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四皇子和二皇妃來了,不過錦笙沒有見四皇子。”

“唔。”長公主神色淡淡。

“我記得,舅舅給他指了份閑職。從前給母親說過的,他像是有……的意思。”頓了頓,繼續道:“出宮那麽久,也沒見他和二表哥走動啊。”

“蔓兒覺得呢?”喬洛唇角泛起絲淡淡的笑意。

“無論如何,那總是表弟,比旁人是親善多了。”喬蔓說着,又不自覺的擰眉,“我不喜歡和早上的人那麽說話……是長輩還好,若是年輕些,就十分不自在了。”

長公主擡起手,指尖在女兒鼻尖上一點,半是無奈半是安慰道:“這也不是什麽難事,若是真的想啊,去和你舅舅說。”

喬蔓眼皮一跳,重複了遍:“和舅舅說?”

喬洛點頭。

喬蔓還是疑心自己聽錯了。她見母親神色淡然,只得将自己的心思全部壓下去。

再想起先前母親說的相信舅舅,端陽郡主驀地覺得自己像是明白了什麽。

可到底……明白了什麽呢?

長公主康複前的一段日子,喬蔓的确受益匪淺。便是一同旁聽間或讨論幾句的四皇子都由衷的去見過姑姑,言道多謝。

“謝什麽啊,”喬洛很是不以為意,“真說起來,你該謝的并不是本宮。”

四皇子眉眼裏帶了些笑意。

“該謝皇帝舅舅。”喬蔓在一邊補充,“是皇帝舅舅下的旨,對不對?”

四皇子笑容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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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很快尋起話題,說:“……過些日子就是九姐生辰了。”

“禮物的話,”喬蔓偏着頭想了會兒,“錦笙像是很喜歡她那盒子南珠啊,總見她時不時就拿出來把玩。”

“南珠?”四皇子琢磨了會兒,心裏漸漸有了底,笑道:“多謝表姐提點。”

喬蔓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景寧三十年夏,端陽郡主以為九公主作生辰禮為由,提議放一批宮人出宮。

有影影綽綽的猜測,說是先前長公主一病不起的事兒怕是不大幹淨。一時間,宮中人人自危。

可到最後,反是二皇子府上拿到名單後有人再也坐不住,道:“這是要将咱們的釘子一下子全部拔掉的意思?”

二皇子面無表情:“你要當心的是,府裏有沒有端陽府的釘子。”

先前的人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換作一片柔和神色,道:“是我太心急了。”又試探着問,“殿下,那九公主,真信得過?”

“當公主總比當玩物好。”二皇子似笑非笑,又瞥了眼對方,說:“你也別太煩心,釘子能被拔出來,不如是原就釘的不牢。”

“是我的錯。”二皇妃這回反倒幹脆的應下,“先前着人給九公主傳話那次,的确做的不太幹淨。本想着只是提醒她要戴什麽東西,卻……”

“不,”二皇子搖了搖頭,“沒讓喬蔓和我那好姑姑對九公主起疑心,就夠了。”

二皇妃回憶着方才對方說過的話,默默思索了許久,才問:“殿下說的意思,九公主在端陽府是……?”

“不可說。”

這是喬蔓第一次完全接觸到母親在宮中的人脈。

效果是連長公主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但仔細想來卻也理所當然,在喬洛專心于政而忽略宮中瑣事的近些年,被他人在什麽地方放上眼線幾乎是必然。

“倒是本宮疏忽了。”長公主這樣嘆道。

而喬蔓最後遞給景寧帝的名單亦是篩過多次,宮女們或是受了重恩,或是父兄被提攜,再或是家人被鉗制,喬蔓索性快刀斬亂麻,選擇了最簡單的方式。

“倒是我疏忽了。”二皇妃恹恹的,“喬蔓說是給九公主積福,也不知道九公主見沒見過那張單子。”

“她最好沒見過。”二皇子拍了拍妻子的肩,撫慰道:“眼見着就要九妹生辰了,多少還是用心些,以後有用得到的地方。”

“我自然是知道的。”女子擡起頭,眸色深深,“白公子今日不來了麽?”

