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疏影握着收到的一小張羊皮沉思。

羊皮上用暗語寫着情報堂探子得來的消息——天骁鐵裏喬裝改扮逃出奉歌後四處游說,一路花費竟都來自于某位親王的暗賬,而這位新封的親王如今身在奉歌,與天骁鐵裏有聯系。至于天骁鐵裏目前的具體位置,正往奉歌前進中。

也就是說,最好的法子便是她此時變裝潛伏在奉歌等待天骁鐵裏送上門來。樓主對這次案子的要求是動靜越小越好,動作越快越好。奉歌城大人多,龍蛇混雜,在這種地方進行暗殺更容易,也更符合樓主的要求。

選擇住在離那位親王府邸一街之隔的客棧裏,疏影耐心等了兩日。

其實暗殺潛伏的殺手并不完全是黑衣蒙面貓在目标屋裏房梁間靜候目标上門的蜘蛛,更多時候需要裝扮成普通人混跡市井方便接近目标或打探消息等待時機。疏影此番便是如此,穿上尋常婦人衣袍,裹了頭巾,日裏上街溜達幾圈,黃昏時分趁着客棧最忙碌的時候才回來。這般行動雖是人人可見,卻反倒泯然衆人不引人注目。

平心而言,疏影那張跟清明雨一模一樣的面容要“泯然衆人”是有些困難的,幸運的是,她的師尊鴉殺教了她許多法子,讓她從十四歲起就沒因臉的問題出過岔子。

戴面具是一種法子,另一種法子便是讓表情随大流。比如,在這人人掙紮求生存的亂世,再精致的容貌只要籠上一層晦澀黯淡的愁容,都不會讓人多注意一分。于是疏影混跡市井的時候十足十愁雲黯淡的一張臉加上粗陋衣袍,雖不至于吓跑人,卻也足夠讓人想要快些忘記。就因為這樣的方便,疏影很感激當年師尊不眠不休逼着她學習各種表情變化的日子。

閑話少提。第三日疏影趁着客棧人來人往時出了大門往街上走去,一路上只見客商極多,馬匹駱駝等牲畜嘶鳴落蹄聲不絕于耳,路旁小攤主高聲吆喝,肩頭搭着各色毛皮的獵戶、挎着竹籃背着籮筐的水果販子沿街兜售貨品,更遠些的人家窗內正飄出陣陣酥油茶或奶制品的香氣。四處喧嚣,各種氣味打着滾兒熱熱鬧鬧往天空升騰着,似是要将這冬末薄薄的陰雲快些撕開,早日露出真正的碧空來。

疏影混在人群裏徐徐行走,想着這幾日已将這附近所有道路摸了個遍,今晚該是時候潛入那北陵瑛的親王府去一探究竟。萬一天骁鐵裏悄悄入府,她也有路途可循。

轉過幾個小攤,一隊馱運貨物的馬幫從街道上走過。街上攤販見是大馬幫,連忙招呼着避讓開來,疏影少不得往街邊人家的房檐下站了等着馬幫過去。眼見馬幫漸漸走過,她正要抽身離開,身邊人群裏卻擠出一人,不吭不哈将一件物事塞到她手裏,一轉身又擠進人群,疏影細細看去,這人身法輕靈,習過武。再低頭看看手心,竟是一枚包着羊皮卷的精美玉佩。

展開羊皮,上面寫着一行字,秀逸潇灑墨跡未幹——雲和客棧,盼一會遂願。

雲和客棧就在街尾,疏影擡了頭看去,客棧二樓的臨街雅間窗內正站起一人,遙遙向她敬來一杯酒。鮮衣明袍,俊美面容上一派多情笑意三分輕佻,不是天骁鐵裏是誰?

