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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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 林子觐洗了八次頭,好不容易才讓染發劑的顏色退了些,終于變成了淡淡的藍色。

林子觐這人,平時身上就散着一股邪氣。此時頂着一頭淡藍頭發, 讓他的氣質愈發凸顯。

像只剛從古堡裏闖入城市的吸血鬼, 是懵懂的,也是危險的, 更是蠱惑人的。

顧夏看着他, 很難說那一刻沒有半點心顫, 是她自己也說不明白的滋味。

“姐姐, 現在怎麽樣?有沒有好一點兒?”

顧夏眉眼彎彎,“林子觐, 你病好了!你不怕藍色頭發的人了!”

他嘟囔道:“我總不能被自己吓暈過去。”

顧夏嘆氣, 真是辜負了她一番好意。她耷拉着腦袋, 還在想該怎麽治愈林子觐的怪病。他打了個響指, 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幹嘛?”

“姐姐, 這禮物不作數啊。”

“那你想要什麽?你說吧。”

林子觐頑劣地勾唇, 笑得很不正經, 湊上來, “随我說?”

顧夏立刻警告:“別想打歪主意。”

他雙臂交疊在胸前, “姐姐,不走心了啊。送禮哪有讓收禮的人想的。”

“那你給我點時間, 我想兩天。”

“成交。”林子觐頓了頓,又補充道, “不能把我頭發染成綠的。”

她愣怔, 撲哧笑出來。

顧夏腰傷大好之後,重新回到花店工作。

雖然多日沒去花店, 但她從不擔心。

小米這個姑娘,雖然性子有時直了點,但做事認真,為人靠譜,總能把花店打理得井井有條。

可她沒想到,剛到花店門口,就聽見花店裏傳來一陣喧嘩的吵鬧聲。

小米正在和一個男人在争吵,看架勢很激烈。

顧夏心裏咯噔一下,擔心小米吃虧,正準備上前拉架,定睛一瞧,那男人竟然是吳千裏。

小米:“你就是變态,鬼鬼祟祟的。”

千裏:“我都說了我是來找人的。”

小米:“別狡辯了。找人為什麽鬼鬼祟祟?你看你那模樣,一看就不是好人。”

千裏:“你怎麽還人生攻擊呢?我看你還不是好人呢!”

小米:“呸,這是我的店,你跑到我的店裏鬼鬼祟祟,還說我不是好人?我現在就報警,讓警察叔叔把你抓起來。”

千裏:“行,你報。我要告訴警察叔叔,你對我人身攻擊。”

顧夏大致了解了事情經過,無非是千裏來店裏找林子觐,被小米誤當成壞人了。她本想上前勸架,看見兩人小學雞式的鬥嘴,索性在一旁看起了熱鬧。

兩人吵來吵去,千裏轉頭見了顧夏,立刻像看到了救星:“漂亮姐姐!”

小米:“夏姐姐,你來了。”

千裏抱怨道:“漂亮姐姐,我來看看我哥在不在,結果這個人偏說我是變态。漂亮姐姐,你得為我作證啊。”

小米頓時怒不可遏,“你怎麽還惡人先告狀!”頓了頓恍然回過神,又疑惑,“夏姐姐,你們認識?”

顧夏解釋:“小米,這是吳千裏,林子觐的小徒弟。”

小米愣了愣,“啊?”

千裏得意洋洋,賤嗖嗖地說:“誤會好人了吧?你再報警抓我啊!”

小米翻了個白眼,“變态!”

這陣子林子觐一直在照顧顧夏,沒出現在俱樂部。誰都知道林子觐把俱樂部看得多重,這麽長時間不出現,千裏難免好奇,這才跑到花店找林子觐。

顧夏簡明說了一下情況,千裏瞪大了眼睛,“漂亮姐姐,所以我哥這些天都住在你家?”

顧夏頓了兩秒,這才意識到不妥,話卻已經收不回,只能含糊地“嗯”了聲。

小米在一旁補充:“要不是你哥窮,沒地方住,至于住到夏姐姐家嗎?”

千裏一時沒明白過來,“你說什麽?”

小米:“你哥陽臺塌了,沒地方住,你們這些人都不幫忙,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還徒弟呢,呸,白眼狼……”

“……”

千裏聯想到那天在燒烤攤,林子觐叫顧夏姐姐,還說要參加比賽,這會兒又裝窮,沒地方住。

這一連串的事情堆在一起,千裏總算明白過來了。

他富有、帥氣又牛逼的林子觐哥哥,不僅在顧夏面前裝弟弟,還裝窮!

