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雪山下積蓄了一冬的冰雪早已随着春日的腳步悄然融化,即将離去的春神流連在西博大地上,長袖衣袂緩緩拂過每條河流每座山崗,流水鳴唱,青草染綠了牧場,群芳吐豔,終于迎來了西博的夏。
黃昏帶着沁涼的風悄然而至,餘晖遍灑,火燒雲層層疊疊焚了天,胭脂一般深紅的豔,金黃鑲着燦爛的邊,天幕隐着淺紫深藍,将遠方的山崗也灑上淡淡的丹霞朱砂,迷離了人的眼,像是麗人繪着绛色魅惑的眼睛,只為将趕路的人腳步留下片刻。
趕在夜色降臨之前,疏影踏入了院子。
屋內燃着火塘,一鍋熱湯正吊在火上冒着騰騰的香氣,連空氣裏都彌漫着酥油和炒米溫暖的味道。九尾狐擡起帶着笑意的眼睛,遞上酥酪和茶,疏影伸手接了,一飲而盡,順勢擦去唇邊幹涸的一絲血跡。
填飽了肚子,神色放松的疏影解開帶回來的包袱,把一個精雕細刻的銀盒子放到九尾狐手裏。剛打開來,一股子清香立刻彌漫了兩人之間,聞着便覺心神一爽,盒子裏的膏色作深紅,卻是半透明的,非常晶瑩可愛。
“這麽好的胭脂?”湊近了聞聞,把“你居然會買胭脂”吞下去,九尾狐不免驚訝。
“是血蟾油。”疏影糾正,“這個不用交樓裏,帶來給你擦着玩兒。”她說得淡定,卻讓九尾狐差點失手摔了盒子:“咳咳!血蟾?”不是她想的那玩意吧啊哈哈……
“嗯。”疏影點頭,“一群,大概六十來只吧。”
一只血蟾就能毒死一家五口,六十來只……毒死一個不小的部族都不是問題……九尾狐心底寒氣大盛——這種危險要是降臨在西塞城裏,她連想都不敢想。
“誰養的?”血蟾性子孤僻,在野外很少看到群聚的,九尾狐稍稍動動腦子就想到人為上去了。
疏影面色嚴肅:“有規矩,不能說。”
“那好,與我有關否?”
看她一眼,像是在說“為什麽你會覺得自己那麽招人恨”,搖頭,“無。”江湖事而已。
九尾狐幾不可見地抖了下,小心翼翼蓋上盒子,“你中毒了嗎?”
疏影輕輕搖頭,點子已經清理幹淨,連那只讓血蟾反常群聚,進而變成只會吐毒液的怪物的蠱蟾都殺了。好在目标只會養蠱引毒,武功卻很是一般,她一個人出手也就解決了。
手裏的盒子好像沒那麽涼了,反倒有點發燙。九尾狐目光複雜地瞧着渾不在意的疏影,雖然早就知道她做這行很危險,還想着留下這種東西送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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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上吧,”疏影的目光落在她肩上,“再重的傷也收得。”停了一停,眼底一痕極平淡的殺氣掠過,“可惜蟾毒都得交到樓裏,不然讨一瓶來,你要殺誰……一點痕跡也無。”
這一點北陵琇非常清楚。血蟾毒比鸩酒還殺人不見血,剝下皮肉熬煉出的油脂卻是療傷聖品——嗯,疏影,你眼光好毒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在把人感動得一塌糊塗的同時又讓人背脊生寒啊啊啊……
“身上傷了嗎?”壓下翻覆心緒,九尾狐整整精神,很謹慎地收起那盒子胭脂般的蟾油。半是嘆息。
“亦無。”拆了綁得緊緊的頭巾讓發辮垂落下來,多日沒能清洗,發梢都粘了。
“那就沒白費。”微微笑着一指內屋,疏影走過去掀了簾子探看,浴桶裏的水還冒着袅袅白霧,十足十的誘惑。
拆下雙手塵沙血痕的布條,放下簾子之後突然探出頭來:“包袱裏有奶酥,給梵姑娘。”
火塘邊撥弄火焰的九尾狐咳了一聲:“有那麽明顯嗎?”