二皇子頓了頓,複而笑道:“六妹身子不适,傳了太醫,”他若有所思,“算起來也有些日子了,六妹許是……”

“許是有好消息了。”二皇妃彎了眼,“我再去看看,順便把給六妹的那份一起備上吧。哪怕不是現在,也不會遠呢。”

“二皇子如今已是式微。”喬蔓挑唇,“我倒想看看,他究竟把翻身的一筆壓在誰身上。”

“白家?”喬錦笙接過玉樂遞來的茶盞,卻在收回手時不小心晃了下,将尚是滾燙的茶水撒了滿手。她“呀”了聲,下意識的将整個茶盞都丢了出去。

白瓷上的錦鯉被從當中摔碎,喬錦笙別過頭,眼巴巴的看着喬蔓,說:“姐姐……”

喬蔓一擰眉,向前伸出手。

“姐姐?”喬錦笙不明所以。

“你……”喬蔓神色變了變,幹脆站起身上前拉過表妹的手,細細看了會兒,才放下心。

早有機靈的宮女教人去傳太醫,再加上九公主的燙傷并不嚴重,是以衆人也并未在意,簡單處理了下就又各自去做事情。

喬蔓支着下巴,見人将地掃好後才看向表妹,說:“我很喜歡那杯子。”

“我錯了。”喬錦笙說,心下有些幾乎可以被忽略的難過。

“在想什麽啊,”喬蔓執起表妹手上的手,在五個指尖上一一吻過,才道:“錦笙的手受傷了啊。”

喬錦笙不安的抿了抿唇,小聲道:“我還以為姐姐更在意杯子呢。”

“杯子?”喬蔓瞥了表妹一眼,平靜道:“別忘了,你的生辰啊,錦笙。”

喬錦笙想,她還是更喜歡看姐姐羞澀的模樣。

因着只是燙傷,連來的太醫都是新晉的。太醫将一應藥膏交給玉樂,又開了個方子,說是一起用會更好。

“太醫說是,就是了。”九公主颔首,“玉樂,去煎藥。”

再将一切都收拾好,兩人又重新說起先前的話題。喬蔓到底還是遺憾,哪怕她早已猜到不會有什麽母親被下毒的相關線索,可真的去查了卻毫無所獲就是另一種心情了。

她捏了顆剝好的蓮子塞入口中,說:“白家?他們倒是好,直接去做商人的路子了。無論是阿婉家還是六驸馬,果真是……”

“別過上幾年,傳出白家富可敵國的話來就好。”喬錦笙饒有興趣道。

喬蔓唇角勾了勾,語氣不急不緩:“那也得皇帝舅舅讓,或者,也得母親讓?”

“姐姐!”喬錦笙不贊同的喚道。

“我知道的。”喬蔓說,“我都差點以為,是母親自己給自己下毒呢。”又搖搖頭,“怎麽可能。”

空氣中散着淡淡的藥味。

喬錦笙一怔。她受傷的手不好做大動作,能做到的不過是搭在表姐手背上,然後被對方反手握住。

“沒碰到。”喬蔓看着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手,不知多久後輕聲道。

“嗯。”喬錦笙滿足的笑。

藥是苦的,加上喂藥的那個人,卻泛出些難以言喻的甜蜜來。

給表妹喂藥自然是和在母親身側不同,雖然喬蔓并不喜歡那苦澀的味道,卻還是盯着表妹将藥喝完,然後捏着對方的下巴,咬住表妹的唇。舌尖的觸碰一下子就讓喬蔓縮了回去,随後喬錦笙就纏了上來。

