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5)
被翻過來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裏。
“你也不去找我,我等着宵夜等到現在。”
宮卿一聽這怨婦樣的語氣,便忍不住噗的笑了:“夫君不是讓妾身早些睡麽?”
“你,”他擰了一下她的臀,咬牙道:“你這小狐貍,會猜不出我的心思?嗯?故意讓我等得心焦意亂,度日如年的。”
宮卿又好氣又好笑,殿下您也真是個別扭的,明明巴心巴肝地盼着人家去,卻還口頭上專門去交代一聲讓人早些睡。悶騷成您這樣還真不容易。
他悶着一肚子氣,又捏了捏她的臀:“你也不關心我。”
“誰說不關心了,喏,那火盆上放着的是什麽?”
上面溫着一盅燕窩粥。
他這才心裏舒坦許多,又不依不饒地問:“那為什麽不送去?”
“不是你說不讓去的麽?”
“就是想試試你這小狐貍心裏有沒有想着我,結果一試,你這心裏果然是沒有的。”說着,那一雙手,便朝着她胸口襲去,大力地揉了揉那兩團豐滿圓潤仍舊不解氣,又滑向兩邊的腋下撓她的癢癢。
宮卿癢的上氣不接下氣,咯咯笑着求饒。
“說句好聽的。”
好漢不吃眼前虧,她只好軟嬌嬌地求道:“請夫君饒了卿卿吧。”
“再換一句。”
不滿意,那就只好再肉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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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哥哥饒了卿卿。”
“再換一句。”
她嬌嗔:“那你到底要聽什麽?”
他咬着她的耳垂說了一句。她一聽,便臉紅了。
“說啊。”
她眉目如畫,唇紅頰嫣,一張千嬌百媚的臉蛋皆如染了酡色一般,他癡癡地抹着她花瓣一樣嬌豔柔嫩的唇,低聲道:“快說。
她斜睨着他笑:“你也沒說過,憑什麽要我說。”
慕沉泓道:“我還用說麽?我為了娶你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你這個沒良心的小丫頭。”
這句話聽着十分順耳貼心。可是她還是不好意思說,扭捏了半晌才嬌嬌羞羞地說道:“我喜歡你。”
話音未落,便被他緊緊地擁在了懷裏。
“當真麽?”
她拿一根纖纖玉指在他胸口上緩緩寫了個“是”字。
便是世間再美的語言都勝不過這一個字,他心裏狂喜之情無可表述,一時間心潮澎湃,激動難言,只是緊緊地将她抱在懷裏,恨不得揉進骨血之中,一刻也不分離。
宮卿也沒想到他會有這樣大的反應,回想起他的那些別扭的試探,原來都是為了這個。一剎間,又覺得幸福又覺得感動,夫妻之間在沒有比彼此心意相通的這一刻更加的和美溫馨。
良久,慕沉泓松開了她,低聲道:“卿卿,若我帶兵出征,你不會有異議吧?”
☆、60
宮卿心裏頭噗通一聲,便微微變了臉色,情不自禁地摟住了他,好似怕他此刻就走了似的。
“朝中那麽多武将,你一定要親自出征嗎?”
慕沉泓笑着揉了揉她的秀發:“各朝各代都有戰争,歷史上禦駕親征的帝王不計其數,父皇年輕的時候也曾親自征讨過高昌。你放心,我并不是去親自上陣殺敵,不會有危險。再說高昌是一個小國,此戰有八成勝算。父皇也是希望我能借此安國立威,将來更好地治國平天下。”
“道理我都懂,可是事到臨頭卻放不下,舍不得。”她眼眸中浮起了一絲霧氣,水盈盈柔情萬縷。他挑起一縷青絲纏住食指,緩緩道:“還有一個原因,逼得我非親自出征不可。”
“什麽原因?”
“你。”
宮卿一怔,反問了一句:“我?”