“有。“顯然,疏影依然不懂得什麽是維護帝姬殿下高貴的面子。她只知道,她不在的時候鴉殺堂弟子不會徇私來管九尾狐的安全,是梵鈴在窗外暗處保護着九尾狐。
九尾狐乖乖把包着奶酥的紙包放到窗臺上,沒過一刻,某只嗅到香味的姑娘便從遠處折返回來,蹭呀蹭地來到窗臺下,一伸手将紙包揣進懷裏,樂颠颠飛跑而去。
而屋裏的九尾狐正聚精會神地坐在火塘邊撥弄火焰,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熱湯和火邊熱着的酒……表面上。
如果她真是九尾狐,現在不但是耳朵豎起,連尾巴大概都全部立起來了。
只有一層簾子隔開的裏屋傳出的水聲不大,但是在這樣靜寂的夜晚還是非常清楚的……雖然背對着,卻忍不住想起那一回見到的美景。
明明都那麽久了,以為早已忘記。深深淺淺讓人看了不知是該肅然起敬還是心難受的傷疤,隐着力道的柔韌軀體,線條優美的腰,垂落下來會讓她生出如許柔媚的發。還有……
染了水氣氤氲,潋滟着波光,鎖在纖長眼睫之後的瞳,冷冽如霜雪,底下隐着深深的孤絕,宛如深潭靜水,引着她忍不住追逐探索,想耽溺在那寒潭流光之中。
這就是所謂……甜蜜的煎熬吧。
煎熬了半刻鐘,九尾狐瞪着差點熬幹的湯鍋,添了一勺水,稍稍蓋了蓋火焰,火焰不甘不願地止歇了歡騰的舞蹈。可是,她心底的那團火……似乎越發鬧騰了。
君子之交……不對,親也親過摟也摟過,也讓她喘息無力過(打雪仗啦你們在想什麽,邪惡> <!),再這麽煎熬自己,似乎太過吃虧。
“我說……”雙手撐在浴桶邊,水裏的人便如被她圍在懷裏一般,“這水本是我要洗的。”
正在享受被熱水包裹靜靜養神的疏影睜開眼睛。平靜的水面微微蕩漾片刻,于是她從水裏看到了九尾狐微揚戲谑的唇角,和與那戲谑截然不同的凝注目光。
很早就覺得九尾狐的眼睛很美,晴空一樣的色彩,偶爾卻流轉着永夜的深沉。只是現在,那眼睛裏緩緩流淌向她的,卻是灼熱與深幽,一點一點地,随着她的呼吸鎖住了她,水光的潋滟燈火的燦亮映照在她的眸子裏,惑着她仰起頸子望上來,然後,便難以移開眼睛。
恍惚間,疏影的眼睛被九尾狐一手掩住,一個吻暖融融地熨貼而下,勾着膩着誘着,叩開了齒關輾轉纏綿,挑逗着丁香若即若離,像是要綿延無絕期一般糾纏,直到疏影從喉嚨深處迸出一聲極淺的喘息,短暫,卻足夠催情。
九尾狐沒有松開掩着她眼睛的手,疏影也沒有擡手上來拉開她。只這一點,便讓九尾松了唇,細細欣賞着她略略紅腫的唇色和宛如胭脂的面頰。
只有她見過這個樣子的疏影,只有她能讓疏影變成這個樣子……
九尾狐滿足地嘆息了聲,再一次的吻落在疏影耳畔,舌尖觸着耳垂,卷住含住,然後輕咬舔舐,壞心地感受着被她咬住的地方逐漸升高的溫度,在疏影緊咬的牙關終于忍耐不住流瀉出一聲驚喘,伸手拉開了她眼睛上的手指時,舌尖便順勢滑到頸側,頸子上一塊肌膚被咬起,極盡情色地吸吮出黏膩的聲音,在她以為自己脖子會被咬破的時候,九尾狐貼上她另一邊耳朵,低笑:“雪肌膩香紅玉暖……味道不錯。”
疏影腦子裏嗡一聲,握着九尾狐的那只手險險一記反折就差點廢了她的手指,一瞬靜止,兩個人同時怔了片刻。九尾狐哭笑不得垂頭往疏影肩上一靠,再開口就帶了幾分暧昧的嘆息:“好狠心,不要你下半生的幸福了?”
