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有些人說話拐彎抹角,只是因為他在自己的腦回路裏迷路了。

天疆靈脈,聖氣凜凜,沉睡其間,仿佛有無邊溫暖洗滌着肉|軀與心靈。

天地蝱,就是在這般令人落淚的祥和溫暖之中醒來。

落入靈脈之前所見的那兩人和弁襲君皆已不見蹤影,王蠸與後夔破開纏繞身體的厚厚繭殼,大腦一時空白,靜靜坐在靈脈之中,仰望上方。

後夔突然控制不住的嗚咽一聲:“王蠸,這到底是……”

王蠸伸手抱住她安撫道:“沒事,沒事,吾們這是脫胎換骨了。”

他們在苦境最髒亂差的惡濁境裏誕生,苦境的環境可不比天疆,那裏群魔亂舞,弱肉強食,兩條蟲能夠擺脫那般境地,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和努力,何曾體會過這種仿佛回到母親懷抱一般全然放松、安全的感覺。

就好像兩個底層混混享受了一遍富二代的童年一般。

沒錯,天疆的瑞獸成長期都是媽媽的好大兒,被靈脈和古曜保護着幸福成長。

……可是天地蝱現在已經完全不會酸啦。

在靈脈之外,感應到一股異常力量的天疆昆蟲紛紛從犄角旮旯爬出,湧向聖地。

正走在路上的玉雉衣察覺這種異動,有些奇怪。

天疆環境極好,自然不會缺少各類昆蟲。

可是眼下……

蝴蝶蜻蜓蜜蜂在空中成群結隊,螞蟻蚯蚓蝸牛在地上排排前進。

“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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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雉衣想起之前衆人忙于制止牧神發狂,好不容易安頓好牧神才發現弁襲君和天地蝱失蹤,忽然心念一動,吩咐常滴血前去觀察,他則照常前往議事殿,參加牧神恢複神智之後首場殿議。

大瘋大鬧一場的牧神從表面看上去似乎已經平靜不少,也沒有再提什麽“以黑制黑以惡制惡”的豪言壯語。

麟臺向牧神彙報,以鑿七竅為首的三名孽族已經逃入苦境;孔雀老者則愧疚的告知天地蝱與弁襲君失蹤的消息。

“嗯,孽族對吾天疆子民危害甚大,但既已逃出,天疆之外有蒼天佑護,諒他們短期之內無法回返,暫且不必理會。”牧神簡短表态,這才看向孔雀老者:“當初弁襲君是得到仙老你之力保才能進入天疆,如今他卻帶着天疆宿敵天地蝱一同失蹤,仙老,你打算如何彌補?”

“這……哎。”

孔雀老者聽懂了牧神的意思,這是向他施壓要求他交出兵權呢。

但他早前尋得失蹤多年的女兒,半生遺憾已了,如今再把持着孔雀大軍也無甚必要,于是俯首請罪:“弁襲君之事,是老臣失察,吾這便獻出孔雀王令。”

見孔雀老者奉上孔雀王令,三族之首心中說不出滋味,玉雉衣更是疑惑,牧神是真的恢複了嗎?

牧神徑直将孔雀王令收入囊中,并不在意三族的反應,下一步則吩咐道:“猊主,全面搜查天疆,吾不信弁襲君與天地蝱未留下一點蛛絲馬跡。”

“是。”

玉雉衣請示道:“牧神,關于森獄和苦境,您接下來有何打算?”

“閻王盜走古曜,森獄絕不可放過。至于苦境嘛……”牧神作沉吟狀:“如今天地蝱勢力已經瓦解,吾們不必再與道門沖突。”

玉雉衣聞言松了一口氣,卻也難免有些半信半疑,試探道:“那,恩公的婚禮,天疆是否需要派人前去致意?”

“……賦影然,她要成婚?”

“沒錯,今日一早便收到道真送來的請柬。”

“嗯……”牧神不動聲色,心底卻是隐隐翻湧着一股惡浪:“之前雖有誤會,但她到底幫了天疆,就請雉君代吾前去觀禮吧。”

“是。”

玉雉衣得令,便立刻動身出發。

他前腳剛剛離開,後腳常滴血就一臉惶恐的沖了進來:“報——牧、牧神,天地蝱,他們,他們……”

“啥?找到那兩條蟲了?!”劍鬼幾步邁到常滴血面前:“做什麽這副表情,怕什麽啊!”

常滴血一言難盡的催促道:“不是怕,是……哎,請牧神速速前去一觀!”

