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湧現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應疊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平常就比較糙,是個五大三粗的人。
而且承受能力非常強,經常獨來獨往,雖然會日常抱怨,但關于內心深處的想法,從不表現出來。
她向來比較耿直。
也從未和什麽人親近過。
看見別人哭的時候,她都是冷漠避開的。想要她上前安慰一句,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可分明眼前的人,并未有任何情緒的流動。
她對她竟有那種保護的欲望。
應疊想了很久。
都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
北歸一覺睡得昏天暗地。
周遭很安靜。
沒有任何的聲響,她忽然睜開了雙眼,呆坐上沙發上。
良久。
才聽見有人開口說:“你終于醒了啊。”
那聲音像從遠方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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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似乎近距離更為實際。
北歸對聲音很敏感,聽出來是應疊在說話。
可她不是早就回家了麽。
“嗯?你不是走了嗎?”
應疊來不及同她說多什麽,上前問她,“唉,你身份證號多少啊?”
北歸老老實實報了一串數字,接着應疊告訴她,一個小時後的火車票,去她家。
一切都太過于突然了。
北歸的腦子裏,都沒有理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應疊沒給她太多緩沖時間,忙提醒她,快去收拾行李就對了。
直到上了火車,北歸才後知後覺——
她是要帶自己回她家啊。
可是……
她之前不是走了嗎?
怎麽突然回來了,然後一直沒叫醒睡覺的自己。
……
北歸腦子亂亂糟糟的。
應疊一路上也沒說什麽話。
只說半個小時後,就到她家。
現在可以休息一會。
說完。
她便趴在了桌子上。
應該是閉眼睡了過去。
北歸心裏突然湧現出了一絲內疚。
她不知道她為什麽會返回家的原因,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是因為她的緣故,才讓她來回跑的。
可能并非是她自己主動和願意的。
快到站的時候,北歸還在想怎麽去提醒她。
但她似乎是算準了時間睜開眼,然後起身。動了動脖子後,看向北歸,“嗯,還有兩三分鐘就到站了,你東西要收拾好喔。”
北歸難得沒有回嗯字,而是回了一個好字。
應疊低頭在看手機,沒有注意到她的變化。
她應該是在跟什麽人發信息。
北歸沒有去猜想,靜靜等待下車。
列出緩慢移動準備停車的時候,她才擡頭,看向北歸問,“小孩,我媽問你,喜歡吃什麽菜呢。她好給你弄。”
“啊?”
應疊微微蹙眉:“你啊什麽啊,只管說你喜歡吃什麽。她鐵定給你弄。”
說話的語氣裏還帶着點酸。
有失寵的人那意思了。
北歸低頭想了兩秒,“我沒什麽特別喜歡吃的。”
這時列車正在停止運行,車廂裏有要下車的乘客,有些雜亂的聲音。
應疊沒聽的太清。
但或許是她聽清了,故意開北歸她的玩笑話。
她說:“哦,你喜歡吃雞蛋卷,辣椒炒肉啊。還有什麽嗎?”
北歸:“……”
她可什麽都沒說呢!
應疊順手拎了行李,又說:“還有一個肉絲蛋湯是吧。”
“行,我給我媽說,讓她給你弄。”
……
好吧。
就當是我說的吧。
北歸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接過話。
北歸沒有帶很多行李,小住兩天,帶一套換洗的衣服就夠了。
倒是應疊,拎了很多亂七八糟的。
好像都是莫城的特産。
她自己的東西也不多,就是一個書包。
北歸起初還有些不太理解。
怎麽拎着那麽多,不是自己的東西。
但到了應疊家裏後,才知道是為什麽。
北歸年紀小,打小也不愛走親訪友。
就算被父母和奶奶拉着去走親訪友,她也只管去吃喝玩樂就行。其他的人情往來,跟她沒有多大關系。
她第一次到應家的時候,才慢慢開始接觸這樣的人情世故。
當然或許那也不叫什麽人情世故,而是另外一種跟家裏人相處的方式。
到了應家後,應疊當着她媽媽的面,指着那些從莫城帶回來的特産說,哝,那些都是小孩挑選的莫城特産,專門給您老人家帶來的。
開心吧。
應媽媽笑着走到北歸的邊上說,哎呀,你還是小孩子,要這麽客氣做什麽!人來玩就可以啦。
但可以看得出來,還是應母還是很開心的。
北歸一臉懵。
壓根不知道應該如何接上話。
倒是應疊暗暗地說,那還不是想讓您嘗嘗看人家莫城的特産哦,畢竟您老人家那麽熱情地非要人家要咱家。那還不要給你帶點好吃的,給你回個禮哦。
應母剜了應疊一眼,你看看人家小北歸多體貼懂事!就你還跟小屁孩似的。成天念叨這絮叨那。
應疊:哦。
這也不知道是像了誰!