這位哥,簡直是戲精本精!下屆奧斯卡沒你我不看!

千裏猶如探知了一個驚天大秘密,匆匆離開,邊走邊在“北川六猛男”的群裏發:【號外!號外!哥這幾天,一直住在漂亮姐姐家!】

姜餅人:【?】

馬卡龍:【??】

十一:【???】

獨醉:【????】

幻影:【……】

姜餅人:【真的假的?】

千裏:【剛才我到了花店,碰上了漂亮姐姐,人漂亮姐姐親口說的】

馬卡龍:【這麽刺激的嗎?】

姜餅人:【難怪八天八夜不回來,啧啧啧……】

千裏:【你們不知道,有人為愛裝零,但是哥,他為愛裝弟!】

然而這一次,千裏的大秘密并沒有引起衆人的驚呼,群裏好半天都沒動靜,沒有一個人響應他。

等他滿心疑惑地回到俱樂部,頓時驚掉了下巴。

一個多星期沒出現的林子觐,此時,竟然,頂着一頭藍毛站在了板場上。

千裏盯着他看了半天,“哥,你這是準備加入葬愛家族啊?”

林子觐問:“不滿意?”

“哪兒能啊!”千裏笑,“老帥了!哥你別說,也就你,能染這色。”

林子觐忍不住笑了。

是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在近三十的年紀,幹出這樣一件荒唐的事兒。

可他這輩子,荒唐離奇的事兒多了去了,又何止這一件。或許遇見顧夏本身,就是他這輩子最離奇的幸運。

林子觐在訓練時,向來都是嚴肅又嚴格。

衆人陷入魔鬼訓練,絲毫不敢松懈。等到了晚飯時間,才好不容易有一絲喘息。

馬卡龍:“千裏,那個漂亮姐姐不會是個殺馬特吧?怎麽哥跟她在一起,都變了個樣?”

“不是啊,特別漂亮一姐姐。”千裏摸着下巴,“我也不知道哥怎麽突然染發了,他不是最讨厭別人碰他的腦袋嗎?”

十一:“不過哥這樣,真的好帥。”

姜餅人:“我早就想說了,草,哥好他媽帥。”

十一:“對了千裏,你說的為愛裝弟是什麽意思?”

千裏把燒烤攤和今天的事情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你們說,這是不是為愛裝弟?”

馬卡龍:“靠,哥真的是個……”

“神棍!”向來話少的幻影幽幽地補充道。

幻影說出了大家不敢說的兩個字,衆人紛紛點頭。

真是個神棍啊!

林子觐因為耽誤了幾天訓練,所以打算接下來幾天都待在俱樂部裏。他編了個要集訓不能外出的理由,順利讓顧夏深信不疑。

林子觐:【姐姐,想好怎麽謝我了嗎?】

顧夏:【等你集訓結束,我請你吃飯吧】

随後微信又連續響了好幾聲,顧夏一連發來好幾個大衆點評的餐廳鏈接,讓他挑選。

林子觐掃了一眼,似乎都不滿意:【姐姐,到時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顧夏:【什麽地方?】

林子觐:【到時你就知道了】

放在一個月前,顧夏一定會拒絕林子觐的提議。不知道他在弄什麽名堂,或許又是什麽惡作劇。但現在,她真的很想看看他會帶她去什麽地方。

想看看,他喜歡的地方,他喜歡的食物。

想去了解,他的世界。

這是一種潛移默化的改變,或許連顧夏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林子觐在俱樂部集訓了整整三天,三天後,是他和顧夏約定好的日子。

