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看着心上人一點一點枯萎……

即使那天晚上, 在失神之間答應了他的話,但葵顯然還不知道要怎麽使用他。

所以在第二天早上,看見少年跪在地上幫她穿襪子的時候,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把腳縮了回去。

“怎麽了?”

他也才起來不久,及肩的頭發沒有紮起來, 顯得有幾分詩人般的散漫。

“葵不是答應過不再拒絕我嗎?”

“……”她像是才想起來昨天的約定,別開眼不看他:“我只是有點不習慣。”

“很快就會習慣的。”

少年給她穿好襪子, 又把她扶起來:“可以自己換衣服嗎?”

聽見這樣的話,她又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難道她沒有辦法自己換的話,傑就要來幫她嗎?

車票已經買好了, 如果她自己來,可能磨磨蹭蹭歪歪扭扭,最後還是沒有穿好。

沒辦法了……

“悟……”

少女倚在他身上,像是稍微一觸碰就會化掉的水, 生病以後的她顯得更加脆弱,使人有一種想要含進嘴裏的**。

這樣的女孩正輕輕扯他的袖子,滿臉羞怯地說道:“讓、讓悟幫我吧。”

夏油傑眨了眨眼睛, 停頓幾秒才回答:“好。”

比起夏油傑,一直被人伺候的大少爺在照顧人這方面顯然不行。

和以往沒臉沒皮不看時機肆意開玩笑不同, 這次五條悟顯得很安靜。

這讓她有點不适應, 也有點擔心。

睡衣被慢慢褪下, 他沒有做想象中欺負人的壞事,這讓她更加不安了。

她不想看見他們為她的病難過,哪怕她自己也總是忍不住哭。

“悟。”

她圈住他的手指,紅着臉擡眸看他:“你、你還好嗎?是不是很擔心我,對不起……”

少年喉結滾動了一下。

“忍得很辛苦欸, 就饒了老子吧?”

她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後知後覺把腦袋偏過去。

接下來誰也沒再說話,認真動手起來,五條悟很快就替她穿好了今天的衣服,扣好外套的最後一顆扣子,兩個人都松了口氣。

少年長舒一口氣,把她抱進懷裏,拍拍她的腦袋:“好啦,別害羞了?夫妻之間互相看看沒什麽的吧。”

“……”她伏在他肩膀上,小聲問:“悟真的還願意和我結婚嗎?”

“哈?”

他彈彈她的額頭,明顯有點生氣:“不然?”

“可是悟不是說過……不想戀愛,也不想結婚嗎?我已經沒辦法像是從前那樣,努力去做一個合格的妻子了,我、之前我還可以努力的時候,悟不在意我,現在我什麽事情都沒辦法做了,悟反而說了結婚的話……是在可憐我嗎?”

說到最後,她話裏又帶上哭腔。

五條悟安靜聽完,好一會才嘆嘆氣。

“整天在想什麽啊?在你心裏老子竟然是因為可憐誰就要把她娶回家的濫好人?”

“傑倒是有可能。”

少年抱着她,還可以分出一只手去摸下巴:“他就是那種因為路邊的JK沒地方去太可憐了所以撿回家養起來的變态。”

“是嗎?”

夏油傑拿着三明治出現:“悟要是閑着沒事幹不如把行李也一起提了吧。”

總之就是一路吵吵鬧鬧,像是刻意在逗她笑那樣,兩個少年在火車上也一刻都沒有安靜,她慢慢也無暇去難過了。

京都。

又一次來到這裏,心境已經和從前大不相同了,出于安全考慮,這一次他們住進了五條家。

五條家主等在外面,對她的笑容有點勉強,被五條悟看了一眼,才又變得殷勤起來。

那些侍女也會用憐憫、惋惜的目光盯着她看。

少女抿着唇,盡力挺直脊背,五條悟腳步一頓,低頭親了她一口。

“別太在意。”一向被認為不通人情的神子安撫着自己的未婚妻:“馬上就會好起來的。”

“嗯。”她緊緊揪住他的領口,把臉整個埋進他的懷裏。

或許是有點麻木了,又或者是有了希望的緣故,後來的日子裏,她并沒有覺得多麽屈辱、難熬,反而很期盼每一天的晚餐時間,期待他們帶來好消息。

直到時間慢慢流逝,他們回來得越來越晚,直到她徹底沒辦法走路,夏油傑推着輪椅進來。

她像是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縮在五條悟懷裏,低頭問:“一定要坐這個嗎?”

病魔将她改變了許多,臉頰上的肉消失不見,臉色變得蒼白,眼周始終泛着可憐的紅,不知道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到底哭了多少次。

“就一會。”

黑發少年跪在面前,摸摸她的腦袋,溫聲哄道:“就坐一會。等好起來就把它扔掉,誰也看不見,誰也不會記得,好不好?”

“一會是多久呢?還要等多久呢?”

她看着自己的手,費力地握住拳頭,然後又再次松開。

像是通過這樣的方式找到了一點勇氣,她深深吸氣,哽咽道:“如果找不到人救我的話,現在就讓我死掉吧?”

