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與死-04
已經走到這步,這晚他們還是沒有睡成,時停春門板突然發出的一聲巨響打斷了唐豫進已經在時停春的默認下開始的節奏。讓他不得不黑着臉,把手上時停春的褲子給人套上,順帶自己也重新穿好了衣服,拿起了拐杖,氣急敗壞地蹦去門邊,透過貓眼,去察看打擾自己的對象。
他生氣的模樣明顯,倒是讓還倒在床上的時停春笑了兩下。“你這樣倒是可愛一點。”他慢悠悠地走到唐豫進身邊,“外面什麽情況?”
“可愛的話你不然親我一下,今天好不容易才開張呢。”确認了一下戰場暫時還沒打算真正波及到他們這邊,唐豫進又洩了氣,往走過來的時停春身上一挂,閉眼撅嘴等了一會,沒等到時停春來親他,只能不大高興地開口,“是六號。”
“他一個人?”
“被他追的那個人看不見。剛剛撞我們門上了。”唐豫進嘆了口氣,“不是四號就是十一號——不過十一號的房間挨着診療室,應該不太可能是她。”
“幸好你今天爬上來了。”
“是啊。不過也不知道是誰比較幸運呢。”
“可能是我比較幸運。”并不是很有危機感,時停春還能一本正經地和他開起玩笑,但不等唐豫進想順杆上爬,他就拎着人回到床邊,從抽屜裏拿出把手術刀,塞進唐豫進手裏。“送你個武器。”
“你哪來的啊?”他這動作叫唐豫進有些意外,意外這把刀,也意外時停春把它給他。唐豫進将那把有點過于精巧的道具握進手中掂了掂,“你去過四樓了?診療室?”
“你沒去過?”
“啊,只敢在門口看一眼。”他伸出食指在時停春面前晃了兩下,不知道表示的是一眼還是兩眼,晃完後,食指又轉而勾起時停春的下巴,語氣輕佻,“哥哥,快跟人家說說,都在裏面看到什麽了?”
“沒什麽特別的……你給我正常點。”時停春斜他一眼,“你覺得裏面該有什麽嗎?”
“什麽人體實驗啊,各種标本啊,可能還有僵屍小怪獸什麽的——這才比較像是游戲吧,抽個牌再讓我們自相殘殺算什麽啊。”唐豫進露出個失望的表情,“而且這次的NPC還有名字呢,說裏面沒問題,也太無聊了吧。”
“那你覺得什麽有問題?生牌?還是死牌?”
“規則就很有問題了。”一點不避諱時停春,唐豫進從口袋裏掏出他的筆記本,翻到記下規則的那頁,用筆勾畫出了幾點。不過還不等他說話,時停春湊過來,就先發表了一句評價,“你字好醜。”
“又不是寫給你看的……傻逼。”
原本還想繼續罵他幾句,走廊外腳步聲再一次響起,重新拉回了唐豫進的注意。他将目光轉回紙頁之上,話語卻展明他對時停春的意向性,即使他在他的視覺裏缺席,“你認為我們這個游戲幾天能夠結束?”
“看他們殺人的速度吧。”時停春說,“指不定今晚就能結束。”
“如果不殺人呢?”
