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長恭緊了緊拳頭,告誡自己,自己是已有婚約的人,等到她長大,他便如約,将她從荥陽鄭家娶回,自己怎能喜歡他,更何況他還是一個男人!

想到此,高長恭朝那孱弱的背影喊道,“阿衡,速去備馬,我要出一趟遠門。”

“将軍要去哪?”阿衡緊了緊身上的铠甲,“是又有敵軍了麽?”

高長恭沒有回答,站在營帳兩端的人,一時間也沒了聲音,塞上的風冷冷的出來,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晖灑下來。

那張比女人還美的臉,也隐在帳篷投下的陰影裏,“将軍,這是怎麽了,明明剛剛打了勝仗啊?”阿衡在心裏嘀咕道。

“荥陽”高長恭嘆了一聲,終是舍不得與他血戰沙場的感情。

“荥陽?!”高長恭的整兩個字,就像在平靜的湖面上打下的兩個水漂,熟悉又陌生的兩個字,蹭的勾起了所有的記憶。

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高長恭,自然是注意到阿衡不自然的表情。

阿衡自從高長恭說出那兩個字之後,就開始反省自己最近的行為,應該沒有露出破綻吧?應該沒有被發現吧?……最後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臉,壯士扼腕般的問道:“将軍為何此時去荥陽?”

說完又覺得不妥,立馬改口道:“小的意思是,将軍久在此地,難道不想向王府報一聲安,荥陽,離這裏那麽遠,那裏又沒有将軍的親人……”

高長恭打斷他的話:“我未來的王妃在那裏,正如你所說,孤應該告訴她,我的第一仗勝了,更何況便是孤不回邺城,他們也都曉的這裏的戰況。”

“未來的王妃?”阿衡的腦袋有些迷糊。

高長恭伸過手,想摸摸他毛茸茸的碎發,卻在半路止住,“是啊,我的王妃,如此說來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

阿衡仔細想了想母親臨終前的話,小心問道:“将軍,您沒有見過這位鄭家小姐吧?”

“你怎知她姓鄭?”高長恭的眼神陡然變了,銳利的目光盯着他。

阿衡在心裏懊惱了一下,吞吐道:“荥陽鄭氏,誰不知道啊,能配得上将軍的,難道會是連姓氏都沒有無名人!我猜的,猜的,難道我猜對了!”言罷,小心的看了一眼高長恭。

高長恭倒也沒在說什麽,甩下一句“速去準備”打算轉身離去。

阿衡眼快的抓着他衣袖的一角,問道:“将軍,您與她,已許久未見了,怎知她便能擔起這王妃之位,”阿衡殷殷地看着他,“或許,或許她并不像您想的那麽好,也許,也許她現在就像我一般……”

高長恭隔開他的手,冷冷道,“景衡!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看着高長恭的身影,消失在帳篷的拐角,“我的身份?”阿衡笑了一下,“我便是鄭景衡啊”

景衡,繁榮之景,衡昌致久。

自是不敢忘記曾有的約定,只是怕自己,再也配不上如今的少年。

母親,你可聽見阿衡的聲音?可曾聽見将軍的承諾?

今夜塞外的風沒有停,呼呼的吹着帳篷,明天他就要去荥陽了,鄭家會怎麽安排呢?他知道自己“死”了會不會傷心呢?

阿衡縮在被子裏,翻過來覆過去怎麽也睡不着,旁邊的胖子吼道:“混蛋,你小子睡不睡,睡不着就給老子出去,好夢都給你攪沒了!”

阿衡默默看了一眼胖子,起身走出帳篷,一股冷風忽的一下澆了他透心涼。

阿衡不敢走遠,怕擾了巡邏的士兵,于是就靠在帳篷邊坐下,冷冷的風,靜谧的夜,她腦中仿佛想着些什麽,也仿佛什麽也沒有想。

透過帳篷上的窗戶,從阿衡從帳中走出的那一刻,高長恭便注意到了,開始以為是他今夜值夜,沒想到最後卻靠着帳篷睡了。

平日裏再怎樣僞裝的少年此時也像孩子那樣羸弱,自己又何必将一個還有長大的孩子記挂在心上,又怎麽和個孩子置氣!

