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對視?
正覺得奇怪,那邊趙氏突然開口了,許墨因為離得稍微有些遠,沒聽清。不過她一出聲,亭橋上的兩兄弟便不再針鋒相對,齊齊走過去給趙氏見禮。趙氏對這兩兄弟的态度,和外界傳言的一樣,她比較看中簡二爺,三人相對,貌似說了五句話,但有四句她是對簡二爺說的。
她對簡府的長子,除了最開始見禮時嗯了聲,沒多看他一眼,而這位簡府大爺簡單大将軍卻沒露出任何不滿,他給許墨的感覺像是就希望趙氏這般對他,很奇怪的感覺。不過許墨沒時間追究這感覺從何而來,因為她在不走,十有□要和趙氏三人碰上。
她可沒忘她現在還在思過。
又想到前日播的西瓜種子今日還沒澆水,忙拉了小玉往院子走去。許墨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生存問題,別人的事她管不着,也沒必要管,即使那個別人是她男人。
和許墨一起匆匆走開的還有大爺簡單,兩人背向而走,都走的極快,許墨是怕撞見趙氏急着回去,這位大爺行色匆匆,就不知所為何事?
趙氏回屋,簡靜恭敬地跟着,兩人落了座,丫頭嬷嬷端來茶和點心,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說說,怎就和他堵上了?”趙氏輕抿了口茶,也不廢話,直問主題。
簡靜漂亮的丹鳳眼微擡,滿不在乎地道:“朝堂上的事,大哥和我意見相左,你是知道,他素來和我不對盤,但凡我的主意,他定不喜歡,而他的主意,我亦不喜歡。”
安定侯府兩兄弟不對盤,是兒時就有的,趙氏沒來府上前就有耳聞,哥哥怪弟弟出生害死母親,弟弟讨厭哥哥事事比自己優先,又加上老侯爺死前,沒明确指定誰世襲爵位,兩人心中的芥蒂便更深了,“朝堂的事就在朝堂上解決,可莫要帶到家裏,老爺在世的時候,最忌諱你們兄弟不睦,我是婦道人家,管不了朝堂上的大事,但讓府上和睦我還是要管的。”
這話說的爽利直白,在外面是打是争,她可以不管,但回到府上,必須兄友弟恭,不然就對不起他們死去的父親。大齊重孝道,簡家兄弟雖然彼此看不上眼,但對為母親十多年不續弦的父親卻是很孝順,雖然最後父親又娶,他們略略不舒服,可對父親的孝心卻從未改變。
這也是為什麽他們恭敬趙氏的理由。
那是父親明媒正娶的女人,縱然沒能為父親留下一兒一女,她依然是父親的遺孀。
“靜兒明白。”簡靜想起慈愛的父親,不覺斂下眼睑。
趙氏見狀,知他心思,便淡淡道:“莫多想,回去看你媳婦吧,剛才嬷嬷說她差人來問,想是擔心你同他起争執會出事。”
簡靜抿嘴,“讓人回去說聲便是,我想……再陪陪蘊娘。”
趙氏拂在懷中貓咪身上的玉手微頓,“我最近挺乏的,可沒精力和你瞎貧,趕緊回去吧。”
簡靜本來還想說什麽的,但見趙氏要歇息,也只好起身回院子。
他走後,趙氏還在品茶,杯中溫熱的水汽一層一層朝上翻起,模糊了趙氏清麗的容顏,使其顯得格外慵懶華貴,一雙眼睛過了水汽,此刻卻是一片看不清底的深潭。
許久才聽她道:“讓人去查查他為何同二爺起争執。”
簡靜從趙氏院裏出來,就去了許砂屋裏,此時已經是晚上,和許砂用了晚飯。便回了房,許砂問了句白日的事,簡靜不怎麽想說,許砂便不再問,給他寬衣的時候,想起許氏今日來的目的,又想起許墨貌似在冷院思過也有些日子,是時候搬回前院,便狀似無意地說了句:“四妹妹在冷院思過也有大半個月,妾身看她瘦了不少,她那院子冷清,不比前院,她到底是為爺懷過孩子的,也不好任她在冷院度日,爺看看,能不能讓四妹妹搬回前院住?”
