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少了一個天使之後

1.

天空「突然」放晴的神跡在新聞報導中不斷放送。

氣象專家無法解釋,電視臺請來宗教家與民俗學家,将科學化為名嘴,将不可能變為可能,而那一群昏倒在公園、馬路和自家門口的人們,醒來後成了媒體争相采訪的對象,他們會什麽會倒在地上?附近樓房的外牆為什麽會被摧殘?他們到底還記得什麽?成了永不可解的謎,但賣沈書枋匕首的老板卻始終沒有出現在電視上。

回到家後,沈書枋就開始發燒,沈舒榕不可能丢着他不管,只好向公司請假,他挨了主管一頓罵,主管也同時暗示,他被排在下次人事精簡的危險名單中。

「你不用擔心,那叫『發燒』,吃藥就會好的。」沈舒榕捏着拉依奴的小鼻子,但後者卻打了個噴嚏,「啊,抱歉……」他忘了他在切洋蔥,「話說回來,準備三餐真的很不容易呢……」

「你哥哥都自己煮,和你不一樣。」

「對啦對啦,我三餐老是在外……拉依奴,拿紅蘿蔔給我。」

「我喜歡吃生的。」他看着鍋子裏的顏色,覺得沒什麽胃口,而沈舒榕這鍋是打算從中午吃到晚上的。

「吃生的容易肚子痛喔。」

「我不會。」

「……你是吃什麽長大的?」

「○○XX△。」又是一句外星話,沈舒榕突然不想知道答案。

「你連生肉也吃嗎?」沈舒榕好奇一問,但沒想到拉依奴很認真的點頭。

「火烤過比較好吃,但沒辦法的時候我也吃。」

「什麽叫沒辦法的時候?」

「壞地、或有些星球不像地球這樣,冷冷的櫃子打開就有東西吃、出去也有人在賣吃的,你們不用狩獵,吃的東西到處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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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依奴越說,沈舒榕越感覺兩人的差距,那差距不像地球人對地球人,是社會地位、財富的差距,而是打從最根本,他們是兩個不同的物種,「拉依奴,拿青菜給我。」

「我要去看電視。」

「咦?!你不幫我?」

「你哥哥做飯時不需要我幫忙。」

拉依奴一溜煙地跑去客廳了。不一會兒,沈舒榕就聽到客廳傳來「是誰住在深海的大菠蘿裏~~海綿寶寶~~方方黃黃伸縮自如~~海綿寶寶~~」的主題曲,他跟拉依奴的差距好大啊……

難道,昨晚的「氣氛」全是他一人的錯覺嗎?

昨天下午的吻也是他自作多情?

拉依奴什麽表示都沒有;也許拉依奴的想法很單純,他只是不希望當他逃到地球時,「撿到」他的「恩人」受傷;也許連沈舒榕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他想保護拉依奴不受葛利路傷害,不過是正義感作祟,因為拉依奴的「罪」說什麽都太不合理了。

那自己又為什麽要吻他?

拉依奴為什麽不拒絕?他不覺得這是應該拒絕的嗎?

沈舒榕有好多問題想問、好多話想說,但全都如這鍋稀飯一樣,攪在一起,越來越濃稠。

——味道好像怪怪的……

他熄掉瓦斯爐,思索着要不要出門買外食。

雨到傍晚才有緩和的趨勢,沈舒榕的燒也退了,他下床吃了點東西後,又倒回床上。沈舒榕從沒見過哥哥如此憔悴的樣子,他不明所以,也說不出什麽鼓勵的話,只能默默負擔家事,洗衣服、洗碗、擦地、連浴室都來個打掃除了。

只能待在家裏,拉依奴覺得有點無聊,沈舒榕忙着打掃時,他就趴在窗前,一雙翅膀在背後又開又合,像被關在籠子裏的小動物;沈舒榕看了不舍,但也無計可施,地球的環境跟他們的星球總歸不同,他有點不安,生怕窗前的鳥不知何時又飛走,但他是不可能關他一輩子的。

入夜,風雨稍歇。

床讓回給沈書枋,拉依奴說他要看八點檔連續劇。

「別看那種沒營養的東西!」沈舒榕一度反對,但拉依奴的理由是:「這是研究人類會話的好機會。」

拉依奴一開電視,唱完片頭曲,便是一個女人打另一個女人巴掌的畫面。沈舒榕覺得他必須讓拉依奴分清虛拟和現實——雖然這在他母星可能不是很嚴重的問題。

「拉依奴,那都是假的,你懂吧?地球人和人之間,不會動不動就吵架、打人家耳光的。」

但沒想到拉依奴馬上轉到新聞頻道,熟女主播正在報導某家暴事件,下一則新聞是危險情人,囚禁、言語污辱、性虐待樣樣來。

沈舒榕的理由不攻自破,他知道這裏不是人間天堂,悲劇時時刻刻都在上演,但他不希望拉依奴對地球人有刻板印象,以為都是電視上演的那樣,不過也還好,拉依奴的接觸工具只有電視,如果他懂網絡的話,沈舒榕就不能用「節目是有人刻意制作的」當理由了。

「地球人很奇怪。」拉依奴轉回連續劇,畫面切場到另一對男女主角,他們正在夜店調情,「你們對自己的生活作了許多設定,但你們根本沒意識到那些設定的必要與否。」

沈舒榕覺得拉依奴講得好哲學,這會兒他又聽不太懂。

「為什麽不直說你們想要什麽呢?」

「因為我們的社會有很多限制,有時候你想要一種東西,偏偏不能直說,你才能得到。」

「像什麽?」

「嗯……」沈舒榕果然不适合哲學性話題,「像……我在公司啊,我當然想加薪、想升遷,但我不能每天都跑去跟我的主管說,我得做出什麽,然後裝得很謙虛、說自己不是要搶功之類的,他對我的印象才會比較好。」