“當年你被那幾個粟特人所虜,便是要獻與高昌王。這一次,那高昌使節更是口出狂言,只要阿九和親,原來不知何人,将一副你的畫像送給了那高昌王,說是阿九,所以高昌王才對阿九勢在必得。如此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定要親手斬殺高昌王于馬下方解心頭之恨。”
宮卿心裏一怔,絕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一番內情。忽然間她想到了向婉玉,莫非是她一手策劃?那向大柱原本生于高昌,這些年和京城中經商的高昌人也有些來往。而自己的畫像,也絕不可能輕易落入外人之手,定是她偷偷拿出去的。
宮卿不敢将心裏的懷疑說出來,暗暗氣惱向婉玉的不識大體,居然為了報複阿九而将私人恩怨牽扯到國家大事上,而這一切,也是阿九咎由自取,若不是仗勢欺人,樹敵太多,又何來這麽多的事端。
“夫君,你若走了,我腹中,如何交代?”這正是宮卿最最憂愁的地方。
慕沉泓笑着揉着她的小腹:“備戰還有一段時間,你別急。再說,你腹中不是已經有了麽?”
她啼笑皆非,拍開他的手,“你有神眼不成,怎麽就斷定已經有了。”
“不信你我打賭,那一夜必定是已經有了。”
“賭什麽?”
兩人笑鬧着,又暫時将那高昌之事放在了一邊。
高昌使節離京之後,高昌王開始在邊境四處挑釁,想趁着天寒地凍,撈些便宜。小打小鬧宣文帝也沒放在眼裏,只是讓安西都護府加緊戒備,又讓兵部加緊備戰,朝野上下因為這件事變得氣氛凝重,氣氛和平素大不相同。
備戰完畢,征讨高昌便提上了日程。
宣文帝最終無視獨孤後的意見,在朝堂之上當衆宣布由太子領兵出征,想要成就兒子的豐功偉業,不世英名。
獨孤後得知這個消息,氣得幾乎昏了過去。也等不及宣文帝從勤政殿回來,便急匆匆帶人前往乾明宮。
等獨孤後趕到之時,朝臣已經散去,殿內只有宣文帝父子兩人。
獨孤後蹬蹬幾步登上丹陛,渾身顫抖地看着宣文帝,咬牙說了兩個“好”字,眼淚便氣得奪眶而出。
宣文帝道:“梓童莫氣,此事朕意已決,泓兒也願意。”
慕沉泓扶着獨孤後坐下:“母後別擔心。小小高昌不足為懼,母後只當是兒臣去邊關體察民情。不幾月便回來了。”
“那戰場之上刀槍無眼。”獨孤後抹着眼淚,丢開了皇後的威儀和強勢淩厲,只是個害怕失去兒子的母親。
宣文帝淡淡道:“朕當年出征,也未見你如此擔心過。”
獨孤後氣結,“皇上如何能和泓兒相比?”
宣文帝一聽便臉色變了。
慕沉泓忙道:“母後的意思是,泓兒比不上父皇的英明神武。”
“此事已定,梓童不必多言。”宣文帝從龍椅上起身,徑直離開。
獨孤後泣道:“泓兒,你為何非要出征。”
慕沉泓笑了笑:“母後,這江山社稷是慕家的,又有誰比兒臣出征更為合情合理,更為盡心盡力。再說,母後就對兒臣如此沒有信心?兒臣自小熟讀兵書,勤練武功,騎射刀劍功夫也不弱于父皇。為何父皇去得,兒臣就去不得?”
獨孤後只是搖頭,她不是對兒子沒信心,說來說去,還是自己兒子太少,所以就怕有失。
回到東宮,慕沉泓将出征日期告訴了宮卿。宮卿聽了心裏便是一沉,屈指一算也沒幾日了。新婚燕爾便要嘗到分離之苦,兩人都有些不舍,便緊緊抱住了一起,殿內的宮女太監也都見慣不驚的避了出去。
慕沉泓附耳低問:“今日月信可來了?”