“讓她繼續待着,沒我允許,誰也不準讓她搬回前院。”她不提還好,一提就讓心氣本就不怎麽順的簡靜想起回府途中無意間聽到平日混詩詞會的朋友調侃他的小妾上香被土匪所虜,簡靜少年得志,最愛面子,雖然別人沒當他面說,但暗地被人說三道四,還是讓他寒了臉。
當時心中不快,便氣急回府,誰知剛回府又和在朝堂上政見相左的大哥碰上,簡靜習慣和他對着幹,這次也沒例外,兩人争了兩句,便互不相讓堵在亭橋上,後來被趙氏趕來化解了僵持,但他心中還是很快,如今聽許砂提及讓自己不快的起因,自是沒好臉色。
許砂沒想到簡靜這排斥讓許墨回前院,見他臉色難看,沒敢問,忙過來給他寬衣。
簡靜心中莫名的怒氣還在,推開許砂要為他解衣的手,冷着臉徑直往外走。
“爺?!”許砂追出兩步,她不明白簡靜這麽盛的怒氣何來?要只是為她提讓許墨回前院的事,那也只是詢問他的意思,并沒一定要他同意,何必生這麽大氣?
“今晚我在西院睡。”簡靜丢下這句話,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西院住的是三姨娘嚴氏,今日是月中,是簡靜每月必須宿在嫡妻房裏的日子,可就為了提許墨回前院的事,簡靜去了西院。
許砂站在門口,手指下意識絞緊手帕,過分美麗的臉龐卻依然是一副恬靜模樣。
良久,才默默轉身,此時的她眼神雖然清明,腦海裏卻已經在刻畫明日嚴氏嚣張得意的表情,那……還真是惹人厭的畫面呢!
007
自那日過後,許砂不知是念着姐妹情意,還是怕冷院沒人看守遭賊,竟然給了許墨一個小厮,說是平日裏用來提水看門。小厮叫吉祥,是家生仆,只有十四五歲,人傻傻的,很老實,幹活卻很麻利,許墨想着以後院子裏培植東西只能提水澆,她和小玉力氣小,便把人給留下了。
吉祥來那天,小玉抱怨二奶奶沒給個丫頭,說自己一個人伺候多少會有些不周道。
許墨低笑,并沒在意。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能甘心到她這院裏伺候的人除了傻傻的吉祥,和忠心不二的小玉,估計府上再難找出第二個。許墨記得她剛醒來的那會兒,身邊的伺候的人不少,可聽說她要搬到冷院來,個個争着搶着要去莊裏幹活,也不願跟來。
當初許墨是以妾侍身份進的侯府,身邊的陪嫁就一個嬷嬷和兩個丫頭,嬷嬷前些日子大病被遣回家修養,其中一個丫頭在聽說她要搬來冷院的時候,被侯府當長工的姘頭要去當填房,最後便只剩下小玉不離不棄跟着。
其實能有一個人跟着她來,這樣已經很好,許墨不貪心。
轉眼到了五月末,許墨還在冷院,小玉說許氏來那天晚上,二奶奶向二爺提讓她回前院,卻被二爺擋了回去,之後便沒再提起過。許墨無意間問了句聽誰說的,小玉說是二奶奶身邊的小佩,她這才知道,小玉和小佩是親姐妹,兩人還有一個姐姐,因為家裏窮,很小的時候就被送進教坊裏當了調琴娘,小佩是父母賣進許府的,小玉卻是許墨救回府的。
那時候小玉只有十一二歲,母親病逝,她在街上賣身葬母,卻被一群無賴盯上,當時許墨和哥哥陪許氏上香回來,正好看見小玉被踢到她腳下,許是看見小玉可憐,便将人救了下來,最後還讓人給小玉葬了母親。
而從那天起,小玉便對許墨死心塌地。
許墨沒出嫁前,脾氣很不好,性子冷,還孤僻,在她身邊的丫頭很多,卻都不長久,小玉沒在她身邊伺候的時候,她身邊的丫頭要不告病修養,要不直接被她打出府。
