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風好像越來越大了, 繡球花撲簌簌地往下落,雪一般飄進窗來。
坐床兩側的圍欄上淩亂地搭着男女的錦袍紗裙等物。
孟允棠诃子都被解下了,全身上下就剩了一條薄如蟬翼的襯裙, 就這般躺在明亮的天光下,感覺好羞恥。
“臨鋒哥哥, 把窗戶關上。”她對埋頭于自己脖頸處的男人道。
“不用關,沒人會看到。”這是二樓,窗外又有那麽大棵繡球樹,遠近都看不到二樓的窗戶裏頭。
“可是……”
“乖,讓我好好看看你。你若是緊張,就把眼睛閉上。”賀砺哄道。
孟允棠無可奈何, 伸手捂住眼睛。
……
他親了親她通紅的臉蛋,從她身上下來,自坐床的圍欄上胡亂扯下一件衣裳, 蓋住她光瑩無暇的身子, 将人抱進懷中, 讓她枕着他的手臂。
孟允棠累死了,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也顧不得身上黏膩,枕着他的手臂在他懷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孟允棠朦胧醒來,感覺冷風吹着身子涼浸浸的,身前的軀體火熱。
她閉着眼緊緊偎過去,嘴裏咕哝道:“冷……”
賀砺睜開眼向窗外看去, 見外頭不知何時變了天, 似要下雨的模樣。
他支起身子,擡手将窗戶關上, 複又躺下,将孟允棠捂進懷中,腿也夾住,問:“還冷嗎?”
“不冷了。”他這一折騰,孟允棠也醒了,縮在他懷中不動。
“要不回松齡院再睡吧,要下雨了。”賀砺道。
“我不。”
賀砺聽她聲音悶悶的,低頭看她,問:“怎麽了?不高興?”
孟允棠頓了頓,忽的伸手捂住臉,羞憤懊惱地呻i吟道:“我沒臉見人了!”方才動靜那麽大,樓下丫鬟肯定都聽見了。
賀砺忍不住笑,伸手拉開她捂臉的手,低聲道:“我們是夫妻,做那事不是正常的麽?有什麽好羞于見人的?”
孟允棠忿忿道:“你臉皮那麽厚,自是無所謂。”
“那我把厚臉皮分你一些,你也不要害羞了。”賀砺說着,就低頭去蹭她的臉。
孟允棠咯咯直笑,伸手把他的臉推開,嗔道:“讨厭!”
“對不住。”賀砺握着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
孟允棠擡眸看他,房中昏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為何要道歉?”她疑惑。
“今日才知道,原來以前那一個多月,你真的不快活,一直在遷就我而已。”賀砺道。
想起方才,孟允棠又紅了臉,害羞的同時,心中又有些感動。她雖只有過賀臨鋒這一個男人,但她覺着,定然不是所有男人都願意為了讓妻子快活而甘願做到那一步的。
“你不要道歉,我做什麽都是心甘情願的,因為我喜歡你。”她抱住他,将臉埋在他胸口道。
“我也是。”賀砺覺着心中仿佛有暖流淌過,伸手揉了揉她的後腦勺,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将她的臉擡起來,在她鼻梁上又親一下。
窗戶上響起噼裏啪啦的聲音,外頭下雨了。
房裏,小夫妻兩個互相擁抱着,嬉戲般吻啄着對方,在嘈雜的雨聲中,用只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說着情話。
待到雨勢漸小,天都快要黑了。
兩人草草穿戴好,孟允棠伸手扶着自己松散的發髻,愁道:“我這樣怎麽下去見人啊?”
賀砺道:“外頭在下雨呢,沒人瞧得見,我先下去将幾個丫鬟打發走。”
孟允棠點點頭。
賀砺下樓去,孟允棠悄悄跟到樓梯轉角處,聽着賀砺将幾名丫鬟打發回去,這才下了樓。
夏季雨勢兇猛,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園子裏路上泥土全都濕了,汪着水塘。
賀砺撐起下人送來的傘,伸手示意孟允棠鑽到他懷中去。
孟允棠想起鞋子裙擺弄濕的感覺,站在門口不動,撒嬌道:“臨鋒哥哥,我腿沒力氣,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賀砺眼帶笑意地睨了她一眼,孟允棠心虛地紅了臉,低下頭。
賀砺将傘塞進她手中,背對着她蹲下身子,道:“上來。”
孟允棠高高興興地舉着傘往他寬厚的背上一趴,賀砺勾着她的腿彎輕輕松松地将人背起,邁入雨中。
“感覺下幾場雨天氣就明顯地涼快下來了,再有大半個月都要到中秋了,時間過得好快呀!臨鋒哥哥,今年中秋我們在哪兒過?”孟允棠一只手摟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撐着傘,心情甚好地問。
“不确定,到時候看情況。”賀砺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在家過的話,可以和我爺娘一起過嗎?”孟允棠問。她覺得兩個人過中秋有些孤單。
“自然可以。”
孟允棠湊過臉去在賀砺臉上吧唧親了一口,道:“臨鋒哥哥你真好。”
“你現在才知道?”
“你怎麽一點都不謙虛呀?”孟允棠伸手掐他的臉。
“警告你,別動手動腳啊。”賀砺威脅道。
孟允棠仗着他現在騰不出手來,又掐他一把,還在他臉上揉來揉去,把他的嘴捏起來,口中道:“我就動手動腳了,你奈我何?”
