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意識昏沉中,疏影的記憶卻還是很清楚。
北陵琇把她折騰得不輕。她拼着一口氣沖破穴道掙紮反抗,接下來兩人交合……或者說她單方面被壓便鬧得如野獸一般,結果還是她這個被縛了手足的吃了大虧,觸目所及青紫紅痕斑斑點點,掐的咬的也不知多少,腿間腰上酸軟得緊,動一動都吃力無比。
生平頭一回有些後悔沒學過罵人的話,所以只能低吼北陵琇的名,可那時候卻像是觸動了什麽機關,北陵琇的呼吸急促着,埋在她體內的手指動作竟然更加激烈起來……
臉上紅了一紅,疏影努力調息,微微搖着腦袋,試圖把那一點混沌甩得更開些,也把那些個糟糕的記憶甩得遠些。
北陵琇走的時候渡了一杯水給她,又從榻下的櫃子裏取了幹淨的內衫中衣給她套上,但鐐铐自然還是鎖着的,她那套被撕裂的衣裳就扔在榻腳團成一堆。
極輕的腳步聲接近,溫熱的水倒在銅盞中遞過來湊到疏影唇邊,睜開眼睛,總管一張臉面無表情僵硬着,眼睛裏卻顯着幾分焦急。疏影怔了片刻,就着她的手将水一飲而盡,才低聲道:“只你一個?”
半跪在榻邊的總管從懷中摸出個瓷瓶,倒了顆異香異氣的藥丸出來遞給她,疏影不假思索便噙了吞下,借着總管的手撐着坐起來,盤腿調息一回。只覺得那藥甫落腹便讓血氣內息舒緩不少,調息之後效果更甚。總管見她再睜雙目神色清明許多,方才低聲道:“其他人在營外接應,堂主勿憂。”
疏影點頭。當初在那塊巨岩上留下的暗號與信香真是起了大用,殷娘子既然能混進來,她要逃出去也就容易。她此番并非是任務失風被捉,沒必要自盡以保易水樓,護短的樓主和她一堂弟子自然不會放任不管。這麽一想心便安了許多,擡起手腕對挂着易容的殷娘子道:“可解得?”
殷娘子捧着鐐铐,滿手冰冷沉重的觸感,眼底頓時迸出一點怒色,端詳半晌點點頭,從腰間摸出個布包打開,排列整齊的一件件或針或刺或鈎的物事皆不過三寸長,她取了兩三樣在手中,順着鐐铐鎖眼撥弄一會兒,只聽輕輕的一聲“嗒”,鐐铐開了。殷娘子眼裏露出一痕輕松,接着便去解堂主腳上的鐐铐。
鐐铐既開,疏影活動着手腳向殷娘子詢問了幾句營外是如何部署接應的,一起商議何時行動最為合适。殷娘子很是稱職地邊聽邊扮演總管,捧着藥碗服侍疏影服藥,又端來淨水站在屏風外等她自行擦身——沒法洗澡可以忍,但是身上那股子纏繞着很多糟糕記憶的味道疏影不能忍。水聲潑剌,也就蓋過了她們細細商議的話音。
其實以鴉殺堂的實力,就是在今晚讓堂主脫身亦是不算困難,但出于某個原因,不能這麽快。出乎殷娘子意料的是,當她硬着頭皮很違心地說出這幾日軍隊行進中難以找到機會,所以暫時行動不得時,堂主既沒有懷疑這個理由很爛也沒有責備他們辦事不力,反倒只是愣怔片刻,然後很是貼心地淡淡吐出兩個字“不急”。
好吧,既然堂主都不急,那就不急。殷娘子心安了安,更加細致地服侍堂主休息。端着空碗盤步出帳外,尋了個機會将藏起來的信鴿偷偷放出去。
北陵琇給雙手牢牢包上裹了藥的布巾,眉頭才略略松開。
鐐铐也鎖不住疏影一口牙……差點就真的把她指頭咬斷了。虎口和指節撕了幾道口子,手臂上也烙着好幾個血痕,好險用手臂擋了沒讓她咬到臉上,不然真沒法出來見人。先生來給她送藥膏的時候羽扇扶額,眼裏滿滿的都是無可奈何。
