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變故
一日,赫爾格被巨大的爆炸聲驚醒。
起初他還以為是幻覺,畢竟屋裏已經好些日子沒有人進來過了,尼祿也好,桑克斯也好,統統不見蹤影。赫爾格仿佛被世界和時間統統遺忘,他已經很久沒有進食過,整日半夢半醒,昏昏沉沉。
赫爾格暈頭轉向地坐起身來,仔細辨別了一會兒——不是幻聽,外頭的确有很大的動靜。爆炸聲,還摻雜着喧鬧的人聲,似乎有人在尖叫,還是大笑,他有點分不清。一區的高空幾乎總是寂靜的,這叫他十分意外,甚至想象不出來外面發生了什麽。
赫爾格站起來得過猛,卻因為餓了太久肚子而大腦缺氧,一個踉跄之後天旋地轉地摔回到了床上。他緩了一會兒,慢吞吞地站起來,活動了一下關節,貼在門邊拍門大叫道:“桑克斯!有沒有人!随便來個人,告訴我外面怎麽了!”
沒有人回應他。
房門依舊打不開,赫爾格左思右想,心中十分不安——尼祿許久未曾露面,大概真是城市內出了什麽大事,所以才脫不了身。但如今連桑克斯都沒影兒了,難不成還是帶着那個獸人男孩兒離開了嗎。
可是那兩人要離開能去哪呢?穹頂外的流民區嗎?還是去別的城市?
那其他人呢?是沒有尼祿的允許所以不敢搭理他嗎?那尼祿又怎麽樣了呢?
當然,也不排除尼祿只是對他徹底失望,不再想管他死活了。
赫爾格搖了搖頭,停止胡思亂想,開始暴力解謎。他把桌子拖到屋子中央,站上去仔細查看被焊死的通風口——四角釘上了鋼釘,赫爾格将手指伸進通風扇葉用力拽了拽,紋絲不動。
赫爾格四下看了看,翻遍不大的房間,終于從卧室床頭的消防工具箱裏掏出一個迷你滅火器,然後野蠻地朝通風蓋板上狠狠砸去。
一下、兩下,金屬相撞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叫人神經衰弱,但又有一股子爽快。不久後,金屬板被砸出一個深深的凹陷,四角的鋼釘也微微翹了起來。
之前桑克斯說“城市未來如果不能正常運轉”,果然是營養劑出了什麽問題吧?所以道奇才不再執着于繼續游說自己幫他做事,畢竟自己的身份總歸已經暴露,無論如何解釋,他也已然被和道奇劃分為同一陣營。
赫爾格越想越氣,手臂幾乎要被用力撞擊的力道震麻了,這麽大的動靜之下,居然還真的沒有人進屋來查看情況。
五分鐘後,一根鋼釘終于脫離蓋板,遠遠飛出彈在牆上。
赫爾格一用力,把這一側剩下的鋼釘也揪掉了,他翻身上去——較之以前他如今清瘦了些,塞在這條通風管道裏也沒那麽逼仄了,手腳并用地擠到了廚房。
廚房裏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赫爾格原本蹑手蹑腳地怕被發現,裏裏外外走了一圈之後,确定了從走廊到廚房再到倉庫,的确是一個人也沒有。他自玻璃朝外看——整個城市不複往日的祥和平靜,而是四處起火、烏煙瘴氣,灰黑的煙霧幾乎盈滿了穹頂內部的所有空氣,街上行人很少,只有一些成群結隊的人在四處亂竄。
尼祿到底去哪了,不會被道奇他們抓起來了吧。
算了,別多想了,赫爾格拍了拍自己的臉——尼祿在城市裏比自己要熟悉得多,自己如今都快餓死了,還替別人瞎操心。
赫爾格在廚房裏搜尋了一圈,發現蔬菜瓜果都已經壞了,只得勉強找了些發硬的面包和玉米粒罐頭出來吃。他盤算着趁四下無人,大概是離開的好時機,要怎麽把哥哥的頭帶走是關鍵——辦公室倒是可以從通風管道突入,但那個密室的密碼門該怎麽辦,繼續暴力破壞嗎。
他正費力地噎下最後一口面包,電梯門忽然打開了。
赫爾格愕然擡頭,和裏頭的四名獸人面面相觑。
雙方看到彼此,都震驚了,赫爾格問:“你們是誰?”
“你是誰?”站在最前頭的獸人同時問。
對方看起來是個重種,一頭銀發紮在腦後,鬓角剃得很短,身後背着一把長狙。赫爾格一愣,又看向另外幾個人,均是荷槍實彈的架勢,四人服裝相當統一,穿着耐磨服,踩着皮靴,腰間別着刀柄或手槍托。
“強重種?”這群人中的唯一女獸人開口道:“你也剛到?你是哪一只隊伍的。”
“不是,你看他的衣服,”第三個走出電梯的獸人說着開始在房間內四處走動打量,随口道,“花裏胡哨的,一看就是城市裏的衣服,估計是被圈養在這裏的。”
赫爾格有點不滿意“圈養”這個用詞,但也沒說什麽,他對這幾個人的身份更為好奇。什麽時候獸人可以大搖大擺地進入一區了?而且這棟樓不是四處都有監控和門禁嗎?