牧神表情一凜,抓着牧天九歌便化光而去。

一路疾馳至天疆聖山之外,只見無數昆蟲群聚,天地蝱兩臉虔誠跪在草叢中,念念有詞。

“感謝天疆,賜吾們重生。”

牧神&天疆衆人:???

王蠸看到匆匆趕來的天疆君臣,露出一個自認為和善的笑容:“牧神,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吾們現在是一家人啦!”

後夔則一邊“嘻嘻嘻”一邊轉圈:“沒錯,天疆從此四族鼎立,吾們謹代表蟲族向你問好哦~~~~”

“兩只臭蟲,胡說八道什麽啊?!”

劍鬼一言不合準備拔劍,王蠸趕緊轉過身背對劍拔弩張的衆人,一扭一扭顯擺自己背上新長出來的一對蝴蝶翅膀:“喂,看清楚,吾們可不是蟲了!”

牧神驚疑不定的看着雙蝱,果然他們皆化出了翅膀,王蠸的翅膀電光藍,後夔的翅膀熒光綠,而他們身上的邪氣已經消失殆盡。

“啊!”伐天虹詫異驚呼:“為何你們身上是天疆的氣息?!”

王蠸雙手合十擺出“阿彌陀佛”的手勢:“這是天疆恩賜,助吾們破繭成蝶啊!牧神,天意要吾們化敵人為親人,這難道不值得慶賀嗎?來,蟲族的子民,向天疆牧神致意!”

随着他一聲令下,現場的昆蟲狂飛亂舞。

那場面……三族一輩子都忘不了。

天地蝱揮舞着翅膀忘情跳起來,王蠸還不忘嚷嚷一句:“Misic!”

頓時《邁向前方》響徹天疆。

劍鬼&三族:“……”

至于牧神……牧神他覺得自己腦血管又要爆了。

葬天關密牢之內,閻王再度被封鎖功體幽禁于此。

之前,玄膑已在森獄衆皇子和大臣面前讓千玉屑宣讀由他起草代拟的閻王《罪己诏》,名正言順将閻王囚禁起來。

終于解除一個心腹大患,玄膑腳步前所未有的輕快。

“父王,再入囹圄的滋味如何?”玄膑直至此刻才稍稍顯露幾分壓抑已久的快意:“說起來,吾還要感謝你,若非你娶了蛻變黑後,招惹烏蘭狄月,恐怕吾也認不清你之全貌。”

“哈。”閻王不以為意,反倒是像閑聊一般:“膑兒,聽你語氣,難道已經說服玄同用摩羅天章殺死為父?”

“摩羅天章只是一層保障,如今,天羅子亦在吾掌控之中。”玄膑挑眉道:“毀掉天羅子,你便失去最後退路。閻王,你該有覺悟了。”

“不愧是韬光養晦的王長子,你做到這個程度,吾以你為榮。”

“收起你假惺惺的贊賞吧,”玄膑直奔主題:“事到如今,你最好認清事實,交出釋放森獄深層資源的方法。你應該很清楚,吾完全繼承你兇殘的本性,如今你之時代即将落幕,不如将這些資源交吾,創造新的霸業!”

“你如此心急,是想利用這些資源,去對付賦影然嗎?”閻王一言點破玄膑動機:“也是,在賦影然操弄之下,天疆、道門幾乎毫發無損,以森獄現狀,想要一統三界,難矣。”

“哼。”被揭破心思,玄膑冷哼道:“蛻變黑後兄妹三人尚在吾手上,只要利用得當,化被動為主動,也并非不可能。說吧,森獄深層資源,到底有何秘密?”

“玄膑,你還是不夠了解兵法。”

閻王避而不答,玄膑終現一絲惱意,冷語威脅:“看來必須毀掉天羅子,斷絕你之退路,你才肯服軟認輸。”

閻王呵呵道:“又怎樣呢?玄同對天羅子下得了手?”

“你……!”

