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傑又不是真正的狗狗

陽臺上, 厚厚的積雪覆蓋了一切,夏油傑打完電話,忽然想起來前段時間和她一起栽種的小盆景。

因為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 直到被雪掩埋, 誰也沒有将這些植物想起來。

撥開雪看的時候,那些頑強的小家夥依舊還昂着腦袋。

黑發少年松了口氣,将它們抱進屋子裏。

客廳暖黃色的燈光很朦胧,白發少年靠在沙發上, 她小小一只縮在他的懷裏,無聲的電視在她臉上暈出漂亮的光影,整個世界都顯得平和而又靜谧。

他忽然有想要流淚的沖動。

少年抱着小盆栽, 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輕手輕腳地靠近她。

湊近看,她眼尾和鼻子都哭得紅紅的。

“醫生說,我們要盡快準備好輪椅和助走器。”

他把她的頭發別到耳後, 看向五條悟:“悟究竟會照顧人嗎?眼淚黏糊糊地粘在臉頰上, 還幹巴巴地縮在你懷裏,沒有墊東西, 這樣怎麽睡得舒服?”

五條悟沒說話。

于是夏油傑也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 臉頰被熱乎乎的毛巾擦幹淨了,她被抱到床上, 鑽進帶着皂香的懷抱裏, 安心地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依舊是那個醫院, 五條悟不情不願地送上了道歉的禮品,那個醫護人員也被安排到了別的別人那邊,這次負責監督葵複建的是個溫柔的護士姐姐。

兩個少年看起來好接受了很多, 但對于葵而言,本質上卻并沒有什麽不同。

一樣憐憫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條可憐蟲。

一次次摔倒的時候,就連指着自己鼻子這樣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的時候,沒法好好按照要求做出相應動作的時候……

她感覺自己的脊背正被一寸寸碾碎。

“很棒哦。”

複建結束後,她癱倒在牆邊,看着窗外的雪,聽見護士姐姐誇她:“羽生做得很好呢。”

很好嗎?

這樣的話曾經聽過很多次。

考試出成績的時候,辦藝術展覽的時候,春游登山,堅持不懈爬到山頂看日出的時候。

她捂住臉,小聲哭起來。

腳步聲從遠到近。

“葵?”

少年輕輕拿下她的手,單膝跪在她的面前:“摔疼了嗎?”

她搖頭,捂住臉不肯看他:“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好不好。”

“但是葵的眼睛告訴我。”

他握住她的雙手:“葵需要我,需要我的安慰和陪伴,我不像悟那樣可以逗你笑,但是……不論是什麽,葵可以随意對待我。不管是難聽的負面的話也好,還是需要發洩的拳頭也好,盡管向我砸過來吧。”

“我才不要揍你……”

“真的嗎?”

夏油傑慢慢拿下她的手,和她四目相對,像是在哄小孩:“劉海看着很好玩吧?要不要揪一揪?悟就經常想這麽做,但從沒得逞過。如果是葵的話,被剪掉也沒關系。”

“可是我已經沒有辦法那樣做了。”

她哽咽地說道:“因為視力出現了偏差,我現在就連自己手指的位置都控制不好了。”

“試一試吧?”

她蜷了蜷手指,擡手去揪眼裏的劉海,在她捉空之前,少年把臉湊了過來。

“看。”少年朝她笑,眉目彎彎:“被葵捉住了哦。”

她含着眼淚,呆呆地看着他,明明是很難過的,但現在,臉頰變得紅通通的,心髒也砰砰直跳,像是要迫不及待撲出去,撲到面前人的懷裏。

“沒辦法控制自己也沒關系。”

他抱起她,擦着她的眼淚,輕輕說:“我和悟就是葵的手和腳,葵永遠擁有我們的控制權。”

“真的嗎?”她蹭他的掌心,像是突然失去了翅膀的鳥,滿臉不安:“傑會一直在我身邊嗎?哪怕我……變得什麽也做不了,傑也願意在我身邊嗎?”

“當然。”

夏油傑慢慢撫摸着她的腦袋,嘆息般說道:“多信任我一些,好嗎?就那天晚上的我一樣,葵也把全部的依賴都交給我吧。”

“嚯?”

為了防止再次鬧事而被隔離關押的五條悟從牆角冒出來,癟着嘴:“全部?傑是當老子死了嗎。”

她忽然有一種出.軌被捉到的心虛感,慌亂地想要解釋,就聽見白毛語速極快,開玩笑一樣說道:“怎麽說也得一半一半……不行,七三、九一吧,我九傑一,已經是最大限度的容忍了。畢竟傑的确像爸爸來着,稍微依賴一下也不礙事。”

“悟還真是有信心啊。”

“那是當然,老子可是正宮。”

夏油傑笑了笑,沒說話,輕輕把她的耳朵捂住,朝對面說了一句什麽。

白毛頓時把漂亮的藍眼睛瞪得超出了墨鏡的界限,耳朵臉頰肉眼可見地紅起來。

很快,她耳朵被松開,五條悟不自在地走在前面。

她擡頭問:“傑說了什麽?”

“嗯?”

少年只是笑,撥弄了一下她耳側的頭發:“葵不會想知道的。”

她感覺有點奇怪,沒走兩步,前面的五條悟忽然停下來,紅着臉回頭,伸手把她攬進了懷裏。

“離變态遠一點。”他低頭擦她的耳朵,咬牙切齒的。

葵不明所以地回頭看,于是剛好錯過了和他們擦肩而過的病人。

小孩子坐在輪椅上,兩只胳膊無力地垂下,像是幹癟的樹枝。

遠處家長的哭聲傳進耳朵:“我家那孩子……已經沒辦法正常進食了,求醫生救救他,求你了……”

熟悉的主治醫生這麽回道:“已經無能為力了。”

用着讓他們準備好輪椅和助走器同樣的口吻,醫生說:“請做好準備吧。”

五條悟抿緊唇,用力抱緊她,快步走出了醫院。

夏油傑猶豫了一會,慢慢走到孩子面前蹲下。

這孩子已經沒辦法說話,轉動着眼珠看他,然後敲了敲膝蓋上的大字版。

[那個姐姐。]

夏油傑低頭看,孩子用顫抖的手指,艱難地拼湊出一句話:[也和我一樣嗎?]

