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協力同心

半島從來不做自助餐, 據說原因有好幾個:第一,經營者認為,好的酒店不應讓客人在電梯裏聞到食物的味道;第二, 自助餐只是一頓大鍋飯,不可能滿足不同的客人對味道的高要求;第三, 自助餐在剛準備好的時候, 确實是一種視覺享受,但客人用餐之後的一片狼藉, 卻是不能忍受的。

一句話而言,半島不做自降逼格的事情。

所以能讓半島專門騰出一個小型自助餐廳的世嘉集團,背景就更加顯得不容小觑了。

餐廳裏雖然偶有招呼寒暄,但在揭開标底之前, 誰和誰都不适宜聊得太多, 所以大家還是像剛剛會議廳一樣,分組分團坐着。

GH的三人自然在同一桌上。

洛伊和原芊茉同一邊, 周越山在另一邊, 他的好朋友告訴過他,如果跟男性上司在外面坐一起,同行的還有年輕漂亮的女孩子, 千萬要讓女孩子坐在上司的身邊, 這是對上司起碼的尊重,性別反之亦然。

周越山不像他的好朋友那麽會擦鞋奉承,但就他個人感官來說,也覺得像洛伊這樣的男人,确實應該讓女孩子坐在他身邊, 好歹還能作為陪襯,正常男人跟他在一起, 容易相形見绌,被壓制得黯淡無光。

當然,适合與他坐在一起的男人也不是沒有,比如往常會跟他一起出現的助手Raymond,還有如果穆棱與他同框,相信也不相上下,至于自己,就算了吧……

周越山這麽胡思亂想,倒不是因為他有多無聊,而是因為緊張和壓抑,緊張是因為需要等待數個小時競标才有結果,壓抑是因為……

一個美女端着果汁踩着高跟鞋款款走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周先生,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周越山擡頭一看,連忙起身,“可以,當然可以!”然後第一時間介紹,“這位是世嘉廣場項目總監傅先生的助理沈璧珺小姐,沈小姐,這位是我們GH的設計總監洛先生。”

甲方項目大佬的助理要求拼桌,怎麽可能不可以,有心人求都求不來。

洛伊優雅而不著痕跡地放下手中刀叉,等她坐下,目無波瀾,“Cathy。”

他們認識,而且共事過。

“抱歉。”帶着微笑,目光斜斜看着他,像是提醒,“從三年前開始,我就不再用這個孩子氣的名字了,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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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主動矜持地劃出距離,卻又特別強調了“孩子氣”這個詞,來勾出過往的聯系。

洛伊也認真地看了她一眼,她确實變得成熟了,YSL米白色絲質襯衫,Proenza Schouler的藏藍色西裝外套,Tiffany鑽石小花胸針,窈窕幹練,眉梢斜掠時,魅力橫生。

三年前的她,就跟今天的陸安迪差不多,絕對買不起也hold不住這一身行頭,更不會用這種自信到張狂的眼光看他,于是他淡淡一笑,換了一個稱呼,“沈小姐。”

他的笑容,無論何時何地,任何場景與場合,都有同樣的殺傷力。

他的唇角一動,沈璧珺只覺眼前有一種冷瑩的白光璀璨盛開,又剎那而過,這種笑容,使人想到冰山上的雪,或是北歐夜幕下最冷的星辰,美到極點,卻是她不可望也不可及的東西。

越是孤傲美麗,就越是傷人至深。

就算她已經這麽努力擺脫過往,就算她覺得自己已經鳳凰涅槃,脫胎換骨。

這個人,依然用一個淡淡的笑容,就可以輕而易舉擊穿她!

不,那是從前的沈璧珺。

“洛先生,雖然不知道今天最後中标的會是哪一家,但世嘉和GH畢竟有過前期合作,我和周先生也愉快地溝通過幾次,但洛先生作為貴司設計總監,之前卻從來沒有出現過,我一直想問問,GH是看不上世嘉廣場這種小項目嗎?”

沈璧珺微微笑了笑,“還是作為大建築師的洛總監,看不上跟我們這種業餘人士打交道?”

她确實不專業,但再牛的建築師,見了甲方不也得低頭嗎?

