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他們,關于溫泉旅館,關于愛情是如何發生的……
那是差不多五年前的事了。
2004年的夏天,幹了一天雜活的克勞德站在公告榜前看出賽名單。
和往年一樣,安德烈作為明星選手被列在英雄榜的最前面,但摩托車組的第一名有些變化。傑森·霍普金斯僅僅參加了三次比賽,就捧回一座總冠軍獎杯,成了當之無愧的新人王,打敗了衆多老手,穩占鳌頭。在他的後面,是其他優秀的車手,列了長長一串,但沒有克勞德的名字。
加入紅龍車隊的第四年,他還是沒能得到出賽權,甚至連随隊後勤都不是,只是個打雜的。
“你們這些蠢貨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克勞德很有天分,如果有機會參加比賽,我相信他會成為歷史上最偉大的摩托車手。”四年未能出賽,心中的怨氣已經爆棚,為了讨一個公道,克勞德徑直走到隊長辦公室門前,卻聽到技術顧問正在破口大罵。
他楞了一下,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見一個女人說:“摩托車組有傑森就夠了,我們不需要克勞德。”
“你有什麽權利這麽說,你懂拉力賽嗎,讓你來管理車隊只會讓紅龍走向滅亡!”技術顧問拍案而起,争吵越來越激烈。
“當然,我不懂賽車,也沒有興趣。但你別忘了,整個車隊都要依靠我的父親,沒有我的家族鼎力支持,你們還能存活下去嗎?”這個嚣張跋扈聲音,是紅龍車隊唯一贊助商的寶貝女兒發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個尖酸刻薄的女人。
“別以為有錢就能為所欲為!”憤怒的技術顧問拉開房門,迎面撞上躲避不及的克勞德。
那天,兩個男人聚在一起喝了個爛醉。
一個懷才不遇,一個充滿惋惜,大有相逢恨晚的架勢。
經過那夜的長談,克勞德也終于明白得不到重用的原因。盡管他在練習賽中取得不俗的成績,甚至超越其他專業車手,但贊助商不喜歡他,就只能幹端茶倒水訂便當這樣的雜事。技術顧問一直逼問克勞德,你得罪蘇珊了嗎,為什麽總是針對你,如果是,咱們得想辦法解決這個難題。
他嘴上說不知道,其實心裏清楚得很,因為那個叫蘇珊的女人和他一樣愛着傑森!
他不是沒有疑惑過,為什麽自己在車隊中那麽不受歡迎,處處被排擠,當然和她有關。但猜想歸猜想,但真正得知真相時,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其實,這個時候傑森已經很少回家了,他搬進了蘇珊的豪宅,據說正在籌備婚禮。偶爾在訓練基地見上一面,也只是很冷漠地打個招呼,形同陌路。克勞德知道,他們早就走到盡頭,只差最後時刻的來臨。他不知道傑森怎麽想的,也許是因為對養父母承諾過要好好照顧他、也許是多年相處積累下的不舍、也許是想保持他那虛假的好男人形象,所以一直沒有開口提出分手,兩人就這麽僵着。
但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他已經忍無可忍了!
借着醉酒,他沖進蘇珊的家,和傑森大打出手。
結局是他重傷住院,面臨非法入侵的指控,并且被紅龍車隊除名。
那是他人生的最低潮,半死不活地躺在醫院裏,幾乎到了等死的地步。他像一塊腐爛的木頭一樣,一點點壞死,直到在病房中遇到一個很神經的占蔔師。這位來看望與他同病房的方嚴的美人給了他一個神谕,讓他去某個溫泉旅館尋找真愛,于是他再次碰到了渾身是血的嚴。
然後像狗血電視劇一樣,他們逃過追殺,同生共死,在危險中萌生愛意,而克勞德也對生活燃起新的希望!