疏影面上一熱松開了手,橫在眼前的爪子輕輕動了幾下,覺得無礙便毫不客氣地滑向肩膀和鎖骨來回摩挲,耳邊的笑意更是纏着不肯離去:“一起洗,如何?”
“……”剛才沒折斷她手指好像不是個明智的選擇。疏影咬着牙轉身,感覺到從自己身體內某個地方燃起的那點火焰似乎并沒被刻意壓下去,反倒在撞上九尾狐眼睛深處的那一點灼熱時變得有些燎原的味道。
花堪折時直須折。
樓主攬着美人……們尋歡作樂的時候常用這句話作為理直氣壯的依據。這幾年也不只一次地對着她騷擾或是怒罵,說她不識風情,所以整個人才會幹巴巴的不滋潤……好吧這話聽得再多也只覺得是樓主擅長的胡言亂語而已。
長到這個年歲,說不識情欲那是笑話。不過生死關中來往太多,欲念早被磨得可有可無罷了——畢竟,性命傾危刀口舔血,情欲甚至不如飽腹重要。偶爾動一動心思,也總在爬雪山和清掃神殿時消磨了幹淨。
但是如今,此刻……疏影想,沒有拒絕的必要。
于是她伸手,拉住九尾狐的衣襟吻上去,很是幹脆利落地攻城掠地,濕淋淋的手探入衣領,摸索到底下的夏衣袍襟,微微皺眉,稍稍離開那雙唇,須臾尋到襟口,雙手一分,長袍刷拉一聲已褪到雙肩。若不是九尾狐瞪大了眼睛稍稍後退,怕是會直接扯到春光無限的地步……
不對!重點是,疏影你為什麽突然就從剛才那樣一下子變成現在這樣?推到和被推倒之間轉換這麽快你也稍稍考慮一下我适應不能好不好?!
浴桶裏的疏影伸手拉住她的衣袖,面上除了胭脂般的豔色之外基本沒有表情,眼睛裏卻是勢在必得的灼熱逼視,開口的聲音裏帶着種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的低柔暗啞,尾音裏透着一絲克制的喘息,“過來。”
九尾狐眉目一抖,心裏很不優雅地爆粗了。
¥%#%**)&^$&!身為帝姬,從初識情欲起她就是只推人從來不被推的!這是對她嚴重的調戲啊不,挑釁啊挑釁!
正想抽下腰帶把某人捆起來徹底教訓一回,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鳥鳴,分明是梵鈴的暗號。
疏影離了她的袖子片刻之間将九尾狐的衣襟拉了回去攏好,重新坐回浴桶中,面上豔色都褪了三分:“好走。”看到她扭曲的面色又加了一句,“後會有期。”
只差一點,九尾狐記得,只差那麽一點她就會毫不顧忌地一掌劈了浴桶把那人拖出來,壓到地上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不管外面梵鈴的暗號催促得多麽急切。
但她終究沒那麽做。
疏影能克制,她自然也能。欲念其實不算重,更多的是一股子無名梗着罷了。于是她終究只是冷笑一聲,掐着疏影的肩惡狠狠咬了一口,幾乎見血的地步。
“暫且記下!”大踏步離開之前,九尾狐甩下狠話。
疏影撫着肩上那兩排牙印,不無遺憾。
可惜了,吻起來那麽香的話,身上味道應該也很好,難得有如此機會了。
九尾狐咬牙切齒地翻身上馬,梵鈴本能地避開一丈之外,然後開始替那幫子秘密招兵買馬意圖叛亂的投降王族祈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