小玉是唯一一個在許墨身邊伺候了四年的丫頭。
四年的時間其實并不太長,但小玉能在許墨身邊伺候四年,卻無怨言,還處處維護許墨,那就表示不是許墨對丫頭們不好,而是那些丫頭本身就不夠好。
某日,許墨心血來潮想在院裏弄個秋千,小玉和吉祥各自去找材料,折騰了兩日,才總算在院裏架起一個簡便的秋千。
許墨覺得秋千坐的地方只有一個木板不舒服,便讓吉祥架了張靠背椅子上去,閑暇的時候躺在上面曬太陽,很是惬意悠閑,她想要是院裏再開滿鮮花,那感覺就更好了。
想法很美好,但現實卻很殘酷。
看着空蕩蕩的錢袋,許墨想起一句老話,銀子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銀子卻是萬萬不能的。
來冷院一個月,雖然足不出戶,可該花的銀子卻沒少花,吉祥沒來的時候,院裏搬點重物都得塞銀子找人搬,加之許墨是冬天進得侯府,夏天的用品都沒準備,很多東西都得去前院找掌房嬷嬷要,侯府的人勢力,見人說話,像許墨這種被棄了将近一個月沒回前院的,自是給不了好東西,小玉只好拿銀子疏通,幾番下來,許墨的錢袋子很快就空了。
其實許墨還有不少首飾,其中大半是簡靜送的,少許是許墨的嫁妝,都是精致的物什,拿出去當掉能值不少銀子。但許墨不想動這些東西,原因除了因為大戶人家的東西很容易被人認出來,便是因為這些東西是她這殼子的,并不是她的,她沒權擅自處理這些東西。
不能典當度日,自然就得想法子掙錢。
許墨回想了前世她會的生財之道,又綜合了古代的不利條件,最終得出一個掙錢的法子。
畫街畫,大學的時候她的專業是美術和音樂,曾經選修過古代字畫,不過學的不精,她最擅長的是素描,就是不知古代人好不好這一口?
許墨準備試試,她覺得試了還有一線生機,不試只能坐吃山空。為了以後的美好日子,怎麽也得試試,不過古代女人不宜抛頭露面,許墨便向吉祥要了套衣服,想來個女扮男裝。
吉祥身體還沒發育完全,身高和身形都和許墨差不多,他聽說許墨要借的衣服穿,沒敢給穿過的,只把過年時做的沒舍得穿的新衣服給許墨送去,許墨清楚小戶人家清貧,一年也就過年才做一個件新衣,拿了吉祥的新衣,她甚是過意不去,便硬把一塊碎銀塞給了他,說權當是買的。小家夥原本還不要,扯了半天,最後還是許墨故意拿出主人的架勢才讓他收下。
隔日,許墨早早換好衣服,收好白紙,便要偷偷出府。
小玉自從上次許墨出門上香被虜,便不放心她一人出門,這次聽許墨要偷偷出去,死活要跟着,可冷院沒她在,要是有誰來,就沒人打圓場,如此一來,她偷着出府的事便會被發現。
思過期間被人發現她出府,以後的日子也甭想過得安寧了。
認真和小玉分析了利害,小玉最終讓步,不過前提是許墨必須帶着吉祥。許墨很爽快的答應,她初來乍到,對外面不熟,有個人跟着也好。
燕京的街很熱鬧,人來人往,各種人都有,其中也不乏附庸風雅之人,特別是公子哥,玉器,字畫的鋪子前,總少不了他們的身影。許墨領着吉祥勘察了地形,最後選了燕京東西街交接的橋邊作畫,這地方風景好,又是人們必經之路,是個很好的作畫場地。
選好地方,吉祥很快擺好昨晚新做的畫板,許墨在擺弄畫筆,小玉給她準備的都是毛筆,這讓她很頭疼,用毛筆畫素描,那她的人物畫只能成為潑墨畫。
