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無欲則剛

穆棱并不是随便問問。

其實洛伊也做過保障住宅,比如那個建在市郊的雲天美,但洛伊比他聰明許多,做了一個從用戶到政府到開發商都滿意的方案。

能做到這樣很不容易,除了身為建築師的水平與實力,斡旋各方、協調各種條件的能力同樣重要,這一點,洛伊無疑也足夠出色。

無論哪一方面,洛伊都很出色。

比如最近鉑金館問題的善後,那位曾經的□□大佬,本來态度非常強硬,揚言只要補償不滿意,就要讓幾個GH的人短胳膊少腿,搞得一些膽子小的員工上下班都提心吊膽,也讓公司一些暗中等着看熱鬧的人興奮莫名。

可惜,那位嚣張的大佬現在卻表現得十分低調配合,連工程部跟進施工的同事都說他變得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在鉑金館一事上,GH确實是賠了一些錢,但在合理範圍內。

至于洛伊是如何擺平這位大佬,沒人知道。

陸安迪聽到洛依的名字,也是楞了一下,穆棱從不主動提起洛伊,也不過問洛伊交給她的工作,洛伊如果需要她,就會讓Raymond發郵件,換而言之,穆棱與洛伊之間,從不聯絡,也不照面。

大家在同一個公司上班,居然能像黃河與長江一樣滴水不犯,也着實不易。

“洛總監……”陸安迪誠實地說,“我不懂他。”

穆棱揚起眉毛:“哦?”

你敢評論那位得了普利茲獎的大師,卻說不懂洛依?

“洛總監有很平易近人的作品,”比如讓她念念在心的雲天美地,“但也有太多我不能理解的地方。”

比如讓她看電影,畫各種奇奇怪怪的建築風格,在私人別墅裏為公司項目制作價值不菲的高精模型,還有至今他交給她做的,與其說是工作,不如說是作業——沒有哪個實習生是做這樣的工作。

她想了想,又補充,“其實,我跟洛總監真的交流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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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實話,後來她又跟Raymond去過九間堂那間別墅幾次,都是全程對着鳳凰谷一號沙盤,根本沒有見到過洛依。

穆棱低頭看了她一眼:“你怕他?”

怕?倒是說不上,只是鴻溝過于巨大,她不止不懂他,那冰冷的氣場也是一種莫大的壓力。

她只好說:“如果非要這麽說……洛總監确不平易近人。”。”

這也是大實話,整個GH的人都知道。

“我倒是覺得,你們會相處得不錯。”穆棱不知何故說了這麽一句,陸安迪還沒來得及細想,他已快步向前,停車場就在面前。

副駕座上有一本書,陸安迪拿起來一看,霎時提起了精神:“啊,這不是伯恩瓊斯的畫集嗎,我剛好想找一本,穆先生,你能借我一星期嗎?”

這麽巧?

穆棱有些意外,笑了笑:“可以啊”。

林醫生交給他的時候說,卓霖鈴自殺前一直在看這本書,他甚至提到了陸安迪,說她們既然待在同一個地方,說不定這女孩能真正走近卓霖鈴。

緣分,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

臨下車,陸安迪終于忍不住問:“穆先生,你對洛總監又有什麽看法?”

“天賦能力眼界極高,是我見過最優秀的人,如果你學會與他相處,一定受益匪淺。”穆棱既不回避,對陸安迪的問題也不覺意外。

“那麽……我要怎麽與他相處?”

“專業與工作之內的事,你可以問,但要問有價值的問題。感情上,除非他想跟你談戀愛,否則不要對他有非分之想。”穆棱頓了頓,“就算有,也不要表現出來。”

他是個君子,不願意随便介入他人隐私,所以今天之前,他絕不會對陸安迪說這句話,但是因為這頓飯,因為卓霖鈴,他已經把她看作更親近的人。

“為什麽?”陸安迪臉上一熱,“他會覺得麻煩?他認為會幹擾工作?”

“他怎麽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什麽。”穆棱說,“建築師是一條漫長的修煉之路,對理想要孜孜以求,甚至要有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勇氣,但感情卻是無欲則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在洛依面前,你只需要努力證明你能做的,就夠了。”

感情有很多種,不僅僅是指愛情,如果你拿他當男神,當偶像,他就沒必要溫柔平等地對待你,之前當他助手的那個女孩,就犯了這樣的錯。

陸安迪默思數秒,輕輕說:“穆先生,我明白了。”

無欲,則剛啊……

第二天,被點撥過的陸安迪鼓起勇氣,第一次找洛依當面請教。

那間如君王般俯瞰整個陸家嘴的辦公室并沒有什麽變化,寫有“雲天美地”的咖啡杯也還擺在桌上,洛依那身銀灰色西裝無論何時都那麽耀眼,但這一次,他不是坐在辦公桌後,而是坐在會客休息的沙發上。

雙手抱在胸前,斜斜靠着沙發,比之平時冰山雪峰般的挺拔冷傲,這樣的姿态可說閑散。

但那雙優雅地交疊、近距離逼入視線的長腿,卻讓坐在旁邊的陸安迪感到壓迫感更甚。

有人明明靠身材顏值就可以征服世界,卻偏偏還擁有頂尖的才華,看到這樣的人,你真不知是該仰望,還是該絕望。

心裏默念“無欲則剛”四字,像學生上課一樣交叉雙手放在膝上,陸安迪終于淡定了些:“洛總監,我想請教一下,建築學的基本功到底是什麽?”