宮卿臉上一紅,搖了搖頭。沒想到他對她的月信日期記得比她自己還牢,昨日月信沒來,他便确信無疑地說一定是懷上了。她也不敢确信,萬一要是推遲了幾日呢?
“我就說,那一夜必定是懷上了。叫太醫過來看看。”看他模樣,比太醫還十拿九穩,宮卿羞赧地攔住了他。“還是等幾天吧,我怕有錯。”
他喜不自勝道:“絕不會有錯。”
宮卿也暗暗期盼這一次是真的,不然他出征離開了京城,自己這肚子可是瞞不住獨孤後的眼。
度日如年地等了一天,月信還是沒來。慕沉泓沉不住氣了,立刻将李可簡召了來。
“太子妃脈象如何你如實禀來,看究竟是不是喜脈。”
李可簡小心翼翼地給宮卿請了脈,誠惶誠恐道:“微臣雖然醫術不精,但喜脈是确定無疑。”
慕沉泓心裏大喜,握住了帳外的那只纖纖玉手,對李可簡道:“今日之事不得外傳。”
“是,微臣不敢。”
“日後太子妃的飲食由你來調理,好生侍候,等本宮回來,重重有賞。”
“是,微臣自當盡心盡力。”
李可簡退下之後,慕沉泓笑着一挑帳簾,将半躺着的嬌妻撲倒。宮卿笑顏如花,眉目含春。這整整煎熬了半個月的心事終于放下了。兩人歡喜不盡,倒像是合謀做了一件機密大事,又是激動又是興奮。
宮卿摟住慕沉泓的脖子,笑盈盈道:“夫君真是料事如神,堪比淳于大人。”
“是為夫百發百中無虛弦。”他一語雙關,瞬間将她的臉羞紅了。
他将手放在放在她腹上輕輕撫摸,低聲道:“真是很期待你我的孩子。可惜這段時日我不在,等我回來的時候,你的肚子便該有這麽大了。”
宮卿噗的一笑:“雙生子也沒有那麽大吧?”
慕沉泓嘆了口氣:“我頂頂不放心的就是你。不過你如今有了身孕,母後也不會再為難你,若是阿九有什麽不敬,你便直接去告訴父皇。”
“我會保護好自己,你放心,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她身上的血脈乃是最佳護身符,便是阿九也會顧忌這個,不敢對她有如何不敬。
“我突然想到一個名字,慕贏。卿卿以為如何?”
宮卿喜道:“這名字好啊,祝夫君旗開得勝,早日凱旋。”
臘月初八是淳于天目挑選的出征吉日,在宣武門前歃血祭旗之後,慕沉泓帶着十萬雄師奔赴安西。和安西大都護鄭覺智手下的安西州郡的十萬精兵彙合之後再一舉平定高昌。二十萬精兵去打高昌,朝野上下對這場戰事都抱着必勝的态度,包括宮卿。但世事難料,越是勝券在握的事,越是會出現預想不到的結局。
很快便是春節,宣文帝畏寒,深秋若不是因為出了薛佳之事,将養許久,又加上備戰高昌,本該早就移駕到南華行宮。眼看天氣越加寒冷,受不得寒氣的宣文帝便帶着獨孤後,幾位老太妃,阿九和宮卿到了南華行宮過年。
新年因為缺了慕沉泓而格外的冷情。好在有宮夫人陪着宮卿,還不是太過寂寞。
按照舊例,大年初一,朝臣們要到行宮去給皇帝拜年,命婦們去後宮給皇後請安。然後皇帝設宴款待群臣,對朝臣們過去一年的辛勞給予嘉獎封賞。
宮夫人提早起來,帶着宮卿先去給向太妃拜年。
向老太妃笑呵呵的拉着宮卿的手,道:“出落的越發俏麗水靈了,還是胖點好看,珠圓玉潤的。”說着,又看了看宮夫人:“青舒你怎麽也胖了?”