下意識扶額,暗自懊惱沒早想到這個問題,許墨收起毛筆,垂着腦袋沉思古代有什麽可替代現代畫筆的?思來想去,只想到木炭,她其實也不肯定能不能行,不過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醫,讓吉祥去給她弄兩截木炭來試試。
吉祥走後,許墨随手把玩支毛筆,側身坐在橋邊的一塊大石頭上,開始回想畫畫該有的技巧,前世大學畢業後為養花,都沒怎麽碰畫筆,現在她的手很生,不好好琢磨琢磨估計會畫不好。
她想的太入迷,竟沒發現自己引了不少人側目。
回過神的時候,眼前被一片火紅覆蓋,許墨下意識往後退,卻突然聽那片紅影嬌笑道:“你再退,可就要掉進河裏了。”
許墨連忙穩住身形,然後才擡眼看向眼前的……紅衣女子。那是一個一身媚态,豔形于外,目含秋水,妖嬈之态令人目不轉睛的女子,和她的衣服顏色一樣,豔麗,炙熱。
許墨想起安定侯府裏那三個同樣美麗的女人,若用鮮花來形容她們,許砂如菊脫俗淡雅,林二姨娘似梅冷冽傲骨,趙氏仿若國花牡丹雍容華貴,而這位紅衣女子,她便是那午夜的火玫瑰,讓人縱使知道危險,也經受不住誘惑想要靠近。
許墨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麽古往今來美人計永垂不朽,那還真不是光憑臉蛋就能成就的,主要的還是氣質,是內涵,像趙氏,她明明比之別人卻色,但她那份氣質卻讓她勝似美人。
“桃花帶雨千般豔,柳絮随風幾度經。”許墨眨眨眼,不覺脫口道:“縱看這世間美人無數,卻只有姑娘才是真絕色呢。”
話完,紅衣女子邊上的丫頭就怒斥道:“你好大的膽子,敢對我家三……主子無禮!”
許墨也意識到自己唐突,卻也沒解釋,畢竟話說了便是收不回的。
紅衣女子也瞪了眼許墨,卻不似動氣,她擡手揮退那丫頭,手中裝飾用的小扇輕搖,說不出的風流媚态,“公子這話可讓咱們燕京的第一美人如何自處?想當年名門貴女賽詩會上,太傅府的大小姐以一襲白衣,翩然自若地贏下燕京十餘位文采極好的文人,名聲大噪不說,天下第一美人的桂冠更是天下文人給予的,公子也是文人,應是知曉,何以還取笑奴家?”
許墨想了想道:“清雅和媚色本就是個兩個極端,文人覺得媚色俗氣,卻有經受不住媚色的誘惑,但他們自認高風亮節,文人傲骨,所愛必是清麗脫俗,仿若谪仙的女子,認為許……小姐就是天下第一的美人,那是他們的選擇,可我和他們不同,世間粉黛三千,我卻獨愛一份媚俗,而這份媚俗,當得起真絕色。”
這番言論震驚不少文人墨客,許多人圍了上來,其中不乏竊竊私語的。
那紅衣女子也很震驚,手中的小扇都忘了搖起,許久才見她掩嘴笑了起來,“公子好論調,姑娘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般誇贊,綠翹,給銀子,我要請公子作畫。”
被點名的丫頭趕緊掏銀子,許墨擡眼看去,還真是銀子,個頭還挺大,真是大手筆,看來眼前的這位身價不菲,是個有錢人。
“公子看起來并不像文人。”紅衣女子上下打量許墨,手中的小扇又搖起,接着又道:“還有,我覺得公子很眼熟,嗯……很像一個我認識的人,不過我認識的那人斷不會穿你這下等衣服,她可嬌貴的緊的,說話也沒公子風趣,但眉眼很像,不知公子姓字?”