夏油傑猛然擡起頭,看着面前的孩子,小男孩朝他笑了笑,然後做了個口型。

[い、た、い]

痛。

“宏太!!”

孩子的媽媽見他和陌生人說話,焦急地跑過來,道歉以後連忙推着他離開了。

只剩下黑發少年站在原地,腦中不斷重複着他的話。

那個姐姐也和我一樣嗎

那個姐姐也和我一樣嗎

那個姐姐也和我一樣嗎

……

窗外的雪還在下墜,對于咒術師而言,這個世界的一切聲音都太過明顯,以至于那孩子痛苦的嗚咽,媽媽無助的祈求,和醫生無奈的嘆息,在此刻依舊可以穿進他的耳朵。

像是一把錘子那樣,毫不留情地把他從幻境中砸醒。

少年痛苦地彎下腰,終于意識到這是多麽可怕的一種疾病,終于意識到她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好想吐……難吃的惡心的咒靈味道在這一刻又重新翻湧上來,從他抽痛的胃部一直蔓延到喉嚨。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要救她。可是該怎麽救她?

誰可以救救她?

羽生葵收到了眼淚。

夏油傑的眼淚。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沒有悔意值的時候收到任務目标的眼淚。

無慘那個狗東西虐身虐心弄得死去活來都沒哭幾次,夏油傑這家夥……

少女有點困惑地看着系統面板上的收集條。

哪怕知道他們是好人,是笨蛋,是會毫無保留把心髒交給自己的家夥,但是……理由呢?

他沒有做錯事,她也還沒有進展到騙眼淚的戲份,他為什麽一直在哭?

“悟。”

她把腦袋埋進五條悟的胸口:“如果我死掉了,你會哭嗎?”

會像夏油傑一樣給她這麽多、這麽多的眼淚嗎?

“哈。”

少年把她抱上車,面對面看着她:“聽好了,你不會死,這輩子都沒可能。”

“如果呢?”

她小聲問:“如果我死掉……”

少年強行捏住了她的嘴,不讓她繼續往下說。

像是怕把她弄碎了,就連按在她頸後的手也克制着沒有用力。

“別說那種話了。”

他埋進她的頸側,第一次用這樣輕的語氣和她說話:“我會好好救你的。”

少女試探着摸了摸他的腦袋,少年留着短短的後剃發,刺刺的,有點紮手。

然後她被用力抱緊。

“明天回京都吧。”

他摸着她的腦袋,略顯笨拙地安撫她:“會救你的。”

不論要去找誰,用什麽辦法,要付出什麽代價。

他不會讓她變成那副樣子。

一直到晚上,夏油傑才回家。

他表現出一副從沒哭過的樣子,聽見五條悟要帶她回京都的決定以後,就埋頭替她收拾起衣服來。

“可是。”

她有點無措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貼身衣服在少年手裏被一件件疊起來,又羞又急:“這、這些讓我自己來就好,還有、去京都的話,以我現在的情況,我應該要把良子她們也一起帶過去照顧我……”

“她們都是普通人,被卷進咒術師的世界,可能會遭遇危險。”

夏油傑用這樣的理由讓她打消了這個決定,但提也沒提他幫她收拾衣服的事情,神色坦然得就好像手裏捧着的不是內.衣,而是一件普通的外套。

她只是看一眼,臉就紅透了。

不管再怎麽親密,就算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讓一個同齡的男生疊自己的內.衣,這件事還是太超過了。

“傑……”

偏偏這時候身體一直不聽使喚,就連站起來都很困難,這讓她急得快哭了:“你沒必要做這種事情的。”

“可是如果我不做的話。葵想讓誰來做呢?”

夏油傑擡眸看她:“悟嗎?如果是他的話,會對上面的櫻桃印花大肆點評的吧。”

她捏了捏手下的床單,一邊羞恥,一邊道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連這樣簡單的事情都要麻煩傑……”

“沒有麻煩哦。”

少年嘆氣,單膝跪在她面前,捉住她的腳踝,把往下掉的襪子提上去:“與其說是麻煩,倒不如說,服務葵讓我覺得很幸福。”

“幸福……?”

“是的,就像被派上用場以後很高興的狗那樣,确認了葵對我的需要和依賴,确認了我是有作用的……這件事讓我很幸福。”

“可是、怎麽會……傑、傑又不是真正的狗狗。”

“不是嗎?”他把臉搭在她的掌心,擡眸看着她。

“嗯……”她別開眼,小聲說:“總感覺傑更像是狐貍。”

悟也總說傑是滿肚子壞水的家夥。

“狐貍嗎?”他笑,捧着她的下巴讓她看向自己:“狐貍的話,也是犬科吧?”

“所以……”

湊近看,少年深紫色的眼眸像是幽靜的星海,稍不留神就會把人的魂魄盡數吸進去。

他扣住她的腰,不讓她閃躲:“葵不必害羞,就把我當做一條真正的狗,盡情地使用我吧?能夠得到葵的依賴,這是最近唯一能夠安慰我的事了,拜托不要拒絕,好嗎?”

她耳朵發燙,懷疑自己的心跳已經被全世界聽見了。

“答應我好不好?”

他更近一步:“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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