宮夫人不好意思地說出了自己有孕的事。
向太妃噗的一聲樂了。
“還好,幸虧是你先有孕,不然這小皇子生出來,還要管比他小的娃娃叫舅舅,可是虧大了。”
三人閑話了幾句,宮卿便匆匆告辭出來,回到寝宮穿上朝服,一會兒要接受命婦的朝拜。
辰時起,萬壽宮裏便陸陸續續坐滿了前來拜年的朝臣家眷。
六部尚書、侍郎的夫人小姐,各公侯府的夫人小姐,還有各位诰命夫人,來的比瓊林宴更齊全,即便抱恙在身的,也不敢不來。
獨孤後坐在上首,宮卿坐她身邊,接受命婦們的拜賀。阿九見到這幕場景,心裏十分的不暢快。宮卿終歸是壓過了她一頭,她此生是不會有機會坐在那上首,享受這種朝拜的。
朝拜之後,獨孤後賜座。
這時,慕沉泓的大軍已經到了安西,初戰告捷。捷報傳來,正逢佳節,自是添了不少的喜慶。諸位命婦也就很捧場在皇後和太子妃面前說着讨好賀喜的話,,對太子殿下的溢美之詞不絕于耳。
阿九心裏越發的失落,這一生,無論嫁給誰,她的夫君也不可能蓋過慕沉泓的風采。
兩下一對比,她覺得宮卿已經悄無聲息地爬到了自己的頭上,而且她如今還懷着身孕,這一生下皇子,她的地位便穩固如磐石了。
她生平最見不得別人超過她,可是,終歸是有一個人無意間便淩駕了她之上。她心裏失落悵然,目光無意識地在一群花團錦簇中掃動。
向婉玉嫁給了獨孤铎,成為定遠侯夫人,許錦歌許給了睿王,開了春便為睿王妃。一些熟悉的面孔紛紛都有了合心的歸處,而她自己,原本高高于衆人的天之驕女,如今卻孤身一人,婚事依舊沒有着落。
目光落到江王妃身上,卻發現她是單獨來的。
阿九便随口問了一句:“靈莊怎麽沒來?”
江王妃臉色一變,擠出一絲幹笑:“她回了江南。”
阿九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心道,是離開京城躲避和親吧?
萬壽宮裏喜樂融融,一團和氣,很快到了午宴時分,獨孤後帶着諸位女眷入席。
宮宴的規格比瓊林宴更為高級,皇後代表皇上感謝諸位朝臣的家眷這一年來的辛勞和付出,對大臣們工作的支持,接着按例行賞。
宮女們手捧銀盤魚貫而入,将盤中的金絲繡袋放在每一位女眷跟前,裏面裝着一枚金釵和一個銀元寶,禮物不是很貴重,寓意金玉滿堂的意思。
命婦們集體出列,跪謝隆恩。然後才是正式午宴開始。
皇後舉起酒杯,“難得相聚一堂,大家随意,不必拘禮。”
因為關心肚裏的皇孫,獨孤後也就多看了幾眼宮卿。宮夫人剛好坐在宮卿的身側,也就順便多看了幾眼。
這一看不要緊,發現她将酒杯端起碰了碰唇,便放下了。
獨孤後便問道:“夫人怎麽不喝?”
宮夫人起身答道:“回娘娘,妾身不能飲酒。”
獨孤後心裏暗奇,以往宮宴可沒見你少喝啊。
這一留意不打緊,發現宮夫人很多菜式都不嘗,只喜歡吃那一盤糖醋白蓮藕。
再看宮卿,卻是專挑那辣菜吃,那一碟開胃的白玉蘿蔔都被她吃光了。
獨孤後這時還未聯想過多,直到宮夫人一個幹嘔,頓時讓獨孤後心裏噗通一聲,如同炸開了一個雷。
莫非她也有孕了?再細看,宮夫人臉頰豐滿,膚色紅潤,那腰身比平素粗,對于情敵的身材和容貌,獨孤後都是了如指掌的。而且平素宮夫人吃東西都是很精細的,為了身材從不肯多吃,今日這宮宴卻是吃的十分歡實,津津有味。
獨孤後頓時覺得芒刺在背,殿內嗡嗡嗡的都是噪音,攪得她心亂如麻,如坐針氈。
堅持到宮宴結束,獨孤後已經忍無可忍,立刻将明羽叫到了跟前。“你去打聽打聽,那宮夫人進宮之後有何異樣?”