☆、重生前的故事(中)
“來到這裏,就能找到真愛嗎?”七月的一個下午,克勞德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從巴登巴登火車站疾步走出,手上握了一張溫泉旅館的招待券,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租約到期後,因為想逃離充滿回憶的地方而沒有續租,這些包袱就成了他的全部家當,陪他一同踏上尋找伴侶的旅行。
盡管有些疑惑,但可能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他竟然選擇相信那位看上去非常不靠譜的占蔔師。
“你的戀情一直不順利,是因為還沒有遇到命中注定的愛人。不管你信不信,事實是你未來的伴侶已經出現了。他在過去和現在的某一刻來到你的身邊,在你人生的重要轉折點與你擦肩而過。你們都沒有注意到彼此,所以不知道茫茫人海中還有這樣一個值得托付的人,但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當你第三次遇見他時,就是愛情之花綻放的時候。”這位叫泉的占蔔師長得很美,有種忍讓人無法拒絕的魔力。
所以當他把一張溫泉旅館的招待券遞過來時,克勞德沒有推脫,默默地接下了,這就是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這是尋找真愛的旅行,他充滿期待,準備迎接新的開始!
踏進陌生的小鎮,第一眼看到的是印着巴登巴登歡迎你的巨大廣告牌,他仰着頭,被畫面上的美景吸引。空氣中彌漫着濕潤的氣息,陽光也跟着柔和起來,他乘上駛往溫泉區的公交車,在每一次颠簸中變得興趣盎然。
和充滿高樓大廈的現代化都市不同,巴登巴登是一座古樸的小鎮,紅磚白牆的尖頂小樓随處可見。
沿路有穿着蓬裙的少女,系着傳統的格子頭巾,在自家的院子裏晾曬谷物。狗汪汪叫着四處奔跑,偶爾還能看到溫順的奶牛或者一群群的潔白的鵝。警察穿着漂亮的制服,騎着馬沿着街道巡邏,也接受友好的觀光客的拍攝。這看上去是個溫馨但很平凡的度假地點,遠離浮躁,連生活節奏也變慢了。但它其實并不是一個鄉下地方,這個有着奇怪名字的小鎮擁有全歐洲最豐富的地熱資源和最大最古老的賭場。
克勞德按照地圖指示,一路找到入住的旅館,放下行李後,便迫不及待地開始溫泉之旅。
為了節約所剩不多的存款,他選擇了相對便宜的大浴場,而且這裏游客更多,遇到那位命中注定的愛人的機會就更大。
但泡了大半天,直到頭暈眼花被工作人員關切地請出浴池為止,他也沒能見到一個熟悉的人。
占蔔師說,這個人他已經見過兩次了,一定會有印象。
“噢,克勞德,你可能是天地下最蠢的白癡了,為什麽要把自己搞成這樣?難道你害怕孤獨終老嗎,不不,你不該感到恐懼,獨自一人生活也很好。”在更衣室的鏡子裏,能清楚地看到他燙到全身發紅的身體,像煮熟的蝦子一樣。
一切實在太滑稽。太荒唐了!
他套上衣服,匆忙地走出浴室,理智告訴他應該離開這裏,但他沒有任何地方落腳。失去了工作,沒有能幫的上忙的朋友,口袋裏的鈔票也很有限,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他開始思考今後應該怎麽辦,是放棄夢想回美國,還是在這裏找一份工作,邊打工邊等待新的機會。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在對未來的焦慮中吃了一頓便餐,連欣賞美麗夜景的精神也沒有,徑直回到房間休息。
這一夜睡得很不踏實,還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某種細微的響動。
似乎有人闖入他的房間,然後又退到陽臺,但沒有立刻離開。克勞德張開眼睛,出于安全的考量,他順手抓起床頭的臺燈當武器,蹑手蹑腳地走到半開的落地窗邊,聲音是從外面傳出來的。
據說旅游勝地總有很多盜竊犯,專門偷觀光客。
他貼在門邊往外看,在微弱的月光和遠處街燈的照射下,能隐約看見一個癱倒在地上的人影。果然是賊,克勞德緊張地握住臺燈,大吼一聲:“誰在哪,出來!”
