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住持在大殿裏對着一群人講經,大家都靜悄悄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聲若洪鐘,連綿不絕。
淳厚的嗓音中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像一種安撫,慰藉着人們不安的心靈。
彤若站在最外面,她聽不懂,那人說的深奧,但那種聲音和頻率給人一種輕松釋懷的感覺,讓人很願意去聽,不自覺的就可以得到想要的平靜。
等住持講完了,往後院走時,彤若恍過神來,忙跟了上去,誠懇的問道:“大師,怎麽可以讓死不瞑目的人得到安息!”她本不信這些,但此時只想內心得到平靜,或許不單是為了死人,也是為了活人。
師父停住腳步,回過頭來仔細的看了她幾眼,低頭行了一禮,“阿彌陀佛,施主可以到本寺後山的上善湖裏放祈願船,為那些漂泊無依的亡靈引路到極樂世界!”
彤若問了方向,道謝後告辭,剛一轉身,背後卻又響起了那種淳厚的聲音,半是勸半是嘆的說,“人一旦有了心魔,必要讓心魔而去,才能得到平靜!”
她的身子一頓,沒有回頭,把每個字都記在了心裏。
上善湖在後山腰上,一彎綠綠的水,月牙一般靜淌在青山之間。
湖邊有賣紙教人折船的,也有師父給添寫畫符的。
湖上漂浮了許多只紙船,岸邊上有不少人跪在地上,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船漂遠。
彤若拿着紙船,也照着那些人的樣子,把船放到了水中,手指劃着水,讓船走遠,然後合起手來祈求……
她看着那些船漂遠,直到跟別人的混成一片,認不出是哪個。
在湖邊坐了良久,剛要起來時,才忽然發現,剛才恍惚中把景雅給丢了。
想想應該是在大殿聽講經時不見的,趕緊轉身往回走。
沿路走了一半,到了一處假山旁邊時,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沒進了樹林裏繞上山去了,她心中一震,滞了幾秒鐘後,也跟着追進了林子裏。
走了好一會兒,已不知方向,前邊也沒有了路,荒無人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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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不确定了,剛才明明看到了程新次的,不知道他為何來這種避靜的地方,又或者是自己眼花了!
因為在姚安的事情,讓她對樹林産生了幾分畏懼,尤其在這種荒避的林子裏,沒有半個人影,樹影交錯中,看一眼就讓人有些眩暈,她不想多呆,轉身便往回去的路上走。
剛一轉身,忽然聽到呼呼的一陣聲音飄過,有東西飛了過來,落在了旁邊的大石頭上。
彤若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卻是只白色的鴿子,紅色的小嘴巴,溫馴可愛,回旋的在大石上走來走去。
她走過去,低下頭,不由得莞兒一笑,伸手抓起鴿子拿在手掌上逗着玩兒。
突然瞥見鴿子腿上綁着什麽東西,取下來一看,竟是一張紙條,上面寫着:“聯姻照舊!”
四個字。
她看得不懂,想着會不會是誰給誰的信呢?怎麽會飛到這個沒有人煙的地方?都什麽時代了,現在都寫信發電報的,誰還弄只鴿子傳信,真是好玩!
彤若把信又塞到鴿子身上,将它放回原地,心想,收不到信的人會着急的,還是将它放回去好,拍了拍手轉身離開。
她沒有回頭看,朝山下走去,不知道樹後正有人走了出來,望着她的背影,拿起了那只鴿子。
樹木郁郁蔥蔥,山間小道裏一股陰冷之氣迷漫而來,彤若走着走着,一擡頭,忽然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正前方,兩臂環胸,目光兇狠的望着自己。
她被吓了一跳,停住了腳不敢再往前走。
那人二話不說,從腰上撥出一把匕首就向她沖上來,彤若忙将身子一側,躲開了刀,轉身跑到一顆樹後,抓緊樹杆,旋起縱身一躍,用盡全力踢去,在那人頭上狠襲了一擊。
那人悶哼一聲,倒在地上,顯然沒有料道眼前這纖弱的女子竟有如此能耐,心中過于大意,不小心中了招,待反應上來時只見她已經跑開,離的遠了。
男人爬起來,握着起匕首追了上去。
追到近處時,突然停了腳,望着彤若的背影冷冷的一笑,彎身從腳邊拾起一塊粗大的木頭,用力向前砸去。
彤若只覺得腿上一痛,膝蓋處打了彎,跌倒在地,額頭撞到了旁邊的樹杆上,腿撞到了石頭上,磕出血來,一陣火辣辣的疼。
那人一步步逼近,刀光照得她睜不開眼睛,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怕極了,只恐今日兇多吉少。
忽然一聲慘叫,那人半個身子陷了下去,腳踩到了獵戶設的陷井裏卡住,腿上鮮血直流。
彤若心念一轉,趁機抓起一大把沙土用力揚去,打到那人臉上,那人叫了一聲,刀落到地上,不停得揉搓眼睛。
彤若忙站了起來,向山下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腿上的血越流越多,全身滲出冷汗,浸得剛才撞上的位置處一陣陣刺疼。
她支撐着疲憊的身體繼續跑,又跑子一會兒,已經有些頭暈眼花,不知是流血的原因,還是跑的太急的原因,身上沒有了半點力氣,手抓着一顆樹,背貼着樹杆劃到了地上。
目光垂到了腳尖上,順着腳尖往遠看,卻突然出現了一雙穿着皮鞋的腳。
她的心又是重重一跳,只當那人又追上來了,支着手就準備站起來,擡起頭看到眼前的人竟是程新次時,不由得手一松,心也松了,又跌倒在地上。
程新次正低頭淡淡的注視着她,一面平靜,彤若剛剛死裏逃生,此時見到他,心中萬分激動,一陣委屈沖上了心頭,頓時淚流滿面。
也沒有注意到程新次表情有異,努力的站了起來,走近幾步一下子擁入到了他的懷中,哭個不停。
程新次身子一僵,目光閃爍,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的将她抱住,在她耳邊柔聲道:“不用怕,有我在,沒事了。”擡起雙手幫她拭去淚水,扶着她坐到地上一處稍微幹淨的石頭上,脫了外套,從襯衫袖子上撕了大塊布下來,不好意思的說了聲,“得罪了!”脫了她的鞋,撕開了她的襪子,輕輕的幫她包紮傷口。
彤若穿着中式的白綢半身長裙子,淺藍色的繡花厚底布鞋,半透明的長絲襪。
傷在小腿上,傷口處的襪子早已破開,血流出來,染得一片殷紅,此時被他撕得更開,微微有涼風透進去,她心中一顫,竟不覺得有多疼,反而麻的厲害。
他的一舉一動都非常認真,卻不說一句話,最後打結時手重了一下,她不由得縮了縮,他忙又輕輕的解開了結,再輕輕的從新綁上,動作有些笨拙,臉不知不覺的紅了。
彤若的臉也紅了,低頭望着他,只覺得心中暖暖的,剛才的一切恐懼煙消雲散,這些天以來對他的抱怨也不再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