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族。

正是一日裏陽光最好的時候,可外面的熱氣完全無法散進擺放了數個冰盆的長公主房中。

真的好冷,喬蔓想,都涼到心底了。

☆、錦繡

喬錦笙與衆人一同站在竹筠榭外,面上帶了幾分憂慮,心思卻早已飛遠。

長公主姑母的事放在一邊,總歸現在也不知道裏面到底是什麽情況,九公主抿抿唇,她怎麽覺得玉桃的神色帶着幾分古怪。

喬錦笙雙手合攏,在寬大袖擺的遮掩下攪着帕子,心下閃過數種可能,然後一一否定。

罷了,只要不是壞事就好。她斂眉,眼神卻是飄忽的,只恨不得透過層層門窗錦帳看清屋中景象。

姐姐大概會很傷心吧,喬錦笙默念着,時至今日她仍舊無法忘記數年前表姐因着長公主的身子而失聲痛哭的景象。

那時的姐姐眼睛濕潤的好像蒙了一層霧,眼圈發紅,好像是藤蔓上新抽出的嫩芽,無依無靠到讓人忍不住揪心的地步。

“姐姐,”九公主張了張口,無聲的說,“哭出來吧。”

至于長公主究竟如何,玉桃的神色代表什麽,她倒是沒有細想。

不該知道的事就不要知道,哪怕是一條船上的人,都要記得提防彼此,莫要被人打落船槳。

不過認真的想一想,這也不是什麽秘密嘛,喬錦笙勾起唇角,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笑。她站在一群人的最前面,倒是不用擔心被旁人看了去。

房內,太醫跪在地上,景寧帝與喬蔓站着,氣氛一時有些僵。

先前景寧帝與喬蔓說的一番話便定下長公主累極而病的說法,畢竟中毒這種事總不能直接對外宣揚。此時,端陽郡主聽過舅舅和太醫一問一答,眉尖擰的愈發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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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寧帝不知在想什麽,站在那裏沒有開口的意思。這樣的情境下,太醫也只能暗自向昊天上帝禱告。

“……能看出這藥是從哪裏來的麽?”

說話的是端陽郡主。

她是不懂藥理的,但還是走到景寧帝身邊,接過那張墨跡尚新的方子。上面的藥名大多都是陌生的,可喬蔓還是從中尋到幾個熟悉的字樣。

她不太确定的說:“唔,好像在哪裏見過。”

景寧帝怔了怔,随即不動聲色道:“蔓兒是說,從毒藥的來源上查?”

喬蔓眨了下眼,便道:“蔓兒是不懂這些的,不過能讓母親接觸到的東西哪樣不是細細查過,便是浣衣局那種小地方都有專門的人負責母親的衣物,更別說是永寧宮裏了。”

還有誰能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母親下毒呢?這樣的問題幾乎是無解的,而此時的喬蔓甚至在想,若消息真的傳出去,明日得有多少宮婢跳井。

“喏,這藥究竟是……”喬蔓又問了一遍。

“老臣無能。”太醫抖的幅度更大了。

“那你怎麽能解毒呢。”喬蔓将紙還回去,側過頭對景寧帝道:“舅舅,先前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只當時母親中暑了,”面上透出幾分愧疚難過,“不然再傳別人來瞧瞧?”

話說的很明白了,既然你無能,就讓別人來吧,太醫院可不是專養廢物的。

只是想到這裏時,她莫名一頓,先前還像是像是要繼續說幾句的樣子,可一轉眼,便成了惱火與憂心兼備的模樣。

她轉過頭,盡量讓自己顯得更平靜些,心中的疑慮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壓下了。

太醫的話是不是太有意思了些?喬蔓想,是“無能”,又不是不知道啊。

“再讓太醫院院正來一趟。”景寧帝沉默了會兒,驀地對喬蔓道,“蔓兒,記得讓皇姐身邊的人去。”

喬蔓答應下來。

若說先前覺得冷是因為擔憂母親,此時便是另一種心境。

竹筠榭外,玉梨與玉桃二人正一左一右站在喬錦笙身後兩側。此時看到喬蔓從裏面轉出來,皆是擡起頭。

玉梨玉桃二人倒是不敢太過火,只是看了眼郡主便重新低下頭,心裏暗暗琢磨主子如今的表情是什麽意思。喬錦笙便直白許多,徑自上前問:“姐姐,姑姑怎麽樣了?”

