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王宮的守衛比起上回更嚴幾分,且都在暗處加強了戒備,顯然是吃了教訓。疏影屏息靜氣縮在屋檐下,極小心地摘掉手邊那只刻意塗黑的鈴铛。趁着雲影蔽月,守衛換最後一班崗的那一瞬間,從之前做好手腳的窗戶潛入。
窗下沒有挂鈴,落地也無機關——與她黃昏扮作侍從來打掃時一樣,香爐有煙袅袅,之前吃下的解毒丸便能抵擋。調整呼吸靠近床榻,上面的人錦被覆身,呼吸淺淺,睡得正熟。榻邊小案上還堆着不少折子,朱筆未幹;茶盞半滿,早失了熱氣,凝出一層極薄的雪白奶脂來。
盯着北陵琇的睡容瞧了好一會兒,正考慮是割下她一截頭發當作威脅還是幹脆點她睡穴然後僞造一封谕令比較有利,北陵琇忽然往被子裏縮了縮腦袋,然後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
“放下刀,我跟你談就是。”啧,加強版的毒香都沒用了麽……
疏影慢吞吞收刀,北陵琇坐起身,将一頭散着的長發略往頸側理了理,往後退出一個人的位置拍了拍床榻:“別站着好嗎,怪吓人的。坐這兒來……放心,沒機關。”
“不必。”疏影一手遞出那條白色帛書,“易水樓的回話。”
北陵琇把頭一撇,微弱的燭光下,皺起的眉眼恍惚便有種像是嬌嗔一樣的神情:“連坐都不願,沒誠意,還談什麽。”
那個樣子,實在很像是只鬧別扭的狐貍……或者說狐貍精。疏影想了想用刀逼着她回話的後果,再想了想把一國女君胖揍一頓之後全身而退的幾率,最終還是細細打量一會兒榻上榻下确實沒什麽機關之類,便坐了上去,遞出帛書。
北陵琇的眼睛愉悅地眯起來,一手接了帛書去就着燭火細看。反反複複看了兩回,才擡起眼睛晃一晃帛書道:“你知道易水樓把你送我了麽?”
“知道。”疏影一絲不亂,“送我來讨債。”
“什麽債?”九尾狐笑得眉眼彎彎,無知無賴的樣子,傾了身子過去。她今晚沐浴過,身上的香膏氣味被錦被裹着,現在徐徐地散出來,很是旖旎的味道。
“你射我那一箭,囚我多日。”疏影扳着手指,“還有之前诓我之事。”頓了頓,她繼續道,“你不再尋易水樓麻煩,此前的債便一筆勾銷。”
“我可不記得沒還債。”北陵琇扯開一線衣襟,鎖骨上頸肩交界的地方,一個傷疤顏色灰白,格外顯眼,“你也咬得忒狠心。”
說得好像你沒咬一樣。疏影的目光在那道傷疤上打了個轉,想起自己肩上那圈子牙印,還是決定不在這個時間地點露出來比較好;而對于北陵琇這種欠了羊群卻只還羊毛的行徑則予以反擊:“這還不夠利錢。”
“睡了一國女君就跑,還敢找我讨債?”
“……”不要臉這回事,真是身為君王的人的必備技能——不管哪方面不要臉都是。疏影努力克制住把刀抽出來講話的沖動,殺氣還是激得燭火晃了一晃,一朵燈花立刻炸開。
“吶,疏影。”北陵琇迎着殺氣靠過來,不管不顧地握了她的手,“留下做我的暗衛,跟我在一起吧。這樣,我就不再找易水樓的麻煩……只要易水樓不給我找麻煩。”
疏影怔了怔,問道:“你的底線?”
“別礙我的路。”北陵琇眼底有一線冷冷殺氣掠過,“可以不幫我,但也別成了我路上的石頭。”
那麽,易水樓會失去很大一塊生意。疏影想。首先就是擅長暗殺的鴉殺堂,金主大部分要殺的都是官員或王族貴胄,在不清楚朝堂局勢時接下這樣的生意殺了誰,就可能使朝堂勢力變化,而成為北陵琇嘴裏的擋路石頭。
不妨礙她的路,讓她一路走到底的話,易水樓做殺人生意的路會更窄——如果不成為她的刀的話。雖然樓裏現在做其他生意也漸有起色,比起一個人頭千金牛羊的那條路,易水樓終是吃虧。而她似乎并無拒絕的權利。北陵琇都已兵不血刃地把易水樓從扶風城逼走,從而用自己的人掌握了扶風,樓主派她來談,便是一種變相的示弱;只有她來,才可能讓北陵琇“談條件”而不是直接“下命令”。
其實若不答應,是可以用蠱毒來迫她一迫的。疏影瞧着燭光下的北陵琇,忽然發現她鬓邊幾絲白發,想要說些威脅的話,竟突然像是被人堵住了喉嚨。
“疏影,”北陵琇握緊了她的手,恍若嘆息,“易水樓非良民,一日在,我自一日不安。但若是你應了這條件,我亦可容下。”
“你說容下,是今日,還是以後?”