九公主在放下碗時,還在想,怎麽姐姐沒有生病呢。

☆、錦繡

“姐姐才不是仙女呢,姐姐是妖精才對。”

喬錦笙咬着喬蔓的頸,聲音含糊:“好想吃掉姐姐。”

“輕點……嗚。”

端陽郡主偏着頭,嗚咽之餘已經在頭疼明日要怎麽處理頸側咬痕的問題了。她的視線一點點失去焦距,最後只剩下一片紅色。

那是喬錦笙的衣服,上面繡着大朵大朵豔麗的牡丹,耀眼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此刻只是被随意的扔在床上,都引的喬蔓視線不斷追随。

是不是投入的太多了啊,是不是,該收心了?

“不過姐姐的樣子,好像在求我更重一些呢。”喬錦笙擡手捂住對方的眼睛,說出的話像是蠱惑,“姐姐,這種時候看着我就好啊。”

話音落下時,她又放開手,盯着喬蔓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看着我。”

這個夏天漫長到出乎意料。

江西大旱,端陽一脈上書請求陛下下旨,開倉赈災。景寧帝允了,又另外傳下口谕令諸人尋找民間捕蝗高手與聖旨一同前往災區。

不日,又聞端陽郡主提議減少宮內開支,以慰民情。

諸妃衆口一詞,道郡主仁善,倒是沒有反對的聲響。不過喬蔓還是聽到有人報上來,說惠妃在兒婿間得了補貼,數目倒是很大的一筆。

“有什麽關系呢,”她支着下巴,手被玉梨捧着正細細修剪指甲,“明面上的分例減半,這也算夠了吧?”

喬蔓總覺得,母親正有意無意的将手中權力交與自己。她私下也猜測過是因為先前那事擾的母親心裏生出些什麽心思,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既然母親覺得到了時候,便接過來罷。

懷着這樣的考量,喬蔓與人交往時是愈發用心了。她知道先前被推出與自己說話的人是近年來科舉裏新晉的狀元,于是半是認真半是打趣的問他,可有婚配?

答案是沒有。

喬蔓這下子才真的上了心,在自家班底裏撥拉一圈,找到個年紀相仿的貴女,卻是庶出的。她猶豫的問了兩人的意思,然後就又去央皇帝舅舅,為二人指婚。

等秋日過了一半時,江西才傳來消息,災情被壓制住,自京而去的銀兩也安撫了難民。

這樣很好。

經此一事,二皇子更是沒落了。

喬蔓不知道的是,喬錦笙發覺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自六公主大婚後,九公主與白霖間便一直存了些若有若無的聯系。只是她身處深宮,身邊能用的人太少,偶爾幾封信傳出去還是靠着白家放在宮中的人。

喬錦笙略有些挫敗,姐姐瞞着長公主查宮中舊事時還能找到個蓋陽幫忙,她就只能找白霖了。

不過與對方幾番接觸下來,她倒是動了些念頭,開始暗示接頭者,在形勢那麽明顯的如今,換個主子也不是太為難吧?

一來二去,還真有些不太堅定的小宮女動了心。

“說是,六驸馬常常在二殿下府上留宿。”玉香回憶着今日聽來的話,“認真算來,比六驸馬在公主府的時間都長。”

“留宿?”喬錦笙追問。

“是與二殿下一起在書房歇息的。這事兒,整個二皇子府都知道。”玉香很肯定的說,又道,“公主,郡主那邊在……也是有人的,是真是假,尋人一問便知。”

“知道我和白霖有聯系?”喬錦笙撇了撇嘴,複笑道,“好啦,人家許是在商量怎麽對付姑姑和姐姐呢。對了,今天姐姐那裏不是你值班?”