好在她還有分寸,将聲音壓在只有自己二人能聽到的程度。而喬蔓聞言,神色卻沉了沉,半晌後才搖頭。

喬錦笙的眼睛睜大了些。

“待會兒再給你說,”喬蔓将手搭在表妹腕上,勉強安撫了句,然後擡頭喚玉桃上前,道:“舅舅的話,去喚太醫院院正來。”

一面說着,喬蔓一面盯着玉桃,見對方神色與喬錦笙方才一般,才放下少許心思。

“姐姐?”九公主看着玉桃走遠了,才颦着眉道:“姑姑是……”

喬蔓猶豫了下,她原想着給玉桃說一聲就再回房去的,先是自己的懷疑再加上太醫半清不楚的話……總覺得有蹊跷。

但喬錦笙反倒提醒了她,便是真有什麽事,她又能如何?房中的男人是她舅舅沒錯,更是燕國皇帝。

相同此節後,反倒是舅舅呆在母親房中是否合适的問題讓喬蔓思慮更久,但最終不敵表妹的眼神,只得向玉梨道:“太醫來了便去側房喚我。”

喬錦笙心滿意足。

“太醫說是中毒。”喬蔓反手關上門,對表妹道,“錦笙覺得呢?”

九公主怔了怔,便看到表姐像是終于放松下來的摸樣,靠着門一點點下滑,最終坐在地上。

然後,喬蔓擡起頭,說:“不知道是不是舅舅的反應太平靜了,我現在明明應該很難過的,可是……”

可是該有的心情偏偏太淡太淡,讓喬蔓有種母親不過是真的中暑了般的錯覺。

好在直到是錯覺,她直起身子,有些無奈道:“抱歉,錦笙。”

喬錦笙搖了搖頭,卻道:“這樣很好,姐姐。”

只是還沒等她說完接下來的話,就聽到了敲門聲。

喬蔓再次踏進母親卧房時,剛趕來的太醫院院正正在給長公主看脈。這回一切都很順利,喬蔓甚至特地去看了院正的神色。

也許是錯覺吧,她告訴自己,不然為什麽院正看上去是驚慌的,眼裏卻那麽平靜呢。

喬蔓想,會将人的表情看錯,這樣的自己是不是太沒用了點。

院正的方子先是在先前太醫的紙上塗寫,然後重新抄下來的。喬蔓這次再看時,已經沒有了先前熟悉的名字。

“更溫和些。”那院正這麽解釋。

喬蔓點了下頭,其實她依舊不懂各樣藥材的藥性,不過先前與表妹一起待了會兒,倒是讓她的思緒平靜了些。

是在哪裏看到的?喬蔓不斷問自己。

景寧帝讓院正與太醫一同去抓藥,又在人走後對喬錦笙道:“小九既然有心,便去看看來探望皇姐的人吧。”

說完揉揉眉心,像是不堪重負。

喬蔓這才想起,似乎,自己的舅舅亦是多年前就一病不起,進來才總算調養好些。

即使這樣,舅舅也依然……嗎?

她第一次開始不解,像是不知何時起旁人自成一局,自己站在局外,看着裏面的人,一如鏡花水月。

不知何時,便會消散。

“兒臣明白。”喬錦笙應下,算算時間,的确是宮外的人接到消息要遞牌子進宮了。她琢磨着那八姐不知會不會來,随即失笑,不是說要潛心侍佛麽。

至于旁人,幾位公主姐姐也還罷了,蓋陽像是一定會來。

蓋陽啊,九公主的視線在表姐身上轉了轉,姐姐大概是一定要見她的。

等喬錦笙也走了,景寧帝才問喬蔓:“蔓兒這些日子和皇姐一處,可有什麽進益?”

