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裸/體模特

陸安迪沒想到, 洛伊請的裸/模居然是個外國女孩,年輕标致,金發如絲, 脫了衣服,身材玲珑凹凸, 堪比維密超模。不, 應該說比維密超模更纖巧,也更柔和一些。

她的臉也有同樣特征, 換而言之,是個同時符合東西方審美的美人。

模特就站在一邊脫衣服,本該用來遮掩視線的布簾只是意思地拉了拉,形同虛設。真正第一次面對赤身裸體, 即便是美女, 陸安迪也有種不敢直視的感覺。

模特披上一條雪白的圍巾,踩着半貓步走到他們面前, 眼光卻看着正在低頭勾勒的洛伊。

打開了一粒鈕扣的緊身襯衣, 筆直的長褲,即使坐着,也顯出極好的身型, 銀色耳釘帶着一絲使人遐想的誘惑意味, 一張俊美的臉孔卻冷峻而禁欲。她為許多畫家、雕塑家、攝影師當過模特,但身材氣質長相都這麽完美的東方男人,哪個圈子都不多見。

這是一個能使女人瘋狂的男人。

“洛先生,你需要我做什麽?”

洛伊沒有擡頭。

“你的經紀人告訴你什麽?”

“做你要求的一切事情,不能主動誘惑你, 也不能被你誘惑,否則……我會失去以後所有工作。”模特輕輕咬了一下嘴唇, 幅度恰好地擺動了一下腰肢,雙峰若隐若現,“洛先生,我練過專業瑜伽,可以做難度很高的動作。”

陸安迪臉上一陣燥熱,她的英語不太好但也不太差,剛剛好能聽得懂,她還很純情,從來沒有見識過這麽高級又直接的調情!

洛伊擡起頭,精準度堪比經緯儀的目光掃過模特的五官和三圍:“你很專業?”

帶着金屬磁性的聲音似乎不帶任何情緒,但語速放慢的時候,卻有種異常誘人的性感。

提出那麽腦抽的要求,不用說,肯定是Raymond故意抹黑他的形象!

模特驕傲地挺了挺胸:“當然!”

她不是娼妓,她是職業模特,只為出得起價錢的主顧提供服務,按小時收費,但她從來不出賣身體,在小衆文藝圈裏有不錯的口碑——真真假假的男性藝術家們多數不在乎發乎情止乎禮的規矩,所以她反而要矜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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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忍不住試探一下,純粹是因為這個年輕俊美、外形出衆的男人太引起她的好奇。

洛伊從架上抽出一張畫紙,上面已經畫好各種姿勢,并且按順序标了序號。

“看清楚這些pose,按我是說的做。”他頓了頓,“還有,除非我要求,不要做任何多餘事情,包括聊天和說話,明白嗎?”

他的話一旦帶上冷意,瞳孔也是冷的,那種無形而壓迫的威懾力,立刻就使模特相信自己的經紀人所言确實非虛。

“我明白了。”

這個男人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廢話,就算是脫了衣服的美女。模特只能安慰自己說長成這樣又對女人不感興趣的男人,不是性冷淡就是個gay!

坐在旁邊的陸安迪,則用畫架擋着了大半張臉,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模特上了臺,果然專業,那種扭腰翹臀、側身斜卧,重心全在一只手肘上的姿勢,換了普通人根本堅持不了兩分鐘。

淡黃色的燈光從上方灑落,照得她全身峰巒起伏,皮膚像牛奶般絲滑柔和,每一分曲線都纖細合度,每一處轉折都妙不可言,陸安迪拿着筆,竟不知從何下手。

活色生香的□□畢竟與照片不同,多一個維度,視覺沖擊遠不止擴大一倍。

大腦接收的信息量突然暴增,竟讓她有短暫的混亂。

在這片混亂中,是靈感的火花四處洋溢,砰然濺射,卻又像絢爛的煙花一樣遽生遽滅,她被這美麗變幻的景象感動着,竭力想要描繪它的美,視線卻又始終無法聚焦,抓住其中倏然閃過的一朵。

就是不斷生起又缺失的那一朵,妨礙了她下筆。

ADHD最大的障礙大概在于,世界很美很快很絢麗,而她卻無法留得住。

因為靈感太快,她的注意力卻太慢。

甚至連對時間流逝的感覺,都會變得遲鈍起來,就像靈魂出竅,茫然無知。

洛伊一直看着她的臉,十分鐘後,他終于開口:

“發了這麽久呆,如果換個男模,是不是能讓你更容易興奮些?”

這句話真是夠歹毒了,損人還不帶一個露骨字眼,陸安迪簡直羞憤欲死,當下熱血上沖,可憐她還是個連男孩子的手都沒拖過的女孩子!