“不殺人的話,游戲到第四天結束就會有四個生牌,第五天結束就只剩一個人能夠抽卡——除非生牌另算,否則根本結束不了。”
“是啊,而且為什麽這次結束游戲是需要玩家主動到大廳按下按鈕——明明以前都是規則自動判定,只要滿足條件就能結束游戲。”唐豫進邊說邊在紙上畫了個小人,畫的和寫的一樣醜,時停春暫時看不出他畫的是什麽東西,“所以玩家到底要代替規則判定的是什麽?如果明天生牌的持有者還能正常出現,而死牌的持有者應該能被歸類算是死亡。空牌不會有什麽變化,只剩下生牌——也許就是要玩家判定,他到底還是不是最開始參與游戲的那個玩家。”
“如果不把生牌算入存活的人數,那麽不用自相殘殺,第四天也能自然結束游戲。”
“是啊,如果我們不認為生牌的持有者在發生某種變化後,還能算是最開始的人的話。”他說着又在紙上添了一個小人,“當然,死牌也不一定是真的死了。明天再看看情況吧——你可不要活不過明天哦。”
總算完成了他的畫作,唐豫進又詛咒完時停春,就将剛剛畫的兩個小人撕下來塞進時停春手心,“唉,今天沒有睡成,畫個小黃圖送你當紀念。”
依稀辨認出紙上一上一下的兩個小人分別是誰,時停春擰上唐豫進的耳朵,“……趕緊滾,有病。”
睡沒有睡成,滾也沒有滾成。走廊外突然傳來的尖叫讓唐豫進趁人一個分神,便直接滾進時停春的被窩,和人擠了一會,才捏捏時停春的腰,問他要不要出去幫忙。只是答案幾乎不需要思考,就像現在九個房間,除了外面的兩人和他們,剩下的五個都房門緊閉,很顯然沒有人有對上六號的勝算,更多只想着自保。甚至可能在慶幸有人代替自己動手,加快游戲結束的進程。
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游戲,人的道德在停屍房這種地方也早就走向消亡,也許現在有人走出去按下大廳中間的按鈕,游戲都有結束的可能。
“……其實你晚上不來的話,我也打算幹和六號一樣的事。”這是時停春思考之後,給他的一個回答。“怎麽,你想出去幫忙?”
“來不及了吧。”唐豫進把臉埋到時停春胸上,“……好吧,沒有啦,我就是害怕。”
四號的血最終還是濺到了六號的房門上。她能堅持這麽久已經足夠讓人意外,但終究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哪怕只是遞一把武器給她,還給自己找了足夠充分的借口,一把武器對一個輪椅上的老人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只是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離22點還有一個小時多的時間。唐豫進暫時也沒了騷擾時停春的心思,畢竟沒過多久,他就知道了六號選擇的下一個目标。他聽見樓下傳來的巨大聲響——時停春樓下就是他的房間,房門被消防斧劈開,很快就遭受了一場洗劫。好在六號半天也沒能将他找到,總算放棄在他這裏繼續浪費時間。
還剩五十分鐘。唐豫進從樓下的響動判斷他又去找了二號。只是奇怪的是,随着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所有動靜似乎就在二號門口戛然而止,空氣不再有任何變化,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直到離22點還剩下幾分鐘,他才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下跑進他們隔壁的房間——顯然是六號制造了這樣的聲響。
時鐘走向22點,所有響動重新歸為平靜。寂靜的空間裏,唐豫進只能聽見時停春的呼吸,又依靠觸感構建心髒跳動的聲音。心髒跳動得緩慢,唐豫進不知道這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實發生的事情。這樣微弱的心跳不足以他徹底把握時停春的存在,更不足以讓他直觀他的心靈。
也許一切都是幻覺。他這麽想着。但幻覺也要有它産生的條件,而不是無根浮萍——和時停春不同,唐豫進始終将這點相信。
二十二點零五分。走廊再次有腳步聲響起。比心跳還更緩慢的腳步,仿佛幽靈穿過一片樹林。但又和幽靈不同,那是一種機械的,失去心智的聲音。一個笛卡爾設計的機械傻瓜,被輸入指令,毫無自由意志地開始完成某件事情。
每一下的腳步都毫無差異,不斷重複地累積,直到傻瓜找到它的目的地。“咚,咚咚。”房門依次被不知名的訪客敲響。從上到下,從右到左。一間不漏。但沒有人會将房門打開,也許是本能的恐懼,也許是透過貓眼,他們看到了訪客的臉——16:12分,曾有一個男人在大廳死去。但現在,五號的那張臉重新在他們面前浮現。
這是他們所見過的,最僵硬而毫無生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