連續劇裏的男女主角走出夜店,男主角攔了輛出租車,女主角醉得在車上睡着,拉依奴的眼睛沒在看。

「阿榕,那你呢?」

「我什麽?」

「你有想對我說的話嗎?」拉依奴端正地看着沈舒榕,他彷佛一尊精致的陶瓷娃娃,漂亮得讓每個注視他的人自慚形穢。

「沒有啊,我哪有什麽話要說。」畫面切場到那兩個打耳光的女人的争執,沈舒榕覺得這節目真是爛透了,他想把電視關掉,但遙控器在拉依奴手中。

「你還記得我對你說的第一句地球話嗎?」

「啊?呃……不、不記得。」

拉依奴把電視關掉,遙控器丢到一邊。兩個人坐在沙發上,拉依奴雙腿盤起,轉身直視沈舒榕,表情有點失望。沈舒榕開始緊張,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記得,誰會記得跟某人碰面後說的第一句話?Hello嗎?

「我說,『你,會保護我』。」

沈舒榕想起來了!拉依奴的手指指着他,讓他渾身不對勁,好像在征召騎士的領主,對命運早有安排。

「對喔,那時學長還說,我們沒有保護你的義務……」

拉依奴低下頭,似乎在思量些什麽,最後,他一手摸上沈舒榕的臉頰,「你對我一見鐘情。」

沈舒榕滿頭問號,但拉依奴的唇貼了過來,截斷他的思路,拉依奴雙手摟着他的頸子,他也一手撐着拉依奴的背,隔着衣服撫摸。

拉依奴泛起一股輕顫,他弓起身子,更加貼向沈舒榕,讓沈舒榕雙手抱着他;他仰起頭,在沈舒榕親吻他的脖子時忍不住j□j,沈舒榕一手撫摸他的背,一手扶着他的後腦杓,他給沈舒榕更多的吻;宛若熔岩,滾燙地流竄;他們的舌頭像兩條小蛇糾纏,共享酥麻與戰栗的快感,但拉依奴突然抽回自己的身體。

「你感覺不到我。」拉依奴說。

沈舒榕的思路重新接回腦神經,他不懂,明明距離已經這麽近,他還是不懂拉依奴的話。人與人之間要了解本來就很難,但面對特別的對象,你會特別有耐心與渴望,想知道更多,頭腦不會背叛你,就如同身體想要更多的熱潮。

「告訴我……」

「嗯?」

沈舒榕握着拉依奴的手,将它貼回自己臉上,「你在想什麽、我又在想什麽。拉依奴,人類很笨拙,如果不說,我們永遠不會知道對方的想法,有時候我們連自己的想法都搞不清楚。」

「我說了,你對我一見鐘情,可是你好像不相信。」

「是、是這樣喔……因為我沒有特別的感覺,沒有……像電視上演的,天雷勾動地火什麽的……」

拉依奴笑了,「你不是說電視演的不能信?」

沈書枋也笑了,他太小看天使了,他以為天使需要他照顧、需要他教導他日常生活,但他不知道天使來自古老的演化背景,他以為天使弱小無助,但他不知道天使會學習、會成長。

「我想問你……」拉依奴等着他說下去,但沈書榕覺得很難為情,「呃……我想問……我們這樣好像不太對……」

沈舒榕松開拉依奴的手,拉依奴有點詫異。

「就算葛利路走了,我們還是得想想以後怎麽辦,你要在地球生活……地球可沒有給外星人移民用的機構……」

「阿榕,除了他的死狀,我已經不記得和他相處的過程了。」

「啊?誰?」拉依奴撇了撇嘴,沈舒榕自己打自己一個耳光,「對不起,我沒辦法用你們那種省略的說話方式。」

「我喜歡的那個人啊,你不是想問,我心裏是不是還占着一個位置?我是不是配合氣氛?我是不是……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怎麽……知道……」

拉依奴俏皮地舔了舔上唇,「我可以讀你。」

「那還真是……方便……」沈舒榕雖覺得這數據來源的管道有點怪,但不至于排斥它,「所以,你……都知道……」

拉依奴神秘地一笑,「人類的大腦很複雜,我不可能全部讀到。」

「那還好——」沈舒榕呼了一口大氣,但馬上意識到這樣不妥,「不是啦,我腦袋裏也沒什麽污穢的東西,哈哈哈……」

拉依奴用遙控器打看電視,繼續看他的連續劇。

「拉、拉依奴,我以為我們溝通過了…… 」我們之間是不是該有進一步的關系,沈舒榕想說的是這個,但拉依奴對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們兩個睡客廳,你急什麽?」

「沒、沒有啊,我想說的是,電視不要看太多啦,對眼睛不好……你知道吧?會近視喔!」

拉依奴起身,從冰箱拿了一顆蘋果,啃了一口,故意誇張的咬給沈舒榕看。

「拉依奴……你、你生氣了?」

拉依奴疵牙咧嘴地發出嘶嘶聲,并跳回沙發上,沈舒榕吓得立刻起身,他摸了摸鼻子,躲進廚房,看有什麽該洗的、該擦的、垃圾該打包的……消磨到拉依奴把連續劇看完,打了個哈欠,想睡覺了。

「拉、拉依奴,我剛剛不是責備你看電視……」沈舒榕還想解釋,但拉依奴噘了噘嘴。

「我要去洗澡。」

「好……好……你先洗,再換我……」

當然,等沈舒榕洗完,不用花時間整理長發的拉依奴早就在沙發上睡着,沈書枋也醒了,他正以複雜的表情,一邊吃着廚房那鍋稀飯。沈舒榕突然覺得自己對不起天地,他實在太沒用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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