她放下筆:“洛總監,我見識少,男人女人對我來說都一樣陌生,如果你比較熟悉,可以為我示範一下嗎?”

她以為洛伊不會答應,但他看了她一眼,就伸手去拿筆。

她以為有潔癖的他會用鉛筆,沒想到他卻直接拿了炭條。

洛伊下筆肯定,速度很快,娴熟的程度令陸安迪驚訝,而且他根本不用橡皮泥紙巾擦筆這些輔助工具,而是直接用手指抹散碳粉,随手鋪設明暗。

一句話,他的手法很專業,水平也很專業,甚至比專業更高一些。

陸安迪又再次感覺悲從中來,有些人,好像天生做什麽都可以比人優秀,生來就站在頂尖,讓別的人望塵莫及,只能仰視嗟嘆。

“建築和人體其實沒有什麽不同,一樣是骨骼、肌肉、皮膚、裝飾的結合。如果你精通人體骨骼與力學,就很容易理解建築的結構;如果你習慣從體塊入手,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理解建築的空間。如果你真正懂得了這些,需要的只不過是一個思維變換的過程。”

“當然,如果你骨骼和體塊都不行,也還可以玩玩質材,這大概相當于肌肉,角度恰好能掩蓋弱點的話,有時也能整出個看起來不錯的作品。”

“但如果這三樣你都不行,那就真的只能止于想想外部裝飾,畫畫效果圖了。”

這一次他并沒有刻意諷刺,而是實事求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十歲開始接受嚴格的寫實訓練,堅持了差不多有十年時間,你第一次開始看伯裏曼的時候,我可能已經畫斷過幾十斤炭條。”

他第一次如此謙遜地總結,毫無尖刻張揚,“我做得比你好,只是因為我做得比你多。”

他曾經勤奮的程度,大概會超出陸安迪的想象。

畫完後,他把那根剩下一半的炭條遞給她。

“如果別人願意給你機會,就不要害怕嘗試,我讓你來這裏,不是想考你畫得怎樣,而是要你體會……兩者之間的聯系。”他突然停了一下,側頭思索,像是想到了什麽。

洛伊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地教導她,看到他修長的手指上沾滿黑色的炭粉,差點就要殃及他雪白的襯衣,陸安迪心頭竟有一剎感動。

但她很快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因為他跟着就毫無征兆地站起來,快步離開。

他是去洗手。

回來之後,洛伊就不再管她,而是換了一支機械鉛筆繼續自己的畫稿。間中除了讓模特變換姿勢與表情,他沒有再對陸安迪開口。

模特不愧專業,不僅姿态生動,而且情緒拿捏準确,表情語言堪比演員,清純的時候像天使,憂郁的時候全身都籠罩着令人心碎的頹廢,當被要求表現出“無性、禁欲”的時候,眼神中竟會透出一種淡淡的機械感。

看來價錢比普通模特貴十倍并不是沒有道理,至少在這一點上,Raymond倒是認真辦事,沒有坑他。

一個小時後,洛伊取出手機,給自己的鉛筆稿拍了照,發了封email,然後打了個電話。

陸安迪不知道他說了什麽,他說的不是英語,只聽到一片彈舌音。

簡短的溝通後,洛伊挂了電話繼續畫草稿,沉默多時的模特卻突然開口。

“洛先生,我能說幾句話嗎?”

洛伊似乎心情好了些:“說。”

“我叫蜜雪兒,洛先生,你的德語說得真好,我男朋友從小在漢諾威長大,你們的口音聽起來毫無分別!”模特贊了一句才問,“聽說洛先生在蘇黎世讀大學,是ETH的高材生?”

洛伊皺了皺眉。

“來這裏之前,我簽了一份肖像權授權書,上面有您的名字,因為好奇,就順便了解了一下。你知道,我在圈子裏也有些熟人朋友,大設計公司最年輕的設計總監,你的知名度并不低。”

蜜雪兒看他沒反應,繼續侃侃而談。

“我男朋友是個自由攝影師,樓下有間德國人開的手磨咖啡店,他經常在那裏消磨時間……非常巧,他也認識今天跟您一起喝咖啡的那位先生,一位很厲害的獨立策展人,發掘過不少星光熠熠的天才,我男朋友一直有個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自己的作品能被他看上!洛先生……您要參加今年慕尼黑的建築展?”

洛伊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

“洛先生,你會用我的肖像參加慕尼黑建築展嗎?”蜜雪兒充滿期待。

洛伊毫不客氣:“不會。你可以換第六號姿勢了。”

蜜雪兒噤聲。

第六號是一個背對畫者彎腰低頭抱膝、宛如子宮中的嬰兒一樣的姿勢,蜜雪兒識趣地轉過身去調整動作,不再說話。

這個男人剛剛對旁邊那個女孩子,大概已經算是超級耐心了吧!

