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成長的煩惱
賓館撞到林子樂之後,我的羞憤在回家躲進房間後終于爆發了。
自從胸變大後,煩惱就經常折磨着我,我不好意思挺直脊背走路,跑步的時候它們老是晃動,如果在夏天,天再熱我都寧願捂着汗也不願意脫掉背心,而且背心一定要夠小夠緊的,要不真不夠貼身。
那年夏天,黃女士說外面店裏裙子都不好看,于是特意買布料定做了一條黃色綢緞面料的連衣裙給我,黃女士難得花心思專門拾掇其中一個女兒,結果我一點都不喜歡那條裙子。
大人和小孩的審美根本天差地別,黃女士覺得裙子很好看,但我覺得太緊身、太成熟,穿在身上前面兩個地方高高聳立,很不自在。
出了門我就越發別扭起來,我有意的拽胸下面的位置,想讓布料不要那麽不遺餘力地貼在我身上。一出門就碰到了黃女士認識的人,那個阿姨一個勁的說裙子好看,問黃女士哪裏買的,可是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連衣裙穿了那麽一次我就再也不願意穿了,被黃女士一頓批評,說我浪費錢。
初三我還沒穿文胸在同齡人中已經算比較晚的了,有些女生不等媽媽提醒早早的就自己去買來穿了,可是我卻和她們相反,這是有原因的。
那時候我們班班長葉佳佳是個發育豐滿的女生,她有穿文胸我是知道的,因為她喜歡穿緊身 T 恤,天暖和她就脫掉校服外套,T 恤後背印出兩條文胸帶子,凸起的搭扣印子都看得見。
男生經常在她背後指指點點,取笑她,有些大膽的男生甚至當着她的面拿眼神張狂地掃她胸。一些好事的女生也在背後議論她,說她穿衣服不講究。葉佳佳卻完全不當回事,反而更加挺胸擡頭。
這我可受不了,骨子裏我仍然是個羞怯內向的人,再說我覺得沒幾個女生能像葉佳佳這麽放得開,更何況在十幾歲的年紀。
除了葉佳佳外,還有一件事情讓我印象深刻。那是有次上課鈴響,同學們回教室。班主任已經早到了,她就站在門邊上面對教室等着。班主任穿了一件黑色的薄紗襯衫,隐約透出裏面的黑色內衣帶子。有個男生和我剛好前後腳往教室裏走,我們兩個同時注意到了班主任後背那個位置,然後我們同時擡起頭,視線就相撞了。男生沖我眯眼,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我就在那時看到了他眼神裏猥瑣挑逗的意味。所以我不想穿,我總覺得會有人在背後取笑我。
黃女士跟我平心靜氣的說了好一會兒話,她說穿文胸對身體好,可以幫我拖住,說這樣我跑步的時候就不會晃動了。又說別的同學早就穿了,陳宜都穿了。她答應我以後不會自作主張給我買連衣裙買文胸。我被說服了,而且我心裏也隐隐約約覺得如果不穿文胸是不太跟得上“潮流”了。
解開了文胸這個心結,還有另一件事情讓我非常苦惱,我怕林子樂把碰見我的事到處宣揚。他們這些不學無術的男生,最喜歡三五成群的玩鬧,爆粗口,還欺負女同學。
那之後我神經緊張,特意留意了一下,沒從陳宜或誰那裏聽到什麽風言風語,除了陳宜說林子樂突然老找她聊天,在後桌老是搞小動作捉弄她以外,并沒有別的。
陳宜說:“半個學期他都沒和我說兩句話,突然一下子熱情起來,老是找我說話,問東問西的。”
我謹慎地問:“他都跟你說什麽了?”
“他問你既然比我們高一個年級,能不能找你一起幫忙輔導功課。我當然說不行了,你成績也沒比我好哪兒去。”陳宜話說的有些自負的語氣,“再說他學習不好,又不認真聽講,幹嘛突然要人輔導,肯定是另有所圖。”
我壓了壓怒火,我只是文科成績不太好,陳宜這明顯是以偏概全,我問:“還有呢?”