真是百密一疏,她本以為盯緊了宣文帝便萬事大吉,宮夫人整日和女兒在一起,總要顧全幾分顏面,不會主動去勾引宣文帝。但萬萬沒想到,兩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樣的事來。回寝宮的一路,獨孤後氣得手指哆嗦。本想說服自己,那是宮錦瀾的孩子,但他們夫婦二人,自從生了宮卿之後,十七年來未曾有過一男半女,今日怎麽就那麽巧,剛剛好宮夫人進了宮,便有了孕。
這世上斷斷不會有這麽巧的事,唯一的可能便是兩人私下不知何時茍且了。而且再想到上一回,兩人明目張膽地在禦花園裏私會,可見是多麽的饑渴難耐。
獨孤後回到寝宮,木雕一般地坐着,午後陽光一寸一寸地投射過來,如同她心裏升起來的一寸寸殺機。
☆、61
明羽回來之後,獨孤後屏退了衆人,沉聲道:“如實禀來。”
“是,回禀皇後娘娘。宮夫人進宮之後,一直和太子妃娘娘在一起,甚少離開東宮,不過每隔幾日,會去向太妃的重陽宮。”
獨孤後一聽,頓時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測。這就是宣文帝年輕時用過的伎倆,如今老了老了還倒重拾起來再用一次,兩人定是在那向太妃的重陽宮中茍且的。
“她飲食起居可有什麽異樣?”
“回娘娘,宮夫人飲食也是和太子妃娘娘一起。方才她從宮宴上回去,正吩咐宮女給她準備酸梅湯。”
“下去。”
獨孤後一人在殿內來回踱步。激怒之下,她恨不得立刻就去質問宣文帝,但是宣文帝是絕不會承認的,她也沒有任何的把柄,只是一個推測。但思來想去,她覺得這孩子一定是宣文帝的。
因為宮錦瀾夫婦兩人日日厮守一起,要有孩子早該有了,十幾年間沒有一點動靜,怎麽就那麽巧,宮夫人一進宮就懷上了?
可就算這孩子是宣文帝的血脈,如何處理是個棘手的問題,因這孩子名義上是宮錦瀾的。而且宮夫人如今住在長平宮,和宮卿日日夜夜幾乎都在一起。若是下藥,萬一被宮卿誤食,可是悔之晚矣。
獨孤後原本還壓抑着對宮夫人的嫉恨,但宮卿成為太子妃之後,宮夫人便會時常和宣文帝碰面,一想到兩人在一起的畫面,幾十年的懷恨在心一下子被挑起來,只想能一屍兩命永絕後患才好。
怎麽處理這件事?
