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觸即發

踏過冷月照亮的臺階，打開冰冷的鐵鎖，夏磊牽着皇甫藍，進入冷宮。清冷的宮殿仿佛從沒人住過，看守的內侍提着燈籠，彎着腰，為他們照亮長草的小徑，領他們進到司徒明達的房間。屋裏只點着一盞燈，燈下的男子背對他們，很平靜。

見到夏磊到訪，司徒明達略有驚喜，然而見到皇甫藍後，立刻板住了臉。“你不該帶公主來。”他語氣責備。

“爹爹！”皇甫藍撲過去，抱住他，往他懷裏鑽，“爹爹不要藍兒了麽？不要丢下藍兒！”

本以為司徒明達會疼惜安慰，他卻将皇甫藍推給夏磊，“公主，本王不是公主的爹爹，清月宮才是公主的親爹。”

“不要！藍兒不要清月宮，只要爹爹！”小孩還想往司徒明達懷裏撲，硬是被司徒明達推開。

“快帶公主出去，以後不要來了。陛下知道會嫌棄公主。”司徒明達直對夏磊說。

夏磊知他苦心，讓近侍抱了公主在外面等。“知殿下會想藍兒，所以特地帶她來。藍兒也十分想殿下，不見你，她便大哭傷心。”

“本王已經與公主劃清界線。以後你也不要來了，現在你身負撫育公主的重任，若你遭陛下厭棄，公主的前途就一片黯淡了。”司徒明達警告說。

“現在國家的前途已是一片黯淡，何談個人。”夏磊想起如今局勢，又是陣神傷，“要殺風铮，以殿下的手段，何必親自動手，買通內侍和太醫，讓他‘病逝’不是更好？如今引得內外不安，國祚飄搖。”

司徒明達微微一愣，笑答道：“齊國的國祚早就飄搖了。風铮因何而死，重要嗎？就算他是真的得病而亡，魏國也不會罷休。本王有百種手段讓他消失，但陛下卻不會清醒，以後還會有‘風铮’出現。唯有如此重擊才有可能令她清醒。本王的命算什麽呢？本王放棄沙場醉歌、放棄自由馳騁，來到這巴掌大的宮牆之內，與這些小孩般的白面小子勾心鬥角，只為二事。一為家族，司徒氏世代榮耀；二為陛下。”他的笑容泛出微微幾分苦澀，所為的事都沒有達成，家族沒有因他更顯尊貴，女帝也未因他的輔佐布成為一代明君，對他的感情更沒有絲毫回應。

“如今又有了第三件事——為了公主。”他說，“為了公主，大齊的基業不能倒。不能讓江山社稷毀在一個細作手裏。魏國以皇子為細作死間，為這一戰作足了準備，無論風铮是被殺，還是病死，他們都會挑起戰端。不過他們想不到，他們的皇子會死得這麽快，還沒來得及徹底弄垮齊國，就被本王殺了。齊魏之間必有場大戰，就快到了，這場戰争将使齊國重新團結，上下一心。”

“但願如此。”面對即将爆發的戰争，夏磊忐忑不安。齊國現在一盤散沙，能不能禦敵還不知道。魏國名将如雲，未能成霸是缺了時運，不知這次會由哪位大将挂帥。而齊國這邊，皇甫晶死後，最得力的将軍就數譚孝天。

“譚孝天可靠嗎？”夏磊起了疑心，“此人能征善戰是不錯，但其性殘忍、貪富貴、妒功臣。我懷疑他參與了陷害陳王的陰謀，那封密盟書怎偏偏被他找到？傳聞以前被陳王壓着，他心中不爽已久，陳王獲罪時，也未見他求情。謹慎起見，不如勸陛下不授予他兵權。”

“不可！”司徒明達否道，“傳聞終是傳聞。此人想做的就是齊國兵馬第一人，他現在是最有資格挂帥的将軍，如不給他這個位置，必以為陛下對他疑心，必生叛意。元帥之位要給，仗也要他打，最多提防着。他有沒有參與風铮的陰謀，不敢斷論，或許有，或許沒有。”

夏磊點頭，司徒明達說得有理，但還是令他放心不下。“倘若他真是風铮同黨，給他兵權不是自取滅亡嗎？不如先把譚孝天制住。”

司徒明達反對更強，“絕對不可！陛下殺陳王，已動搖三軍軍心。譚孝天怎麽也是受下面将士愛戴的将領，沒有絕對證據不可再損大将，否則軍心就散了。”