“他說我肯定是遺傳老爸,你遺傳老媽,說我眼睛大,五官深,就是沒你長的白。”
林子樂還和陳宜打聽了很多我們姐妹倆七七八八的事情,我是聽明白了,林子樂就是喜歡八卦我們兩個。陳宜說不想理他,但是林子樂沒有眼力見,老是煩她。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看上她了,突然這麽熱情太可疑了。
我還是有些忐忑,我想他會不會已經和自己的好哥們說了,然後一傳十,十傳百?也許在男生中間早就傳開了,只是陳宜沒聽到而已。可是我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問陳宜才不會被發現我洗澡時候被男生撞見。
畢竟林子樂在他們班級,所以這幾天我都不敢上樓找陳宜。
期中考試完要開家長會,那天下午上過一節課就提早放學了,然後我又碰到了林子樂。
說到家長會,我們家有個特殊情況。黃女士是從不參加學校家長會的,她從小沒踏進過校門半步,這是她心裏的一塊痛,她怕被人笑話。
都是老陳一個人負責我們姐妹兩個的家長會。他和班主任說黃女士的情況,班主任也不強求,而且老陳有商人的圓滑,一個人也總能有辦法應付兩個班的家長會。
我倆上小學的時候,家長會老陳都是請假的,只有我六年級那一次,老陳破天荒的去開了家長會。那時候老陳已經算個小暴發戶了,走到哪兒都扛着個大哥大。本來他也沒忙到那份兒上,剛好趕上那天我三叔找他有事,電話一個接一個的打,老陳就一遍遍的出去接電話。那時候拿大哥大打電話多牛啊,隔天班主任就着重表揚了老陳工作那麽忙,電話不斷,還百忙之中來開家長會。
要是放在現在,誰在家長會上頻頻出去接電話,換來的肯定是全場的白眼和老師的嚴厲批評。
還有我初二時候有次家長會,眼見着老陳到我班級裏跟我班主任很誠懇地說:“陳笑學習成績不穩定,我一定加強教育,不過老師您看我先去樓上參加下她妹妹的家長會吧?那孩子還沒适應初中生活,等那邊開完我再找您單獨聊聊陳笑。”
我總體還算是個過得去的學生,班主任也不想無緣無故會後加班,她說:“陳笑偏科的問題你們上點心就好了,其他也沒什麽事,不用來了,你就去她妹妹班裏參加家長會吧。”
解決了這邊,老陳又去了三樓陳宜班級,和她們班主任誠懇地說:“陳笑不省心,偏科,我想去樓下參加家長會,好好了解一下陳笑的問題,樓下開完會我馬上上來找老師單獨談談陳宜的情況。”
陳宜學習好,沒什麽大毛病,老師自然也客氣的說不用。
最後老陳兩邊家長會都沒參加就跑了,他回家跟黃女士解釋說自己太忙。其實他只知道對兩個女兒要求嚴厲,用威力震懾住我們,我們就會聽話乖乖學習,其他方面他都不太管,不過以他小學的文化水平在學習上也幫助不了子女什麽忙。
老陳管教我們的标準,一是看成績,成績好是衡量一切的标準。二是看有沒有待在書房裏,至于看的是課本、習題集還是閑書,他就不會認真追究了。
但是這次不一樣,我語文考的一塌糊塗,又面臨中考的問題,老陳後來在工地遛達的心神不寧,還是回了一趟學校找老師聊了兩句。
陳宜可是得意了,趁機和老陳說時間還早,想和同學出去玩一會兒,老陳同意了,唯獨讓我回家乖乖學習。
我一個人走在回家路上,路邊樹上的葉子掉的精光,剩下光禿禿的樹幹樹杈屹立在風中,在這光禿禿的巷子裏我看見林子樂正和兩個男生或跨坐在自行車上,或蹲在路邊上,嬉笑的聊天。
林子樂看到我時愣了一下,話說一半突然閉了嘴。
我咬咬牙,硬着頭皮從這群人旁邊穿過去,沒想卻聽到後面傳來口哨聲。
本來我是對這些游手好閑的學生能躲多遠躲多遠的,但是林子樂就不一樣了,他撞見我的事情那幾天在我心裏一直是個不大不小的疙瘩。
在學校裏我擔心遇見他尴尬,但更擔心他到處亂說,在背地裏拿我取笑。現在有人沖我吹口哨,我心裏不免咯噔一下,似乎自己想象的可怕事情終于發生了,我渾身發抖,屈辱感一下子湧上心口。
他肯定是說出去了,他們一定在聊那天的事情,正取笑我呢。我欲哭無淚,臉憋得通紅,委屈逐漸演變為憤怒,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想立刻跑掉,又想和他們理論,這時身後又傳來一聲口哨,我下意識地回頭看過去。
