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巾回來。
“怎麽流鼻血了?”輕輕幫她擦淨鼻端的血跡,擦淨她染血的手指,這才用毛巾捂住她的鼻子,讓她仰高脖子躺下。
“燒餅太上火了。”楊珊捂住鼻子,用濃重的鼻音回答。
“……”
湖畔綠草青翠,春風拂柳,湖面波光粼粼。放風筝的孩童在草地上奔跑着,歡笑着,驚起枝頭的鳥雀。站在柳下的楊珊,倨傲的臉,冷漠的眼,挺直的身量,在這一片春色裏,站成一棵堅韌的青竹。李母打量着她,來時做好了談判的氣勢,竟被這麽一個出塵脫俗的女子所震懾。楊珊波瀾不驚,淡然自若的神色,重筆濃墨書寫着她的不折不撓。李母讨厭不起她來,然而作為一個母親,卻也是無法去喜歡她的。楊珊亦打量着面前這個風韻猶存的婦人,在她臉上,看到些李艾雲的影子。楊珊知道她找自己是為哪般,無論來人即将要對自己惡言相向亦或義正辭嚴講大道理,都對她心內敬重,只因,她是李艾雲的母親。
“楊小姐,我是李艾雲的母親,我也不和你兜圈,我今天約你來,想必你也知道為什麽。”李母開門見山,面對楊珊,覺得所有客套與委婉都是徒勞。半晌,見楊珊不說話,又自顧道:“作為母親,我不能眼看我女兒做錯事。這是大逆不道,有違倫理。我想你也是個知書達理的女孩子,該理解做父母的心。你也是有父有母的,你這樣你父母也會傷心失望,也會反對不是嗎。”
“嗯。”楊珊不想解釋什麽,更不想說自己父母雙亡以博取同情。
“放過我家雲兒吧,她不是這樣的人,她就是一時迷糊。”
“嗯。”
“你……答應了?”李母本以為要經過好一番苦口婆心,論道頌德,或許是激烈的争論,不曾料到楊珊是這般反應,一時有些無所适從。
“嗯。”楊珊幽幽說:“我答應了。”她是個從小沒有溫暖的孩子,如果非要李艾雲在自己和父母之間做選擇,她要李艾雲選擇父母。雖然李艾雲不說,但楊珊知道她心裏的為難與掙紮,卻還天真地以為有一天會柳暗花明而苦苦堅持着。如果楊珊不曾罹患系統性紅斑狼瘡,也許,她也會和李艾雲一般,對未來期待。
“你是個好孩子,阿姨希望你幸福。”李母心裏的石頭落地,又隐隐對楊珊有些莫名的心疼。
鎖好店門,李艾雲拉着楊珊向車子走去。
“李艾雲,走走吧。”楊珊頓住腳。
“好,那我們走回去。”李艾雲點頭,淺笑。夜深的濱海路不見行人,只有偶時呼嘯而過的車輛。路燈把她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在地上投一道瘦削的炭筆陰影。路過一棵一棵枝葉青蔥,猶如鳳凰羽的鳳凰樹,路過一個一個黑鐵歐式燈盞,燈盞泛着幽明的光。
“李艾雲,唱首歌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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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唱歌不好聽。”李艾雲哪好意思唱呀。
“我要聽你唱。”楊珊執意要李艾雲唱,帶着不容置疑的堅決。
“那……你不許笑。”李艾雲做了一陣思想争鬥,才看着楊珊道,底氣不足。
“我何時笑過?”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只是笑得不易察覺而已。李艾雲想了想,但凡她看見楊珊笑,自己必是一副窘态,指不定一會又心裏竊笑了。
“唱。”楊珊催促。
“愛一旦結冰,
一切都好平靜,
淚水它一旦流盡,
只剩決心。
放逐自己在黑夜的邊境,
任由黎明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想你的心,
化成灰燼。
真的有點累了,
沒什麽力氣,
有太多太多回憶,
哽住呼吸。
愛你的心我無處投遞,
如果可以飛檐走壁找到你,
愛的委屈不必澄清,
只要你将我抱緊。
……”李艾雲柔柔轉轉的嗓音,回蕩在夜色裏,一曲《如果雲知道》,在安靜空曠的街道,猶如一曲悲壯的挽歌。
“李艾雲。”楊珊停下腳步,回身緊緊抱着李艾雲,用盡全身力氣,只想把她揉入自己的身體。
“楊珊,你今天怎麽了?怪怪的。”李艾雲心中的莫名的不安悄悄爬了上來。
“李艾雲,一生有你,無憾了。”在李艾雲耳邊低語,道不盡的別愁。
“楊珊……”再多的情話,敵不過眸裏的深情。
曹碧芬恢複真快,不消半個月,失戀的愁緒便煙消雲散。這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比春天的花兒還燦爛,撐着把花傘,頂着綿綿細雨,颠颠進了安然咖啡店。李艾雲見了曹碧芬也沒招呼她,眉心緊蹙,拿着電話若有所思。
“喂,阿雲,你這是不待見我嗎?”曹碧芬怨道。
“芬姐,可把你盼來了,你最近幹嘛去了呀,都不見人。”小蘭看到曹碧芬倒是熱絡。
“看看看,還是小蘭懂事,哪像一些沒良心的。”曹碧芬說着不忘丢給李艾雲一個白眼。“我說阿雲,你怎麽啦?眉毛都要打結了。”
“楊珊今天都沒接電話,奇怪。”李艾雲這心裏好不踏實,心提在胸腔,總有種失重感。
“真為楊san的未來堪憂啊,管這麽嚴。指不定還在睡覺呢。”曹碧芬不以為意。
“也許吧,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心慌得很。”李艾雲放下手機,依舊愁眉不展。
“雲姐……”小蘭見李艾雲提起冰塊,想到什麽,欲言又止。
“怎麽了?”