“嗯。”玉香點了點頭,“郡主這些日子,都是只帶玉梨一個的。”

真說起來,連喬錦笙都覺得自己是太小題大做。可她在想起六公主大婚時醉倒的二皇子後,心中模糊的猜測就愈來愈清晰起來。

“算了,下次二嫂來時看看她的反應吧。”九公主揉揉眉心,有些好笑的想,兩個男子共處一室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麽,尤其是在如今這般的多事之秋。

她擡了擡下巴,示意玉香去打開窗戶,正好有片夾在窗間的落葉飄了下來。

“是不是要加衣裳了呢。”九公主摸了下耳上的墜子,是金絲編的小球,生辰那日四皇子送上的禮物。

她本是不太在意的,可對方接着就對姐姐說,多謝提點。

“姐姐。”她低聲念着,唇角微微勾起了些。

景寧三十一年剩下的日子,皆是平淡無奇的就過去了。喬錦笙下了功夫,在與二皇妃一日日的交往中竟是拉攏了些對方的心腹。喬蔓曾說過她幾句,不過見表妹也算對分化二皇子府出了幾分力,便由她去了。

喬錦笙扪心自問,對着姐姐的信任,自己會不會太過分了些。

但想想彼時的重華宮裏,自己見到的人聽到的事,她還是堅定了許多。

再說了,從冷宮公主到數人之下萬人之上,她自然想要……更進一步。

“姐姐,”喬錦笙拉着喬蔓的手,說,“等明年開春,咱們一起下江南吧。”

“下江南?”喬蔓頓了頓,眼神中帶上猶疑,“為什麽……到明年開春,事情不一定會結束啊。”

“可是,”九公主笑容甜美,仿佛摻上了上好的蜜糖,“錦笙一直記得,姐姐說過最喜歡江南風光的。若是真的事成,咱們哪裏還有時間呢。”

喬蔓避開她的眼神,沉吟許久,終于點了頭。

“那麽,我去和母親說說吧。”她這樣道,“只是母親不一定會同意啊。再說了,還有舅舅。”

她甚至不知道表妹是從哪裏來的興致。

可對方提到的,是她多年前便生出,然後又壓抑經年的夢。懷着說不清的心思,她點了頭。

哪怕明知這是不對的,喬蔓都想一試。

反正……母親也不會答應的,她想。

喬錦笙看着表姐的神色,半是心疼半是愉悅的從背後抱住對方,将下巴搭在姐姐肩上,聲音柔軟:“姐姐告訴我的,蓮葉直到天際都是,想來蓮子也會比京中的清甜吧?咱們再一起去泛舟,好不好?”

☆、錦繡

景寧三十一冬,九公主笑道願下江南。

數月後,除夕宴上,景寧帝突兀的說:“皇姐也曾想着蓮池風光呢……罷罷罷。”

燕國的掌權者一語未盡,眸中透着的是懷念意味。只是旁側無一人敢直對皇帝陛下的視線,這一眼無人可知。

喬錦笙念及端陽府內大片的荷花,倒是有些恍然。在模糊的記憶裏姐姐仿佛是告訴過她的,長公主最喜歡什麽花。

可她只記得姐姐說過,喜歡豔麗的芍藥,開起來像是盛世錦繡。

那一日,回了永寧宮後,喬蔓與表妹一同進了斜陽齋。這裏說是喬錦笙的住處,可她在的時候屈指可數,而喬蔓來的時候便更是少了。

九公主踏上門檻時,想的是今年竟是沒有放煙花麽。

她看向身側表姐的面容,多年過去,時間卻在姐姐身上停駐着,讓她看起來還是如最初一般,只是眉眼間多出幾分沉澱下來的柔和。

“我還沒有在這裏歇息過。”喬蔓任玉梨幫自己解開身上的猞猁披風,視線在周圍轉過一圈,最後停在表妹的首飾盒上。

“原來這裏也有麽?”她饒有趣味道。

“和姐姐放在一處的比較多。”喬錦笙攏了攏耳邊的發,卸下耳墜,“唔,姐姐,要沐浴麽?”