語氣正經的仿佛是日常考校。聽到的瞬間,喬蔓甚至有種自己是真正皇女的錯覺。

或者說,皇子?

她定了定心神,來前對表妹說了“可是……”,此時又像是要将那話盡數推翻。

說到底,怎麽可能不擔心。

許久後,喬蔓才回了句:“舅舅說笑了,蔓兒到如今才知道,自己比起母親還差得遠呢。”遲疑了下,又補充,“就是表妹都比蔓兒見解的多。”

“表妹?”景寧帝挑了挑唇,“蔓兒覺得,小九與蔓兒相比都有略勝之處?”

喬蔓斟酌道:“錦笙做的一向很好。”

這話是真的,喬錦笙在琴棋書畫人際交往上比不過喬蔓,心中卻自有一套。這點在喬蔓聽說表妹床邊常放着兵法史書一類時就确定了,比起喬錦笙,反倒是她缺的更多。

“蔓兒那麽相信她?”景寧帝饒有趣味的問了句。

喬蔓張了張口,不知說什麽才好。

似乎舅舅總有這樣的法子,她覺得懊惱,分明是緊張的時候,偏偏舅舅的兩三句話就能打消自己的憂心。

只是最後,景寧帝恢複了以往的語氣,道:“蔓兒要當心。”

說罷,又是一聲嘆息。

喬蔓恍然覺得,不知從何時起,自己開始時常聽到類似的聲響。

像是不甘,更像悵然。

要當心……當心什麽?她看着屋中的柱子,面上雕刻着秀麗的山水,楊柳是剛抽出新芽的模樣,在河畔上更像一道霧氣。

總不是,讓她當心有人下毒害她吧。喬蔓揉了揉眉心,道:“舅舅先去歇息吧,這裏有我看着就好。”心裏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如果要給自己下毒,該是在哪裏?

不知為何,喬蔓想起去年表妹的生辰,彼時自己端起兩盞酒杯,與表妹一起行了合卺之禮。

實在是……端陽郡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勸道:“母親若是醒了,見舅舅在這兒守着,定會歉疚的。”

“歉疚?”景寧帝低聲念了句這兩個字,颔首道:“蔓兒也不必太過挂心了,皇姐醒後用過藥,過幾日便會無事。”

喬蔓點了點頭,心裏倏忽冒出幾分隐秘的想法。

莫非又是錯覺?如果真的如舅舅所說,母親身上的毒并不如何厲害,那麽先前舅舅又是緣何而怒?

之後的表現,更像是想通之後的無奈。

她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是了,若是真如自己所想,舅舅根本就不擔心母親身上的毒。他所挂念的,反倒是另一件事。

母親身上的,另一件事。

☆、錦繡

喬蔓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守在長公主身邊,可直到藥熬好了母親都沒有醒來的意思。在問過太醫、得出以針灸之法能夠讓母親立刻醒來後,她又有些無措。

“會對身子有損傷麽?”端陽郡主問。

太醫的回答是:“藥物比較重要。”

于是喬蔓眼睜睜的看着太醫在母親身上施針,在心中猶疑揮之不去的現在,她忍不住的思忖着催醒一事是否真的要這麽久。好在長公主很快就睫毛微動,喬蔓上前些,小心的喚了聲:“母親。”

喬洛眼神茫然,許久後才應下。

“母親,先用藥罷。”喬蔓說。她讓玉桃扶着長公主坐起,将軟枕放在母親腰後,自己再從玉梨手中端過藥碗,伺候着長公主緩緩咽下。

看着深色液體進了長公主之口,喬蔓松了一口氣,又要太醫來看脈。長公主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額角,說:“蔓兒,這是……怎麽回事?”