這話顯然是重了,周越山臉上已經微微變色。

他再遲鈍也看出來了,沈璧珺來者不善。

她是沖着洛伊來的。

“GH的誠意,我相信世嘉和評委們都看得到,如果GH有幸得到這個項目,那麽以後我跟沈小姐交流的機會,就很多了。”

洛伊依然是那種淡淡的語氣,态度不算冷漠,但客氣肯定說不上,至多只算禮貌。

他的笑容很吝啬,尤其是對女人,就算挂着甲方身份的女人也一樣。

沈璧珺下意識的去咬嘴唇,但她用喝果汁掩飾了這個動作,目光在原芊茉身上一轉,看了看四周,忽然說:“我記得你帶了一個助手,但她好像沒有來吃飯,這樣我們就招待不周了。”

原芊茉是周越山的助手,她之前就見過,那個穿T恤牛仔褲,頭發紮着馬尾的女孩子才是洛伊的助手。

之所以對那個女孩特別留意,是因為她當年也是這樣的T恤牛仔褲。

洛伊淡淡說:“她還有工作。”

“你的助手都是這麽賣力替你工作嗎?”她又笑了笑,“當然了,那種初出茅廬的小女生,見到像你這樣的老板和上司,都只有賣命工作的份。”

洛伊挑了挑眉。

他的耐性一向不怎麽好。

如果感到被女人挑釁,他就一定不會忍着。

旁邊的原芊茉卻反應極快:“沈小姐,我看到調酒那邊師剛調好了雞尾酒,看起來不錯,如果你還想跟我們洛總監交流一下,我幫你拿一杯過來好嗎?”

她是提醒她,她的果汁已經見底了。

不速之客,不受歡迎。

“不用,謝謝。”沈璧珺起身而立,看了她一眼,然後深深看向洛伊,“洛總監,我很期待我們有再次合作的機會,晚宴再見。”這不留情面的拒絕讓她眼中有一道隐而不發的火焰,“你一定會來吧?”

“當然。”洛伊的身體向後傾了傾,瞳孔深邃幽冷,“替我問候傅先生,我一直感謝他當年對我的鞭策與幫助。”

沈璧珺臉色一變,扭身而去,“啪”的一聲,Proenza Schouler西裝裙角将她留在桌上的果汁杯掃到了地上。

回到行政套房,原芊茉走到櫃臺那臺Nespresso咖啡機前,打開一個精致的木盒,裏面一格格裝滿五顏六色的咖啡膠囊,扭頭說:“師傅,這裏沒有卡莎,我給你沖一杯阿佩奇歐吧,味道跟卡莎差不太多。”

跟着她很自然地問,“洛總監,您要哪一種口味?”

GH也有這種Nespresso咖啡機,茶水間、會客廳、幾乎每個獨立辦公室都有一臺,因為這種膠囊咖啡機沖一杯咖啡只需要一分鐘,十分方便快捷,口味也有二十種以上選擇,高溫蒸汽萃取的機器運作方式不但省時省力,也最大限度保留了各種咖啡豆的風味,實是高端office和酒店首選。

而與之配套的咖啡膠囊,GH是作為福利發放給員工,工作日平均一天兩杯,加班不限數量,品種随各人喜好,只要申請就有。

所以原芊茉對周越山的口味很熟悉。

但洛伊的辦公室,其實是不用這種膠囊咖啡機的,他喜歡手沖咖啡,用來自阿爾卑斯山脈地下三千尺的天然礦泉水。

不過既然全球那麽多酒店都用Nespresso,他也沒有理由不能喝,陸安迪第一天來公司時撞倒的那一杯,就是因為他辦公室裏的咖啡沖具被送去了清潔,他到茶水間裏用Nespresso沖的一杯。

如果不是因為那一杯沃魯托,和那個刻着“雲天美地”的杯子,他和陸安迪之間的關系,很可能不會是像現在這樣。

“沃魯托,謝謝。”Nespresso裏他只喝這種偏清淡的,因為濃度高的,口感跟手沖實在差得太遠。

“安迪,你呢?”