對方似乎不把他中氣十足的吼聲放在眼裏,依然一動不動。
他等了一會,總覺得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血腥味,那個人似乎受傷了,暫時不能動。不管怎麽樣,半夜三更帶着一身血跡爬到別人的陽臺,無論如何也不會是什麽好人,于是他抓起電話準備報警。
“不想死的話把手舉起來。”剛拿起聽筒,陽臺上就傳來有氣無力的威脅。
穿黑色夜行衣還帶着面罩的男人似乎受了重傷,連說話也很費力,像壞掉的風箱一樣發出呼哧聲。他舉着槍的右手有些顫抖,左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腹部,黑紅色的鮮血正汩汩而出,一路滴進內室。
“別開槍!”面對黑洞洞的槍口,克勞德聽話地放下手裏的東西,高舉雙手。
男人貼着牆壁,打開大燈,看到克勞德臉的瞬間,手又抖了一下。他皺着眉頭,似乎充滿了疑惑,但還是冷冷地下令:“站到牆邊去,把手機踢過來。”
“你受傷了,這樣流血會死的。”克勞德老實地退到角落,卻忘了現在的處境,忍不住發出善意的提醒。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男人的傷口看,不斷從指縫中湧出的鮮血表示他傷得不輕,也許連內髒也受創了。他雖然不願惹麻煩,但一個陌生人死在自己的房間也不太好,而且面對警察的輪番盤問也很讨厭。
“閉嘴!”男人不領情,冷冷地呵斥。
兩人對峙了一會,沉默的房間裏,血滴在地板上的聲音被無限放大,令人發毛。
男人似乎想走,剛邁步,身體踉跄了一下,倒在地上。
“喂……”克勞德舉着雙手,十分糾結。
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輕輕踢了他幾下,發現對方一動不動,這才知道是真的暈過去了。于是他立刻奪下男人的槍,又在立刻報警和先救人中間猶豫了半分鐘,最後才決定先處理傷口。從流血量來看,傷似乎很嚴重,創口卻不大。看樣子應該是某個手術後留下的刀口,沒有完全愈合的情況下崩開了,邊緣還有縫合的痕跡,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會流這麽多血。
在車隊時,克勞德受過急救訓練,包括接骨這樣的外傷處理,所以沒有出現手忙腳亂的現象。他先用幹淨的毛巾捂住他的出血處,把床單撕成細條充當止血帶,最終阻止了不斷湧出的鮮血。
床單的用途很多,最後又變成了繃帶,很好地裹住男人的腹部。
處理完這些,克勞德忽然覺得這個人的眼睛很熟悉,他閉着眼睛沉睡的樣子好像在哪裏見過。出于好奇,他扯下男人的面罩,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方嚴?”這位一周前還和他同病房的中國人,為什麽會滿身是血地出現在這裏?
克勞德愣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他反複拿起電話,最後又心情複雜地放下。換做別人,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報警,但對象是方嚴,他就有些說不清的憐憫。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他卻在心中認定這個寡言的男人絕不是壞人,這是沒有根據的臆測,完全憑他的直覺,但他願意相信這種奇怪的感覺。
他用熱毛巾擦掉他身上的污跡,換上幹淨的衣服,然後去處理陽臺上的血跡。
“你這樣無害的人,為什麽會惹上麻煩?”克勞德蹲在陽臺刷洗血污,一邊回頭看床上昏睡的人。送他去醫院會更好,但他不确定這個人到底做了什麽,不敢輕舉妄動,心裏很擔憂。他對這個中國人有些莫名的好感,堅信他不是作惡多端的歹徒,會變成現在這樣一定是被人陷害,或者身不由己。
想到這裏,他又看了方嚴一眼,更加同情他的遭遇。
替方嚴處理血衣時,他的口袋裏掉出一個證件,克勞德撿起來看,眉間的郁結終于散開。他像孩子一樣高興,興奮地說:“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是壞人,真是太棒了。”
證件上有方嚴的照片,職務和基本信息,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外殼上的神奇圖案,印着天藍色底有盾牌和白鷹的徽章對美國人來說一點也不陌生。克勞德當然也見過它,這是中央情報局的标志,一個間諜與反間諜的機構,負責收集各種情報。
對普通人來說,絕對是神秘而充滿英雄色彩的機構。
“原來你是CIA!”克勞德看着昏迷中的方嚴,一股敬意油然而生:“你真勇敢,一定在執行了不起的任務,才會弄成這樣。”