“那你怎麽還沒逃走。”女獸人似乎看出他的心頭疑問,主動解釋道:“這棟樓的進出權限已經解除,而且樓裏所有人早跑光了。”
“什麽?”赫爾格震驚道,“發生什麽事了?”
“你不知道?”前一個男人說,“前天……不對,已經是大前天了,我們攻破了一區的入口,現在一區的智人已經……”
注意到赫爾格越來越困惑的表情,男人語速越來越慢,最終不确定地問:“等等,你是從哪裏開始問的,你都知道些什麽?”
赫爾格搖了搖頭:“我什麽都不知道,我被關在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裏……呃,我也不知道多久,估計一兩個月了吧。今天我聽見外頭有爆炸聲,才從這裏爬出來的。”他指了指頭頂被蹬掉蓋板的通風口。
“啊……太可惡了,居然把人這樣關着,就不怕給活活餓死嗎!”女獸人瞠目結舌。
赫爾格心想——以前尼祿可是少喂一頓飯都要內疚自責很久的,如今是真快要餓死了,不禁悲從中來,又有點自作自受的苦澀感覺。
女獸人扶額:“看來你真是什麽也不知道,簡單來說,是我們和城內各區安插的同志們裏應外合,從下城區開始緩慢滲透,最終突破了城市的防線……”
“這是簡單來說?你也不用和他講這麽詳細吧。啊!”紮馬尾的獸人翻箱倒櫃之時不小心撞翻了一個矮櫃,裏頭的各類精美成套的瓷碟頓時碎了一地,他“啧”了一聲,用腳把碎片趕到一邊。
赫爾格見狀皺了皺眉,女獸人接着說:“總之,囚禁你的人多半也已經落跑了,一區的很多人都逃去了別的城市,你現在自由了,回家去吧。”
赫爾格尚且反應不過來,又問:“你說的‘我們’,指的是誰?”
女性獸人眨了眨眼,說:“當然是獸人和暗人的聯合武裝部隊了。”
赫爾格瞪大了眼。
女獸人也驚了:“不會你連這個也不知道?”
“我……只聽說過一點,”赫爾格心念一動:“那麽‘X’是?”
女性獸人臉色松動了些許:“哦,你知道X啊,沒錯,他就是我們在城內的主要接應,難不成你見過他本人?”
赫爾格面色複雜地點了點頭:“嗯。”
“真的假的,你真見過他?”女獸人來了興趣,“他到底是什麽人?居然在城裏手眼通天。”
赫爾格反問道:“你不知道?”
對方搖了搖頭,屋裏其餘三人也轉過臉來,赫爾格說:“是個智人。”
“什麽?”
“不可能。”
“你別胡說。”
衆人大驚失色,此前一直沒有開過口的瘦小獸人忽然道:“不對,仔細想想,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什麽意思?”
“……”
赫爾格沒有興趣聽他們繼續讨論,站起身來往尼祿辦公室的方向走。
“等等,你別走,”女獸人叫住他,“喂,你去哪?”
赫爾格不耐煩地回過頭來:“還有什麽事嗎?”
“你不抓緊時間離開這裏嗎?出口在這邊。”她指着電梯說,“權限解除了,你可以使用電梯和進出大樓了。”
赫爾格不做聲地看着她,她又說:“我說你真的聽明白了嗎?以後不會再有人囚禁着你,喝你的血,或是逼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了。我們已經解救了城市裏的所有獸人,除開那些被智人攜帶逃走的獸人之外。當然,假以時日,也會把它們也解救出來的。”
赫爾格雙臂抱胸:“我聽懂了,但是謝謝了,我不需要被救。”
“怎麽又來一個!”女獸人登時怒上眉梢,“你們一個二個的,在城市裏住久了,全變成這幅德行。這裏原來的智人,連一口吃的都沒給你留,也不把門給你打開,就讓你活活等死,你還不願意走?你不要再對智人心存幻想了!”
“幻想嗎?”赫爾格思忖片刻,認真回答道:“那倒不是,不過我的确也沒有什麽拯救他人和拯救世界的興趣。”
女獸人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你看起來也不像是城市長大的獸人,就算你自己腦子不清楚,你就沒有什麽親人朋友是因為智人的貪婪而遭殃的嗎?你要搞清楚,不是給你房子住、給你食物吃的就是你的飼主、你的主人。你才是你自己的主人,離開他們你也能好好生活。”
赫爾格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長篇大論的一通說教左耳進右耳出,馬尾獸人已經搜刮出不少食物罐頭和銀質餐具放進自己包裏,正在試圖撬倉庫的門。“別和他多廢話了,沒那麽容易的。”他說,“智人本就很擅長洗腦,所以我們的革命并非是到攻下城市就結束,還有改變人們思想觀念的漫長道路等待我們去努力。”
“這也是你們革命的一部分?”赫爾格對着幾人塞滿滿當當的包裹頗為嘲諷地說,“你們先一步進到一區的居民區裏來,不就是為了趁火打劫先撈一票嘛。”
這話一出,屋裏其他幾人臉色都有點不好看,馬尾獸人說:“這些東西本來就是智人侵犯獸人人權、無盡榨取資源,掠奪我們土地和生命才能擁有的,物歸原主才是正義。”
赫爾格無所謂地笑笑:“你們随意,不過我還有事要做,就不跟你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