獨孤後想了半天,還是覺得一場意外最好。
一晃半月,到了元宵佳節。
宣文帝素來是個喜歡熱鬧的,又因為邊關邸報傳過來的都是大捷的喜訊,所以格外的心情暢快。下令行宮的上元節要制備的隆重喜慶,熱鬧非凡,誓要打造出一個行宮的長安街來。
從下午開始,行宮中的宮人內侍便忙得腳不沾地,開始布置。處處張燈結彩,彩帶飄揚,一片喜慶忙碌。到了夜色初起之時,宮燈彩燈走馬燈琉璃燈悉數點燃,将行宮點綴的更加的富麗堂皇,明光璀璨,如同天上宮闕。
上元節的宮宴照例邀請了睿王和江王妃。因為宮卿的緣故,宮夫人也應邀出席。
獨孤後見到宮夫人,便情不自禁地往她腰身上掃描。不過宮夫人的腰身原本就細,冬天她穿的又厚,此刻倒是和半月前沒什麽分別。
用過晚膳,宣文帝便提議衆人去後山觀月。這南華行宮的月色也是一道別致的風景。
因為要引那山上的溫泉水下來,行宮依山而建,山腰上修了不少的亭子。每一座亭子裏都燃亮了燈,沿路的樹上也挂滿了燈,紅瑩瑩的光蜿蜒而上映着那山路,一直到山頂。舉頭望去,月色初升,燈光璀璨,山腰上如同升起一條流光溢彩的玉帶直上雲端。
山頂上最大的一座亭子名叫觀小亭,此刻燈火通明,美輪美輪,迷迷蒙蒙如同浮在雲間,而那一輪清亮的圓月如同就在亭子的飛檐上挑着。
宣文帝興致勃勃地帶着獨孤後,阿九,幾位太妃和宮卿宮夫人等一行人等沿着行宮的長廊朝着山腰上行去,随後的有江王妃和睿王。還是不見慕靈莊,阿九心裏有點奇怪,心道,她從江南回京是因為年歲已大,要在京中選一門親事,怎麽親事沒選好,人又回去了?而且,和親之事已經過去了,沒必要躲走江南。
向太妃幾位老人,對賞月雖然有興致,但體力不夠,應景地走了幾座亭子之後便進去歇息。
宣文帝帶着這餘下的人正欲前行。
向太妃關切地道:“青舒,你和卿兒都有身孕,可別走得遠了,到前面便歇着吧。”
宣文帝臉色一僵,目光便下意識地看向了宮夫人的腰身。
宮夫人尚未覺察,而獨孤後卻捕捉到了宣文帝的那一眼凝視。
果然是關心則亂。
宣文帝本來暢如清風朗月的心情瞬間灰敗的無法言表。
她有孕了。
他默然走在最前面,看看這雲端上浮着一般的觀小亭。突然間覺得好遠,步伐無力,興致索然。
宮夫人和宮卿是兩位孕婦,雖然力氣很足,但也怕有失,只比向太妃多走了一個亭子,便停住腳在亭子內歇息。
這亭子內早已布置的溫暖如春,四方用那錦緞圍起來,中間生着一大盆炭火,火苗燒的極旺,跳躍的紅光映着那錦緞上,如同一條流動的火龍。亭中的石凳石椅都包了厚厚的棉墊,上面擺放着秋冬時節難得一見的水果。
“皇上他老人家真是個會享受的。”宮夫人攏着手,笑眯眯地靠着軟墊上,放眼看着山下的燈火,由衷地感嘆。
此刻村民們也漸漸出去賞燈游街,那回旋的山路上亮着不少的燈籠,像是夏夜的螢火蟲一般點綴着夜色,十分的美麗迷蒙。
宮卿對景思人,情不自禁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天神一般出現在她眼前,救她于水火。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宮夫人見女兒神思迷離,知道她是想自己的丈夫,便寬慰道:“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雖是出征,卻也不知多少人侍候着,你別擔心,憂思對孩子不好,可別生出來整天皺着小眉頭。”
宮卿笑了:“我知道。”
獨孤後走過兩個亭子之後止住步子,對宣文帝笑了笑:“皇上,妾身今日體力不支,就不奉陪了。阿九,睿王,你們陪着皇上吧。”
睿王畢恭畢敬地答了聲是,随着宣文帝繼續往上。宣文帝其實已經完全失去了登山賞月的興致,悶頭機械地往上走去。
江王妃自然也不好意思繼續上行,于是便留下陪着獨孤後。
阿九興頭很足,和睿王一起,陪着宣文帝興致勃勃地朝上走去。身後的侍從宮女浩浩蕩蕩的提着燈,将山路照的亮如白晝。
獨孤後坐在亭中,和江王妃閑聊了一會兒,便問起了睿王的親事。
江王妃道:“已經着手準備,淳于大人已經定好了吉日,開春之後二月二十。”
獨孤後點了點頭,正欲說出宣文帝打算再賞賜一塊封地給睿王以作結婚賀禮時,突然,江王妃一下子跪倒在地,叩頭請罪。
獨孤後被她驚了一跳,問道:“你這是?”