喬蔓這才想起,她連母親為何會暈倒都未曾告之。

“是女兒疏忽了,”她低下頭,斟酌許久才道:“母親可曾覺得這些日子的衣物飲食一類,與往時有何不同?”

此時房中之剩長公主母女、玉桃、玉梨及太醫,而那太醫就是先前診出長公主中毒之人,喬蔓倒是不擔心對方會将事情洩露出去,總歸先前皇帝舅舅說的時候他還在這裏。

沒有人會忤逆舅舅的,她慢慢的想。

等視線轉回母親身上,看到對方憔悴的面色時,喬蔓突然覺得先前以為不存在的心情一下子湧了上來,讓她抑制不住的想哭。

可事實就是這樣,昔日的三皇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至于如今,所謂二皇子與端陽府之争,所仰仗的還不是那人的言行寵愛。

除了舅舅,除了景寧帝,還有誰有那個力氣,讓母親都中毒倒下?

哪怕喬蔓再不願意相信,這都是最符合如今狀況的結論。

不過其中也有些不合常理的地方,舅舅到底在在意些什麽?總不該是下藥的人将藥弄錯了吧,喬蔓很不确定的想。

喬洛眼皮一跳,像是明白了什麽的抿抿唇,道:“倒是沒有的……還有誰知道?”

一邊說,一邊打量着此時周圍的其餘三人。

喬蔓正坐在床邊,低下頭閉上眼睛,手指在床單上揪了揪,道:“舅舅,錦笙,還有太醫院院正。”

“其餘人呢?”長公主問。

“母親這些日子太操勞了,休息些時候便好。”喬蔓這樣說,等覺得自己能把持住的時候才繼續開口道:“……是女兒不孝。”

長公主彎起唇角,柔聲道:“蔓兒做的很好。”又問,“九公主哪裏,是蔓兒說的?”

喬蔓眨了下眼,點點頭:“外面來探望的人到了,是錦笙去見的。唔,這是舅舅的意思。”

也不知是什麽緣故,她下意識的就将話模糊過去了。喬錦笙去應付旁人,這是舅舅的意思沒錯。至于将真相告訴表妹,卻是她自作主張了。

彼時,喬蔓想,自己是不是太過慌不擇路?哪怕在表妹面前示弱之後她就有些後悔了,可看着對方關切的神情,她不是不滿足的。

這就是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吧,她微微側過頭,第一次覺得喬錦笙于自己來說也是很重要的。在母親昏迷,舅舅無法倚仗的時候,去依靠下對方,似乎是不錯的選擇?

先前,哪怕喬錦笙一次次的說多麽喜歡她,甚至……愛她,喬蔓都沒有這樣的感覺。

果真是慌不擇路了麽,她定了定神,心說依着喬錦笙那性子,怕是當初無論是誰将她撿去,都會是與今天一般的結局。

兩個主子将話說到這裏,其餘三人早已自覺的退下去。喬蔓躊躇良久,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将自己先前那番猜測說出口。

畢竟以母親現在的身體……她一咬牙,最後不過是把長公主暈倒後自己見到的一應事項說了遍,然後道:“蔓兒覺得,舅舅的反應實在是……蔓兒不明白。”

話音将落未落,而喬蔓已經擡起頭,眼神無辜到讓喬洛失笑。

“母親!”她埋怨。

“好啦好啦,”喬洛以手掩唇,笑了片刻後才道:“我不是沒事兒嘛。”

喬蔓“唔”了聲,她和母親間已經很久沒有過如今這樣仿佛是閑話家常的氣氛了。私心裏,竟是一時不想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這就不對了,端陽郡主有些懊惱。她想了想,又道:“女兒覺得,許是查不出什麽了。”

連先前沒意識到的事情都浮現出來,變成再一個陰謀。喬蔓揪着床單,竟有種“不讓聲張出母親中毒就是為了讓自己不好下手去查”的感覺。她默然良久,最後道:“女兒無能。”

喬洛從始至終都沒有說什麽,她看着喬蔓的神色一點點變化,最後像是頹然的模樣說出那四個字。端陽長公主又一次抿唇,然後道:“蔓兒做的很好……我是說真的。”

她将手搭在女兒手上,繼續道:“相信你舅舅,好不好?”