高長恭抱起她,睡夢中的阿衡覺得這個懷抱是那樣的溫暖,找了個舒服的位子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醒來,将軍已不再軍營。

十年前。

公元521年高歡正妻婁昭君,誕下長子高澄,自幼聰穎,深的高歡的喜愛。

八年後,即公元529年,高歡的次子出生,取名高洋,本以為其像長子那般俊美聰慧,卻恰恰相反,其貌醜,寡言,甚至有些癡傻。

有一次,有位高人路過,為其補了一卦,與高歡說道:“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深而不露一擊必中”,高歡自是不信,長子的政治才華已經展現,他其實并不喜歡貌醜的次子。

高人繼續說道:“胸有千壑,卻終歸于黃土。”高人走後,其話高歡并沒有放在心上,他這個人從不信天不信命,他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點點拼來的。

但年幼的高澄卻記在了心裏。

公元534年,東魏建立,朝政由高歡把控。

随後,公元535年,西魏建立,朝政由宇文泰把控。

最終形成之後的北周與北齊對抗。

公元541年,高澄得一子,然其母不知為誰。

他将孩子抱回府中的時候,正好遇上瓢潑大雨,高澄正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個孩子,迎面遇上宋氏,于是便将孩子遞過去,“這是我第四個兒子,放在你那一房先養着吧。”

宋氏先是一愣,随即問道:“孩子的母親……”

高澄淡淡的說道:“我原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也是這麽糊塗,府中的規矩,你難道忘了!”

自是知道自己丈夫的風流成性,她不再說話,打量了一下襁褓中的嬰孩,是個非常漂亮的男嬰,笑道:“真是漂亮,和爺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像我?”高澄自嘲的笑了笑,“也對,我的孩子不像我,還能像誰。”接着便不再說話,對宋氏擺擺手。

高澄此刻沒有心情去想,宋氏會怎麽認為這個孩子,他只知道她死了。

他自幼風流成性,從來不在乎哪個女人,在他的雄圖霸業裏,女人不過是錦上的花,更何況一個帶着目的接近他的女人,但今天,那個女人的死在自己的面前時,他竟然感到了一絲難過。

宋氏抱着懷中的孩子,在連廊轉角處,不經意地轉過頭,發現高澄還站在原來的地方,紋絲不動,呆呆的望着眼前的雨簾,此刻宋氏覺得,那一刻的高澄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高長恭”宋氏看着這個孩子,“你到底是誰?”

宋氏剛進屋,小高孝瑜就跑過來,撞在宋氏身上,“母親你去哪了?外面還下着這麽大的雨……咦,這孩子是誰啊?”

宋氏先進屋将孩子放在床榻上,又替他裹了裹襁褓,“他是你弟弟。”

小高孝瑜有些愣,吶吶問道:“三弟不是在大娘那裏麽?”

“恩,那他是你的四弟。”他今日才進府,那排行應該是老四吧?

“四弟?他從哪裏來的?”憑空多出來一個弟弟!

“他叫高長恭,是你父親今日交給我的,以後除了孝琬,孝衍外,長恭也是你的手足弟弟。”

“他母親呢?父親為何要交給母親?”

“母親不知,或許已經不再了。”高澄最後留給她的那個背影,想來這孩子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那我去問父親。”

“不要去”宋氏止住他,“這與你我無關,你也莫要再放在心上。”

這一年,高澄得兩子,一子為嫡長子高孝琬,其母為元氏,另一子為四子高長恭,其母不詳。

對于母不詳的這位四公子,很多人都有自己的推測,但高澄始終都沒有給出說法,就連斛律光将軍也曾側面探聽過,只不過高澄岔開了話題。

這是一個謎,高府之中的謎,也是日漸長大高長恭心中的一個謎。

宋氏不是他的母親,府中任何一個兄弟都有母親,獨獨他沒有。

宋氏雖然待他好,但他卻不能像大哥那樣纏着宋氏撒嬌,也不能像三哥那樣在府中闖禍,因為他沒有像大娘那樣的母親。

小長恭沒有母親,只有一個有父親的家。

高澄在府中的日子并不多,在府中的時間,也常常呆在書房,小高長恭并沒有很多機會,見到自己的父親。

但是小高長恭能感受的到,他的父親很喜歡他,因為他曾經抱過自己,曾經帶他去騎過馬。

小孝瑜和小長恭五歲那年要開始上學了,不過兩人的态度難得的一致----都不想去!

“為何不想去?”高澄看着這兩孩子頭就有些疼,要說孝琬不想去他還能理解,但一向乖巧的長恭也一臉不願意的梗着脖子朝管家吵鬧。

小孝琬也不管母親在旁邊使眼色,委屈道:“上學不好玩,我不要去上學……”

高澄聽後,一口老血卡在喉嚨間,頓時滿臉怒容,“小小年紀就如此不學好,當真是被你母親寵壞了!”

元氏忙說:“孝琬還小,不如在等兩年?”

“再等兩年?”高澄看着元氏,“我看兩年後,也不需去上學了,我高家還不需要傻子來充門面。身為嫡長子,不想着如何上進,卻每日想着如何貪圖玩樂,你們元氏當真是厲害的很啊。”

元氏被噎的說不出一句話,賭氣的站在一邊不再說話。

高澄不再看元氏,開口接着說,“高長恭,你說說你為何不想去上學?難道是與你三哥一樣?!那我高家還真是後繼有人啊。”

小長恭擡起頭,“不是的,我不想去上學是,因為我想去學武,父親曾說過一心怎可二用,我若習武,必然不能兼顧學業,如此還不如開始就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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