沒有人想到,南巡一事會在幾番戲言幾番追憶中成為定局。而喬蔓,在直到真的看到游湖的座船時,才生出幾分“竟然不是夢”的感慨。

“原來會是這樣的景色。”她站在船頭,一眼望去是看不到邊際的水,卻僅有寥寥數只船游蕩其上。哪怕是一路南下時,眼裏最多的也不過是大片綠色的田地和間或出現的農人,行宮都是要排在後面的。

“平日裏,”喬蔓看着看着,說,“水上會都是船麽?”

“這還不是最繁華的地方吧。不過姐姐最想看到的要更遠呢。”喬錦笙眉眼彎彎,“說起來,沿途咱們不是特地繞到去年受災的地方看了麽?能恢複到現在的地步,今年又是風調雨順的,定會是豐年。”

“唔。”喬蔓應了聲,視線仍在水面上。

喬錦笙默默地笑,笑過後同樣變得專注了些。姐姐沒見過的景色在她眼裏同樣是新奇的,不過看了會兒又覺得無趣。

“姐姐……”她問,“姐姐在看什麽?”

喬蔓嫣然一笑道:“水下的游魚,看起來和宮中大有不同。”

九公主繼續問:“宮中飼養的錦鯉在姐姐眼裏比不上這裏的魚嗎?”

“怎麽這樣想,”喬蔓失笑,“總歸在宮中還是看錦鯉好,對不對。”

喬錦笙別過頭,一本正經的說:“聞說,八公主現在養了些比起禦花園池子裏還要漂亮的魚呢。”

湖上的 第051章 目。”二皇子興致缺缺,對身邊的四弟說了這麽一句,随後便起身道自己身體不适,請求先行告退。

景寧帝并未在意,揮手允下。

四皇子倒是看着兄長離去的方向許久,回過頭便見女眷身前已經支起重重紗帳。再一凝神,看到席間多出的正是當地官員。

“餘興節目?”四皇子笑了笑。

一衆歌姬被引上,輕歌曼舞,卻都是對着景寧帝與諸皇子去的。

“連歌都比宮中要軟些。”喬蔓嘆了這麽一聲。

長公主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笑道:“蔓兒若是覺得無趣,就先回房歇息吧。”

“有母親一句話,我便放心了。”喬蔓彎了眼,“蔓兒謝過母親。”

喬洛仍是笑着,說:“我不過是玩笑話罷了。”

“母親這麽說,蔓兒可是不依的。”喬蔓半是撒嬌道。

喬洛搖了搖頭,轉頭對玉桃吩咐:“去給陛下說一聲,”又看向喬錦笙,“小九呢?”

“唔,”九公主猶豫了下,“我還是……和姐姐在一處吧。”

喬洛答應了,眼底的笑意卻已漸漸散去。

很快,兩人回到喬蔓房中。玉香正守在屋裏,身側是兩件常服。

“奴婢想着,佩飾之類用尋常的就好。”她這般道,“再有,郡主和公主的發髻也要重新挽過,奴婢還記得些未入宮時見到的樣式。”

“按你說的做就好。”喬蔓一邊說,一邊令玉樂與玉梨将準備好的衣裳展開,看過後才真的點了頭。

“可郡主真的要下船麽?”玉樂依然在憂心,“沒有侍衛跟随,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喬蔓不甚在意,只道:“還真能沒了侍衛麽,會有人跟着的。”

事情的起因是九公主撺掇着喬蔓着人去打聽此處近日來的趣事。

“在這處也停不了幾日的,沿途不是常有停下的時候麽?偏偏在這裏,一離了岸,便是和在宮中沒什麽兩樣,只能待在船上。”喬錦笙說,又換了語氣道:“姐姐,你就答應我吧。”

喬蔓看着表妹露出近年來愈發難得一見的無邪模樣,有些無奈:“你呀……”

吩咐不過一句話的事罷了,可她沒想到,玉梨竟真的回話說:“奴婢聽聞,今日正是點花燈的日子。”

“點花燈?”喬蔓捏起荔枝的手停了停,倒是生出幾分趣味,于是追問道。

“像是拿紙紮成各樣燈籠,再帶到水邊放下。”玉梨努力回憶向自己解釋的人說出的話,再重複出來,“還要在上面放蠟燭和各樣貢品。”

“貢品?”喬蔓将剝好的荔枝塞入口中,睨了表妹一眼,道:“錦笙,還想去麽?”