他小心地為他蓋上被子,關好門窗後守在一旁,腦子裏開始各種奇思妙想。比如方嚴正在追捕恐怖分子,卻不小心被內奸出賣,導致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之際,被英勇的克勞德所救,并且在他的幫助下一舉擊敗所有的壞蛋。他腦袋裏的故事簡直是高潮疊起,震撼人心,堪比好萊塢動作大片。
想着想着,他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一個人傻笑什麽。”方嚴其實早就醒了,暈厥是因為藥物,藥力一過就恢複知覺了,但身體還是動憚不得。在不确定對方會做出什麽舉動之前,只能靜觀其變,但他悄悄觀察這個金發笨蛋時,差點被他豐富的表情逗得笑出來。加上聽到他的喃喃自語,倒是不擔心這個大男孩會對他怎麽樣,所以幹脆直接發問。
“方嚴,你醒了?好點了沒,還痛不痛!”克勞德驚喜地跑過去,端了一杯熱水,讓他潤潤嗓子,一邊關切地問:“怎麽這麽不小心,居然把闌尾手術的傷口都崩開了,幸虧刀口小,不然你流血都要流死了。”
“你記得我的名字?”方嚴饒有興趣地看他,似笑非笑的樣子。
“當然記得,不久前我們才一起住院,別告訴我你不記得我了。”說到這裏,克勞德忽然變得很焦躁:“喂,我是克勞德,住窗戶邊斷肋骨的那個。”
“我知道,我們見過兩次了。”他垂着眼睑,漫不經心地喝水。
“兩次?”克勞德愣住了,仔細在記憶中翻找,但是在想不起還在哪裏見過他。看着眼前這個中國人,他忍不住想,難道我們在住院之前就見過,或者說占蔔師口中所說的命中注定的人就是他?見他露出疑惑的眼神,方嚴知道他不記得機場的事了,也不便多說,于是從容地岔開話題:“你沒有問題想問嗎?”
“有,而且很多!”克勞德說完,把證件還給他:“但有這個,我什麽都不需要問,我只要知道你做的是正義的事情就足夠了。”
“那是假的。”方嚴眼也不擡,張開就來了一個勁爆的消息。
他握住溫熱的水杯,靜靜等待對方的反應。
“那你是FBI,還是國際刑警?”金發笨蛋腦子有點轉不過彎,總往正義使者身上靠。因為在他心中,這個溫潤的中國人不可能會做壞事,他斯文有禮,不愛說話,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因為克勞德認真的表情實在太好笑,方嚴忍不住嘴角上揚,湊到他耳邊說:“我是黑手黨。”
“胡說,我才不信。”他拼命搖搖頭,眼神中帶着些許興奮,搓着手說:“我明白,你們的身份不能透露給外人知道。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這真是太刺激了。”
“刺激會要人命。”他慵懶地靠在床上,蓋着溫暖的被子,難得讓麽放松,但時間不等人:“克勞德,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我現在行動不太方便,但必須有人幫我把一件很重要的東西送到同伴手裏。但這件事有危險,你可以拒絕,這沒什麽。”
“如果你告訴我,我們在哪見過,我就幫你。我是說除了醫院那次,你記得我,對嗎?”他可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也許方嚴就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真有意思。”方嚴忽然勾住他的脖子,壓低聲音說:“如果你想得起來,我就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真的?我……”疑問還沒出口,方嚴忽然面色凝重地捂住他的嘴,走廊上傳來許多急促的腳步聲。他用手勢示意克勞德不要出聲,翻身下床,迅速把房間的燈關掉,耳朵貼在門上捕捉一切響動。
氣氛忽然緊張起來,克勞德手心裏都是汗,努力在黑暗中尋找方嚴的身影。
門外傳來喧嘩,似乎有人正在搜查各個房間,很明顯是沖着方嚴來的。他回頭看了克勞德一眼,眼神複雜,仿佛有不少話要說,但時間緊迫,容不得多餘的廢話。他蹒跚着跑向陽臺,确定樓下暫時安全後,準備從二樓翻下去。
“你瘋了,這樣下去也跑不遠,很可能被發現。”克勞德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低聲說:“我陪你一起,多少能幫上點忙。”
他說完,先從陽臺翻下去,在下面接應。
“你自己要跟來的,我可不會保護你。”推掉他準備攙扶的手,方嚴已經恢複了平時的冷漠。
“把搶還給我。”自己行動不便也就算了,還帶着一個外行,這讓他有點惱火。
克勞德乖乖把槍還給他,兩人繞着小巷在黑暗中穿行。
轉到街口,那邊停着很多警車,有警察在盤查過往車輛。看到執法人員,克勞德眼睛一亮,似乎是終于放心了:“去找警察吧,他們能幫助我們,不然我不知道能不能保證你的安全。”
方嚴翻了個白眼,不知道如何對這個天真過頭的家夥解釋,這些條子都是來抓他的!