許是之前鋪墊的情緒太多,這話在喬蔓聽來,就是不要露出破綻的意思。她眉尖攏起些,應下了,但還是疑惑。

“我沒事,”喬洛又重複了遍,聲音堅定了許多,“相信你舅舅。”

“……女兒明白了。”喬蔓這次答應的要真心許多。

如果這就是母親的希望,她想,作為女兒,自己一定會做到的。

無論如何,母親是她最重要的親人。這一點,哪怕是對她寵溺無度的舅舅都無法取代。

“然後呢,”喬洛執着喬蔓的手,緩緩舉起,“犯我端陽府者,定教其……不得好死。”

等長公主再次睡下後,喬蔓才再次開始梳理一切。

母親的聲音猶在耳邊,那句“不得好死”更是字字如锲。她擡起手,在空中抓合,最後凝握成拳。

“蔓兒,你相信喬錦笙嗎?”先前長公主曾這麽問。

“我不知道。”喬蔓回答。

“蔓兒,要更相信你自己。”長公主揉了揉額角,“我真擔心,你會讓人欺負了去。”

“誰會欺負我呢。等舅舅……”頓了頓,喬蔓眼中有一瞬間的茫然,“還有誰敢犯我端陽府。”

喬蔓這才記起,原來并不是舅舅要做什麽。

在更久之前,自己和母親,就在想着舅舅離去後的光景。

天色漸漸暗了,喬錦笙送別最後一個來訪者後,看着玉樂整理好的禮單若有所思。

來的多是諸皇子皇女,他們消息靈通又是晚輩,自然不好怠慢了去。哪怕是八公主,都着人送來手抄的佛經以表心意。

至于蓋陽,她倒是有些出乎喬錦笙意料,補品是送上了,本人卻沒來。到的是她的貼身丫鬟,伶牙俐齒的,幾句話就交代清楚:我家小郡主想着端陽郡主要照顧長公主,很是辛苦,就不來添亂了。等長公主身子安好,再來探望。

那丫鬟是從蓋陽府帶出去的,與小郡主一同長大,最得信任,哪怕主子已經成了白夫人,也不變稱呼。喬錦笙捏着禮單,心說……這倒是好。

她的确不想看到蓋陽,不然總是會想起姐姐與對方青梅青梅的一段歲月。

又有些悵然,不想讓姐姐難過的心思與想看姐姐哭的念頭交織着,喬錦笙很頭疼。

“晚膳的話,”九公主想了想,“去看看長公主姑姑怎麽樣了,然後問姐姐吧。”

話是對玉樂說的,眼見着人走了,喬錦笙便重新低着頭看那禮單,心裏盤算起日後要怎麽與人相處的問題。

而長公主那裏,她的确是希望人早日恢複起來,卻只是為了姐姐的心情罷了。

相較之下,喬錦笙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想讓姐姐傷心,還是不希望對方因為別人的事情而擾亂心神。

哪怕對方是長公主。

她低着頭,神情專注,眼底卻有什麽燒起。只期望有一天,能将那人身邊的所有阻礙之物燃盡。

玉樂見到端陽郡主時,後者正将一本書合起。她屈了屈膝後,依着主子的意思道:“九公主教奴婢來問,長公主殿下醒來沒有。”

喬蔓便笑道:“她倒是有心了,是來問晚膳的吧?”