目标自己送上門,而且送得這般大無畏……疏影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暴露了,迅速四周掃了一圈不見弓箭隊或暗衛,周圍也盡是尋常人。略略沉下心思再看一眼天骁鐵裏,對方一臉的笑意更燦爛了些,甚至遠遠地沖她眨眨眼,一派桃花緋緋的模樣。沉吟片刻,雖然心裏疑惑得緊,還是決定抓住機會走一趟。

客棧二樓雅間被天骁鐵裏包下,幾名奴仆打扮的守衛将她領進去,扶肩一請,齊齊退出房間帶上了門。疏影反手暗暗上了門闩,定神往前幾步,在擺着幾碟精致點心和一壺美酒的矮幾前停下了步子,靠坐在織錦軟墊上的天骁鐵裏拍拍身邊空位,極盡溫柔地遞上一只手:“坐這兒來。”

踏進房間的那一瞬間她便迅速打量了四周,除了現在守在門外的幾個守衛,這房裏竟然沒有任何其他人的存在,越發讓她摸不着頭腦。天骁鐵裏這一擡手的邀請來得突兀,她略略皺眉,還是不動聲色坐到了他旁邊。方才落座,對方一只手便欲撫上她面頰,疏影本能地一避,“啪”一聲将那手拍開,神色瞬間冷了下來。

“啊,鐵裏一時忘情,造次了,沐姑娘請勿見怪。”雖然這麽說着,他臉上卻沒多少真正的愧疚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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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瞬間安了心神。顯然,這家夥是把她認作了清明雨……或者說沐湘晴。仔細想了想沐湘晴的行為舉止,她臉上的冰漸漸融化開來,細細漾出一個略有些羞澀的笑意:“沒什麽。”

見她神色軟化,天骁鐵裏面上更是多了十分的殷勤溫柔,為她斟酒相敬,絮絮說着自從當初神廟邂逅便再難相忘她的美麗單純,一直盼望着能夠與她這般相處。此番回來雖然只能短暫停留,向瑛殿下彙報了游說的初步結果後就又要出發,卻不料能在此相見,實在令他驚喜萬分……說着說着話鋒一轉,道自己并不是肖想能夠将她從瑛親王身邊搶走,只恨兩人相逢太晚雲雲。

靜靜聽了半刻,疏影便明了了個大概。推了推一滴未飲的銀酒杯,她垂了面容學着沐湘晴怯怯的口吻道:“公子一片心意,湘晴心領,只是此生無法報答。”

聽了這話,天骁鐵裏也不見頹色,飲了一杯酒才笑道:“沐姑娘何必如此口不對心?若是對鐵裏真這般無情,又怎會抛下瑛殿下交托的任務只身回這奉歌城,此時又來與我相會?”一邊說着,一邊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拿起疏影放在矮幾上的那枚一對,兩枚玉佩恰恰合成一對比翼雲中雁。

“……”她好像不小心歪打正着了什麽不得了的事。看了眼那對代表着同心結連理之類意思的雲中雁佩,疏影很快就決定把事情問清楚再動手。

“殿下交托之事……公子也知?”眼底蕩着疑惑不安,半真半假,微微流轉的眼波更是能動了鐵漢的心腸。她一向都是個盡職的暗殺者,認真演演戲并不難。

“怎會不知?”天骁鐵裏冷冷笑了,眼中騰起仇恨的火光,“滅我天骁鐵騎,殺我族第一勇士……不讓易水樓傾巢覆滅,此恨難消!”

疏影瞬間寒了面色。天骁鐵裏一見,連忙軟了神情道:“沐姑娘與此仇無關,鐵裏自然不會遷怒。況且,姑娘此番願棄暗投明,助瑛殿下滅了那易水樓,于我更有大恩,鐵裏只會對姑娘萬般感激憐惜……”

疏影不用聽完他的甜言蜜語了。

端起酒杯向他一敬,當天骁鐵裏仰首飲酒時,她藏在腕間的弓弦已出手。

血光一閃,天骁鐵裏手中的銀杯被削成兩半落在他的衣袍上,接着便是喉嚨噴湧而出的鮮血染了深藍錦袍的襟領,不多時便開出一片深紫血花來。

“我不是沐湘晴。”收起灌注內力之後堅硬如鐵線的弓弦,桌上的酒杯一滴未動。她站起身對緩緩倒下的天骁鐵裏搖頭,“吾名疏影,閻羅殿前,汝可控訴此名。”

抽出藏在靴子裏的匕首砍下天骁鐵裏首級,灑下一圈用來遏制首級滴血的藥粉,拆了厚厚的頭巾将之裹起,疏影略略聽了聽門外動靜,守衛們并沒有發現。首級挂上腰間,她推開窗戶一躍而出,正落在對面人家的屋頂,随即幾個飛快起落,悄然混入依舊嘈雜的市集裏消失了身影。