後面的話自然是對表妹說的。

喬錦笙暗自吐了吐舌頭,心下自責尋的人怎麽那麽沒眼力見,貢品二字一出來就是要有參拜之事,再往深處想……

九公主只得撒嬌:“便是四處轉轉也是好的啊。”

想了想,又開始曉之以理:“今日姑姑和皇父定然是要與地方上的人談到很晚的,咱們出去轉一會兒就回來,打理好了姑姑就不會知道。若是過些時候,姐姐要出門,只得是大批人馬跟着了。”

“我為什麽要出門?”喬蔓心中一動。

“因為,”喬錦笙咬着下唇,半晌後方低聲道,“因為點花燈是求姻緣的。”

喬蔓一怔。

“那便……去吧。”她說。

在端陽郡主身側的玉梨聽到主子答應了,才放下心,連講述都更流暢了些。

九公主像是很用心啊,她想,一邊将聽到的事娓娓道來。

這樣的日子裏,便是女子都會上街去,在親手紮制的紙燈上寫上傾慕之人的名字,擺上簡單的貢品,再将蠟燭點燃放在其中。

等到花燈被投入水中,一點燭光與周圍的大片螢火混在一處,與星光交相輝映時,傾慕之人便會在遠方想起自己。

“要是沒有喜歡的人?”喬蔓問。

玉梨捏着袖角,猜測道:“許是……會寫些詩詞上去吧?”

喬錦笙卻說:“如果沒有喜歡的人,誰會去紮燈呢。”

接着,她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去紮一盞紙燈。

方法是和端陽府帶來的人中一個做雜役的小宮女學的,小宮女起先是受寵若驚,後面才想起九公主和花燈間的聯系,便驚出一身冷汗。

好在此時她已經領過賞錢,看着鼓鼓的荷包,小宮女又開心起來。

不過這樣的開心,還是不要有第二次比較好。

等從晚宴回來的兩人收拾好後,喬錦笙看着眼前的花燈,不自覺的擔心會不會在放蠟燭時燒到上面的紙頁。

坐在一邊的喬蔓垂下眼,手搭在表妹肩上,久久無言。

直到九公主開始挫敗的想幹脆用小宮女做的紙燈時,她才道:“寫上去吧。”

“姐姐?”喬錦笙錯愕。

“名字。”喬蔓自玉梨手中接過筆,又在遞向表妹時頓了頓。她擰着眉尖,竟是擡腕在紙燈側面一筆一劃的寫了起來。

喬錦笙想,自己怎麽突然變得想哭了。

只是等寫完一個“喬”字後,端陽郡主看着并不工整的字體,像是想到了什麽般嘆息道:“是錦笙紮的燈。”

喬錦笙眨了下眼。

“所以,剩下的字錦笙來寫吧。”喬蔓說,她的唇角甚至有淡淡的弧度,溫柔美好。

像雲端之月。

結果到最後,燈上也只有一個字。是玉梨說:“郡主的名字……被人看到了,怕是不太好的。”

有了這樣的插曲,連喬錦笙的心思都淡了些。不過念及将來的事情和對親手紮的紙燈的執念,在将蠟燭點起時,她還是不由得開心起來。

“姐姐,”她擡起頭,對喬蔓說,“姐姐有想起我嗎?”