雖說是自己挑起來的事,撕衣服什麽的也确是稍稍過分了些……但現下想來,只記得她很美,自己非常亢奮,尤其是聽見她喘息着喊自己名字的時候,一不小心就下了重手,結果把人給折騰得抽搐着暈過去了。果然,鐐铐……還是鎖着好了。
Advertisement
帶着幾分愉悅的心情,北陵琇步出帳外上馬,發令繼續前進。
審訊那伏兵首領費了一番曲折,過程頗為血腥(為防造成讀者不适就不放了)。從他身上搜出來的是琏王兄的令牌,好在她跟琏王兄密信往來那麽久,真假一眼就看得出來。将計就計正好發揮,傳出消息——帝姬殿下遭遇琏親王伏擊,鐵騎軍受損,殿下悲憤莫名,正寫了血淚驚心的奏本往奉歌趕,要請北珣王主持這番公道。
因此鐵騎軍趕路這幾日要更勤幾分才好。
急行軍是個苦差事,補給糧草等更應備足。而選在這個時節奔赴奉歌一是因為戰事,二是這季節行商皆歸故土,已不再有往奉歌去的,免了行商們無意間洩露鐵騎軍消息的風險。原本北陵琇還有些擔心苦寒時節行軍征糧會造成民怨,行動時才發現這些年打下的江山和營造的美好形象成了她最穩妥的後勤保障,一路糧草充足且不說,沿途若是遇見西塞或西博的行商,見了她的旗幟便主動前來接濟,讓她的兵将們很是感激及得意,此等待遇直到出了西塞百裏方才少了下去。偶爾碰到些回轉西塞的行商,也不再接受別人的好意,免得走漏了風聲。
而她一開始苦惱的糧草辎重問題也解決得非常輕巧。
她當年救下的女子中有善廚藝的,這些年發展下來,竟在廚房裏鑽研出了不少新食玩意。
例如行軍糧。
壓得非常非常嚴實的粗餅子,兩個巴掌大的一塊用涼水就能泡開,開了以後就能脹得很大,雖滋味不甚美好,卻已足夠一個大漢一頓飽餐。那些方便攜帶的肉幹、奶酪等等更不必說,都被想方設法地加入了這些餅子裏;連馬吃的草料也有長年馴馬的女工研究出了方便攜帶的幹草料餅子,讓北陵琇不必再花心思去考慮怎麽準備負重的馬隊和糧草車,很大程度地改進了行軍辎重問題。
這一切的源頭,伊始于一個廚娘為了讓自己當兵的粗心丈夫多吃些好的。
細微到任何史冊都不會予以記載的理由。
還有那些織娘裁縫,她們改良了布料衣袍的織造,用更柔軟的布料更細密的織法做出了輕便卻暖和的軍裝;在衣袖內襟中多改了幾個暗囊,給腰帶多縫了幾折,把長袍的下擺處縫得更厚,讓這些衣衫可以變成方便的行囊、繩索、被蓋……
她們的理由,大多同樣細微得如同春夜的雨絲,微風中湖面的漣漪,倏忽而過無人在意。
一雙雙女子的手,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推動着命運的輪,一點一點将它向前推去。而她們則隐沒在巨大的命運陰影之中,無人知曉。甚至她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一雙手一點靈機一些對衣食用物的小小改動,到底造就了什麽。
北陵琇也未曾想過,當年的一點動容,還帶着數分私心的援手,竟能為她帶來如此豐厚的回報。
總而言之,她的鐵騎軍這一路雖是辛苦,卻衣食無憂。現下加緊步子,也就不像一般的軍隊要煩惱軍士是否受得住,糧草是否足夠等等問題。
要知道,急行軍的隊伍因為糧草辎重不能多帶,導致遇到突發狀況——例如寒流等天時——時,往往只能将手往周邊村鎮伸,有借無還的少,入村劫掠者多。鐵騎軍能自給自足不擾民,對于這一路上的村鎮來說已是種很了不起的事情。畢竟在北疆這樣多戰的亂世,軍隊與劫掠的盜匪區別向來不是很大。
就這麽一路自給自足下來,北陵琇已經不動聲色自然而然地拉攏了不少民心。對于此點,她非常滿意。