“在下姓蘇,字……衍之。”許墨聽她說自己像一個人,伸去接銀子的手微微頓,不過很快恢複正常,她接過綠翹遞過來的銀子,如實道出本姓,沒說名字,然後随口說了個字。她沒接上面的話題,怕這個紅衣女子真是認識她這個殼子的熟識,基于多說多暴露的心理,她選擇慎言待語,準備來個不變應萬變。
008(修亂碼)
聽許墨說姓蘇,紅衣女子暗自嘀咕了句,倒也沒在提相似的話,擡眼看許墨掂量銀子的市儈樣,不禁語帶懷疑的問道:“你真是文人?據我所知,文人書生不都硬氣傲骨得很嗎?不是應該寧可沒有一文錢,也不會向人低頭嗎?”
“沒有文人的硬氣和傲骨我還能好好活着,沒有銀子買飯吃我不日便是一堆白骨,人生在世,能活着才是最根本的。”許墨微微挑眉,繼續接着道:“只要人還活着,一切皆有可能,死了,那便只能是铮铮白骨,既成了墓裏白骨,又有誰能瞧出那人生前傲骨?”
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那是古代人才做的傻事,現代人講究的是吃飽穿暖,衣食無憂,而這些需要銀子,她才不會為了那些不存在的傲骨和銀子過不去。
紅衣女子想了想,覺得有理,便點點頭道:“難得公子能看得開,既如此,公子收了我銀子,可是該為我作畫了?”
許墨用來替代的畫筆還沒找來,正想讓其稍等,就見一個小丫頭從人群外擠了進來,穿着和紅衣女子身邊的丫頭一樣,想來也是她家的婢女。
“三……主子,爺已經從詩詞會出來,該回府了。”小丫頭過來,喘着氣低聲提醒。
那紅衣女子聽聞,面露喜色,當即轉身就要走,許墨收了她那麽大塊銀子,該畫的像卻沒畫,連忙出聲叫道:“姑娘,你的畫像還沒畫呢?”
紅衣女子腳步頓止,“我有事急需回府,公子既贊了我相貌,想來也不那麽容易忘,那就請公子尋個日子畫好給我送到府上如何?”
這提議很和許墨的意,她正愁沒畫筆作畫,“請問貴府是?”
那紅衣女子将手中的小扇一合,漂亮的丹鳳眼微眯,輕輕道出四個字:“安定侯府!”