“不是正看着錦笙麽。”喬蔓以袖掩唇,莞爾一笑。

“也對。”喬錦笙心滿意足。

燭火到底是沒有燒到紙燈,九公主小心翼翼的将手浸到水中,直到燈座平穩的浮在水上才松開手。

起身的一個瞬間,她在人群中見到了熟悉的影子。

是……二皇子?

喬錦笙眼皮一跳,二皇子居然也來了這裏?!

她定了定神,看向正在随水流飄去的大片花燈,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二皇子放下的那一盞。不過這已經夠了,她想,自己并不需要知道二哥寫的究竟是誰,說不定他根本一字未動。

“姐姐,”九公主擡起頭,“咱們回去吧,剛才碰了水,有些冷。”

☆、錦繡

下船一事到底被長公主聽了去,她問過女兒二人在岸上做了些什麽,喬蔓照實說了。長公主惦記着當日同樣下了船的數人,疑心之下細細看過女兒的神情,卻也不像夾雜了別的。

喬洛順了順思路,又問:“九公主一直和你在一起?”

喬蔓并不明白母親為什麽會這樣問,但還是回答:“是的。”想想,再補充道:“回到船上後我擔心着涼,教人煮過姜湯的。”

“該是這樣。”喬洛招了招手,喬蔓便乖順的走到她身邊,跪下來将頭靠在母親膝蓋上。燕國的長公主撫着女兒的發,說:“蔓兒小時候一直是畏寒的,等及笄後才好些。”

“是母親照顧的好呀。”喬蔓應道。

“嗯。”喬洛彎了彎唇,掩住眸中的情緒,“好啦,便好好的玩些日子罷。”

座船一路南下,沿途的船都被禁止入水。喬蔓知道這是為了安全,可心裏又忍不住的勾畫起船只交錯的的景象來。

“姐姐喜歡的話,下次停下時,咱們再折回去便是了。”喬錦笙笑盈盈道。

喬蔓點着表妹的眉心,說:“別鬧。”

燕帝膝下的九個女兒裏只剩下喬錦笙與八公主尚未指婚,後者又是被自己胞兄連累的哪怕解了禁足都不怎麽敢出門,如此一來九公主就是此次南巡唯一跟随的公主。

剩下的皇女是沒有帶來,不過景寧帝卻教驸馬們一同南下,言稱歷練。

其中大公主的驸馬家族正是出于江南,他是父親唯一的兒子,而其父早在數年前告老還鄉,在年初聽聞燕帝即将南巡,便将府邸很是整修一番,再遞話上京,只說願迎陛下來小住。

景寧帝念及登基前後,大驸馬家也算有從龍之功,倒是應了。

“大姐姐是哀子,到出宮前,與她親密的,惠妃算是一個。”

早在在喬錦笙十二歲時,決定了表妹教養方向的喬蔓便将諸皇嗣的出身告予她。彼時的喬錦笙一心想讓姐姐更喜歡自己些,很是下了功夫去記。

多年下來,對姐姐的喜歡只有更深,記憶也仿佛是銘刻在心裏。

“不過畢竟是出宮那麽久,在宮外大姐姐沒少和端陽府走動呢。”九公主說。

喬蔓捏起魚糧的動作頓了頓,側過頭去看表妹的神情。

表妹她……也是哀子啊。

她記得, 第052章 ,姐姐哥哥和父親都不會到冬園來的。”少女揉了揉自己的腳踝,再擡頭時已是淚眼朦胧,“好、好疼啊。”

二皇子:“……”

當日夜裏,有一人在二皇子房中直至天明。

“李家對庶女如何,與我有什麽關系,怎麽偏偏遇上了。”二皇子很頭疼。

“誰讓你說要在冬園的,”對方失笑,“之前那紙燈算一次,現在又是……船上也就罷了,若是這裏被人碰到,”說着說着便正經起來,“長公主哪兒多少人盯着你,現在不長點心,怕是有你悔的。”