就像考慮吃飯一樣,原芊茉沒有忽略過陸安迪,她對上司,上司的上司,普通同事都一樣大方周到,不卑不亢。

陸安迪正在滿格工作狀态中,她實在太專注,太投入,好一會才意識到原芊茉在問她,揉了揉額頭,一臉懵逼:“啊?……我不怎麽喝咖啡的,不是很清楚——”

她沒有喝咖啡的習慣,穆棱也不喝,所以那些什麽卡莎羅瑪阿佩奇歐沃魯托的名稱她連聽都沒聽過。

洛伊卻淡淡說:“給她一杯芮斯崔朵低因,她需要提神。”

陸安迪低下頭默默繼續,這是說她不夠賣力,效率不夠嗎?

原芊茉心裏卻又湧起那種奇怪的感覺。

很少人喝芮斯崔朵低因,這種□□為濃烈提神卻不會讓對□□敏感的人失眠,所以專門為那些需求特別的人定制,酒店一般不會常規提供,但盒子裏卻有比其他品種更多的三顆。

房是洛伊訂的。

她想不到的是,洛伊竟會在這種細節上關心他的助手?

兩杯咖啡被端到套房另一邊的獨立客廳。

按下桃木書櫃上一個開關,一幅精致的雕花玻璃自動滑出,視線半通半透,隔音效果一流。

原芊茉被留在另一邊,按她自己的建議,正在幫助陸安迪把已經畫好的線稿掃描打印備份,都是純手繪,萬一上色的時候不小心把原稿上毀了呢?

真是個心細如發的姑娘。

周越山終于尴尬開口:“洛總監,剛才在餐廳……”

他在想該怎麽措詞才比較不直接,沈璧珺的出現不明緣由,但其中的狗血意味,瞎子都聞得到。

洛伊對上他的目光,完全知道他在腦補什麽:“你不用猜了,我在進GH之前,曾經開過一個工作室,沈璧珺是我的助手,傅蘊成是我第一個項目的甲方項目總監。”

助手?

周越山驚了一下,貌似洛伊的女助手都只有一種結果,如果再加上傅蘊成……真狗血了。

周越山繞不清楚這複雜的關系,也深知探究上司的私事不合适,但他實在很關心一件事:“會不會影響今天的評标?”

洛伊端起咖啡:“不會。”

周越山不知他為何如此篤定:“但我聽到有小道消息說,傅蘊成對沈璧珺……頗為器重。”

這是委婉的說法。

“誰器重都沒用,除非她是安世鎮的女人。”洛伊淡淡說,“我覺得你更應該關心你的方案是否比競争對手更有吸引力。”

似乎并沒有什麽洛伊不知道的事情。

周越山也冷靜下來:“你覺得呢?”

“下午還有四家,你有機會。”

周越山終于問出那句話,“是你的方案有機會,還是我的方案有機會?”

雖然對GH來說沒有分別,但對他來說,卻分別太大。

“你的。”洛伊直截了當回答,“我說了,我的方案不會參加競标。”

周越山的驚訝可以放下一籃雞蛋:“那你為什麽要做?”

你太閑嗎?

你不閑啊。

洛伊說:“因為我想要一個機會。”

周越山搖了搖頭:“我不明白。”

“你很快就會明白,周一就有結果了,也不急在這兩天不是嗎。”洛伊的語氣帶着某種安撫的意味,“你今天的表現不錯,方案也不錯,這就夠了。”

他又擡了擡眉,“但我想你真正的焦慮,并不在這個方案本身。”

周越山嘆了一口氣,他确實焦慮,但會明顯到別人一眼能看出來?

“你知道我在焦慮什麽?”

洛伊沒有正面回答,“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會給你最誠懇的建議。”

周越山起身走了幾步,又重新坐下。

下午兩點半就要講方案,中午一點半還在趕圖,還可以那麽淡定地處理下屬的情緒,這就是總監和設計師的差距。

周越山相信,洛伊說一就是一,他不需要敷衍誰。

“其實開始做這個方案的時候,我已經做了一個決定。”他決定說出實話,雖然對他來說,這不算一個從容的時機,但是洛伊的建議很有蠱惑力,“如果這個方案能中标實施,我會繼續留在GH,如果不能,我就辭職離開。”

“我知道。”洛伊并不意外,“風華地産剛剛組建了一個設計公司,一直到處挖人,之前GH過去了好幾個,其中就有你的好朋友張崇文。”

周越山有些吃驚,但也不是太吃驚。

洛伊所知道的,總是比他想象的更多一些。

“你是不是覺得,我并不在乎GH有沒有誰?”

