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事故

接駁車一路升空,夜間山頂的氣溫頗低,在車窗玻璃上結了一層霧氣。熟悉的建築出現在了前方——大廈的太陽能板已經全部收起,頂樓的空中花園在夜色中鬼影重重。下車前,尼祿忽然接到個電話,赫爾格耳力很好,連電話對面的人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你在哪?”電話對面的女聲問。

“剛到家。”尼祿答。

那人語速很快:“查一下信息,我發給你了,明天一早來實驗室一趟。”

“不要。”尼祿語帶不悅,直白地拒絕了:“我已經請過假了。”

“知道你請過假了,但是這件事很重要,假期什麽的之後補給你就是。”

尼祿不欲和她多說,眼看就要挂電話,對方忙道:“出事了。”

“什麽?”尼祿耐着性子問。

“一期臨床,死了個人。”那人道。

赫爾格一驚,瞧過去——尼祿眼神銳利起來:“什麽?”

“是一個來自七區的受試者,年紀偏大了,估計隐瞞了自己的基礎病史。今天早上忽然産生了嚴重的不良反應,人剛走了,器官衰竭。”電話那頭的人說,“現在消息壓着,要盡快出事故結果報告。”

“胡鬧!”尼祿聲音很嚴厲,“毒理研究裏面我說的很清楚,有隐患的,說了多少次一期臨床還沒有準備好。你們趁我放假,背着我進行實驗,現在死人了,又來找我做什麽?”

赫爾格頗為意外地看着他——尼祿年紀不大,但說話很有氣勢,對面人被他吼了一通,反而好聲好氣地勸:“現在說這個也晚了,事情也已經發生,總要解決的。臨床死人是大事,之前還從來沒有過的,目前營養劑都是一區壟斷,出了這種重大安全性問題,不是哪幾個人蛋糕被瓜分的問題,要是沒處理好的話,嚴重來講可能會動搖城市的根基。”

尼祿忍着怒氣沒插嘴。

“今晚你先看下研究記錄報告,明天到實驗室來,我們盡快整理出一個解決方案,争取在明天之內公告出去。”

尼祿依舊不太高興,對面人軟下聲音:“如果有人趕在我們之前拿這事做文章,事情會變得非常棘手。要算賬等這件事處理好了,你再算賬,我第一個報名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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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格本來只是聽着,忽然靈光一現——如果尼祿明天要去藥廠忙活,那這将是一個自己潛入他辦公室隔間一探究竟的絕佳機會。

“好吧。”尼祿總算答應了。

他挂掉電話,直接從手機上點開了一個郵件看起來,赫爾格此時又想到——糟糕,自己還沒搞到尼祿的指紋,他本來想趁尼祿睡覺的時候悄悄複制下來的。

兩人出了接駁車,尼祿腳步加快走在前面,順嘴交待道:“今晚你先睡。”

“嗯?”赫爾格一愣,問:“你呢?”

“今晚有事,得熬一下。”尼祿說。

麻煩,赫爾格心想——如果自己現在就被關回屋子裏,将很難有機會再接觸到尼祿。就算明天趁着尼祿出門的關頭,他順着通風管道溜進辦公室,沒有尼祿的指紋還是白瞎。

情急之下,赫爾格脫口而出:“我想看紀錄片。”

尼祿詫異地回過頭來。

赫爾格幹巴巴地補充了一句:“如果不打擾你工作的話。”

尼祿想了想,點頭答應:“可以。”

“等下,”赫爾格又說,“我想先回房間一趟。”

“為什麽?”尼祿問。

“穿這個不舒服,”赫爾格拽了拽領口,“我想換個衣服。”

“好吧。”尼祿這下反倒不急了,陪他回屋之後站在房內等他。

赫爾格背過身去,開始慢吞吞地脫外套,盤算着要怎麽趁尼祿不注意把羅勒上次給他的指紋複制膜偷偷拿出來。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回頭一看,卻見尼祿并沒有如往常般盯着他瞧,而是微微皺眉低頭翻手機,不由得愣了一下。

赫爾格借着挂衣服的空擋,從花盆背後的口袋裏摸出一張透明的塑料薄膜,迅速貼身收好,再整理了一下褲腰,轉過來朗聲道:“我好了。”

“嗯?”尼祿心不在焉地擡起頭,眼睛還黏在手機上,說:“走吧。”

來到工作室後,尼祿徑直走到辦公桌後面——他沒有如往常般取下頭盔,而是戴上了一個像是無線耳機的小東西。他把手掌貼在桌面上——平滑的桌板裂開一圈縫隙,兩塊屏幕同時升起,開機啓動。

“喂?嗯,我在看……”尼祿對着耳機說,“怎麽缺了幾頁,把完整版發給我。”

“什麽?那就去找,什麽時候了,還藏着掖着的。”

”……“

尼祿沒工夫搭理他,赫爾格樂得輕松。他輕車熟路地來到一整櫃的玻璃片前,随手抽出一張碟就開始看。他眼睛盯着這面黑牆,腦中便不由自主猜測背後會是什麽,心裏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是心虛嗎?還是對利用尼祿而愧疚?亦或是害怕背叛之後的懲罰?