直到整整三刻鐘過去,門外的守衛聽不見任何聲息,才感到不對勁撞門沖入;而那時,疏影已經帶着首級打馬飛奔遠去,自然也就不會去管這些倒黴的守衛要如何向北陵瑛交代,更不會在意她這一次結局竟是如此簡單的暗殺造成了多麽令北陵瑛頭痛的結果。

天骁鐵裏的意外死亡,讓北陵瑛失去了游說四周小國的最有力人選。更何況他與天骁鐵裏的合作極是秘密無幾人知曉,如今天骁鐵裏一死,想要重新找一個這樣的人選自然難上加難,甚至連動用自己的力量追查都不太可能——奉歌城裏的對手雖皆不足為懼,他卻也不想多生枝節給自己找麻煩。至于守衛們說的那個“沐湘晴”,他一封密信送到随軍的幕僚總管手中一問,便解除了真正的沐湘晴的嫌疑,最後只能得出是誰冒充她才得了手的結論。

而四周小國的密探們費盡心血查到的只有“天骁鐵裏被不明身份者暗殺在奉歌城”。這樣的消息直接告訴諸位國主族長的就是——北珣實在不好惹。本就抱着試探之意的聯盟連宣戰都沒叫響便悄然解散。畢竟,誰也不願冒着落得天骁鐵裏一般下場的危險率先叫陣。

北陵瑛的借外力得兵權計劃,硬生生夭折在萌芽階段。此外還多了不少疑問和對自己身邊知情者的懷疑——若不是有內鬼透露他當初利用沐湘晴的美貌動了天骁鐵裏的心腸,怎麽那暗殺者偏偏就知道要易容成她才容易得手?

飛鴿傳書之外,一路換了好幾匹快馬趕回易水樓的疏影被樓主直接召見。握着飛書的樓主笑得萬般動人,滿意地接下天骁鐵裏首級,交代醫堂弟子好好保存着送到委托人手上。然後一連數道急令發到了散在各地的堂主們手中。

“樓主,我去下個毒不就全解決了?”仔細擦拭着手中毒液的俊秀青年就着樓主遞上來的茶杯飲了一口,緩緩道。

“那多沒意思。”樓主放下茶杯,順勢傾身在他唇邊吻了吻,滿意地欣賞他半是臉紅半是怒的眼神丢過來。

“是,所以我們就得為了你的糟糕興趣累得氣都喘不過來。”長桌另一頭忙着調配毒藥的青年神色冷冰冰。發出一堆要求然後就忙着在各個堂裏竄來竄去,好聽些說是“監督進度”,其實不過是閑得無聊四處調戲人而已。

“阿槐你這孩子就是沒趣兒。”樓主恬不知恥地聳肩,身子一閃又伸手在阿槐冷冰冰的眉宇間吃了回豆腐,“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

強詞奪理!不想搭理他的兩人低頭繼續忙着調配他要的東西。窗前一陣輕笑,跳上窗臺安穩一坐的醫堂首席弟子拉尼娜把剛配好的毒藥連瓶子扔給阿槐才開口:“樓主,那讓我去把清……沐湘晴的人頭帶來給你做禮物可好?”

“不必。”伸手,讓她愉快地牽着轉了幾個圈圈才攬人入懷,很是悠閑地帶着她跳起母親教給他的異邦舞步,“殺她,有更合适的人選。”

“影麽?”拉尼娜随着他傾身旋舞,見他微笑着并不否認便疑惑了,“那何不現在就派她去?”影帶着消息回來那天她就想問了。

“小重山,鴉殺的情況如何?”樓主沒有回答她,反而回身問阿槐對面的少年。

“再好的藥也沒用。”重山皺着眉搖首,一點婉轉也無地說出實情,“他這病是胎裏帶的,熬了這麽多年,如今五髒六腑再也拖不起了。”

“還有多少日子?”樓主停了舞步,輕輕靠到桌邊問。

“最多……”重山屈指算了一下道,“驚蟄。”