江王妃叩頭道:“臣婦該死,教女無方,求皇後賜罪。”
獨孤後一聽事關慕靈莊,便奇道:“靈莊聰慧有禮,王妃何出此言?”
江王妃戰戰兢兢答道:“前些日子,高昌王求娶公主,朝中有人提議以靈莊代替公主和親。靈莊聽說之後,就離家出走了。”
獨孤後一聽又是一怔,心道,這丫頭膽子倒是夠大。
“臣婦和昭律急忙四處派人找尋,臣婦以為她是回了江南,誰知道前幾日才知曉,她,”
“怎麽了?”
“回江南途中,路過同州時,馬車壞了,也不知怎麽回事,她遇見了沈大人,就,留在了同州。”江王妃支支吾吾,斷斷續續地說完,已經是一頭冷汗。
獨孤後一聽簡直覺得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留在同州又如何?”
江王妃實在覺得難以啓齒,但不說後果更嚴重,只得咬着牙繼續往下說道:“昭律派人将她接了回來,她說,她說沈大人已經私定了終身。”
獨孤後騰地一聲站起身來,也不知是氣還是笑,斥道:“倒真是個膽大包天的,私自出逃,又私定終身,傳出去,皇家臉面何存?”
江王妃匍匐在地,叩頭道:“臣婦教女無方,求皇後娘娘責罰。”
皇室子女的婚事都要經過帝後和欽天監。慕靈莊不僅自己私自做主,挑選的這個人,還居然是帝後一直暗中視為驸馬的沈醉石。江王妃聽說這個聳人驚聞的消息時,險些吓得昏了過去。
“她人呢?”
“已經帶回關在家中,求皇後娘娘責罰。”
“既然她做事不考慮皇家顏面,也沒把皇家的規矩放在眼中,那就廢了她的郡主頭銜。”獨孤後起身走出了亭子。
江王妃誠惶誠恐地跟着,心裏依舊是七上八下。獨孤後的處理方式有點大出她的意料,本以為會比這嚴重的多。誰知道僅僅是去了慕靈莊的郡主頭銜。
獨孤後此刻的心情很複雜。當聽說沈醉石和慕靈莊私定終身的那一刻,心裏的确是暴怒的,但轉念之間又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如此一來,就該絕了阿九的念想吧。
自從看出沈醉石對阿九無意之後,她便堅決反對阿九嫁給他。可惜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阿九卻一心癡迷于沈醉石,怎麽勸都不行。如此一來,倒是釜底抽薪,讓她徹底死心了。所以,獨孤後最初的震怒之後,平靜下來一想,反而是件好事。
月色清涼,萬籁俱寂。宮女在前面提着宮燈照路。這時,宣文帝已經折返,離這座亭子還有數十步的距離。江王妃原本以為獨孤後會等一等宣文帝,誰知道她自己先行朝着來路往回走,不發一言。
江王妃便也亦步亦趨地跟從。經過宮夫人的亭子時,獨孤後停住了腳步。
宮卿和宮夫人一見獨孤後,忙起身見禮。
獨孤後笑着對宮卿點點頭:“你懷着身子,別久坐染了寒氣,回去吧。”
“是,母後。”
宮卿便出了亭子。獨孤後今日也不知為何,對宮卿格外的親切,行了幾步,居然回身等着她,将手伸了過去。宮卿一時間又驚詫又迷茫。這一向不喜歡自己的婆婆何時轉了性子?難道是因為自己肚子裏有了孩子,一切都來個乾坤大逆轉?她雖然不習慣,但獨孤後已經伸出手,她也只好将手放了過去。
獨孤後的手掌很寬,倒像是個男人的手,骨節十分有力。
“母後。”身後傳來阿九的聲音,獨孤後便停住步子,等着宣文帝等人。
宮夫人和江王妃站在獨孤後的身後。看着獨孤後緊握着自己女兒的手,宮夫人心道:果然是子憑母貴,這份關心,還是瞧着肚子裏的皇孫的份上啊。
宣文帝越走越近。提燈的兩列宮女眼看就要到了獨孤後的跟前。
突然,站在宮夫人身後的宮女一聲尖叫,手裏提着的琉璃宮燈啪的一聲摔到了地上。
宮夫人不及回頭,就感覺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猛地撲到了自己身上,她情不自禁也尖叫了一聲,便下意識地用手去撥,一觸手,那毛茸茸的感覺真是讓人毛骨悚然。
身邊的宮女亂成一團,宮夫人也不知被誰推了一下,腳下一個踏空,便跌在了石階上,還往下滾了幾階。
宮卿驚叫:“母親。”急忙想要去扶,手卻被獨孤後緊緊的攥在了手裏。
緊急之際,突然一個身影閃過,竟是宣文帝,他縱身一撲,趴在石階上,伸手及時握住了宮夫人的胳臂。情況真是驚險之極,此處剛好是一個拐角,宮夫人若再是多滾一個臺階,便要摔到石階外。
“夫人沒事吧?”
