花宴認識的?”

孟以薇再點一點頭。

“你心悅他?”

孟以薇耳廓都紅了,但還是點了點頭。

孟允棠沉默了片刻,道:“你當明白,待我出嫁後,你也能嫁個好人家的。”

“阿姐,我明白,待你嫁給了賀大将軍,不論誰娶我,那都是衛國公的連襟,光是這一層關系,就值得多少人願意往咱家走動了。可是我更明白,抱着這樣的目的求娶我的人,都是對你,對姐夫有所求的。若求得,自是會對我千好萬好,若是求不得,也難免會拿我撒氣。我為何要用自己的一生,去滿足旁人的野心與私欲?還要連累你跟姐夫被人利用呢?”孟以薇看着孟允棠道。

孟允棠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她一向都知道以薇是懂事的,但是她不曾想到,她不僅僅是懂事,她還将世事看得如此通透,遠勝于她。

“那你的意思是,想嫁給這位袁郎君?你與他才見過兩面,又了解他多少呢?”孟允棠問她。

孟以薇垂下眼睑,低聲道:“牡丹花宴那日,你先走了,用過午宴沒多久,因葭月午困想睡覺,姜姐姐也提前走了。我自知與那些公侯家的娘子聊不到一處,就想尋個僻靜之處打發時間,待花宴結束再與賀大娘子一道離開。然後就遇見了他。

“他當時在一座假山後對着一叢白牡丹畫畫,我本想回避的,但遙遙見他似乎畫得很好,就悄悄靠近,躲在側旁偷看他作畫。他一開始沒發現我,一條蟲掉在我肩上,我吓得驚叫,将他也驚着了,丢了畫筆過來幫我撣蟲,我們就聊了起來。

“他祖籍潤州,但是從曾祖父那一代就在長安大通坊定居。曾祖父曾任國子博士,祖父做過侍禦史,受當年奪嫡一事牽連丢官身死。他父親身體羸弱,在世時經營一家裝裱鋪子,以幫人裝裱書畫為生,技藝高超。他自小便常去他父親店鋪裏幫忙,耳濡目染,愛上了作畫。所以當他父親病故,寡母無力再支撐他的學業時,他毅然放棄了讀書科考,改以作畫謀生,後因畫技精湛,在坊間聲名鵲起,被高安長公主招入府中當了畫師。

“那一日我們相談甚歡,他說要将那幅白牡丹圖送我,問是否方便告訴他家住何處?我之前已然騙他說我姓周,寄居在親戚家中,便以此為由推拒。他又說将畫裝裱好後會放到西市的松壑堂寄售,四月初八可去取,十八文錢便是那時他與我約定的。”

“他不知你的真實身份,四月初八,如今都五月二十九了,這麽多天他還能等到你,可見是真的将你放在心上的。”孟允棠伸手捧着臉,覺着以薇與袁郎君這段相遇贈畫的故事十分浪漫,引人遐想。

“他家中還有旁的兄弟姐妹嗎?”孟允棠問。

“沒有,他是獨子,父親去世後,家中就剩他與母親了。”

“那他在長公主府當畫師,收入如何呢?”

孟以薇低頭:“我沒問。”

孟允棠尋思道:“他父親去世後,他母親便連他的學業也無法支撐,想必家裏十分窮困。這樣的家世,阿爺阿娘怕是不會同意你嫁過去的。”

孟以薇思慮片刻,伸手搭在孟允棠的手上,懇切道:“只要阿姐願意為我說情,阿爺與夫人會同意的。一來阿爺與夫人都不是趨炎附勢之人,定不會存着用女兒去攀附權貴的心思。二來阿姐你已然得嫁高門,孟家一輩子都有靠了,我便是嫁得差一些,也無大礙。只消有一個人能将我的心思原原本本地告知阿爺與夫人,打消他們覺着将我低嫁便好像因我是庶女便苛待了我的負罪感就好了。”

孟允棠還是猶豫,道:“可是,我怕你現在頭腦一熱,說願嫁,将來萬一過得不順心,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阿姐嫁給賀六郎就篤定自己将來不會後悔嗎?若是篤定,那阿姐因何篤定?因為他煊赫的家世?因為他給阿姐的保證?還是因為阿姐對他的感情呢?”孟以薇問她。

孟允棠細細一想,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

她反手回握住孟以薇的手,道:“姐妹一場,我自是盼你好的。這樣吧,我給你打掩護,你再與那袁郎君多相處幾回,對他也多些了解。若到時你心意仍如今日般堅定,我便替你向爺娘說情。”

孟以薇羞赧地點點頭,“謝謝阿姐。”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孟允棠妝扮停當,跟着來接她的賀令芳坐車往大明宮去。