不想引起注意,方嚴默默退回小巷,打算從另一條路過去。但兩個半夜出來夜游,還穿着睡衣的年輕男人還是引起了警察的注意,其中一名警官大聲叫他們停下:“先生,請留在原地,我想我們應該談談。”
“快走!”方嚴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轉身就跑,一頭霧水的克勞德只好跟在後面。
“前面的人,站住!”你追我跑,似乎是警匪片的一貫主題,所以方嚴他們一逃,後面的警察就锲而不舍地追上來了。
他熟悉地形,在舊城區的小街中穿梭,很清楚如何甩掉讨人厭的警察。但帶着克勞德,不能像平常那樣輕松逃脫,得花些心思。他們一路跑到護城河邊,警車繞到前面把路口封鎖住了,後面還有幾名巡警加入了追捕。情急之下方嚴只能叫克勞德屏住呼吸,暫時躲在水下,而自己去引開追兵。
十幾分鐘後,他游到橋下與克勞德會和。
“為什麽看見警察要跑?”這是他的第一個疑問。
“不跑等死嗎?”方嚴又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這個人真有意思。
“我是說你為什麽怕警察。”談話再次被打斷,警車的鳴笛越來越近,方嚴按住他的肩膀,兩人一起沉入水下。窒息感讓時間變得格外漫長,沒有受過特殊訓練的克勞德很快憋不住,想浮到水面。察覺到他意圖的方嚴立刻靠過去,用身體阻止他的行動。他把嘴湊過去,把口中的空去渡給他。
這幾乎是一個親吻了!
方嚴不知道克勞德現在是什麽表情,但他完全停止了掙紮。
十幾秒後,兩人一起浮出水面。
“我想起一件事……”克勞德大口地喘息,斷斷續續地說:“四年前,我們在倫敦機場見過……”
☆、重生前的故事(下)
一旦确定了目标,事情就變得簡單,只要朝着那個方向拼命努力就行了。
打消了去便利店打工的愚蠢念頭後,小獅子全身心專注在半月後選拔賽上,每天卯足勁練習,恨不得不吃不睡,二十四小時騎在他的寶貝摩托車上。他甚至對摩托車進行了基本改裝,但技術有限,不敢動核心部位,只加固了前叉,換了賽車專用的直排和抓地力更強的熱熔胎。然後,又合理地調節了座位的高度,不顧方嚴的反對更換了機身顏色。他給新車噴上搶眼的金色,帶銀色閃電條紋,還起了個相當霸氣的名字——小餅幹!
