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原來是他!

陸安迪是跟Raymond一起下山的。

在山腰的彎道,陸安迪看到了洛依口中那輛紅色法拉利恩佐,極度鮮豔的紅,彷佛魔鬼的披風,從視線中倏然而過。

搖下車窗,雷霆般震動的高速排氣聲浪呼嘯而去,數分鐘後仍不絕于耳。

“全中國不超過五臺的超級豪車,有什麽感覺?”

“感覺?沒感覺…….有錢人的世界我不懂。”

陸安迪其實想說,誰家旁邊有這樣一輛跑車也真倒黴,肯定不得安寧。

“我覺得有機會的話,你應該了解一下。”

陸安迪奇怪:“為什麽?”

“不懂有錢人的世界,怎麽為有錢人設計房子?”Raymond聳聳肩,“難道你不知道,鳳凰谷一號就是為真正的有錢人設計的嗎?”

就像紐約郊外的薩默頓莊園,耶魯大學墓穴般的骷髅會總部,哈佛那外表毫不起眼的鳳凰俱樂部?

那些對陸安迪來說,确實有些遙遠,她只在電影裏見過。

她的目标,她的理想,她最終的夢想,都沒有那麽遙遠。

那是另一個世界。

她問:“Raymond,你也是學建築的嗎?

Raymond畢竟沒有洛伊那麽冷,聊聊天還是可以的。

“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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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安迪誠實地說:“我覺得不是。”

Raymond頗有意思地扭頭看她:“為什麽?”

“只是感覺。”陸安迪想了想,“在建築師這個行業上,你和洛總監給人的感覺很不同,你們……似乎不是同一種氣質。”然後她又補充,“當然,洛總監和別的設計師也不同。”

Raymond像個日理萬機的總裁助理,有時他似乎比洛依更忙,而同為建築師,洛依與穆棱也是不同的。

她想象中優秀的建築師,大概就是像穆棱那樣,在專業問題上專注投入又嚴謹,對職業的熱愛由心而發,擁有寬泛而深刻的審美能力,卻在審慎克制的框架上展開理性的創造。

但是洛依不同,他的作品不多,但往往驚才絕豔,他的人,給人的感覺則更複雜,也更不可捉摸。

洛依對她說,如果你不曾站在三千米的高度自由俯瞰,你的心胸與見識就無法承載三百米高的大廈。

但陸安迪知道,能站在三千米的高度上自由俯瞰,所見一定不止大廈。

蒼鷹的視覺可以從三千米的高空俯視任何細小的獵物,當他站在懸崖迎風四顧,他的視野也一定容納了比建築更多的東西。

這是她心中強烈的直覺。

“你的感覺蠻準,但也不是那麽準。事實上,我在倫敦大學畢業,讀的确實就是建築,不過我更喜歡計算機和攝影……你剛剛也看到那些紅色的鷹了吧,它們發出一串尖嘯,差點将你吓倒,是因為那時它們正追着幾架攝影師遙控着的無人機,那些鷹們幾個回合就将它們全部打下了懸崖,場面真是精彩紛呈!”

陸安迪吓了一跳:“你的無人機也被打掉了?”

“當然不是!你掉到洛總監懷裏的時候,我就在你們兩百米範圍內工作,根本沒有被發現。”

被打落的那幾架,雖然已經是民用消費市場上的頂級機型,但比起他手上專門為軍事偵察用途設計的這一款還差得遠,尤其是強大的監測隐蔽性能和自動導航……當然了,這些陸安迪沒有必要知道。

“呃,話說,要不要我回去發一個角度絕好的截圖給你?”Raymond的笑容依然人畜無害,“洛總監和女孩子親密同框的機會可不多。”

“不用!”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激烈,陸安迪嘆了口氣,“……算了,沒用你就将所有有我的鏡頭删了吧。”

Raymond抿嘴笑了笑,沒有再說話。陸安迪略感尴尬,覺得需要轉移一下注意力。

這時汽車已經駛下山腳,林木依然郁蔥,但遠遠望去,地平線上已依稀可見密集的城市建築。

“對了,Raymond,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哦,什麽問題?”

“洛總監的辦公室裏……不,洛總監為什麽會用雲天美地的咖啡杯?”

“你問這個,是因為那套杯子是你做的嗎?”其實Raymond也一直很想知道,這會不會就是洛依對陸安迪另眼相看的原因?

雖然他一向認為,洛依肯特別照顧陸安迪,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穆棱。

“不,不是因為杯子……是因為雲天美地的設計者,一直是我投身建築設計的動力。”黃昏的山岚開始在山腳彌漫,陸安迪的眼中也浮起夜霧一般的色彩,“你知道嗎,我大學本來讀的并不是建築,而是會計。”

會計?

“我确實看不出來,穆棱說你對數字一點都不敏感!”