應母又說,你沒讓人家小姑娘結賬吧?
應疊立馬說,當然沒有了啊!
“那還差不多。”應母甚是滿意。
北歸全程都稀裏糊塗的。
事後想想,當時的場面她好像有點坐享其成。
她不需要操心什麽,那個大姐姐已經全部都給她安排好了。
見面熱絡後,應母比想象中更加熱情一些。
她總是笑臉盈盈的,說話聲音很響亮。
跟自己媽媽截然不同。
北歸的媽媽是個特別溫和的女人。
說話做事都很平和,不說話的時候,面色嚴肅。
有分明的界線感。
她也沒有情緒會表現出來。
但應母卻跟應疊沒有那種界線。
與其說是母女,不如說是朋友吧。
好像什麽話都可以說,時不時還能開個玩笑。
這是北歸完全沒有想到的家庭相處模式。
好像在這一刻,北歸的心裏,有一種很莫名的想法。
在她內心深處想要尋找到的家庭日常相處就是如此,父母不是高高在上的統領者,他們也是可以說說話的朋友。
而不是一味的提出要求。
給出不切實際的承諾。
如果可以,她想要多呆些時日。
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北歸自己也愣了一息。
從前北歸很少聽父母說起他們那一輩的事情,她也從來都不知道,父母的圈子是怎麽樣的。她也從沒有去過應疊家裏。
在來的路上,她還擔心會不會住不慣。
畢竟打小,她也沒有怎麽離開常居住的地方。
可在踏進應疊家的那一刻,北歸發現,嗯,她應該是喜歡這裏的。
應疊家樓下是個小賣店,最高層的頂樓是自己住的,往下幾層是對外出租的旅館。
應母是老板娘。
一個人負責所有。
應父是籃球運動員,白天在籃球訓練基地,晚上才回來。
北歸很安靜地聽應疊介紹。
雖然兩人住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但對彼此的家庭背景,完全沒有了解。
包括她們的父母是如何成為好朋友的,她倆都不知道。
還是晚上飯桌上,應母說起,北歸才知道,哦,原來他們的父母并不是從一開始就認識,而是在後來才認識的。
北歸只知道自己的父母常年天南地北的跑。
但并不知道,他們都去了哪些地方。
甚至,北歸對他們的職業,都不是很了解。
只知道,他們從事跟鐵路工程相關的行業,只要鐵路修到哪裏,他們都跟到哪。
有時候是幾個月。
但更多是一年半載,甚至是,兩三年的都有。
忙的時候沒辦法聯系上,又或者是因為信號不好,也無法聯系。所有都是等他們有時間,有條件了,才會給家裏聯系。
嗯。
這就是他們陪伴北歸的成長方式。
用一個不恰當的詞來形容,明明是一家人,卻感覺到無比生分。
但奇怪的是,每次他們說些什麽,北歸嘴上說不在意,可心裏還是記得牢牢的。
包括他們說,高三一定回來陪讀。
今年過年一定回去。
……
但最後大多數都以失落告空。
久而久之,北歸便習慣了。
對于他們說的話,聽聽就好。
能實現就實現,沒有實現就安慰自己說,嗯,沒事,他們忙。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後來,北歸有跟應疊說心事。
就說起自己的成長環境。
獨生女,又打小是一個人。
讓人在性格上,似乎有些缺陷。
很多時候,她不知道應該怎麽去表達自己了。
還說她很羨慕應疊家裏的相處模式。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
應疊告訴她說,其實她們家,父母對她的陪伴也不是很多。
應太後開店,應父帶訓練比賽。
在應疊很小的時候,就被送進少年宮練運動項目了。
在11歲之前,她學的東西都很雜。
雖然父親是個籃球教練,但他發現自己女兒在籃球這一塊并沒有天賦,他又有自己的事情忙。索性就丢少年宮,讓她自己去找适合自己的項目。
當時籃球,乒乓球,還有排球甚至羽毛球還有武術那些都練過,還有游泳。還記得那時她是對游泳還挺感興趣的。最後怎麽稀裏糊塗進了皮劃艇隊。
她也記不清楚了。
只記得當時她跟她爸說,爸,我想學皮劃艇。
她以為她爸會驚訝一下,說她怎麽會選了這麽一個冷門的項目。
然後給她其他的建議。
比如說其他什麽熱門适合女孩子學的項目。
但她爸沒有半點詫異,眼皮都不擡一下地說,哦,挺好,那就去吧。
嗯。
最後就這麽去了。
……
這些還真是北歸沒有想到的。
不過那都是後來兩人熟起來後才對彼此敞開心扉。
眼下北歸還在感受應母那誇張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