“我最親愛的小餅幹,早上好。”現在,他每天早上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心肝寶貝打招呼。
“你不覺得小餅幹會晃瞎別的選手的眼睛嗎?”方嚴無奈地搖頭,雖然知道他癡迷摩托車,但不知道會瘋狂到這種地步。當然還沒有到不能忍受的程度,可是看到他這麽喜歡那輛車,他就有些不爽,開始吃醋:“如果我在比賽中看見一個金光閃閃的龐然大物從身邊飛過去,絕對會被車身發出的強光刺瞎雙眼。”
“哪有這麽刺眼,很多改裝車比它誇張多了,我的小餅幹是位溫柔美麗的好姑娘。”克勞德不以為然地聳肩,一副事到如今你奈我何的表情。
當初選擇噴漆時,方嚴就不同意高調的金色。他不喜歡太張揚的物品,所以建議全黑或者銀色這樣大衆化一點的色調,不要太搶眼。但克勞德死活不讓步,最後還是噴上亮到不行的淺金色,倒是和他的發色很般配。
“走吧,我上班要遲到了。”才安頓下來沒幾天,方嚴就必須開始工作了。現在克勞德成了他的專屬司機,每天送他去上班,再接他回家,其餘時間全部用來練習。
送到公司門口,他反複叮囑方言要勞逸結合,記得吃午飯,才駕車回家。
雖然悍馬h1是非常帶勁的越野車,但他對汽車的熱情明顯低于摩托,一心只想回家,見心愛的小餅幹。他飛速往家趕,一邊聽方嚴留在車裏的歌劇cd,一邊跟着哼哼,路過超市時還不忘買了一堆東西。傑森在他的生活中似乎不那麽重要了,因為他漸漸被別的事物吸引,每天都很充實,沒有閑心胡思亂想。
“今天也要加油!”他大吼一聲,信心十足。
他們的別墅遠離市區,僻靜宜人,後山不遠處有個小小的山谷,地勢崎岖,相當坎坷。中間有蜿蜒的小河,河灘上全是白石頭,淺水河最多半米深,對面是一排排高大挺拔的白桦樹。一路過來,不但有松軟難行的泥巴路,還有異常堅硬的石頭灘,要上山下坡,走小道過荊棘,除了沒有沙漠地帶,是非常好的越野路線。他每天都會花上好幾個小時在山谷間飛馳,希望能和小餅幹融為一體。
這聽起來很瘋狂,但對于拉力賽的車手來說,座駕不僅僅是輛普通的交通工具,更是與他們身心合一的重要夥伴。
一個成功的車手,必須和車培養出默契!
但他始終沒受過專業訓練,更沒人為他規劃一個系統而全面的練習方案,只憑一腔熱血蠻幹,雖然沒有效率,卻能讓旁觀者生出一些敬畏。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他認真的時候表情嚴肅,極具魅力,絕不是平常那個靠不住的大男孩。方嚴喜歡看他專注的表情,所以不管工作多忙,都會抽出時間陪克勞德。就算一句話也不說,只靜靜地看着他,也會覺得很幸福。
“明天我請假了,陪你去參加選拔賽。”晚上十點,方嚴還蜷在沙發上整理材料,這個姿勢很不舒服,但如果去書房,就不能挨着他的小獅子了。
“你瘋了,剛被錄用就請假,小心被開除!”小獅子捧着一本同志刊物看得津津有味,但還沒有到入迷的程度,腦子跟着方嚴的話轉:“再說選拔賽也沒什麽好看的,你在家裏等結果就好。”
方嚴知道他想要一個和傑森單獨會面的機會,所以沒有當場揭穿他,而是巧妙地找了個借口:“我想把你每場比賽的樣子都拍下來,以後做一個剪輯,你不想要嗎?等你獲得總冠軍以後,能做一個專題節目,就叫名車手克勞德也有年輕的時候。”
“拍下來?”聽上去很有趣。
“或許你更想拍不穿衣服的?”小獅子手上拿着的成人雜志十分勁爆,都是大秀肌肉的猛男。
從他的眼神能看出,他又在垂涎擁有濃密體毛的強壯男模的身體,或者說是一種憧憬。
“別過來,我會忍不住,明天還要比賽。”趕緊把靠過來的方嚴推開,小獅子緊張地表明立場。
雖然他們到現在還沒有真正結合過,但用手或者嘴撫慰對方的事卻常常發生,不過這幾天他似乎在禁欲,大概是為了準備比賽。很多人認為賽車比賽比籃球足球這種需要出力的競技體育輕松,這絕對是錯誤的觀點。摩托車手對體能和耐力的要求很高,特別是長途越野賽,如果身體素質不達标,根本跑不進非洲賽區。
所以小獅子才會養精蓄銳,連選拔賽也不敢掉以輕心。
“那你還看小黃書。”每當克勞德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時,方嚴就忍不住想逗逗他。
“這可是需要預購的豪華特刊,不看的話,連上帝都會憤怒。”揚起手中的雜志,小獅子果斷翻開華麗的拉頁,健美的亞洲模特正在展露身體:“瞧瞧,都是黃種人,你們怎麽差這麽多。我沒嫌棄你,但你連毛都沒長齊,讓我有種在欺負未成年的錯覺。”
“你也不多。”小獅子對毛發的執着,方嚴一直不理解。
“胡說,我明明很——濃——密——”被踩中痛處的金發笨蛋惱羞成怒。
“只有頭發很濃密。”伸手去抓那些柔軟的發絲,他忽然産生了一種不想讓他長大的錯覺,也許成熟的克勞德很有魅力,但這樣天真無邪地活在他的保護下,似乎也不錯。
但方嚴不會如願。
因為随着年齡的增長,他的見識會越來越廣,遇見很多人,經歷各種不平凡的事,最後被打磨得堅強。
方嚴想多聊了一會,但小獅子打着哈欠犯困,早早去休息了。他獨自坐在沙發上,處理一大堆文件,心裏難免有些急躁。進公司已經十來天了,別說收集有力證據,連boss都沒機會見。雖然按照重生前的記憶,可以走捷徑,很快解決這一切,但他又不願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任務上,減少陪克勞德的時間。
比如明天的選拔賽,他完全可以不去,但是不行。
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不能讓克勞德和傑森單獨見面,不能讓他猶豫不決,舊情複發。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但他不敢掉以輕心。畢竟,傑森還在小獅子心中……
怎麽才能讓他只想我,只看我,只愛我一個人?方嚴睡不着了!