“縱是日後将北珣之旗插遍北疆大地,我亦不負今日約。”
疏影拔出藏在腿上的小刀,割開左手掌心一線,舉到北陵琇眼前:“交涉可成。”
北陵琇接過小刀照樣亦是一劃,與疏影雙手相貼,鮮血相容,颔首道:“約成。”忽的就握緊了疏影五指,笑意化開了方才的那一點殺氣:“這回,總算不用鏈子捆你了。”
疏影的手腕輕輕一晃便掙了開去,從袖子裏抽出布條開始包紮左手,神色未改,只徐徐道:“我沒應你留下。成約的是你與易水樓的條件。”
北陵琇微微一愣,随即只覺得一股子無名“騰”一聲竄上了心。
“你好……”咬牙一聲咕哝,趁着她還在包紮手心的傷,一鼓作氣将人按倒在床,在疏影把刀拔出來擱到她頸邊時,她的舌頭已經伸到疏影嘴裏了。
好痛!嘴裏嘗到一絲血味,可北陵琇哪裏顧得上這些,甚至是故意的,把脖子往刀刃上又貼了兩分,一絲鮮血立刻冒出,反是疏影心裏一凜先松了手,結果就是被那人得寸進尺地狠狠壓住,從嘴唇到耳朵再到脖子被咬了好幾口。
北陵琇唇上的胭脂很甜,有點模模糊糊的熟悉味道……
當疏影想起那是什麽味道的時候,她的衣服已經被褪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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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熏香的氣味沉下去的時候,北陵琇從身後摟住疏影,含着她的耳垂低聲地咕哝:“留下來啊,反正你也回不去易水樓。”
疏影把眼角的一點淚痕在床單上抹幹,大腿上還是滑膩膩的,試着掙了掙,只被人抱得更緊,耳珠還被那人咬了一口,只是咬得輕,麻麻癢癢,撓得人心底也軟了兩分。
“我想回,你也攔不住。”疏影定定神開口,倒也不浪費氣力去掙動。蓋着被子反感覺得更清楚,貼着身子纏着腿的肌膚雖不是滑如凝脂,可總比尋常的皮革麻布舒服太多。
“我攔不住,可我的密查使也不是白養的。”北陵琇很是志得意滿,貼着人吻個不住,“你只要走出去,我的人哪怕掘地三尺也查得到你的行蹤。那你看易水樓……”
她的話沒說完,疏影卻懂了。
為了不暴露,易水樓不會再跟她有所聯系,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聯絡點。樓主用她,來換取易水樓最大程度的一世平安。
“呵,我的帛書,你們樓主怕是猜錯了。”北陵琇慢吞吞地抓起被丢到一旁的帛,用它擦去兩人頸間的汗珠,“白帛映火,分明是我給你的情書啊。”
“……什麽?”
“請君仔細翻覆看,橫也絲來豎也絲。”北陵琇放低了聲音,在疏影耳邊用朝泉話念着,然後又用北疆話念了一遍,“仔細看看啊,我對你的思念,就像白帛上的絲線那樣多。”她忽然笑出了聲:“你們樓主以為這是我的挑釁吧?所以你才會送上門來。”
把拓跋信調到扶風城去立威,然後再把帛書送到易水樓。拓跋信吓唬人面子裏子都十分有一套,所以那位樓主一定會猜錯。
只要樓主猜錯了,疏影更不會猜對。如此,她便會被易水樓送出來談條件——因為她喜歡疏影,所以會跟易水樓談條件。
北陵琇要的,就是切斷疏影與易水樓的聯系,而且是易水樓自己切斷。
不得不說,她的威名和拓跋信的行動,要吓唬一個黑道組織果然是非常好用的;而易水樓也沒辜負她的期望,這樣一個威名赫赫的刺客組織仇家滿北疆還能屹立多年,其中一個原因當然就是非常會看形勢。
一個拓跋信加上一封無字信,她可以抓住疏影,不必再擔心易水樓會幫別的王族部落做事,還拿下了扶風城。這樣劃算的生意,不做才是笨蛋。
她密密地織下一張網,等着她一步步走進來,然後,再也出不去。
樓主猜錯了?不,如果易水樓真的為了她和一時之氣大喇喇地到奉歌來踢館,那麽末日也就不遠了。這只狐貍把易水樓最擔心什麽都看得清楚,也把她最舍不下什麽看得很清楚。
只是北陵琇還不知道,她一日不從易水樓除名,便仍是樓中的刺客,毀容變聲,斷了手足都可以躲過北陵琇的密查使,若一心一意要回去,易水樓就會幫她做到這些。
“疏影,”身後的人接着道,“如今你留下,便是易水樓與我雙贏之局。你若鐵了心不留下,我亦不會破約。只是我的貼身暗衛之職,會一直給你留着,別人,誰也不給。”
疏影猛然一僵。
北陵琇這個女君之位如何兇險,今後的路又多少坎坷荊棘,她雖是刺客卻也是懂的。沒有貼身暗衛,在如今便是将自己往死路上推。思及此,疏影沉了聲音,“你少胡說!”
“是不是胡說,你走了便知。”北陵琇說着竟放開了手,将白帛塞到疏影手裏,“你若忍心,現在就走,我今日要去牧場祈福,那地方……哈。”
“北陵琇!”疏影翻身過來,一把按住她,少有的狠戾上了臉,“別仗着我喜歡你!”
北陵琇笑得分外妩媚,纏上了她的腿,“是,我就仗着你喜歡我。你,留是不留?”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