這天晚上,疏影接到了樓主的命令——鴉殺堂即刻起全體長假,驚蟄之後再回樓。

當沐湘晴帶領着軍隊來到易水樓所在的城鎮時,她将一路上口述,由幕僚總管一筆筆繪出的易水樓詳細地圖交給領隊将領,然後自己隐入了客棧。

一向瞧不起女人的幕僚總管對她并不很客氣,此時自然忍不住譏笑她膽小怕事,不敢面對昔日同伴。沐湘晴氣得咬牙切齒,狠狠道她不過是不忍心親見屠殺流血而已。引得總管哈哈大笑,拂袖而去。沐湘晴氣呼呼在客棧裏坐了,心想着回到奉歌定要向瑛殿下告這不知尊卑禮數的總管一狀。

連暗道密室都标注得一清二楚的地圖的确非常有用。強弩隊不費什麽力氣就撞破易水樓大門蜂擁而入。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布滿灰塵的一座空樓,所有的密室暗道皆被巨石封死或摧毀,樓中荒敗得似是多年無人居住,老鼠倒是被四處搜查掘地三尺的軍隊驚得跑出不少,挂滿蛛絲的房梁腐朽不堪,水井也渾濁暗淡生滿青苔。

收到消息的沐湘晴驚得變了面色,匆匆趕到之後看着面目全非的易水樓,連一句話也說不出。

怎麽……可能?!

強弩隊無功而返。幕僚總管對沐湘晴更是沒了好臉色,讓她一路委屈不已。

清明雨的記憶裏有易水樓總部詳細布局,卻沒有易水樓在遇到這種危機時會如何處理——易水樓數十年未曾出過如她一般的叛徒,自然也就不需要處理此類危機。

沐湘晴委屈的是,明明不是她造成的,總管的眼光卻像是将所有錯誤推到了她的頭上!想要争辯幾句,總管卻壓根就不理會她了。

氣結郁悶,沐湘晴等到軍隊在一座小鎮休整時蒙了面紗上街散心。小鎮偏僻貧困,牧民們圍在圈裏的牲畜氣味讓她心情又壞了幾分。走遍了小鎮唯一一條大路也沒找到什麽休息的地方——路邊的水井旁坐了一圈巴巴等着打水飲牲口的牧民,那些好奇打量她一身绫羅的眼光讓她不敢靠近。

轉了好一會兒,還是只能回轉客棧。沐湘晴滿心不悅,偏在這時從街邊匆匆跑出來一個人,擦肩而過時險些撞上她,低着頭忙忙道歉,抱緊了懷裏幾個裝餅子的包袱和水囊又繼續往水井邊跑去。沐湘晴低低咕哝了聲“跑那麽急做什麽”,剛想轉身離開,卻突然定住了腳步。

這人……有些熟悉。

急忙回頭看去,站在隊伍最後面的那人包着頭巾,一身灰撲撲的粗布袍子,正忙着擦去滿臉的汗和因奔跑沾上的塵灰。

那張臉上斑斑點點,五官平庸,竟是烏娜!

沐湘晴面紗下的唇勝利地彎起。

得來全不費工夫嘛。

對烏娜的審訊進行得并不順利。

幕僚總管軟語誘哄得不到一言半語,領隊将軍則沒這耐性,抓起被繩索捆了手腳的烏娜吊上房梁揮起鞭子,幾鞭下來烏娜疼得渾身顫抖咬破了嘴唇,背後皮開肉綻。沐湘晴就在這時闖進來怒斥了将軍幾句,将烏娜擡進自己房間細細上藥撫慰了好一陣。

“……傷成這樣,真是可憐。”沐湘晴搖着頭,替烏娜拉好衣裳嘆氣,“我知道的,易水樓肯定不在這裏。他們逃走,覺得你是累贅就把你扔在這鬼地方了,無情無義。”

“別說……易水樓壞話。”烏娜努力坐起身子,背上的傷還有些火辣辣的疼,但并不是無法忍受。

“真是死心眼兒。”沐湘晴皺了眉頭,“烏娜,我救你可不止一回了,你居然現在還向着那些殺手?你跟他們才認識多久?我比你清楚得多,他們就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

“我太疏忽,才會着了你的道兒……大不了就是個死,我不會做易水樓的叛徒。”烏娜瞪起眼睛打斷了她的話,絲毫沒有畏懼,說話間再也不見過往的客氣禮數。

“說什麽漂亮話。”沐湘晴被她的眼瞪得一陣焦躁,聽她話中顯然是在針對自己,臉色立即變了,“你以為你是誰?易水樓的殺手嗎?不過是個被他們抛棄的羊倌!何必這樣假清高!”