軍隊走得快,紮營下寨的機會便少了,北陵琇很是放心地讓總管和帶着鐐铐的疏影并排騎着馬跟着軍隊前進——衆目睽睽之下抱着疏影同騎這事兒她倒是想,但顯然這個時期很不合适——若是回轉奉歌大勢底定了巡游京城接受朝拜還差不多。
不出北陵琇所料,疏影即使帶着鐐铐又裹着面巾,騎馬趕路也分毫不含糊,一聲苦沒叫過。脾氣自然還是鬧的,但這幾日似是平靜了不少,只要她不主動挑事,便不會動爪子撓上來。
鐵騎軍的兵将們看疏影,多半脫不了“帝姬殿下的那位”之類目光,知曉幾分因由的幾名侍衛和溫臨江嘴巴蚌殼似的,自然讓這種話題在兵将中很有人氣,算是休息時的小小八卦,将士們私底下笑着說說自娛自樂一番排遣些行軍的勞苦,倒真沒那個膽子去接近了看個究竟。好在疏影跟着行軍不拖什麽後腿,這讓那些八卦的兵将們對這位“殿下的愛寵”感觀也并不算惡。
北陵琇想,畢竟世事無完滿,雖然沒法子讓疏影如她夢想的那般與她并駕齊驅一起打江山确立個牢不可破的“王後”形象,但現下能到這步已很是不錯了。
她的運氣已然不壞,若事事皆如所想,那倒可能是壽短福薄的前兆,沒什麽值得歡喜。
看了一眼正在服侍疏影喝藥的總管,北陵琇想,她這些日子總算也不那麽怕疏影了,服侍得細致許多。于是放心地接過梵鈴送來的酥油茶和幹糧,認認真真地解決口腹之欲。
帶着總管面具的殷娘子半蹲在疏影身邊,輕聲細語地與她商議着脫身的計劃。
大計底定,殷娘子突然沉默半晌,低頭垂目,近似于戰戰兢兢地問:“堂主,真的……就這麽走了就算?”
幾分詫異在疏影眼底掠過,殷娘子忙忙地将頭垂得更低些:“不不,沒什麽!堂主莫要在意,屬下只是……自言自語!”心底卻暗暗叫苦,這種事情怎麽偏就她抽中了紅簽來問!
“自然……不成。”聲音低低地落下來,砸得殷娘子一驚。堂主氣定神閑,冷冷的,“既吃了虧,須還了再走。”
殷娘子說什麽也不敢問堂主到底打算怎麽“還”。她想起的是出易水樓前,樓主斜倚小榻,很是妖孽地對他們一堂弟子道:告訴你們堂主,我易水樓的人從不做虧本生意。
說到這裏又邪氣地笑,春意橫生地接着道:若是被占了便宜,就給我連本帶利讨回來,不然誰都不許動手救她。
見到堂主被鎖着鐐铐的時候她本是怒上心頭的,差一點就将樓主的話轉述出來好激勵堂主一番,但撞向堂主眼睛的那一瞬,殷娘子就覺得自己軟了。
即使是鐐铐加身舊衣破碎,堂主的眼睛裏也沒有絲毫軟弱悲戚,依然凝着她熟悉的霜雪冰鋒,冷靜如寒潭。這樣的眼睛望着她,哪裏還容她說出樓主那番聽起來大半都很不正經的“警告”?于是就只好這麽含含糊糊地拖到現在。
卻沒料到,堂主竟如此正正經經地将這話提了出來。殷娘子想,堂主說的定然與樓主說的不是一個意思。
她家堂主才沒有樓主那麽……沒有節操。
于是殷娘子帶着幾分戒慎,又繼續苦惱——樓主有言,堂主沒親手讨回便宜他們就不得動手救人,可堂主若是動手把那個占她便宜的帝姬給一刀宰了或者卸個手腳五官什麽的零件就當交差,到底算不算占回了便宜,救她算不算違令,會不會被不滿意的樓主懲罰?
殷娘子想,到底要如何說,才能委婉又讓在這方面很沒天分的堂主一聽就懂地領會樓主的意思呢?
易水樓裏,樓主慢抽着水煙倚着窗戶賞院中新落的雪,悠悠然一個煙圈吐出去,笑着自語:
“影啊,你可得争氣些,本樓主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