賀砺此時正走在湖邊,聞言将身子往湖那邊一斜,作勢要把孟允棠扔湖裏去。
孟允棠吓得尖叫,胳膊緊緊勾住他的脖頸,笑道:“別鬧了。”
“你不是豪橫嗎?有種放手啊。”賀砺曼聲道。
“我不豪橫了。”孟允棠又叫又笑。
賀砺遂不吓她,背着她繼續慢慢往前走。
孟允棠想起方才嬉鬧時無意間瞥見的他沾滿泥濘的靴子,忽然想起八年前他被流放那日,雪化在泥裏,路上也是這般的泥濘。
她在長安,在爺娘的羽翼下享受歲月靜好的這些年,他一直一個人在外頭這般雙腳沾滿泥濘地默默走着。他一個人艱難地走了那麽長的路,最後回到長安,給了她這樣好的生活。
想到這些孟允棠就鼻子泛酸。
她将臉貼在賀砺的頰側,認真道:“臨鋒哥哥,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賀砺腳步微微一頓,勾着她腿彎的手緊了緊,又繼續向前走去,口中道:“好。”
孟允棠只是想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但他反應如此簡短冷淡,還是讓她心裏有些難受。也許她不該勾起他關于以前的回憶,于他而言,回憶,也許就等同于痛苦。
回到松齡院,賀砺脫了靴子進了內室,吩咐人往湯池中注水,打發丫鬟出去。
孟允棠剛想走到妝臺前去卸了釵環,就被他一把抓住胳膊,大力地拽了過去,緊緊地扣在懷中吻住了嘴。
“臨鋒……哥哥?”孟允棠不明所以地在他唇間艱難呼吸,剛才在當雪樓不是才來過一回嗎?
“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永遠都不能離開我。不許去危險的地方,不許做危險的事,不許比我早死。”賀砺擁住她,力道大得讓她肌骨生疼。
“如果再失去你,我會瘋掉的,一定會瘋到死掉的。”
“嗯,我一定不去危險的地方,不做危險的事,不比你早死。”孟允棠回擁着他,柔順地道,“你也要好好活着,活到一百歲才許死。你如果敢早死,我就讓別的男人花你的家産,睡你的小寡婦,還打你的孩子。”
賀砺笑得胸膛震動,松開她掐住她的臉道:“你瘋了吧?敢這般說話。”
孟允棠打開他的手,仰望着他道:“我是說真的。所以你也不許去危險的地方,不許做危險的事。”
賀砺看着她繃着小臉難得的嚴肅認真,半晌,嘆口氣,重新擁住她道:“我盡量。”
孟允棠其實心裏明白,他不可能不做危險的事,之所以還要這樣說,只是希望他能時刻記得,家裏有人等他,希望這樣,他能更惜命。
接下來一段時間,他依然很忙,孟允棠在齊管家的幫助下獨自籌備中秋節的事,親戚朋友以及關系好的人家要送禮,外頭流水一樣送進來的中秋節禮也要判斷哪個收哪個不收,收下的都要登記造冊入庫房,弄得孟允棠一天到晚也很忙。
八月十三,賀砺在用晚飯的時候突然對她說:“中秋宮裏舉辦宮宴,我們要入宮赴宴,明日請岳父一家來我們府上一起吃頓晚飯如何?十四的月亮與十五的也沒多大區別,吃過飯我們可以在傲霜閣賞月,你派人收拾一間院子出來,讓岳父他們住一晚再回去。”
孟允棠開心道:“好啊。”
次日,孟允棠一大早就回家跟爺娘說這件事。孟扶楹與周氏一琢磨,好歹是女婿的一片心意,不好拒絕,而且自孟礎潤去了衛國公府後,也一直沒回來過,夫妻倆也想見見兒子。
于是便說定了一大家子都去。
周氏有些糾結要不要帶上白姨娘,不帶吧,全家都走了留下她一個,孟以薇面子上不好看。帶吧,帶着姨娘去女婿家裏吃飯,也是贻笑大方之事。
“帶上吧,白姨娘這些年一直勤勤懇懇老老實實的,以薇也在家留不了多長時間了,沒必要讓人心裏不痛快。賀六郎不會在意這點細枝末節的。”孟允棠道。
周氏點頭:“你說得也是。”
孟允棠知會過娘家人就匆匆回府準備晚宴之事。
傍晚,孟氏一家拖家帶口地來到衛國公府。
晚宴設在正堂,除了孟允棠一家,衛國公府這邊鹿聞笙,戚闊,還有林小娘子姐弟都參加了。
孟氏夫婦乍一看到孟礎潤,吓了一大跳。好好一個細皮嫩肉的兒子,曬得黢黑,不知是不是瘦的,個子看着高了一截。
不過他黑瘦歸黑瘦,精神看着挺好,一反在家時那郁郁寡歡死樣怪氣的模樣,雙眼炯炯有神,笑容也多了,說話做事也不像以前那般賭氣使性,看着沉穩多了。
孟氏夫婦心疼又欣慰,在用晚飯時鄭重地向賀砺表示了感謝。
賀砺只道,都是一家人,無需見外。
這一夜過得熱鬧圓滿,待去傲霜閣賞過月,都快半夜了。孟允棠送孟氏一家去收拾出來的院子安置後,回到松齡院,赫見賀砺披戴了一直架在房裏的那身铠甲,正坐在坐床上等她。
孟允棠驚愕,腳步踟蹰,問道:“臨鋒哥哥,你這是要做什麽?”
賀砺朝她伸出手來。
孟允棠走過去,偎在他冰涼堅硬的铠甲上。
“秦衍裝病,暗地裏聯絡了長安以及地方番上的軍隊,想借中秋宮宴之機,以清君側為名發動宮變,殺掉魚俊義和我以及一幹政敵。”賀砺語氣平靜道。
孟允棠震驚地瞪圓雙眸,心髒開始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起來。
“你別害怕,府裏我會留足夠的人手保護你們,若一切順利,最遲明天晚上我就回來。”賀砺撫摸着她的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