玉樂只得道:“是的。”

喬蔓點了下頭,像是漫不經心的說:“晚膳就擺在竹筠榭吧,再另外做些清淡的端過來就好。”

“郡主的意思是?”玉樂遲疑。

喬蔓彎了彎眉:“告訴錦笙,不急的話就等我過去。”

玉樂應了,臨走前視線不經意的掃過郡主合上的書的名字,只看清兩個字,上面是“八”下面是“法”。

喬錦笙當然不急。她一個人坐在桌邊,等喬蔓過去時,飯菜都有些涼了。

見人來了,九公主站起身,說:“姐姐……姑姑怎麽樣了?”

這是她之前見到姐姐那次沒機會問出的話,此時雖然已從玉樂口中得到過回答,她還是再問了一遍。

畢竟姐姐給玉樂說的和給她說的,不會一樣。

喬蔓面上帶着沒有掩飾的疲憊,她連妝都畫的極淡,看在喬錦笙眼中更添了幾分脆弱,但只道:“還好。”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

喬錦笙的心像是被揪了下,随即泛起的酥麻讓她連下面該做什麽都不記得。

“錦笙?”喬蔓坐下來,拉了拉還站着的表妹的袖子,“……是太累嗎?”

喬錦笙忙給姐姐布菜,可不小心之下将筷子都握反。她尴尬至極,想說什麽來補救,卻聽到姐姐說:“低頭。”

她依言做了。

之後,姐姐勾着她的頸,溫柔的吻她。

“姐姐……”喬錦笙的筷子掉進菜盤,徹底不能用了。

☆、錦繡

到第二日,喬蔓早早就起身梳洗。此時不比以往,昔日長公主要照顧到的方方面面都壓在了她身上,先前只有過在母親身邊旁聽經歷的端陽郡主心下不免生出幾分忐忑。但轉念一想,總歸是可以回來後再問母親的,這才放下心來。

待收拾好了,喬蔓又反身坐到床邊,靜靜看了喬錦笙半晌,回過神時才發覺自己的手指正在表妹的眉間劃過,弄得喬錦笙不清不願的睜開眼。

“姐姐。”九公主很是迷糊了會兒,然後眼裏才漸漸有了神采。她軟着嗓子撒嬌,問:“姐姐不多睡會兒?”

喬蔓搖頭,将手收回來扶了扶發間的碧玺簪。

“姐姐……”喬錦笙支着身子坐起,側過頭,有些悵然道:“我也想替姐姐梳頭發呢。”

喬蔓一怔。

“先前玉樂告訴我的啊,”喬錦笙低眉,抿着唇道:“平常人家的夫妻也會是這樣的,我想給姐姐描眉梳妝,讓姐姐變得好漂亮。”

如果說前面的話還讓喬蔓不知如何應答才好,後面的就教她哭笑不得了。端陽郡主揉了揉表妹的頭發,說:“難道姐姐現在不好看嗎?”仿佛是真的在惆悵,“我總記得,從前錦笙說……”

話音未落,就被表妹打斷了。

喬錦笙的手指按在姐姐唇上,道:“是我小時候不懂事,”又委屈,“姐姐怎麽總是打趣我呢。”

喬蔓的心情一下子變好了。

“嗯,是我還不夠努力吧。”九公主像是自言自語,她将頭靠在表姐頸側,嗅着對方身上淡淡的香氣,手也不自覺的探到喬蔓腰側輕輕蹭了蹭,“姐姐腰好細呢,這樣抱着,”手驀地用力收緊,“都擔心會不會折了去。”

喬蔓面上漸漸泛起些緋色,看的喬錦笙呼吸都滞了滞。

“我想要姐姐。”最後,九公主這麽說。

“算作生辰禮麽?”喬蔓的聲音輕飄飄的。

“算作對姐姐的安慰……和姐姐給我的獎勵啊。”喬錦笙學着表姐昨日裏的動作,同樣是環着對方的頸去親吻,卻不比對方的柔和。她的手已經在向下滑去,隔着夏季裏輕薄的衣裳在

喬蔓身前的豐盈處揉弄。

“那也不該是現在,”喬蔓按住喬錦笙的手,“我得走了,錦笙。”

喬蔓離去後,喬錦笙将自己裹在被子裏許久。期間玉樂來敲了次門,說是四皇子來訪,也被她以身體不适未有婉拒了去。

玉樂見主子神色不對,便按下想要勸說的話,只道:“公主,是所有人來都一樣不見麽?”

