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傷及肺腑,骨折未愈,宜靜養。”溫臨江把寫滿藥材的方子送到北陵琇案上,皺了皺眉,“殿下若不放心,可多留些穩妥之人在此照顧。”
“帶着她。”看了看藥方,朱筆抹去其中兩味加速生肌活血的藥材,再轉手交給身後的總管去抓藥,北陵琇頭也不擡。
“殿下,”為着她抹去那兩味藥材的舉動,溫臨江眉頭皺得更緊,“她的傷不宜動。”
“我知道。”北陵琇往寫好的信函上蓋章封好,立刻就有密使雙手接了去消失在帳外,她繼續翻開下一卷寫滿軍情密報的羊皮,聲音裏聽不出任何起伏,“我不會讓她那麽快好。”
溫臨江羽扇搖搖,半掩去微微打個寒顫的表情。他家梵鈴跟着殿下這麽些年也沒學到這般性子,真是……太好了。
不過現下最要緊的,還是借着凱旋之名打回奉歌。
平定西博的消息再怎麽刻意壓制,不出十日也定會傳回奉歌。要贏下奉歌那場局就必須抓緊時機趕回去——那三位身在奉歌的親王可都不是安分的主,北陵琇若是錯過時機,讓得到消息的親王們先掀起逼宮奪位的大幕,西博就只能成為敬奉給北珣新王的貢品,而她的性命便有傾杯倒懸之危。
于是這些日子,北陵琇一改往日塑造的慈悲形象,收土去王,雷厲風行地揮劍肅清了尚有動蕩的西博朝堂,将還有實力反抗的文臣武将或明或暗盡皆滅了,留下這些年悉心栽培的臣子以及那些昔日投奔西塞如今已是農事工事高手的難民管理西博,自己回到西塞城整頓軍容,很快做好向奉歌進軍的準備。
北陵琇承認,她這是在找人出氣;她也很清楚先生提醒她疏影需要靜養的意思。疏影對她的影響太大,甚至大過了一個“弱點”能帶來的種種好處,在這種時期,可說是危險的存在。
可是再怎麽危險,她也不想把疏影放下。
那一箭帶給她的痛快只有那麽一瞬間而已,随即翻湧而上的痛楚和不甘蔓延五內,像是帶着毒液的棘刺絞得她恨不得将心剜出來丢棄……
每每想到那雙比初見還冷的眼睛,她心底就翻起怒焰,燒得一陣一陣的疼。若是不做些什麽,連呼吸都無法順暢。不想去看那雙眼睛,卻又不能抗拒去看的欲望。像是中了迷毒一般心心念念,抛不下撇不開,明明知道她恨得毫無餘地,也不肯松一松手。
處理完最後一卷軍情,北陵琇望着帳子裏跳躍的燈火,拉緊披風朝自己的帳子走去。
大帳之內被炭火烘得暖融融的,油燈早已點起,淡淡的藥香缭繞,屏風後的人沒有聲音,負責照顧她的總管盡職盡責地守在屏風外,見到她立刻扶肩施禮,小心翼翼地低聲報告着。
疏影沒有抗拒治療。每天的藥湯和飲食都服得很好,該安歇時便安歇,雖然沉默寡言面無表情,卻也沒有為難過照顧她的人,甚至可以說很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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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陵琇慢慢皺起眉,揮揮手讓總管退了出去。
不抗拒也不挑釁,好好地接受她的照顧,若是換成別人,那定是屈服軟化了。可她是疏影,倔強堅決,如獄神威也壓不垮的傲骨嶙峋,就算是毫無反抗之境也無畏無懼不肯低頭的疏影,怎麽可能突然這般乖巧聽話?
繞過屏風坐在榻邊凝視着熟睡之後化去了不少冰霜的面容,北陵琇的心悶悶地痛起來。
她是知道這人心思的。好好吃藥,飲食,休息,都是為了讓傷盡快好起來,然後離開……或是殺了她。
減去那兩味加速痊愈的藥材真是減對了。先生只要有心,讓疏影在數日內恢複到能逃走的程度并不困難,賣給疏影這個人情,她也就不能在這個時候出手殺自己。
先生為她考慮得這般算無遺策,她是十分感激的。可是只有疏影的事,她不想接受先生的好意。
這是她們二人之事,沒有任何人插手的餘地。
因為後背和肋骨的傷只能側躺着,疏影沒有束起的發在這幾日長長了些,蜿蜒在枕上毯上,像是一條條墨色流泉。北陵琇忍不住伸了手去,輕輕握住一绺細細撫過,發絲纏繞在指間的觸感,讓她想起傾情相擁的時候握着她發絲戀戀不舍的感覺。那時候,她模模糊糊地想着“結發”,卻始終忘了将彼此的發結上。
到如今,她的發吻起來染上了淡淡的藥香,一如她的人。北陵琇閉上雙眼,細細感受着發絲在唇間摩挲,像是能夠追回一點點昔日的溫暖記憶。
“放手。”
睜開眼睛,毛毯裏的人冷冷瞪着她,聲音比起前幾日多了點氣力,但仍然不高。
北陵琇松手,轉而将指尖放到醒過來的人面上摩挲,緩緩的細細的,掠過額心眉骨鬓邊撥開發絲再到臉頰游移至唇,反反複複地熨着,流連忘返不知厭倦。疏影用力撇開臉,卻及不上她的指尖追上來的速度,下颌被人鉗住一施力,細細的痛就讓她不再白費力氣躲閃。