過了一會兒,尼祿忽然出聲道:“你看得是一個系列的第二部 诶。”

赫爾格猛地回神——他完全沒注意屏幕裏在放什麽,打哈哈道:“我說怎麽沒頭沒尾的。”

尼祿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他身邊站定,問:“你沒事吧?”

赫爾格盤腿坐在地上,擡起頭仰視他——熒幕的光照亮了尼祿的半張側臉,蜂蜜般的眼珠中沒有懷疑和警惕,反倒盛着不太明顯的關切。

赫爾格心髒墜了一寸。

“沒事,”他面不改色地撒謊道,“幹嘛,這就不想工作了?”

“沒有,”尼祿說,“因為你在這,所以老分心,想看看你在幹嘛。”

“怪我呗。”赫爾格也站起來,笑嘻嘻地拉過他的手,伸進自己衣服裏。尼祿沒料到他會這樣做,眼睛微微撐大,表情十分精彩。

纖長的手指和微涼的掌心貼着他的腹肌,赫爾格咧開嘴:“嘶——好冰,怎麽回事,不是剛泡了溫泉,喝了補藥嗎?”

尼祿五官柔和下來,虛情假意地埋怨道:“真黏人啊。”

赫爾格佯怒地松開他的手腕,把衣服重新拉好,臉轉回熒幕方向坐下。他怕尼祿再多摸一會兒,就要識破他過快的心跳。

尼祿随上來,摸摸他的頭頂,安慰道:“等我把事情處理好了再陪你好嗎?很快,我們再一起出去玩。”

“嗯,”赫爾格随口答應,又覺得這樣顯得太乖,有點刻意,補了一句:“随便你。”

尼祿好像很高興,把他一頭白毛揉得一團亂,還捏了捏他的耳朵,才走回到辦公桌前坐好。“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不用等我。”尼祿說。

誰等你了,赫爾格心裏嘀咕,別再假模假樣地溫柔對我了,我是絕對不會內疚的。

煩死了。

雖然這樣想着,赫爾格下意識還是側過目光去偷偷看他,卻正巧瞧見尼祿撸起袖子,左手握着一根針管,針頭正對着臂彎。

赫爾格吓了一跳,蹦起來問:“你在幹嘛?”

尼祿手上的動作一頓,随即反應過來,安撫性地彎了彎嘴角:“別擔心,只是讓我精神一點,不是什麽成瘾的東西。”

赫爾格皺着眉頭,忍不住開口道:“是這麽緊急的事嗎?還要勞煩你這個體弱多病的小孩兒熬夜弄。”

尼祿面前同時亮着兩塊屏幕,左邊一目十行,手在右邊記筆記,應了一聲:“嗯,他們都不心疼我,只有哥哥心疼我。”

赫爾格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嘔道:“別惡心!”

尼祿勾了勾嘴角,明顯就是故意的。

赫爾格湊到他身後,左看右看,他只知道左邊是個什麽報告記錄,有好幾百頁,但頁數翻得太快,赫爾格一個字還沒看清呢尼祿已經看到下一頁了,還不如看右邊尼祿寫的東西。

于是他又盯着右側的屏幕瞧了半天,發現也沒用——看不懂。

怪不得尼祿根本不避諱他呢。

赫爾格看他越忙就越想搗亂,幸災樂禍道:“死人了?”

尼祿很快反應過來,以陳述的語氣問:“你聽見了?”

“嗯,你打電話的時候聽見了。”赫爾格故意酸道:“真好啊,死了個智人就是頭等大事,要是死是獸人或者暗人,随手就丢垃圾桶了吧。”

尼祿忙碌的手指停頓了一瞬,沒有回答。

赫爾格瞧了半天也看不懂,心中不禁懷疑自己就算接觸到了保險櫃裏的機密真能有用嗎。他失去耐心,收回目光,回到黑牆熒幕前坐下,繼續看這個“第二部 ”,看了一會兒竟然還真的看進去了。

一群帝企鵝,在暴風雪裏瑟瑟發抖,轉着圈地将幼鳥圍在中央。外頭散落着零星的企鵝屍體,還有一些剛出殼就被凍死的幼鳥,很快就被零下三十度的狂風暴雪覆蓋。

直到漫長冬日後的第一縷陽光終于照拂南極大陸時,赫爾格已經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尼祿輕聲叫他:“醒醒,去床上睡。”

赫爾格睜開眼,發現尼祿已經穿戴整齊,身上帶着洗漱後的清香。

“嗯?”赫爾格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咕哝道:“我就在這睡。”

尼祿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妥協了,他把室內的溫度調高了些,撸了一把赫爾格的頭毛,匆匆出了門。

門阖上的一剎那,赫爾格立刻睜開了眼。

作者有話說:

尼祿:我的獸人都這麽困了,還熬夜陪我工作,他一定很愛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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