Raymond是真的很意外,他看過陸安迪畫的圖紙,所有數字全部用中文标示,因為用阿拉伯數字她會出錯!這一點,大概也只有穆棱能夠容忍吧。

“沒錯,是會計。因為從小到大,我媽媽告訴我女孩子最好有一份穩定文靜的工作,所以高考志願報了會計,而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有一種先天性的閱讀障礙,叫失讀症。”

陸安迪看着窗外不斷掠過的樹木,樹木與樹木之間的間距快速而規則地運動着,就像不斷向前延伸的命運。

也許在某個轉折的瞬間,你會看到一個不同的風景,然後被它指引,走上另外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大一暑假的時候,我兼職的陶藝店老板告訴我,有一個年輕的建築師找他手工制作一套咖啡杯作為樣品房的陳設,他要得很急,但是要求很高,我按圖紙的說明熬夜制作了模具,修改了幾次材質,聽說客人最終很滿意。”

“不過,因為那個建築師到店裏來的時間我都不上班,所以我始終沒有見過他……”

“後來,陶藝店老板給了我一份邀請函,原來那位建築師的作品叫雲天美地,是政府出資扶持的一個廉租房項目,邀請函上說,将邀請所有設計者來參觀項目的落成典禮。”

“因為在周末,所以那天我也去了,但我沒有參加什麽典禮,因為我一到那裏,就被那裏的房子迷住了!”

“它們建在郊區的半山坡上,雖然套內面積很小,但每一個戶型都有巧妙的分割與采光,建築的外形也充滿了視覺的獨特感,你絕對看不出這是廉租房……至少,我并沒有見過多少比它更特別又更順眼的房子。”

“一樓樣品房的布置也非常好,我看到了種着蔬菜的小院子,原木拼接的餐桌,休閑的咖啡杯和質樸的茶具,陽光直射入窗戶,植物的點綴從室內延展到室外,有些是自然生長的山花野草,使我想起大山深處的爛漫。”

“這是真正為有需要的人設計的房子,我想我一生的夢想,大概就是與我最愛的親人住在這樣一所小房子裏,上有雲天,下有美地。”

有人說過,每一顆心靈都在尋找一個栖息的地方,那樣一個小巧而溫馨的安身之所,大概就是她內心最大的向往吧。

“自從那一次後,我就立心要學習建築設計,希望有朝一日能建造出這樣的房子,正好我的學校有建築系,之前我還經常偷偷去旁聽他們的美術課,後來……經過了許多波折,我終于成功轉系,成為一名建築學專業的學生,直到今天……來到GH工作。”

這其中的艱辛與波折令人唏噓,但陸安迪不會說出來。

任何理想都需要努力和付出,今天能坐在GH上班的建築師,他們付出過的努力也不會少。

Raymond總算明白了些什麽:“所以其實你想知道,雲天美地的設計者到底是不是洛總監?”

陸安迪卻搖了搖頭:“不可能是洛總監。”

這斷言又讓Raymond意外:“你為什麽如此肯定?”

“因為我也搜索過那個項目的設計者,是一個工作室,我沒聽過那個工作室,網上也搜不到它的任何資料,應該是個沒有名氣的工作室,絕對不是GH這樣的大公司。”

一個廉租房項目,大概也給不起GH那跟名氣一樣傲視同業的昂貴設計費吧。

“哦,那我很好奇,你為什麽不直接問你的陶藝店老板?我想他應該留有客人的電話號碼吧。”

陸安迪支起手肘,将腦袋撐在窗邊:“确實有這樣想過,不過那時我又覺得,他是誰也許并不那麽重要,我對建築一竅不通,就讓他一直成為我的目标與理想,不也很好嗎?”

後來再去問,老板說,已經将電話删了,不過她也沒有太遺憾,如果她真的成為一名建築師,總有一天會知道對方的存在。

在GH驟然看到那個杯子,她也有過深切的激動與沖動,然而,她很快就清醒明白,洛伊終歸不可能是她要尋找的那個人。

Raymond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那你現在又為什麽要問?”

“因為無聊啊!你不覺得跟洛總監一起工作,壓迫感很大嗎?”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妥,“唉,你不要告訴他,我不是說你,我只是說我自己……”

陸安迪捧着腦袋,神情很是苦惱,“也許是因為差距實在太大,我時常搞不懂他在想什麽,他交待我的工作,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穆棱讓她做事,不一定會告訴她怎麽做,但一定會告訴她為什麽要做,但洛依不會。

好吧,聽音樂會看電影畫概念稿這些也就算了,這次一番折騰後又讓Raymond帶她到另外一個地方畫圖又是為什麽?

Raymond嘆了一口氣,他覺得陸安迪有時還真是心大:“那我現在到底要不要回答你的問題?”

“什麽問題?”陸安迪的思維終于又跳了回去,“呃……洛總監的杯子到底是哪裏來的,是別人送的嗎?”

或者老板私下把人家的設計賣給了別人?

或者雲天美地後來又做了這樣的杯子?

“洛總監就是雲天美地的設計者,你撞倒的那個杯子,就是你親手做的。”

陸安迪猛然扭頭,力道之大,幾乎要掙脫安全帶:“這不可能!”

“那時他剛從ETH畢業回國,雲天美地是他的處女作,一年後他才進入GH。”Raymond說,“你可以直接去問他,他一定不會否認。”

陸安迪突然雙手掩面。

初次見面的冒失,如閃電劃過夜空的驚豔,他帶她去包紮傷口,在天臺上指導她畫圖,給她繼續留在GH的機會,他帶她到鳳凰谷一號聽夢幻般的音樂會,将她帶到懸崖上,教導她用危險去體會距離和空間……那些點點滴滴如潮水湧上心頭,與她心底默默記念的某個影像怦然重合,一切仿佛有了另一種意義。

洛依竟然真的就是她多年的偶像與夢想!

他已經在她夢中活了許多年!伴随着她種種的艱難與挫折,掙紮與奮鬥,痛苦與甜蜜。

而當她真正見到他,她卻一直在告訴她自己,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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