安定侯府!!!許墨又忍不住下意識扶額,安定候府除了她這個失勢的四主子,還有四個女主子,趙氏,許砂,和林二姨娘,她都見過,唯一沒見過的就是那位三姨娘嚴氏。
回想剛才嚴氏的疑惑,許墨無比慶幸今天出門沒化妝,只是故意把眉毛修得比較英氣,也很慶幸她進府并不久,嚴氏見她的機會也不多,不然今日鐵定露餡。
這嚴氏,還真如那些丫頭說的,異常豔麗。看着她,許墨總能想起溫碧霞,還記得有個帖子這樣介紹過溫碧霞,妩媚卻不妖豔,身姿纖細,卻也不是排骨的美,身上有一股濃濃的女人味,一個轉身一抹頭發,每一個小動作都讓人心神蕩漾。
嚴氏和溫碧霞很像,都是那種媚在骨子裏的女人。
簡靜真是好福氣,不論娶的妻,還是納的妾,個個都是美人,且滋味還各不同,像她這種清湯挂面的容貌,尋死覓活嫁進來,還真是雞蛋碰石頭,自不量力。
原本圍在邊上的人随着嚴氏的走開散去不少,但還是有些被許墨說成假清高的文人墨客不肯走,那些人站在不遠處,交頭接耳,似乎在商讨什麽。許墨全然沒注意到他們,滿腦子都是安定侯府四個大字,想着剛才稱贊嚴氏的話,雖然她确實比較欣賞妩媚的女人,可用她現在的身份踩親姐姐,誇自家男人的小妾,怎麽想怎麽覺得詭異。
許墨暗自抹了把汗,卻突然記起嚴氏剛才是過了橋去了西街,安定侯府在東街,這說明等會兒嚴氏和簡靜會從這邊回府!!!如此想明白,許墨連忙揣好銀子,收起畫板,也等不及吉祥回來,趕緊往回走,她走的很急,且頭也不回,以至于連身後叫她要讨教的文人都沒放在眼裏,其實她也并不是沒聽到,只是這個時候她實在沒心思顧及其它。
她可不想等會和簡靜嚴氏她們撞上,嚴氏或許因為見她的次數少認不出她,但簡靜和她這個前身畢竟同床共枕過,難保不被看出是她,賭認不出她的風險太大,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
匆匆回到冷院,剛進門就看見吉祥火急火燎地往外跑,許墨忙叫住他,這才知道,他是在外面找不到木炭,又沒銀子現買,只好跑回來取。
如此,也算歪打正着,省了許墨還要叫小玉出去找他回來。
“那那……這木炭還要嗎?”吉祥拿出剛在庫房偷偷拿出地木炭,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當然要,快給我看看是什麽木的炭?”許墨連忙接了過來。
素描的筆很有講究,除了紙筆,就數炭筆種類最多,像木炭條,炭精筆,前者多以柳樹、櫻桃等新枝燒制而成,色黑質松,能快速且大面積的塗擦揩拭,适合大畫面整體明暗之調整。後者是由炭粉加膠合劑混制而成,故附着力較強,也就是較不易修改。除了黑色外,尚有白、黑褐、紅褐等色制品,常用于速寫。
古代自然沒可能有炭精筆,能用的只有木炭條,不知是不是許墨走運,安定侯府用的木炭還真是以柳樹燒制的,修修形狀,還正好就可以用來畫畫。
欣喜的拿着木炭回房,許墨便開始認認真真畫她在古代的第一份作品。
許是因為能接觸和現代有關聯的東西,許墨很興奮,這一天都耗在了畫板上,小玉幾次來叫她吃飯,她都沒應聲,最後為了不受幹幹擾,匆匆扒了幾口飯,又繼續畫她的了。
小玉無奈,只好去廚房要了碗點心放在桌上,又備了茶水,這才出去忙。
許墨一直畫到天色漆黑方罷休,其實要不是夜太黑,燈光不夠亮,她都要通宵畫完。
不過也好在燈光不夠亮,否則等小玉得知她還想通宵達旦奮鬥,鐵定唠叨死。這小玉什麽都好,就是愛唠叨,而每次唠叨起來,還都沒完沒了。
許墨上次因為身子沒全好就去院子提水澆花,小玉看到後,整整抱怨了兩天,要不是最後她許諾乖乖在屋裏養身子,怕是還能被抱怨上兩三天。
“小姐,這些東西我來收拾便好,你身子才剛好不久,不宜勞累,還是早些安置吧。”小玉接過許墨手裏的木炭畫筆。
許墨也不和她争,自顧去洗漱,等洗完回來,小玉已經收拾好,伸手掏出今日嚴氏給的畫畫禮金遞過去,叮囑道:“小玉,這是今日掙的銀子,你拿着,明天去買個蚊帳,近來天氣越來越熱,蚊子比之前貌似更多了,你房裏的驅蚊草怕是也管不住了,還是去買個蚊帳用吧。”
