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彤若在陽臺上寫毛筆字,景雅悄悄從後面走了過來,雙手背在身後,鼓着一雙大眼睛煞有介事的看着那蘸水細毛下的一筆一畫。
彤若知道她進來了,嘴角彎起一抹笑容,一邊寫着一邊道:“幹嗎走路故意放輕腳步?”
景雅笑容一斂,背過身去嗔道,“你倒是好興致,也不管管你那未婚夫成天都在幹什麽!”
彤若愣了愣,紙上一筆寫歪了,緩緩的放下筆,拿了桌上的手絹擦了擦手,方才若無其事的問道,“他成天都在做什麽呢?”
景雅轉過身來氣憤的說,“被我二哥帶壞了,我眼看着二哥把四哥和程新次拉走了,看那模樣就知道不會去什麽好地方,結果我跟上去一看,果然……”
景雅不好意思再說了,彤若也明白了,心中一沉,手裏的手絹在指頭上擦了又擦,狠勁的擦,最後站了起來,把帕子狠狠的甩到了地上。
回到督軍府,景庭背着書桌坐下,兩腳搭着矮櫃,十指合着放在腿上,他面色平靜無波,手指卻略顯得有些浮燥,一上一下的來回動着。
王副官從門外進來,順手關上了門,叫了聲少爺,景庭這才放下腳轉過身來,等着他的彙報。
副官眉頭一緊,望着景庭,說道:“那女子叫汀芳,是一個月前來到臨城的,據說是跟着家人一起逃荒過來的,家人餓死在了半路上,為了找出路她把自己賣給了風月樓。那個地方雖說打着賣藝不賣身的招牌,但也有暗中做其它……”
景庭不說話,手裏握着一支鋼筆,來回摩挲,眼睛望在筆尖上。
“少爺要不要找個地方去見一見那位小姐,說不定珍小姐當時還真沒死成……如果真這樣的話,可能會對您有所怨氣,不然不會以這樣的身份出現。”
景庭沉默着,把手裏的筆放到了桌子上,回過身來望着副官,“不必了,你找個人看着她。”
王副官退了出去,才走沒一會兒,又進來了,景庭不耐道,“又有什麽事?”
他明顯有些心煩意亂,王副官卻讨好的笑了笑,“三小姐來了,找您的,在五小姐的書房裏。”
景雅書房裏,彤若雙手握着一杯茶水坐大沙發上,幾根手指不安的來回摩挲着花瓷杯身,指甲蓋裏壓擠的泛紅。
她垂眸望着杯裏的水,氲氤熱汽迷漫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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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很漂亮,不算太大,卻也不小,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寶石一般瑩亮,而此時,從這寶石裏透的光卻是煥散的,沒有焦距,帶着幾分恍惚。
“三小姐。”是景庭的聲音,她擡起了頭。
景庭正從門口往裏走,彤若忙站了起來,起身的太突然,杯子沒放穩,被抽出來的手指帶倒了,熱水流了一桌子。
她有些不知所措,話還沒出口,又忙着收拾起杯子。
景庭道:“沒關系,不用管它。”
彤若這才恍惚的又坐到了沙發上,避開水流過的地方,十指合着放到裙邊。
景庭隔着寬矮黃木長幾坐到了對面,也看出她心神不安。
彤若擡眼望着景庭,長長的睫毛随着眼皮翻起,彎彎的向上微微翹着,唇輕輕的動了動,聲音有些發顫,“四少爺,我看到珍慧了。”
景庭目不轉睛的看着她,表情淡淡。
彤若有些訝然,因為沒有看到景庭異于平常的反應,他目光淡淡的,一點不意外的樣子,仿佛聽到了與己無關的事情,如一個戲臺下的看客,而且是最冷靜理智的那種,絲毫不融入個人情緒,甚至此時還很有條不穩的倒上了兩杯茶水,一杯從長幾上劃過放到了她的面前,一杯拿在了手裏,輕輕的抿了一口。
聽她說完後,他冷漠的微微一笑,問,“你确定是她嗎?”
彤若愣了愣,目光轉向別處,尋思着說,“長得一模一樣……”
景庭放下了杯子,十指交錯合着放到腦後枕着,背後傾靠到了沙發墊子上,“除了長像,哪裏還像?”
彤若搖了搖頭,“只見了一面,在這一面的印象看來,倒是沒有一樣像,眼神最是兩樣。”
被他這麽一問,她的心涼了半截,也不太肯定到底是不是了,畢竟那女子沒有說自己是,不肯與她相認,她本還指望着景庭可以做些什麽,想着他也會如她一樣激動的,現在看來,景庭全完沒把那人認為成珍慧,态度很明顯的拒絕。
她猛然醒悟,問道:“你見過她了?”
景庭點了點頭,“可她并不認識我,而我觀察她,也不像是珍慧,珍慧确實是已經不在了,我們不能把一個像她的人就當成是她。”
彤若也明白這個道理,嘆了口氣,有些惋惜,“要是她就好了,畢竟沒有找到她的屍體,我希望有奇跡,寧願她是因為溺水生了病,才忘記了我們。”
景庭十分嚴肅的說:“珍慧已經不在了是事實,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接受這個事實。”
彤若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垂着雙眸不語。
景庭望着她,沉默了一會兒,又意味深長的說,“這天下長得像的人大有人在,十幾年前,南邊有個軍閥因為殺戮太多,豎敵太廣,生前找來好幾個與自己長得像的人,他每天睡在不同的房間裏,晚上和白天在同一個房間裏一模一樣面孔的人都不一定是同一個人。
你今天看到的是珍慧和那個汀芳,明天有可能會出現……”
他頓了頓,以打比方的口氣說,“明天有可能會是程新次和誰,而後天,又或者可能會是你或是我……沒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而這些人的出現,或許是偶然,或許是必然,在如今的天下,這樣的局勢中,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因為有太多有心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