喬錦笙眨了下眼,沉默片刻後道:“別的人……你一一來問我就是。”

等玉樂阖上門,喬錦笙又躺了會兒就坐起來,自己穿好鞋子,緩緩走到鏡前。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忍不住想着如果真的去給姐姐描眉會是怎樣的場景。

等九公主拿起眉筆時,她又重新記起許久之前曾有過的疑問。諸位公主的容貌多是有四五分相似的,可在她漸漸張開後,卻覺得與自己最像的反倒是姐姐。

是有多久……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了呢。

“公主,”玉樂重新敲了敲門,道:“是二皇妃來了,公主要見麽。”

一邊說,一邊将門推開,見到的就是坐在鏡前的主子。

喬錦笙倒是神色不變的,只沉吟了下便道:“你喚人來給我梳洗。長公主姑姑醒了沒?”

玉樂招來幾個宮女,然後答道:“長公主殿下在郡主走前醒了次,不過見了郡主後又睡下了。”

“用過藥了?”她繼續問。

“嗯,”玉樂點點頭,打開主子的首飾盒,道:“不過午膳後也是要用藥的呢。公主,午膳要用些什麽?”

喬錦笙指了個綠貓眼的簪子就興致缺缺了,示意玉樂自己看着來,然後道:“午膳?素菜多些吧。”

二皇妃是帶着各樣精美器具作為禮品的。九公主看過禮單,便笑道:“有勞二嫂了。”

“二殿下呀,”容顏清麗的女子以袖掩唇,輕輕笑道:“聞說長公主姑姑病了,很是擔憂呢。只是府上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看來看去,也只選出這些,九妹不要嫌棄才是。”

喬錦笙挑唇,說了幾句長公主的病情後岔開話題,問:“二哥身子可好?”

“好是好,不過太忙了。再有,殿下他總是和白家那兒子,喏,就是六公主的驸馬一起,不知商量些什麽,便是我都不讓聽的。”二皇妃捏起茶盞的蓋子,“九妹改日見了他,可要幫我好好勸勸,這樣不惜身子總是不行。”

喬錦笙失笑:“若是哪日二哥真的清閑了,嫂嫂才要覺得不好呢。”

“許是吧。”二皇妃聳了聳肩,“吶,九妹這兒的茶不錯。”

“是長公主姑姑的茶,”喬錦笙笑着訂正,“二嫂喜歡的話,拿些回去就是了。”

“可殿下只喝從白家哪兒拿的茶。”二皇妃來了興趣,若有所悟道,“聞說,是從江南送來的,算不上頂好,也就沒到貢茶的單子裏去,再加上白家有路子拿到……瞧我,怎麽越說越遠了,”勾了勾唇,“總是別有些風味的。”

“江南麽?”喬錦笙露出些向往的模樣,“聽嫂嫂這麽說了,我也想嘗嘗呢。”

“成啊,”二皇妃又抿了口茶水,“改日我再來這裏,不,現在就可以讓人回去拿嘛,”她對身邊的小丫頭說了幾句,“九妹只管等會兒就好。”

喬錦笙原是還想勸阻,不過想起多年前初入端陽府,和姐姐一起去見京中貴女那次,她記得眼前的女子也是其中一員,穿着最豔麗的衣裳,卻坐在角落裏。

回憶中的反差讓九公主靜下心,笑道:“那就謝謝二嫂了。玉樂,去将我收着的瑪瑙镯子拿來。”,彎了彎眉,“算作回禮。”

“這也太重了。”二皇妃聞言一怔。

“所以,”喬錦笙眸中閃過流光,“二嫂還要多來永寧宮,陪我聊聊天也好。”

