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彤若笑了笑,有些聽不懂了,玩笑道,“如果真有長得很像新次或四少爺的人,倒是很有意思!”
景庭眉頭一松,也笑了,她這是第一次開他玩笑,讓他有一種愉悅暢快的感覺,而心口上終是還壓着塊兒石頭,也讓他時時不得安寧,可是話不能說的太明,怕打草驚草,不知道她聽進去了多少。
彤若告辭後準備去看望月思,景庭把她送到了內院門口,別時,又面對面站着,相互禮貌的欠了欠身。
他們都是受過西方教育有新思想的人,女方的禮貌要做到端莊淑女,娴靜而落落大方,男方要有紳士氣質,處處以女士優先,不同中式的大男子主義,而要雙方都做到這點,是在同等禮遇的情況下,都能把對方看過眼。
殷彤若就是這樣,看不順看的人,從不點頭欠身。
付景庭也是這樣,景雅後來就說過,她只見過她四哥對殷彤若紳士過,在那以前她從不認為她四哥學習過紳士禮貌,在別的女人面前付四少爺就如他父親付铮一樣,完全一副大爺模樣,要麽就是如廟裏的神像一般,萬年不化的冰凍神色,或者就是目中無人,要麽當人家是路人,要麽自己作為路人。
後來的後來,景雅又說,她四哥是那麽的裝模作樣,簡直地地道道的僞君子!
景庭回到書房時,見景雅已經回來了,正坐在他書桌後的沙發上,手上拿着幾張照片翻着看,一張一張擺到桌子上,手支着下巴,眼睛垂着。
景庭心中一驚,忙幾步上去拿了照片過來一看,眼睛瞪大了。
景雅從椅上站起,手往景庭手中的照片一指,笑着說:“本來以為你藏着什麽女人的照片呢,結果一看,太失望了,竟是都是程新次,你把他的照片放進文件袋裏藏着做什麽呢?你又不是殷彤若。”
景庭瞪着景雅,把照片放回文件袋裏,板着臉說,“誰讓你亂動我的東西的,你如果不姓付,在這裏亂翻東西就叫作間碟,知不知道?”
景雅見他生氣了,心裏不服,“誰讓你送人送了半天都不回來,我無聊嘛,你答應了今天去學校接我的,又沒去,還跟二哥去那種地方!”
景庭問:“你怎麽知道我去了哪,你跟着去了?殷彤若是不是你給她說程新次在那裏的?”
景雅撇着嘴,別過頭去:“你們是跑得快,沒被我們抓個正着,下次我讓父親去。”突然想起了什麽,又轉過頭來看着景庭問,“對了,你怎麽有程新次這麽多照片?而且那些照片上面有許多都有柏林的标志和景物,我在外國雜志上見過,倒像是程新次留學時的照片,還穿着校服,可他不是在俄國留學的嗎,怎麽背景像是在德國?還有幾張後面寫着‘沈洛’兩個字是什麽意思,地名嗎?”
景庭臉色變得更冷,手指着景雅的腦門兒,鄭重其事的說:“記住了,這些照片只當你從來都沒看到過,不許向任何人提起,包括程新次和殷彤若。這是軍事機密,你知道嚴重性的!”
景雅鼓着腮幫子不服氣,眼睛瞪的圓滑滑的,景庭又說,“以後不許随便翻我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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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大壞蛋,詛咒你一輩子娶不到老婆!”景雅轉身氣沖沖的跑了,滿心委屈,而這件事也确實沒有再對誰說。
景庭把文件袋往桌子上一甩,也是很生氣。
下雨了,窗外瓢潑,玻璃上劃過歪歪扭扭的痕跡,密不透風的雨線子織成了一張透明的屏。
夏天的雨總是這樣的,毫無預兆,剛才還是驕陽四射。
彤若有些懊悔,不該出來時沒有拿上把傘,遮陽的也可以用來擋雨啊。
她此時在一家西餐廳裏,已經吃完了飯,結了帳,卻不好走,人站在餐廳門口,和許多滞留的客人一樣望着遠處水汽迷散出來的霧氣。
因為有些冷,她雙手環胸緊了緊身子。
看樣子雨是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了,她不想再等,手上有本書,往頭上一頂,冒雨跑到了街道上。
白色的蝴蝶花皮鞋一下子就染上了污水,斑斑水跡,腳下濺出的水花子打濕了裙邊上的蕾絲,粘到了腿上。
跑過一條街都沒有擋到一輛做生意的人力車,她只能繼續再跑。
剛轉過一個彎,就被側面突然沖出來的人給撞了一下,險些跌倒,幸好那人及時伸手扶了她一把。
撞她的人是個年輕姑娘,一張瓜子小臉,頭發跟她一樣被雨水打濕,貼到了頭皮上,臉上下巴上都懸着水珠,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顯得楚楚可憐。
彤若心頭一跳,認出了她正是前些日子見過的那個自稱為汀芳的姑娘,有着與珍慧十分相似的面孔,只是她今日的穿着打扮非常良民,不比那天的光豔奪目,可能也有淋雨的原因,狼狽了點!
汀芳連忙說:“真住不對,撞到您了。”客氣的笑容中帶着幾個尴尬,肘彎上還挂着一個花布包袱,胳膊動了動,把包袱往上移了幾寸。
彤若微微一笑,不知道說什麽好,伸手把汀芳往旁邊屋沿下一拉,一同過去躲雨。
後面大門裏走出來一個身材佝偻的中年男人,遠遠指着汀芳就罵,口音是外地的,彤若聽不太懂,卻也知道那些不是什麽好話,但到底聽不出罵的什麽,想替汀芳還口也沒法下口。那人罵完後就甩袖走了,汀芳一直低着頭,默默不語。
彤若問:“他為什麽罵你?”
汀芳依舊低着頭,苦笑道:“小姐您之前是見過我的,知道我是吃哪口飯的。一朝從良,日子就沒辦法過,他們眼裏你永遠是肮髒的,永遠別想擡起頭。”她嘆了口氣,“人家沒有罵錯,我就是不要臉的賤貨,以後只能餓死,沒人會待見我!”
彤若聽得有些心酸,見她此時十分可憐的樣子,表情中真像極了珍慧受委屈時的模樣,心不由得就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