賀令芳一路上給她講進宮後的注意事項。禮儀方面沒什麽好說的,大唐女子比較莊重的行禮方式就一種——肅拜,宮裏民間都是一樣。孟允棠出身侯府,這一點根本不用擔心。

主要是說話應答方面,不能沖撞太後。

孟允棠心中惴惴,只想着,要是賀砺在就好了。

許是他留給她的印象太過混賬,以至于她總覺着,只要有他在,面對誰都不用怕的。

兩人來到太和殿外,待內侍通報後入了內殿一瞧,發現除了太後之外,竟還有另一對母女在。

賀令芳帶着孟允棠與太後見了禮,又與燕王妃見了禮。

燕王妃向太後道:“既然太後有客,那我們母女就先告退了。”

太後微微笑道:“着什麽急?聊得正是興頭呢。都是家裏人,不礙事的,坐着。”

說罷回過頭來看了眼賀令芳與孟允棠,溫聲道:“都坐吧。”

孟允棠低聲謝恩後,亦步亦趨地跟着賀令芳到一旁去坐下,一擡頭,見對面和靜縣主面色不虞地盯着她。

她看了眼兩人今日穿的裙子,在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

兩人今日穿的都是石榴紅的長裙,連裙頭都是差不多的樣式,黑底繡花綴米珠流蘇的。

“七娘,你小名喚作彤娘是麽?”太後笑容和煦地問道。

“回太後的話,正是。”孟允棠拘謹道。

“無需緊張,待你與賀砺大婚後,便該稱哀家一聲姑母了。”

燕王妃母女聞言,大吃一驚,齊齊将目光投向孟允棠。

那賀砺拒絕與燕王府聯姻,卻要娶這個和離過的孟家女?而太後竟然也同意?

“賀砺那狗脾氣,一旦性子上來,那是誰的話都不聽的。我瞧着你溫柔腼腆,可有想過,萬一婚後他沖你發脾氣,你該如何應對?”太後問。

在場的不論是賀令芳還是燕王妃母女,都聽懂了太後的潛臺詞——太後是不滿意這樁婚事的,不反對,只不過是遷就了賀砺的“狗脾氣”。

但孟允棠沒聽懂,她雙頰緋紅道:“他不會沖我發脾氣的,他說過,不舍得欺負我。”

太後燕王妃賀令芳三人心有城府,自不會表露出什麽來,和靜縣主卻是忍不住“哧”地笑了一聲。

燕王妃目光責備地看向自己的女兒。

和靜縣主察覺自己失态,又見孟允棠看着自己,心中不屑,開口問道:“孟小娘子,不論你将來要嫁誰,現如今你只是平民之女,如此穿戴,不逾矩麽?”

“我第一次進宮來拜見太後,穿得莊重些又如何?況且我穿戴的衣裳首飾,也不是我自己貪慕虛榮置辦下的。若有不妥之處,太後自會派人教誨,輪得到你來說?”孟允棠張口就嗆她。

這話和靜縣主不知道該怎麽駁,雙頰漲得通紅。

太後與賀令芳頗感驚訝,原以為孟允棠是個好性子來着。

燕王妃笑着對太後道:“孟小娘子能說會道,與賀大将軍倒還真是天生一對。”

這話孟允棠倒是聽懂了,這是說她和賀砺都不修口德呢。

“王妃此言差矣,”她看着燕王妃道,“若能說會道便稱得上與賀大将軍天生一對,那殿中與他最登對的就不是我,而是令千金了。上次在璟園,若不是令千金能說會道在先,賀大将軍也不會給王妃留下能說會道的印象。今日也是一樣。王妃與其有空關注旁人的嘴上功夫,不如多關心一下自己的女兒,每次看到旁人穿了與她顏色相近的衣裙便要刺上幾句,公主也不見得會如此霸道。”

“放肆!”太後沉了臉。

孟允棠從座位上起身,在殿中跪下。

“還未嫁入賀家,便敢在尊者面前如此跋扈,是誰給你的膽子?”太後斥道。

“太後容禀,今日我進宮是來拜見太後的,太後還未教訓我穿戴僭越,燕王妃與和靜縣主倒你一言我一句地針對諷刺我,她們又何嘗将太後放在眼裏了?賀大将軍十分尊敬太後,若是方才的事傳到他耳中,怕就不只是言語上的冒犯了。”孟允棠道。

燕王妃給氣笑了,道:“按你這麽說,你這還是在為我們母女考慮?”

“王妃若不信,只管責罵打罰我,我絕不再多說一個字。至于後果,你們等着便是。”孟允棠彎着脖頸低着頭,一字一句平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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