當天,顧夏早早回到家,洗澡,打扮。

明明只是吃頓飯而已,明明只是三天沒見面而已,心底卻湧起些許緊張,不明白這種心情從何而來。

她撫着心口,胸腔裏的那顆心在劇烈地跳動。

是緊張,是期待,還帶着一絲隐隐的興奮。

像是古代女子要見自己的情郎。

顧夏望着鏡子中情不自禁揚起的唇角,猛地清醒,自嘲般地笑了。什麽情郎,林子觐還在上大學,還是個小孩子呢。她到底在想什麽,怎麽會對一個小男生有這種想法。

即便如此,她還是認認真真地化了妝,粉底眼影口紅都用上了。化完覺得不對勁,立刻用卸妝水卸了。

望着鏡子裏素面朝天的自己,又重新打開了粉底液。

像個小女生,猶猶豫豫,反反複複,一點難以捉摸的心思,像是初春蔓延的藤條,發了點新芽。

化好妝,她從衣櫃裏翻出一條黑色裙子。

其實她平時很少穿裙子,但今天,很想讓自己變得特別再特別一些。

停車場就是她的T臺秀。

T臺的盡頭,一個人影雙手插兜,靠在車頭。

林子觐還是花裏胡哨的襯衣和黑褲,戴個墨鏡,配上一頭藍色頭發,又酷又拽。

其實見面之前,顧夏給了自己很多心理預設,但真正見面,還是被他驚豔。

這人人模狗樣的,還挺帥。

“等很久了嗎?”她開口,掩去心尖的一點跳動。

林子觐沒動,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姐姐,雖然我知道我長得好看,但你的口水能不能收一收?”

“……”

該死,被發現了。

顧夏有些尴尬,默不作聲,開門上車。

林子觐笑笑,坐上副駕駛,摘下墨鏡,又問:“姐姐,我是不是挺帥?”

自戀狂!

顧夏憋笑,冷着臉說:“人模狗樣。”

林子觐點頭,像是對這四個字極為滿意,“我也有一句話想對姐姐說。”

“什麽?”

“你今天好美。”

顧夏愣了兩秒,某種不可言喻的心思又爬上來。她忽然慶幸,今天的妝沒有白化。

幾天沒見面的一點點生疏和尴尬,被林子觐三言兩語攪得支離破碎。

顧夏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集訓得怎麽樣?”

林子觐揉着肩膀,嘆氣:“不怎麽樣。白天訓練,晚上就睡在板場的地板上,渾身都疼。還是回姐姐家住舒服。”

顧夏看他一眼,翻動着車上的導航:“想好去哪兒了嗎?我來導航。”

林子觐關了導航,“姐姐,你身邊就有個活地圖呢。”

“你不是路癡嗎?”

她還記得林子觐剛來臨奚時,常常把“迷路”二字挂在嘴邊。

林子觐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笑了笑,盡力找補,“姐姐你不知道,這幾天我每晚睡覺前,都打開手機地圖,努力背誦好幾遍路線。”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現在啊,熟記于心。”

顧夏在林子觐的指路下,穿街過巷,最終停在了一個碼頭。

臨奚有江,沿江的碼頭不算多。眼前這個算是個私人碼頭,安安靜靜地,沒什麽人,停着兩三艘游艇和一艘船。

她困惑,“你要的謝禮不會是游艇吧?那我買不起。”

林子觐笑,“姐姐放心,不會讓你破産。”

停好車,他領着她,走向那艘船。眼前的船很大,卻沒亮燈,似乎也沒有人,只有一條鐵板鋪成的路,連着船和碼頭。

有一種奇異的安靜。

林子觐走上甲板,轉頭,朝她伸出手,“姐姐,上來。”

顧夏站在原地,沒有動。

她環顧四周,“這是什麽地方?林子觐,你不會是個變态殺人魔吧?這裏就是你行兇的魔窟……”

林子觐被逗笑,“姐姐,我是什麽人,你還不了解嗎?”

“不了解。”

“……”

他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姐姐,你怕了?”

“我有什麽可怕的?你要是變态殺人魔,今天我就替天行道!”

顧夏嘴裏抱怨着,無視了他禮貌的手,徑自走上了船。她心裏滿是隐約的好奇,他究竟帶她來了什麽神秘地方。

林子觐眼睛一彎,笑着跟上去,“好啊,姐姐可要說話算話。”

直到走進船艙,才發現別有洞天。

船艙在水下,江水就在窗外,觸手可及。放眼望去,男男女女,好一派熱鬧的景象,同外面的安靜天差地別。

有人送來兩條絲帶,一條白色,一條黑色。

林子觐接過來,兩手一抻,将白色那條系在了顧夏的手腕上。随後,又快速地将黑色絲帶在自己腕上打了個結。

顧夏望着手腕上的絲帶,好奇地問:“這算什麽?入場券?”

“可以這麽說。下回姐姐想來,記得帶上這條絲帶。”

燈光下,林子觐臉上浮現出春日青草的溫柔,然後,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幹燥溫熱,顧夏一愣,卻沒有掙脫開。

“姐姐,跟我來。”

心尖猶如泡在一池春雨裏,緩緩脹開。顧夏亦步亦趨,跟着他,順着臺階一步步向下,走進如雲如謎的水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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