“前段時間阿姨來找冰塊,我把冰塊的電話號碼給她了。”小蘭不明就裏,見李艾雲提起冰塊就順便把這事說了。
“你說我媽找楊珊?”李艾雲驚道。見小蘭點頭,李艾雲再也坐不住,想起昨夜楊珊的怪異,心裏失重感更甚。
“哎,阿雲,等我。”曹碧芬見李艾雲急切慌亂往外跑的樣子,放心不下,跟着出來。
飄着雨的銀白色海灘,空無一人。楊珊脫下鞋子,光腳踩在細沙上,望着浩瀚的海面,聽着嘩嘩的時遠時近的海浪聲,心內靜如一汪湖泊。在沙灘上留下一排腳印,調皮的浪花湧上來吻着她的腳丫。楊珊目不斜視,沒有遲疑的腳步,不畏懼前方深沉的蔚藍。腳底的沙子越來越細,浪沒過膝蓋……李艾雲,我本是那無根的浮萍,命運憐我,讓我遇見你。浪沖上來,沒過楊珊的大腿,再退下去,卷走腳下一層細沙……李艾雲,我從來沒和你說過我愛你,你要相信,我愛你。腳底是比細沙更為柔軟的觸感,已是泥濘,海水沒過腰身,臉濕了,分不清是雨還是浪,抑或,是淚……李艾雲,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海水沒過胸口,浪打到臉上生疼。一撥一撥湧過來,把楊珊往後推開,楊珊挺直了脊背,迎上去……李艾雲,我要回到那海上去了,這海水一點都不冷。鹹腥的海水灌入鼻腔,沖破楊珊的鼻黏膜,血染紅了眼前的海水。楊珊仿佛看見,17歲的那個雨天,媽媽光禿禿的腦勺,在海浪裏沉浮……李艾雲,我要去找媽媽了……李艾雲,我的李艾雲,永別了……永別了……
“阿雲,你開慢點。”曹碧芬看着仍然在攀升的時速表,提醒道,“這樣很危險。”好在下雨的關系,也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路上沒多少行人和車輛。卻又因為下雨的關系,霧蒙蒙的細雨降低了能見度,雨天行車自當要慢行。李艾雲全然不顧,沉默不語,她滿心只想要見到楊珊,只要見到她,心才能踏實,安定下來。一到富榮小區,車門都顧不上關,急切地跑上302。手不自覺顫抖着,不聽使喚,死活對不準鑰匙孔,心下又急又怕,用手拍門,把門拍得震天響。曹碧芬從李艾雲手裏接過鑰匙,利落地幫她打開了門。楊珊的房間一眼落進眼裏,屋裏收拾得很幹淨,卻不見楊珊。酒紅色的窗簾拉開,被風吹動,天藍色的床褥平鋪在床上,正恣意曬着日光浴。天藍色床褥上,一份白色診斷書赫然闖進眼裏。李艾雲怔怔看着那抹白色,挪不開眼光,也挪不動腳,遏制不了的恐慌,似要滅頂。許久,顫抖着打開診斷書,心不斷下沉,如墜入無底深淵,淚已泛濫,卻無聲。手無力地垂下,确診書應聲而落,一張信箋飄然而出。曹碧芬揀起,寥寥幾字寫的張狂豪放,書:“李艾雲,如有來世,還要遇見你。”
流不盡的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路飛馳而過的景色,失去顏色和形狀,只是無邊的混沌。曹碧芬駕着車,見淚流不止卻忍住聲音的李艾雲,只覺車廂中氣壓飙升,似要将人碾碎。深一腳淺一腳跑向楊珊曾帶她來過的那片沙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