“哈哈,呃……”

閻王正在得意大笑,玄膑催動木精靈之力借由他頸上枷鎖施以酷刑,一時疼痛襲來。

“你們皆已落吾掌中,最好別逞強。”玄膑臉色陰沉:“你好好考慮,吾會再來。”

玄膑離開後,閻王拭去唇邊血跡,緩緩平複氣息,自語道:“你确實有為王的資質,可惜你之對手是吾。至于天羅子……”

就在他沉吟之時,感應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

他的監牢與世隔絕,不聞外界聲響,但活了二十八世的敏銳,也足夠讓他察覺這點不尋常。

淡淡熏風,溫雅從容,緩緩邁入監牢的不是渥然玉質的森獄國相又是誰。

“真是意外。”閻王心中三分警惕,面上卻是坦然:“此時此刻,國相竟然會來看望吾這名舊主。”

“吾之舊主,确實在森獄,但……不是你,或者玄膑任何一人。”千玉屑語意半隐半露,随即轉移話題:“蛻變黑後三人越獄,此刻,外面有些混亂。”

“哦……”多年前的一絲懷疑被坐實,閻王低低笑了幾聲:“國相也是深藏不露。”

彼此都是老狐貍,只需言盡于此,千玉屑催動元功,解開閻王功體封鎖,随即迅速化光消失,遠去的語調幽幽渺渺:“閻王,請自便……”

“此等身法與氣息……嗯,過後再查證。”閻王擺脫枷鎖,施施然起身,踏出監牢:“現在,先取回屬于吾之力量!”

……

森獄大軍逼殺之下,逸冬清和魄如霜慌不擇路。

經過數日的恨怒欲絕,逸冬清終于冷靜下來,也終于找回一點隐忍的耐性。

趁蔔相機關前來探問烏蘭狄月消息之時,通過栅欄之間的空隙猝然發難将他制住,順利取得鑰匙,這才擺脫牢獄。

然而葬天關如今厲兵秣馬,他們兄妹三人甫出地牢便陷圍攻,密密麻麻的追兵四面八方,放眼望去竟是插翅難飛的絕望局面。

奔奔逃逃,他們竟無意間進入拘禁天羅子的監牢。

“是你……”

逸冬清神色複雜。

多年前,她便是與千玉屑合作運用玄鏡打造了困縛閻王的陣法,眼前這個困縛天羅子的陣法,對她而言并非難事。

在混雜了憤恨、忌憚、猶豫等等說不清的心思之下,她施術解開了天羅子的束縛。

天羅子平靜睜眼:“母親。”

“別叫吾母親!”逸冬清厲喝打斷,同時緩緩擡起右掌,沉冷道:“你是閻王備體,如果殺了你……”

“姐姐!”魄如霜一把拽住她:“不可節外生枝!不若與他聯手先殺出葬天關!”

天羅子坐着不動:“吾并未打算離開。”

“呵……怎麽,你是認命要乖乖做閻王備體了?吾豈會讓閻王如願?”逸冬清再次凝元聚力向天羅子拍去一掌:“死吧!”

“賤人!!!”

一聲暴喝,竟是閻王現身,惡相浮現,将猝不及防的逸冬清擊飛。

到了這個地步,逸冬清已放棄脫逃,惡向膽邊生:“小妹,兄長,與吾一同拿下閻王!”

無解之局,無奈之勢,魄如霜和楚狂師敵決意配合逸冬清,兄妹三人聯手圍攻閻王,然而一直隐藏實力的閻王此刻展示出驚人能為,身後三首雲蛟隐隐浮現,配合惡相,竟将三人逼得節節敗退,極招一出,沖在最前面試圖保護兄長姐姐的魄如霜當場重創!

“小妹!”

逸冬清肝膽欲裂。

“吾之容忍,讓你錯估吾之實力。”閻王飽提內元,語調盡是森冷:“想動天羅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眼看兇招即将再出,忽聞天羅子一聲:“住手!”

佛元凜凜,承載佛鄉力量的佛珠形成一道金色屏障,隔開了已無力再戰的逸冬清三人,也讓閻王一時不得再進。

“她要殺你,你卻護她?”閻王嗤笑:“佛鄉禿驢果然害人不淺,你這般不合時宜的慈悲,真是天真啊。”

“她對吾有恩。”天羅子淡淡道:“讓她們離開,吾與你做了斷。”

“哈……吾無所謂。”

閻王收手,冷眼旁觀,逸冬清淚眼模糊,與楚狂師敵一同攙扶着性命垂危的魄如霜,一邊警惕着,緩緩退離。

在他們即将逃出這間牢房之時,她聽到天羅子幽幽一聲:“母親,吾們從此,恩仇俱泯了。”

逸冬清腳步一個踉跄,定了定身,加快了步伐。

閻王涼薄的眼神從逸冬清背影上收回:“無關緊要之人已經離開,你要與吾如何了斷?”