“我是個羊倌,也沒進易水樓多久。”烏娜的聲音因為鞭傷而低了些,卻堅決得宛如玄鐵落地,“可是,我也有易水樓的骨氣!”

“你懂什麽……”沐湘晴退了一步,緊緊握住雙手,“我……我讨厭血腥,讨厭殺人!可是易水樓只會殺人……根本就不應該存在這世上的!”從易水樓叛逃,并不是她的錯!她只是想過正常的日子而已!

烏娜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在努力消化她的話語,靜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殺手這行……跟放牧牛羊、行商走馬幫一樣,為什麽不該存在?”北疆哪個國家部族沒有殺手?有組織的、獨自行動的不一而足,有的甚至世家傳承,得到國主的嘉獎封賞……她雖然知道得不很詳細,卻并不會覺得殺手這行當有多麽奇怪。

“你……”算了,她不用跟這什麽都不懂的古代村婦解釋!沐湘晴咬着牙,“你喜歡這麽殘忍的事與我無關!”

“你讨厭做殺手,讨厭易水樓,”烏娜眼底的疑惑更深了一層,“那為什麽不像樓規說的那樣,堂堂正正離開易水樓去做你喜歡的普通人?”

“廢了武功才能離開易水樓,然後讓我像你一樣,淪落到去給人放羊煮飯洗衣服,慢慢變得跟你一樣嗎?”沐湘晴抱起雙手,冷冷的笑着打量烏娜粗糙的手和平庸的面容,“那些又髒又粗的活,我怎能去做?我可是……是清明雨啊!”

“那些活有什麽不對?”說烏娜不生氣是假的,可更多的詫異卻更快地湧了上來,“不怕吃苦,靠自己的手幹活換飯吃,不是蒼天大地的道理嗎?這跟你是清明雨……又有什麽關系?”

她長到如今十八歲,一直都是這麽過來的。北疆大地上那麽多人,誰都知道祖祖輩輩傳承的道理——天空賜予日光雨露,大地奉獻水土草木。鳥獸魚蟲活在這裏,死了也要奉獻屍體歸還天地。人活在蒼天大地之中,更要付出汗水努力工作,才能換來糧食和財富。

“你不用廢話!”沐湘晴讓她盯得越發焦躁,想到若是問不出易水樓的逃亡方向,回去後少不得要讓瑛殿下失望。不願想象北陵瑛失望的目光和幕僚管家鄙視的眼神,她眼中不由滾下淚珠來:“烏娜……你根本不明白。易水樓的那些人……他們妒忌我是最優秀的殺手,所以處處排擠我。我那師尊冷袖,也不過當我是件争榮誇耀的工具,我受傷之後功力折損,他就視我為累贅,處處給我臉色看……在易水樓,我根本無法立足!”

“冷袖堂主還活着的時候,我看到他常去醫堂給你取藥。”烏娜的聲音壓抑着顫抖,背上的傷因她激動的呼吸開始滲血,她卻是渾然不覺,“郁蒼也來找過我,你不愛吃的東西那麽多,他都小心記着,讓我不要做給你。還有好幾個冷袖堂的殺手……他們送我東西,不要我告訴你,讓我剪羊毛的時候把最好的裘毛留給你做衣裳禦寒……”

她猛地擡頭站了起來,眼裏的怒氣像是利劍一般直刺沐湘晴的眼睛:“那麽多……那麽多人對你好,你卻說他們排擠你?!冷袖堂主待你如親生,你竟也能對他下殺手?”背上的傷口一陣劇痛,烏娜喘了一喘,強忍着不知是因為傷還是因為失望湧上的淚水,“原來……你只看到自己,只想別人永遠對你好……可是什麽都不想付出!”

沉默在房中回蕩許久,終于,沐湘晴拍拍手,守衛推開了門。

“她不識好歹,”指指站在原地微微顫抖的烏娜,她的聲音染着分明的惱怒,“把她押出去,告訴将軍,重新審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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