“好不容易沒有女人在了,還不許我多親近些麽。”二皇子挑了挑唇,“好啦,歇息吧。”

“要我留在這兒?!”那人一驚。

“無妨的。”二皇子安撫,“明日早些起來,收拾齊整便是了。”

李府最深處的廂房裏,形同枯槁的女子拉住女兒的手,殷殷叮囑:“成敗就在此一舉。”

李清只是喃喃道:“可他,并不喜歡我啊。”

“喜歡?那有什麽用。”女子冷笑,剛想繼續說什麽時卻開始止不住的咳嗽。李清忙端來水,而她揮了揮手,示意不用。等好不容易緩些了,她才繼續道:“便是不成,清兒,你還能和娘親一樣在這園裏困上大半輩子麽?你明明也是他的孩子啊。聽娘親的,成了,以後就是順順當當的日子。哪怕不成,至多不過是學那八公主。”

李清嗚咽着應了。

女子又伸出手,将一樣東西塞至女兒袖中,而後問:“腳上的傷怎麽樣了?”

少女踩了踩地,說:“走起來有些疼。”

“能走就好。”女子道,“喏,明早就去二皇子哪兒道謝,把藥下下去,之後要做的我已和你說了多次……這藥拿到的不容易,明天啊,記得去早點兒。”

“去早點兒?”李清扶着女子躺好,再将被子蓋上。她見娘親沒有答話的意思,也不追問,自己默默的離去了。

“話教了,藥也給了?”喬錦笙又問了次。

玉香确定的答道:“教了,也給了。”不過還是不解罷了。

“不給藥,那女人就不會讓小姑娘過去。”九公主彎了彎眼,“我說的也沒錯啊,小姑娘能活的好好的,只要事情不是陰私了,她就不用死。”

玉香沒有應話。

“真該讓姐姐把你指給我。”喬錦笙瞥了她一眼,“二皇子幫李清尋了太醫,這事兒大家都知道了。只要讓李清遇見李家的人給她指路就好。唔,好在這兒不是在外面,守在二皇子房外的,是他的人多,還是李家的人多?”

“這是李清唯一的機會,她在二皇子面前表現的那麽好,奴婢看來,她明天也不會讓公主失望才是。”玉香屈了屈膝,“奴婢告退了。”

長夜早已過半,喬錦笙依舊合不上眼。她幹脆翻身坐起,再一遍遍看着床頭刻着的圖案。

“二哥一出事兒,先前拉攏的那些人,怕是就要來投了。”九公主擡手在那些圖案上描畫着,心中第一次為了除過表姐的人覺得難受。與那人交往多年,真下手去陷害,到底是會不忍的。

實在不行,救上一把……也可以吧?算是,償還這些年對自己的幫助。

到第二日,喬蔓起身的時候比尋常要晚一些。她揉了揉眉心,喚玉梨前來為自己梳洗更衣。

衣裳是近幾日新制的,按照長洛女子的樣式來,倒也稱得上新奇。

喬蔓還記得,驸馬妹妹李昭向自己說起時嬌怯的模樣,聲音本應是清亮的,可被她自己壓到讓人有些聽不出的地步,只道:“比起郡主的衣裳要短些,咱們這兒呀,女子大多是要去采蓮的。”

自己還打趣了句:“你也去過麽,采蓮?”

“那倒沒有。”李昭吐了吐舌頭,“父親不讓呢。”

“像是有什麽事啊。”喬蔓看着鏡中的自己,自醒時起,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不過身邊能問的人都是一早上都在等自己的,也問不出個什麽來。

待會兒去見母親吧,她暗自思量着。唔,不知道喬錦笙那邊如何。

等真的見到長公主時,喬蔓又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錯估了事情的嚴重性。

她行過禮後就被母親招至身邊,下人都退走了,兩人仍是先前長公主問話時的姿勢。她跪在母親旁邊枕着母親的膝蓋,便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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