小玉眼裏有驚喜,應該是沒想到許墨真能掙到銀子。
“房裏都已經沒銀子用了,小姐這銀子還是存着等有困難的時候用吧,我不打緊的。”小玉想到以後需要用銀子的地方很多,沒接。
許墨就知道她會這樣說,早想好了臺詞說服她:“買給我用,你這個我都用不慣。”
小玉知曉她有潔癖,聽她這說,便沒在推辭。
清早起來,小玉就要出門買蚊帳,許墨便讓她順道買些顏料回來調色,她還擔心小玉記不住那些顏料的名字,便寫了紙條,
小玉出門後,許墨披着外套又繼續作畫。
其實畫的大體昨天已經弄得差不多,等小玉回來,許墨剛好畫完,只等上色。
古代人畫畫,不強調真實感,立體感,只注重筆墨的韻味,着色較淺,大多人物畫出來都差不多,沒那麽真實。用素描畫出的畫,強調寫實,逼真,而且非常細膩,看上去畫裏的人物都是很有立體感,形體感的,若是再配上油彩,那便更真實了。
不過古代沒油彩,許墨上好色,看着總覺得缺了些什麽。她明白,再好的畫,少了油彩,這畫便也就是缺了其中最主要的特色。
許墨決定去試着調油彩,她大概還記得油彩所需的成分。
最簡單的一種是用蛋清調和赭石、或者藤黃、花青,後面這兩種都有一定毒性,不好找,許墨只好選前者,赭石可以用茶色替代,方式也很簡單,将茶葉用水煮過幾遍,顏色要濃一點,然後去掉茶渣,放一個晚上茶水便可以拿來用了,而且顏色比赭石的顏色好,感覺更透氣.還可以根據需要調自己需要色顏色,比如古代沒有的色澤。
許墨用了小半天去調和,終于在午時調好,她也不耽擱,直接開始塗彩。
小玉端飯菜進來的時候,許墨剛好收筆,正在晾畫。
開始她還沒怎麽在意,但放餐盤的時候無意間瞄了眼那副畫,頓時有些瞠目結舌:“小姐,三三……三姨娘怎麽在畫裏?”
看了小玉的反映,本來覺得有些不足的許墨滿意地卷好畫,這副畫像能畫出這種效果,已屬難得,雖然她對畫畫要求完美,但先天條件不足,她也只能如此了。
簡單說了畫的由來,許墨開始想怎麽把畫送進自己府上,在那樣誇過嚴氏後,她是不可能親自去送的,小玉和吉祥也不能去,這兩孩子在府上溜達的時間比她多,去了就是不打自招。
思量了一二,許墨最終決定出門找個不相幹人來送畫。
趁小玉收拾碗筷,許墨進了內室換了吉祥那套衣服,又找來尋常人家用得舊布包好畫,這才偷偷出府去,她在離安定侯府不遠的地方尋到一個好人選,是個沿街讨飯的老人,腳有些坡,看着很沒精神,但面相卻很慈祥,許墨覺得這樣的人不會耍心思。
老人在安定侯府門口惴惴不安,他忍不住回頭看街角的許墨,見其擺手在催,很着急的樣子,便想着剛才許墨說得好處硬着頭皮去了。
好在嚴氏早囑咐了門房最近會有人來送畫,也順帶提醒了句來人衣着很下乘,但衣着下乘到什麽程度卻沒說,門房雖然早有準備,卻也萬萬沒想到送畫之人是個這麽下乘的乞丐。
門房皺眉,便要說檢查,然後不等老人作反映,便在那雙漆黑的手裏搶過畫卷。
誰知道他剛打開,還沒來及看上一眼,就聽身後有人不滿怒斥道:“一個個都堵在門口作甚,成何體統。”
009
門房回頭,見是二爺送詩詞會的一杆朋友出府,吓得兩手一抖,畫卷便散落在地上。
簡靜正好走過來,看見地上的畫,很驚訝的發現畫中人是他家妾侍,不過更讓他震驚的是這人畫的如真人在畫中一般,動作,表情,身形,都栩栩如生。
“這畫真是好手筆,可謂是妙筆生花,巧奪天工。”說話之人是當年和簡靜同為三甲的探花郎張生,此人便是以一手好字畫讓當今聖上親點為探花郎的,能被他贊的畫,自然不是凡品。
其它人雖然不比他那麽識畫,但見畫中人宛如真人,也不免出口稱贊。
簡靜見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品論,還有人不時伸手去摸畫質,想着畫中嚴氏那麽真實的身影被人摸來摸去,他頓時黑了臉,連忙卷起了畫看向門房:“這畫從何而來的?”