“還是這麽犟。”北陵琇冷笑着松手卸去披風,迎着疏影的冷眼側了身子躺到旁邊,故意把裹着毛毯的疏影又朝裏頭擠去,直到她退無可退,便露出個惡意滿滿的笑容,只手撐起半身,另一手探入毛毯直接往人身上摸去。
疏影的眼睛更冷,毛毯下的手一把抓住那只不安分的狐貍爪子:“沒惡化,不必了。”借着看傷在她身上摸個遍這種事……她并不想接二連三地任由發展。
北陵琇挑眉,繼續将手往前伸去,疏影抵抗的力氣雖有了些進步,不過要阻止她,還是很難。順利地隔着內裳一點點摩挲,碰到疏影心口時就能感覺到她驟然起伏的呼吸和瞬間緊繃的肌膚,從心口繞過肩膀又層層纏繞的繃帶捆得很紮實,已不像初時總會滲出鮮血。毛毯裏的藥味更加濃郁,被她的動作擾得飄散出來,缭繞了兩人一身徘徊不去。
“若我是你,便不會自讨苦吃。”
放下撐着身子的手摸到疏影後腰,北陵琇靠得更近些将人往懷裏攬,疏影擡手抵住她想要貼近的身子,眼睛裏的冰霜終于爆開一層愠怒。
這樣的疏影,看起來終于多了點溫度。抵着北陵琇的手也加大了力道,只是撐得久了便會細細地顫抖,即使她再怎麽苦苦壓抑,也扛不過身體發出的警告。
“我說過,”北陵琇等着她的手開始顫抖的那一瞬,輕輕松松便翻手抓住了疏影的腕,“別自讨苦吃。”
疏影咬牙想要扯回手腕,北陵琇卻一口氣将她攬進懷中,帶着怒氣的吻密密落下,懲罰着她吞噬了她的聲音也奪去了她自由呼吸的權力,越是掙紮,呼吸就越是困難,到最後只能等着北陵琇惡作劇般的一次次将空氣換給她,連一點空隙都不留地被徹底掠奪。
貼着疏影的唇将空氣一點點灌進去,北陵琇的唇彎起似笑非笑的弧線,欣賞着疏影細細喘息着,因為掙紮而染上胭脂的容色,多了點點水光的眼睛,心情沒來由地好了些許。探出舌尖,慢慢舔去彼此唇上傷口滴落的鮮血,移到疏影耳邊,北陵琇低聲喃喃着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話:“還咬?看來,你的爪子需要再磨平一點。”
疏影渾身本能地掠過一陣幾不可查的戰栗。
北陵琇的聲音與她的吻相反,不帶着一點感情的語調,聽起來就像是滿滿的殺氣。
疏影确實不擅長察言觀色,可是對于殺氣,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如果說現在的北陵琇會一刀插進她的心髒,她絕不會認為那是說笑。
“豹子的爪子不磨,就不會聽話。吶,要怎麽磨平你的爪子呢?”北陵琇靠在疏影耳邊,明明是帶着笑的聲音,卻冷得鑽入骨髓,“是給你套上百煉鋼的鎖鏈,還是給你做一個最好的籠子?又或者……”她慢慢舔舐着疏影繃緊的脖頸命門,低笑,“還是每天喂你吃些有意思的東西,讓你只會想着我,靠着我才能纾解?”
越來越放肆的手往疏影腰下探去,暧昧的話語讓她越發咬牙切齒:“離我遠點……”
“不行。”折磨地咬着她的肩膀流連到鎖骨,指尖在暧昧之處徘回游走,“知道嗎?想到你每天都會渴望着我,鎖上鏈子的樣子……我就覺得這真是個不錯的點子。”
疏影深深吸了口氣,用盡體內能調動的真氣踢向身邊的人,成功将她踹出毛毯,自己卻又一次內息紊亂,趴在榻上急促喘息。
內傷未愈外傷尚重就敢屢次調動內息……北陵琇完全沒有把這個結果的起因往自己身上想,瞪着趴在榻上握緊五指,奮力調适氣息就是不看她的疏影,她眼中的陰郁彙聚成海,陰鸷與森冷數度變化,最終卻在疏影終于忍不住弓起身子咳出聲來時,閃過一痕隐隐的痛。
修長的指掌拍撫着她的背,咳聲漸悄,沖撞的內息也慢慢平靜下來,背上的手繞到腰間将她攬入懷裏,困住了她的掙紮,細碎的吻落在她肩頭頸間,跟方才不同的是沒有了噬咬的痛楚。疏影反抗地扭動着,繞到下颌的手便扳過她的臉落下深深的吻,好一會兒才松開她的唇低聲道:“明知不可為,真是犟上天去了。”
那聲音雖是冷的,偏又透着那麽一點熟悉的無奈味道。
身後的人,是北陵琇……九尾狐。
心底裏那片緊緊鎖住的柔軟,突然就被這麽一句話觸動起一朵小小的漣漪。
疏影停止了掙紮。她能對惡語相向的北陵琇硬起心腸,卻偏偏無法忘記九尾狐的無奈,偏偏能夠聽出九尾狐聲音裏那麽一點點叫做“心痛”的東西。
感覺到懷裏的人那一絲變化,北陵琇眯起眼睛,眷戀地吻着疏影的耳朵,輕輕柔柔留下自己的印記,低低柔柔的聲音,更像是一種魅惑的宣告:“疏影,跟我在一塊吧。”
疏影沒有回答。
北陵琇也不需要她的回答。拉起被弄得亂亂的毛毯裹住彼此,終于閉上眼睛攬着她慢慢睡去。
幾日的不眠,終于在這一夜劃下了短暫的休止符。
跟本文無關的小故事……大家就當勤勞的(劃掉)某羅又更了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