第二天,胡思亂想了一夜的方嚴頂着兩個黑眼圈送克勞德去紅龍車隊的練習場。
“早叫你不要請假,為了提前完成工作加班了吧,臉色這麽差。”沒什麽心眼的克勞德看他一臉憔悴,理所當然地認為他熬夜是為了工作:“今天好像是登記和測體能,賽道測評要明天,等會你就在車裏休息,不許亂跑。”
“知道了,都聽你的。”方嚴歪着頭,靠在副駕駛座上閉目養神。
紅龍車隊作為達喀爾拉力賽的常勝軍,卻沒有汽車廠商贊助,他們的唯一贊助商是個綜合性家族企業,這一代的繼承人是方嚴之前拜訪過的迪恩。由于沒有廠商限制,他們的選手可以肆無忌憚地更換配件,在比賽允許的範圍內制造超級改裝車,這也是衆多選手想進入紅龍而不是廠車隊的原因。
另外,紅龍車隊還擁有自己的練習場,遠離市區的封閉式訓練基地,占地面積達16萬平方米,是每位初出茅廬的賽車手都會夢想的光明頂。
“方嚴,這地方太酷了!”圍欄後是模拟各種比賽環境的u型跑道,小獅子一臉羨慕地往裏看。他興奮而期待的表情讓方嚴感到內疚,他轉過頭,不忍心看他閃光的眼睛,慌亂中找了個話題:“在這種賽道上試車應該很爽吧。”
“當然,真希望上去試試。”汽車駛進訓練基地,克勞德的眼睛一直在四周掃視。
知道他在找傑森,方嚴不動聲色地說:“不知道你哥哥會不會來。”
他用了哥哥這個詞,意在提醒克勞德擺正自己的位置,認清和傑森的關系!
“我不知道……”克勞德的眼神黯淡下去,有很多複雜的情緒:“他也許在某個富婆懷裏,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他們分手的那天,傑森在馬路上挽着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對他說:和這個女人在一起可以少奮鬥十年,傻子才要選你,醒醒吧,兩個男人不會有結果。
“找個富婆并不是壞事,你要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們沒有權利指責他。而且能從這件事看出他是什麽樣的人,不也很值得嗎?”方嚴順着他的話往下說,盡量開導。但他也不确定泉會不會放傑森來參加選拔,所以開始考慮新的策略。如果傑森不能來,那就讓小獅子進紅龍,畢竟他這麽喜歡這裏,圓他的夢也不錯。
“好吧,你說得很對。”他有些失落,但也知道現在的情形不同以往,他和傑森已經結束了。
但他們都想錯了,本以為不會來的人,其實早就到了。
在大廳登記時,已經填完表格的傑森領了號碼牌,準備去體檢。他和克勞德擦肩而過,卻十分冷漠,連餘光都沒有落到他身上。小獅子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本能地叫他的名字,大步追上去:“我想我們應該談談。”
“談什麽?”他的臉色很蒼白,口氣冰冷。
“不管怎麽樣,你都是我的哥哥,是我的家人。你懂我的意思嗎,就算沒有血緣,不再是那種關系,我們也是一起長大的兄弟。自從父母去世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