二皇妃似是為難的咬着下唇,重新令人拿過禮單,細細看了會兒後指着一樣物件,道:“那,我見九妹戴着綠貓眼的簪子,這兒還有對一樣作料的耳墜,正好能湊做一副的。”

等送走二皇妃,喬錦笙拿着放了耳墜的盒子在手中把玩,對站在旁側的玉樂道:“把這些收進倉了吧。用午膳時再叫我。”

說完這話,她便徑自站起,往自己的斜陽齋去了。玉樂打眼色讓幾個小宮女跟上,自己卻去尋了永寧宮的總管要來倉房鑰匙,自己去歸置二皇妃帶來的一應物品。

“和蓋陽郡主,唔,是白夫人送來的很不同呢。”小宮女嘀嘀咕咕,被玉樂掃了一眼,總算安靜下來開始幹活。

斜陽齋裏,喬錦笙打開盒子,将挂在小勾子上的耳墜捏起,透着光看了看,輕笑道:“難為二哥了……還不錯。”

她戴上耳墜,接着卻依舊看着盒子,許久後終于明白了什麽,随即将盒子反扣,在上面輕輕一拍。

有小勾子的那層掉了下來。

喬錦笙環視周圍,竟是找不到火石的。她無奈,只好先去看夾層中的紙片上寫了什麽,然後站起來,将其放在鏡子後面。

“這樣,晚上點蠟時再燒掉就好。”九公主漫不經心的想,“姐姐她,大概會回來用午膳吧。”

☆、錦繡

端陽長公主多年經營下來,朝中心腹并不在少數。其中有人亦是在宮裏有幾分人脈的,早早聽說長公主出事的消息後,卻因着各自的思量并未做出反應。

也難怪,喬蔓神色平靜,母親畢竟身處後宮,許多事都不方便。

她看了圈四處的人,在重重紗帳外他們不過是模糊的影子。端陽郡主輕咳了聲,道:“我是有許多事都不懂的,有勞各位大人了。”

一上來,她便在示弱。

帳外有些響動,很快就有人被推舉出來,是個年輕的聲音,正道:“我等願為郡主分憂。”

喬蔓擡起袖子掩住唇角,笑道:“多謝各位大人。”

上午的時間匆匆而過,喬蔓起初只是聽着旁人的讨論,到後面偶爾自己也會插上幾句話。提出的觀點是顯得稚嫩的,尤其是被指出諸缺點後。但喬蔓并不在意,若說起來,直進谏言的大概才是心腹。

“大人怎會這樣覺得,”她嫣然道,“若非大人明說了,我還想不通其中關鍵呢。”

話是對先前第一個開口的人說的,對方先前略是憂心的問出一行人是否太過直白,喬蔓在心中暗道,難道你這話就不直白。

但語氣裏分毫不顯,依舊是堅定,又柔弱。

“尋常坐在母親身邊時,倒不覺得這般費心的。”

竹筠榭裏,喬蔓拿起勺子在小碗中攪了攪,覺得溫度合适了,才舀出一勺遞到長公主唇邊。

“我第一次見着那些老狐貍,做的未必比蔓兒好,”喬洛攏了攏耳邊垂下的發絲,“拿捏住他們短處,再把利益吊起來舉到他們眼前,現在想來也無非是這樣。”

“蔓兒受教了。”喬蔓又舀起一勺深色的汁液,繼續道,“記得江西那邊有些日子沒下雨了,今日竟無一人提起此時,”眉尖微微颦起,“大旱後,是要出蝗災的?”

兩人一問一答的說着,整個下午便慢慢過去了。直到晚膳後再次服侍長公主用藥,喬蔓方歉然道:“實在是太勞煩母親了,明明才是聽他們說了一早上,偏生出這麽多問題。”

喬洛笑着搖了搖頭。

“對了,”喬蔓做出雙手合十的模樣,“方才,我聽錦笙說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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