周越山沒有說話。

不說話就是默認。

洛總監确實不在乎誰去誰留,至少沒有聽說他挽留過誰。

事實上,他想開誰就開誰,行政、人力資源、甚至總經理,都不能對他形成多少掣肘。

至于公司高層……抱歉,GH除了各個部門大佬和總經理,沒有其他高層。

至少普通員工沒有見過其他高層。

“我并不是不在乎,事實上,我比你想象的更在乎GH每一位設計師的成長與發展。”這冷酷的霸道總裁緩緩說,“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建築師很辛苦,想要眼前更高的薪水,更舒服壓力更低的環境,甚至想要轉換角色體會甲方頤指氣使的感覺,都無可厚非。但真正有追求的建築師,應該與客戶精誠合作,而不會選擇成為客戶的員工。”

顧客是上帝,但如果你足夠專業出色,上帝也會尊重你的想法。但當顧客成為雇主,你就很難再談獨立性了。

建築師在地産公司只有兩種出路,要麽努力成為項目管理人,轉換方向,淡化自身專業;要麽老老實實聽從指揮,成為更适合企業和老板需要的畫圖工。

但不管哪一樣,專業上的理想與追求,都到此為止。

建築系的招生分數那麽高,當初揣着優秀高考成績撲入這一行的,誰沒有過一顆成為下一個貝聿銘的火燙熱誠的心呢。

要說不甘,周越山也确實不甘,不然也不會一直不肯接過好朋友遞來的橄榄枝。

然而他還是要申辯一下,

“地産商中也有做得專業的。”

“有,但肯定不是風華。”洛伊毫不掩飾他的輕蔑,“GH出去的都是人才,就連周崇文都要當上副總監了,他沒有告訴你嗎?”

周越山這次是真的吃驚。

雖說是好朋友,但他對周崇文的底子實在太清楚了,周崇文跟洛伊……差得實在太遠。

如果周崇文也可以坐在跟洛伊一樣的位置,那間公司的實力可想而知。

“你相信他開出的條件,但并不了解你要去的地方。你對GH有什麽不滿意?”

他突然轉折,卻問得如此自然,周越山竟然不覺得有絲毫突兀。

“我算了一下我這兩年的業績,雖然沒有拖公司的後腿,但也沒為公司創造多少利潤。我在GH裏并不出色,尤其看着那些不斷湧現的新人,他們比我年輕,比我有精力,入行時間比我短,項目做得比我大,錢拿得比我多,職位比我高,我就覺得,我是不是已經不适合在這樣的公司待下去了。”

他不是對GH不滿意,而是對自己不滿意,然後他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是在說你。”

洛伊也很年輕。

但洛伊不一樣。

“就算你在說我,我也不在乎。”洛伊聳了聳肩,“反正我又不會把我的位置讓給你。”

“真是奇怪啊。”周越山認真地看了他一眼,這張臉确實俊美無匹,但表情變化卻極吝啬,“說實話,我以前沒覺得你這麽有幽默感。”

“那是因為以前你跟得我少。”洛大總監臉不改色,淡淡說,“如果你還有熱情,想做得更好,就堅持下去,別人怎麽樣不重要,你去到哪裏都逃避不了面對自己。”

他說得沒錯,周越山搓了搓手,放到臉上,又放下。

“謝謝你,也許我還需要些時間。”

“如果需要,我可以給你一段有薪假期,好好調整一下。GH雖然要求高,但并不是把每個員工都看作賺錢機器。”

他淡淡說着,仿佛可以代表GH的理念與立場,周越山發現自己竟然會被感動。

他擡起頭:“放假?萬一我中标了呢?”

萬一中标,跟着就要簽設計合同,開展工作,主創不可能放假休息。

“放心,就算你的方案真的中标,也不一定要馬上開工。”洛伊擡腕看了看時間,“耐心等等,我們要下去了。”

周越山默默起身,沒有異議。

這已經是洛總監第二次對他說這麽多話,他不能要求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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