宣文帝站起身來,想要扶她,忽然又覺得不合适,這時,兩個宮女已經搶步上前,扶起了宮夫人。
“母親你沒事吧?”宮卿吓得聲音都有些抖了,急急忙忙地上手去摸宮夫人的胳臂和腰身。
宮夫人笑了笑:“沒事,我皮實的很呢。”然後對宣文帝長施了一禮:“多謝皇上。”
宮卿也謝道:“多謝父皇相救。父皇沒事吧?”
宣文帝并未回答,指了指宮夫人的手。
宮卿才發現母親手掌裏都是血,大約是被那摔爛的宮燈紮破了手掌。
“雲卉,快去請太醫來。”
獨孤後幾步走過來,問道:“皇上你沒事吧?”
江王妃和睿王也都關切地詢問,宣文帝揮了揮手:“沒事,回去吧。”
一行人速速回到行宮,剛進萬壽宮的殿門,獨孤後赫然發現,宣文帝用手緊緊地捂着腹部,他今夜穿着一件月色的家常便服,此刻那手掌捂住的地方,已是一片猩紅。
☆、62
衆人驚慌失色,立刻圍了上來。
獨孤後臉色慘白,顫着聲道:“快,快叫薛林甫。”
宣文帝除了臉色不好之外,神色還算鎮定如常,對衆人道:“沒事。”
很快,薛林甫帶着手下的幾名禦醫疾步而來。
“快将皇上扶進去。”
獨孤後也想跟進去,薛林甫道:“請娘娘止步。”
獨孤後焦急萬分地在外殿轉悠。江王妃和睿王,阿九宮卿等人守在外殿,心情都異常地緊張不安。宮夫人更是忐忑不安,因為宣文帝的傷是因自己而起。
李可簡為宮夫人包紮好手掌之後,宮卿低聲問:“我母親脈象如何?”
李可簡道:“夫人無礙,請娘娘和夫人放寬心。”
聽到這兒,宮卿這才舒了口氣。宮夫人心有餘悸地摸着肚子,心道,這幸虧穿的厚實。
過了許久,薛林甫這才從裏面出來,銀盤上托着一支尖銳的琉璃渣,上面染着血跡。獨孤後一見便身子發軟,果然是這個東西,怎麽就那麽巧。
她咬了咬牙,吩咐內侍:“去将那幾個掌燈的宮女杖斃。”
阿九問道:“我父皇情況如何?”
“此物紮進了腹腔,微臣取出之後已将傷口縫合,皇上用了麻醉散,此刻還在昏睡中。”
獨孤後點了點頭道:“那就好,看來皇上也沒什麽大礙。都各自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外傳。”
江王妃道:“讓昭律留下來侍候皇上吧?”
獨孤後冷靜地掃視了衆人一眼:“不必了,都回去吧,這裏有薛神醫,皇上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