沖我吹口哨的男生是周鵬,陳宜班裏的,我見過,大腦袋,嘴唇很厚,像兩根香腸。
周鵬顯然沒想到我會轉過來看,而且還一副怒氣沖沖,又像受什麽酷刑的樣子,他嘴巴不由的一閉,吃驚地看着我。
我這才察覺自己不是在看他們,而是在用眼睛兇狠地瞪他們。他們收斂了嬉皮笑臉的神态,是被我震懾到了嗎?可是我下一步該做什麽,萬一這幾個人欺負女生,我就是手無縛雞之力啊。
我一邊怒氣難平,一邊心裏不由自主的發虛,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林子樂制止了周鵬:“別鬧,我朋友。”
“女朋友?”周鵬笑着沖我眨眼睛,歪頭問一邊的林子樂。
林子樂沒有回答他,只說:“我先走了。”把單肩背着的書包挎到雙肩上,好像真是我朋友一樣走到我身邊,看了我一眼,什麽話也沒說就繼續朝前走。
我看了看周鵬,周鵬已經收斂了痞氣,呲牙笑着朝我揮手再見。我皺了皺眉,遲疑地追上林子樂:“你……”
我很想質問他是不是到處亂說了,可要怎麽開口,我咬着嘴唇,根本問不出口。
“我什麽?”林子樂問。
“你......你們在聊什麽?你是不是把那天的事和別人說了?”我問完這句話眼底一下子濕潤起來,鼻孔一張一吸,生氣的想哭,委屈的想哭,難過的想哭,一想起那天的事情可能已經被他傳開了就想哭。
林子樂沉默了一下,轉回視線,無所謂地說:“那天?我都忘了。再說,就你這樣,能有什麽好看的,我能跟誰說去,我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我沒想到那麽令我困擾的事情他根本沒當一回事,我又高興又難過,最終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好像确實沒在意這回事,很快轉移了話題:“陳宜呢?你們怎麽沒一起?”
我擡頭皺眉看他。
“最近好像也沒見你上樓來等她放學了。你倆不是親姐妹麽,你這個做姐姐的不該照顧好妹妹的嗎?我看家長會你們家也沒來人,是都不管她了嗎?”
我越聽越不對,他反問起陳宜,這麽關心她,難道真如陳宜說的,他看上她了?不會吧,被這種壞學生看上。我好像瞬間明白了什麽,脫口而出:“你離我妹遠點。”
林子樂愣了一下,蹙眉看我:“我就坐她後面,怎麽離她遠?”
“我意思是你不要打擾她學習。”
林子樂輕哼一聲: “我哪有那麽大本事打擾她學習?”
“我叫你不要和她說話了!”我不耐煩了,大聲說。
林子樂被我突然的光火怔了一下,小聲嘟囔:“不說就不說,幹嘛這麽兇?”
我前後情緒的反差是有點大,大概因為我之前心裏的煩悶壓抑的太久,他被我突然的光火驚到後有點不樂意了,忿懑地絮叨:“虧你還叫陳笑,一點都不讨人喜歡。你妹妹叫陳宜,你就應該叫陳便才對,小名就叫便便。”
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他給我取的名是哪個字,真要莫名其妙,這種諧音他都能想的出來。
“便......”我氣的兩邊腮幫子鼓起來,正想罵人,迎面看見郝健德朝我們走來。
郝健德擺出他那副标準的凸眼兇悍表情,左右打量我們,好像看見我和林子樂單獨走在一起非常不可思議。郝健德沉着嗓子說:“你們兩個,放學不回家,在路上瞎逛什麽?”
“老師,我們正要回家呢,沒有瞎逛。”林子樂理直氣壯。
郝健德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我,我的眼底誠實而簡單。他大概也是沒抓住什麽把柄,撂下一句話讓我們快點回家就走了。
等郝健德走遠,我說:“你不要和我走這麽近,老師以為我和壞學生一起玩呢。”
林子樂鼻腔裏發出一絲輕蔑的鼻音:“你怕這個?”
“你不怕郝健德?”我問。
“有什麽好怕的。”他大言不慚地說,“我昨天還送了個針線包給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