夏油傑愣住,擡眸看着她,聽見她說:“比起麻煩別人,接受憐憫的目光,痛苦無望地等待下去,不如趁現在……在我變成徹底的可憐蟲之前……”

“別說這種話。”

五條悟打斷她,把她的腦袋按進自己胸口:“不想做輪椅也好,不想麻煩別人也好,憐憫的目光也好,全部都可以解決,全部都會順着你的心意來,別再說這種話了。”

夏油傑看着她細瘦的手腕,又想起那天在醫院走廊上遇見的孩子。

幹巴巴的,像是所有血肉都被吸走了,只剩下嶙峋的骨頭。

怎麽辦?

不管是深山老林裏的隐居咒術師也好,大名鼎鼎倨傲的封建老頭也好,他們已經把可以許諾的一切都許諾了出去,但依舊找不到任何辦法。

難道真的要這樣看着她死去嗎?

只能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她一天天衰弱,最後變成和那個孩子相同的模樣嗎?

為什麽會是她……為什麽不是自己?

既然有交換位置、交換血液、交換傷勢的咒術,為什麽沒有能夠交換疾病、交換命運的術式呢?

比起看着心上人一點一點枯萎,夏油傑更寧願疾病纏身的人是自己。

“再試一試好不好?”

他把她哄出來,輕輕撥開黏在她臉頰上的頭發,聲音都在發抖:“葵是最堅強的人,我們再給這個世界多一點耐心,好不好?”

“多陪陪我吧。”她沒有拒絕,只是哭着說:“傑也好,悟也好,多陪陪我吧,別讓我再一個人了,我好害怕……”

“好。”

他低頭,忍着眼淚:“對不起,是我們的錯,沒有考慮到葵的感受,對不起……今後再也不會讓你孤單一人了,再堅持一會好不好?”

她沒回答。

那之後,她再沒見過別的人,更擅長交際的夏油傑負責外出,五條悟就在院子裏陪她。

“小時候就一直待在裏面。”

五條悟把她抱在懷裏,幫她翻着漫畫本,又指指外面的庭院:“煩了膩了就把外面都掀一遍,然後看老頭子們苦着臉追在後面收拾爛攤子。”

她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慢慢笑起來:“悟小時候不寂寞呢。”

“寂寞?”

見她笑了,少年也跟着笑,摸摸下巴:“要看是誰了。對我而言,有沒有那些人都一樣,只是無聊時候打發時間的工具而已。”

“這樣嗎。”

她盯着院子裏茂盛的花草:“我小時候……也很孤單,雖然身邊有很多人陪伴,但我還是想要一個更親近的存在。”

“那時候就會想悟。”

她費力地牽起他的手掌,一點點描摹他的掌心:“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這時候在做什麽呢?會和我一樣孤單嗎?因為知道悟是很厲害的人,我也在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

“哈?”

上一次來京都,在那間茶室,她也是這樣,當着爛橘子們的面玩他的手。

那時候她的手指靈巧得像是春天的溪流,一直蕩進他的心裏。

五條悟睫毛抖了抖,然後捉住她笨拙的手指,笑起來:“你小時候就這麽喜歡老子?”

“也不算吧……只是爸爸媽媽去世了,我能想到的,有羁絆的人只有你一個了。”

五條悟像是根本聽不懂人話:“既然從小就對老子日思夜想,那怎麽不早點過來找我啊?”

“……有給悟寫信的。”

她抿唇:“每一年都有寫,悟的生日、年中節日,還有很想傾訴的時候,都會給悟寫信。”

“不是吧?”

五條悟誇張地睜大眼睛:“真的?”

“是的。”

她低下頭:“但是悟一次都沒有回過。”

“你知道每年我要收多少信?”

他用把她提起來,讓她背靠着自己的膝蓋。

“數不清哦,根本數不清,老子可是六眼欸?你當時就應該直接找過來啊,‘五條悟,老娘是你未來的老婆,快給老娘滾出來’叉着腰在門口這麽喊,老子絕對會對你一見鐘情的。”

“……真的?”

“當然是——騙你的啦。倒是真的可能出去見你,把你暴揍一頓。”

“悟打女人?”

“廢話。惹到老子那不是照揍不誤麽,如果看見女刺客老子就憐香惜玉,嘛,現在已經死了吧,大概。”

她沉默了一會:“悟小時候的處境很危險嗎?”

“沒有哦。一群雜魚,雖然根本沒碰到過老子,不過偶爾看他們有什麽新花樣也是一種樂子。”

她沒回話,過了好久,她倚在他的胸口,小聲問:

“如果……重新來一次的話,悟可以小時候就來娶我嗎?我不想再孤單這麽久了。”

“知道了。”

他握住她的手,用力抱緊她:“感受一下吧?老子的心跳。每次你這麽哭,心髒就會跳成這樣,咒力也會在身體裏面亂竄,很麻煩吶。所以拜托別再這樣哭了?”

“悟是在難過嗎?”

在難過嗎?

五條悟仰頭看着天空,不管發生什麽事,太陽還是會出來。他忽然覺得很刺眼,眼睛發酸、發澀,有一種東西要奪眶而出。

“老子的心。”

少年捂住眼睛,輕聲說:“不是石頭啊,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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