陸安迪忽然有些同情這個模特,蜜雪兒看不到洛伊畫了些什麽,但她是看得到的。

一副副的骨架!

各種造型,充滿科技機械感的金屬骨骼!頭部倒是蠻寫實的,那是蜜雪兒的臉,生動的臉與使冷凝的金屬使畫面呈現一種奇詭的哲思,讓人想起科幻電影中的機械姬。

陸安迪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在說到“兩者的聯系”時,洛伊會突然停下來。

那側身斜卧、扭腰翹臀的金屬骨骼裏,包含着一座輪廓尖聳、結構繁複的哥特教堂,那彪悍密集的支撐結構——二十四條飛扶壁,剛好是由二十四條蜿蜒密集的肋骨組成。

絕妙的構思!

他要用這構思去參展。

兩個小時後,蜜雪兒準時從臺上下來,她的合約到此結束。

不過,她還是要最後努力一次。

穿好衣服,整理好頭發後,她才重新開始說話,這樣會顯得比較尊重正式。

“洛先生,我們以後還有合作的機會嗎?如果方便,你可不可以保留着我的聯系方式。”

洛伊的心情确實還算不錯,因為偶然靈感所至,他剛剛解決了一個本來需要費心的問題,但這也不意味着他會随便接受別人的名片。

尤其是女人。

“如果需要,我的助手會聯絡你的經紀人。”

“you are really a cool man!”蜜雪兒只好笑了笑,“很抱歉,其實我平時不會說這麽多話,紅坊就要拆遷了,藝術家們都會離開這裏……我有些傷感。”她最後說,“今天的工作很愉快,謝謝你們。”

她沒有去看他們畫了什麽,除了肖像權授權書,她還簽了作品保密協議,她甚至無權觀看他們的作品內容。

當蜜雪兒拿起風衣出去的時候,陸安迪卻叫住她:“請等一等!”

在蜜雪兒驚訝不解的眼光中,陸安迪跑去飲水機倒了一杯熱水,送到她手上,“外面風很大,喝點熱水再出去。”

天氣已經很涼,蜜雪兒卻赤身裸體躺了兩小時,重新穿上衣服前,陸安迪看到她先搓了搓手腳,真是……每一行都不容易。

“謝謝你,可愛的女孩兒。”熱水入喉,蜜雪兒美麗的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臨走時回頭看了一眼洛伊那冷峻的身影,提高聲音說,“我覺得你可以試着溫暖一下那位冷先生。”

陸安迪被這話吓了一跳,幸好開門時響亮的“哐啷”一聲,她裝着沒聽見,趕緊關上門,低頭收拾東西。

“你自己坐車回去。”

“好的。”

“今天算工作時間,我會讓Raymond補一天假給你。”

陸安迪感覺不到異常,這才敢擡頭看着他:“洛總監,其實不用麻煩補假給我的,反正……我星期六也沒有什麽事。”

她的想法是,她是花洛伊的時間來學東西的,怎麽還好意思當工作要假期。

更重要的是,她周末跟洛伊出來要補假,還得向穆棱解釋理由,這很麻煩。

洛伊挑了挑眉。

“哦,那星期天呢?”

給你假期你不要,你有時間休息嗎?

“星期天……我約了看ADHD的醫生。”陸安迪也沒想到還要用上星期天,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不過,如果您工作有安排,我可以和醫生商量推後時間的。”

林醫生主動約她,說這個星期要給她做一次全面複查,并且告訴她時間會比較長,可能需要一整天。

但她已經答應了洛伊不再在工作中吃藥,那麽複診結果怎樣,其實并沒多大分別吧。

洛伊卻說:“不需要,你星期一休息吧。”

既然陸安迪坦白了,他也不再難為她了,淡淡說,“走的時候,帶上這裏的鑰匙。”

他說得随意,陸安迪卻要用腦想一想,這是要她再來的意思?

“那另外一條鑰匙……要不要拆下來?”

這層的門鎖只有一個,而她手上的鑰匙卻有兩條。

洛伊擡了擡眸,像是考慮了一下,但也沒想多久:“另一條是三樓的門匙,你也拿着。”

這是三樓唯一一條門匙了,沒關系,讓她留着吧。

三樓有同樣的窗子,同樣的窗簾,他睡覺的時候,陸安迪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幫他拉上窗簾,其實他是知道的。在日光散淡的歐洲住了那麽久,他對光線的變化非常敏感,所以那一瞬間,他恰好睜開眼睛看到她。

忽然就覺得,心裏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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