夏磊暗嘆，真是用不是，不用也不是。只希望對譚孝天的猜測都是誤解，他仍是忠臣。

女帝欲先發制人，齊國軍隊緊急集結。然魏國更快一步，向諸國發布《天下共讨暴齊書》，檄文列數齊國女皇諸多罪狀：為男寵魚肉百姓、聽讒言殘害忠良、縱容部将坑殺降民……最先響應魏國號召的是梁國，魏梁結盟。見兩個大國已有行動，諸小國紛紛請求一同結盟，滅暴齊、誅暴君，就連與齊國已有聯姻之約的趙國也加入反齊聯盟。

魏帝下旨，任命風钰為征北大将軍，統領魏國兵馬。随後，梁國、平國、趙國、代國、吳國、杜國，先後任命風钰為大将軍，統本國兵馬。這樣，一個挂七國帥印、統七國數百萬大軍的奇人被隆重推上歷史舞臺。

更稱奇的是，在齊國，女帝皇甫淼竟然不知道這個奇人是誰。這些年，齊國對魏國的戰争場場勝利，女帝的心思放在國內，未曾留意過魏國人事變動。只聽說這個風钰是魏國将軍蕭天賜的妻子，蕭天賜長年戍守魏國南境，對付南蠻，與齊軍打交道少。天喜十一年時，蕭天賜北調守城，在與齊軍的戰鬥中陣亡，齊國對風钰可謂有殺夫之仇，此次乃是她主動請纓挂帥。

大将軍風钰，原名餘鵑，少時為梁國邊城歌女，雖頗有容姿，卻自幼體弱多病，靠賣唱賺些藥錢。那年魏國侵梁，城破，魏軍劫城，餘鵑險被幾名魏兵所污，幸有蕭天賜相救。那時的蕭天賜還只是魏軍中一個士卒，餘鵑見他有幾分正氣，戰亂中為求自保，便跟了此人。餘鵑以自己的才智和膽識多次助蕭天賜化險為夷，蕭天賜屢建奇功，平步青雲。魏帝宴請有功将士時，聽得餘鵑事跡，決意召見這位奇女子，親自頒賞。怎料，這一見竟傾了帝心。魏帝有意，礙于其已有夫婿，終日不樂，遂将蕭天賜遣派南方邊境。皇後亦起妒意，誣陷餘鵑為梁國細作，雖計未得逞，卻使餘鵑吓得不輕，未躲皇帝皇後，餘鵑孤身偷離京城，千裏尋夫，此後與蕭天賜駐守南境，再沒回過京城。

直到天喜十一年，皇甫晶率軍侵魏，勢如破竹，魏國急調南方諸軍北上支援。蕭天賜死守孤城，牽制齊軍南下，最終殉國。停戰後，魏帝安撫戰争孤寡，想起餘鵑已無依靠，以為自己等來了機會，向餘鵑表白心意。怎料遭到嚴辭拒絕。魏帝不甘，不顧皇後反對，下牒紙冊封餘鵑為貴妃。餘鵑抗旨，并以死相脅。群臣抗議魏帝不該行此荒唐之事。魏帝無奈，只好作罷。随後不久，禦醫查出魏帝已患不治之症，魏帝提出想與餘鵑結為兄妹，伴他行至最後。餘鵑同意，成為禦妹，改名風钰。

“不過是個寡婦，還是個藥罐子。聽說自她進了軍營，營裏都飄出藥香了！”朝堂上，皇甫淼輕蔑地說，“還聽聞，這位大将軍從未打過仗，這還是她第一次拜将挂帥！”

“陛下，臣以為不可輕視此人。”稱病許久不上朝的岳貞淑終于上朝了，“風钰以前雖未挂過軍職，但在魏國南境時常協助其夫遣調兵馬，據聞蕭天賜的勝仗大半是她的功勞。而且魏國名将無數，怎會任命一個毫無經驗的女子為帥？臣以為，風钰大有來頭。就算魏帝感情用事，其餘六國的皇帝都是傻子嗎，竟将本國軍隊交予她指揮？可惜的是，我方對此人知之甚少，或許魏國正是因此才命她為帥。”

“算了！管她什麽人，朕現在關心的是我國與魏國誰先動手！不可讓魏人占了先機！譚孝天！”皇甫淼呼喊。

“末将在！”武官中跨出位戎裝男子。

“朕記得，蕭天賜的頭是你砍下的。朕命你為平魏大将軍，去把他老婆收拾了，讓他們夫妻團聚吧！”皇甫淼發聲大笑。

陛下果真授予了譚孝天統帥全軍的權力，躲在朝堂外偷聽的夏磊暗暗擔心。女帝輕敵了，她的狂妄之心何時才會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