洛依的目光像鴻毛一樣掃過她的臉。

他雖然冷淡,但并不遲鈍,這段時間陸安迪有意無意地逃避與他溝通,他怎麽會感覺不到?

所以陸安迪突然敲門求教,不能說讓他沒有一絲意外

他冷冷地看着她的意思,就是問:為什麽突然上門?

陸安迪只好解釋:“這三個星期裏,我做了很多作業,每一樣都讓我感覺有所收獲,但又心裏更加沒底,我明明知道得多了些,卻又感覺更空……我想,我應該是缺乏某些最基礎但也最根本的東西。”

“我聽學樂器的同學說,音準與節奏是音樂的基本功,也聽畫畫的大神說過,光線與透視是造型的基本功,我覺得都很有道理,但建築的基本功是什麽?它似乎每樣都需要,但每樣都像空中樓閣,好像缺乏了某個根基,就永遠不能落在實處。”

就像所有的武功,都需要一種叫做“內力”的東西,一旦沒有,所有招式,都只是讓人心虛的花架子。

洛依擡眉微諷:“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

這話又冷又毒舌,将陸安迪狠狠地噎了一下。

她窘迫地閉口,臉頰漲紅,連正在電腦前忙着的Raymond都同情地擡頭看了一眼。

洛依卻變換了一個姿勢,侃侃地說:“所謂基本功,就是在了解其他知識之前必須掌握的東西,而且一旦掌握,其他問題都可以循序漸進、迎刃而解。對建築學來說,這樣東西當然不是抄圖,畫畫,在各種三維軟件上亂搞,更不是風格與概念這種東西。”

“那是什麽?”

洛依看到一抹粉紅出現在那張瓷白素淨的臉上,交握的雙手突然緊張,心裏就有一種微妙的感覺——陸安迪會窘迫,會臉紅,但從不試圖掩飾,這也算一種坦率。

“對你來說,最欠缺的基本功,是對空間尺度的敏感。”

其實這問題他曾經提過,在鳳凰谷一號那個一步淩空就萬劫不複的懸崖前。

想到那個懸崖,陸安迪就感覺自己的臉更熱,血液都向雙頰湧去,那個向她張開的懷抱,那一瞬間的溫度,無論她願不願意記得,都不可能忘記。

“那……我應該怎麽彌補?”

洛依并沒有一直盯着陸安迪的臉看,他已經轉過臉去,眼眸半垂,準備閉目養神,最近需要他費心的事情很多。

他的睫毛很長,當長睫掩去眸光,冷峻的臉就更加看不出表情:

“四十七樓有一間空置的辦公室,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不能使用測量工具,将那裏的尺寸估算給我,不管你什麽時候能做到。”

“我可以用步距嗎?”

“當然,你有手有腳啊。”

這是諷她沒有腦袋?

“我……還是繼續畫那些風格建築嗎?”

“我讓你畫過的,你都記得嗎?”

陸安迪遲疑一下,然後肯定回答:“記得!”

就算不是百分百記得,也有百分之□□十,畢竟抄過的紙都不止一籮筐。

“很好,那麽接下來,你要努力忘掉它們,而且以後我讓你所做的任何設計中,都不要出現與這些風格式樣相似的痕跡。”

陸安迪口瞪目呆,他讓她辛辛苦苦研究一番,要求她閉着眼睛都能畫出來,就是為了讓她不用?

她想問為什麽,但洛依只看了他一眼,就讓她按捺了說話的欲望。

“謝謝洛總監,那我不打擾了。”

陸安迪立刻起身,她知道洛伊耐性有限,能說這麽多已經不錯了,但走過他身邊,卻又聽到冷冷一句,“你問我的問題,你有問過穆棱嗎?”

“沒有。”

洛依眉毛揚起:“哦?”

“你和穆先生都很優秀,但你們又很不一樣,所以同樣的問題,我不會同時拿來問你們,這樣我既不尊重你,也不尊重穆先生,因為我只能選一樣。”

這理由居然讓他笑了一下,那種驚豔,陸安迪簡直不敢直視,立刻拉開門,像逃一樣匆匆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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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專欄連載文《你與我靈魂相伴的日子》,是一個有關程序員與人工智能的故事,文案:

頂尖程序員夏雨清,高功能阿斯伯格綜合症,智商高達168。

夏雨清寫了一個人工智能,叫小娃。小娃學會了自己寫程序,還超級賺錢,夏雨清很快成為富婆,但還是有點愁,因為她把小娃當崽崽,但人工智能不懂什麽是“愛”。

世界頂尖科技公司創始人“普羅米修斯”,因為想毀滅自己一手創造的元宇宙游戲“空境”,被合夥人謀殺,意識化為一串代碼逃到互聯網,陰差陽錯,進入夏雨清植入腦部的芯片,取出後被插入小娃的服務器。

夏雨清:“你是誰?小心我格式化你。”

普羅米修斯:“我是一個企業家,像鋼鐵俠,一個念頭可以改變世界。”

夏雨清:“小娃,把這串自戀的代碼擦除!”

普羅米修斯:“別別別,我有用——我可以教小娃做人!”

夏雨清:“……小娃,你怎麽想?”

小娃:“這樣我就有爹有媽啦,好耶!”

夏雨清:……

世界上最牛逼的科技大佬,最頂尖的程序員,最聰明的人工智能,“一家三口”湊在一起,會幹什麽?

賺錢?改變未來?掌握人類命運?走上人生巅峰??

原來最重要的是,世界因你的存在而有意義。

這是一個溫馨的軟科幻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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