門房自從瞧見畫中人是嚴氏,就一直在冒冷汗,聽簡靜如此問,連忙指向邊上被人無視的老人道:“回二爺,是這位要……老人家送來的。”
衆人齊齊望去,老人頓時想跑,“小老兒只是……只是送畫的。”
“那畫的主人呢?你可認識?”簡靜很愛畫,最愛人物仕女圖,知道世間還有人畫出如此好畫,自是想認識認識。
“畫的主人?是那位公子嗎?小老兒并不認識他,只是剛讨飯的時候被那公子攔住,說只要把這畫送府上便有賞錢,便來了。”那老人連忙按着許墨給的臺詞如實答。
門房聽這話,忍不住問了句:“他讓你送畫,難道就沒給你賞錢嗎?”
老人滿臉希冀地看向拿着畫的簡靜,“公子說了,只要小老兒安妥地把畫送來,自然會有人給賞錢,公子還說,府上不差錢。”
這話說到這份上,簡靜要不給那真是打自己臉,“去拿十兩銀子給他。”
十兩銀子,老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這多銀子,欣喜地接過銀子,眉開眼笑地想:這府上還真不差錢,還有那公子,真是大好人呢。
簡靜送走朋友,便去找嚴氏,這畫是送她的,她又是畫中人,定知曉畫畫之人。
這個時候嚴氏正在許砂的東院,因為到快到夏至,趙氏撥了一批綢緞,讓許砂分下去,嚴氏和二姨娘林氏早早過來,各自選好,許砂便留了兩人喝茶。
三個女人雖然平日免不了争寵,算計,甚至各懷心思,但表面上卻不露聲色,誰也不想攤上妻壓妾,妾妒妻的壞名聲。
茶剛飲過半,簡靜便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裏拿得自然是那副畫。
“這畫畫之人是誰?”在許砂邊上的主位坐下,順了口茶,簡靜才指着畫卷問嚴氏。
嚴氏驚喜問:“這麽快就畫好了,二爺快給我看看。”
她說話間人到偎到簡靜身邊,看得林氏頓時黑了俏臉,許砂倒沒反映,只是不着聲色地看了眼林氏,便低頭繼續喝茶。這嚴氏本就是風風火火的性子,平日在自己房裏對簡靜也沒多大規矩,自然不知道她這行為不好,依舊歡歡喜喜依着簡靜打開畫卷。
簡靜見多了循規蹈矩的女人,對嚴氏這種不拘小節的性子很新鮮,所以便是嚴氏有什麽不合規矩地行為,他也不甚在意。甚至還有些寵溺。
“畫得好像,這蘇公子人看起來不怎麽樣,畫畫竟然這般絕。”嚴氏摸着畫中自己的臉,不可置信地又道:“膚色畫得好真實,摸着也很光滑,爺看看,這到底怎麽畫的,好神奇呢。”
嚴氏很高興,便顧不上規矩抓過簡靜的手就去摸畫,這行為又過了。
林氏擱下茶杯,寒着臉起身,正待說話,卻被畫卷裏的人給震到。許砂也看到那畫,從不動容的她,也免不了露出驚訝之色。
“蘇公子?我記得燕京字畫好的,沒有姓蘇的,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