天羅子緩緩褪下手上佛珠,語調空茫:“天羅子,只存在于說太歲生命之中。”

閻王捉準時機,一手穿透天羅子胸口,吸納他的所有血肉,狂放的大笑聲中,宣告着王者回歸!

葬天關忽然紅光沖天,這不祥的紅光讓疾奔道中的人影猝然停步。

“遲了嗎?”說太歲下意識松開了馬缰,一手按住胸口,抵抗那股爆發的劇痛:“吾……來遲了嗎?”

自當年南北內|亂,道真已是多年未有喜事。

今日道魁與道溟大婚,自然是天大喜事。

只是不久之前剛給道溟辦了葬禮,現在又給她辦婚禮,就很微妙。

現場賓客的心情也很微妙。

穿紅衣的賦影然更添幾分冷豔,只是婚禮流程看上去似乎哪裏不太對。

新娘子沒蓋頭,背着手站在元宗六象正殿;同樣一身紅衣的道魁被北宗同修們簇擁着,千般不舍萬分糾結的走到元宗六象門口。

“影……”雙方照面,習慣性的昵稱差點直接說出口,央千澈及時改口:“道溟。”

賦影然沉穩點頭:“道魁。”

然後衆人就看着賦影然向央千澈伸出手,央千澈無比自然的伸手與她交握,随後兩人一同邁入正殿,走到三清聖像面前。

賦影然沖式洞機遞過去一個眼神:“開始吧。”

衆賓客:“……”

……喂,是不是搞反了啊!!!

這是道魁娶道溟還是道溟娶道魁啊?!

式洞機看似沉穩莊重,實則內心毫無波動甚至莫得感情的開始朗讀賀文,告天地,告三清。

道門婚禮講究個簡單莊重,流程很快走完。

大概是為了給北宗留點面子,完成儀式後賦影然并未主動,央千澈上前與前來觀禮的各派勢力代表致謝。

佛鄉佛鑄,六弦之首,儒道頂峰,道玄冷別賦,登道岸掌門靈自靈,天疆雉君,論劍海主席,清香白蓮素還真,甚至森獄六皇子和八皇子都在列。

此等賓客陣容,換在其他場合絕對是修羅場配置,能讓衆人表面其樂融融,算是賦影然獨一份,可謂前無古人。

“感謝衆人撥冗前來參加儀式。”

央千澈致謝完畢之後,賦影然拍拍手,之前寄放在黑海的哈士奇嗷嗷叫着出現在賓客面前。

衆人正感納悶,卻聞賦影然表态道:“人情,就是有來有往。今日收到衆人心意,吾也該給出一點彩頭,讓大家都沾沾喜氣。”

“哦?”劍子憑直覺判斷她所說的“彩頭”絕不簡單,看熱鬧的心思頓時高漲:“不知好友準備了何種彩頭?”

賦影然露出少見的笑容,咬破指尖,在哈士奇額頭一點,解開封印束縛。

“去吧。”

頓時蠢萌蠢萌的二哈君體型膨脹,面目異變,似犬似貍,尖牙利爪,肋下展翅,張開血盆大口,一飛沖天——

“啊,那是……!”

代表天疆前來的玉雉衣面色大變。

賦影然則好整以暇繼續向衆賓客解釋:“昔日此妖突破苦境界封流竄至天疆作亂,吾一路追蹤,費了不少功夫方才将它擒下。這些年,它一直未曾進食,該是饑腸辘辘。”

素還真擡頭看了看,妖物疾飛之方向似是蕭山,心有所思,面上則配合的露出少許疑惑:“前輩,不知此妖是……?”

賦影然淡定揭曉答案:“天狗。”

前來觀禮的衆人懵逼地看着這一幕,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集體大駭。

……天狗吞月啊啊啊!!!!!!!!!

式洞機:“……”

式洞機他腿軟得一塌糊塗。

吸收備體力量,重回巅峰的閻王,在驅趕了玄膑勢力之後,施施然前往深邃古河。

通過讀取原腦記憶,他終于完全恢複,就現今局面陷入沉思。

“原本以為不動用六王之力便可收納三界,但天地蝱突然背叛,令吾功體受損不得不改變計劃,後來又被賦影然跟素還真算計……嗯,賦影然手中還握有森獄諸多秘密,必須快刀斬亂麻!”

他手指撚扨,釋放一抹綠色靈光。

随後,他返回葬天關,遙望遠方幽幽碧影黛色。

“吾最堅實的盟友,燹王……待你回歸彩綠險堪,雙王聯手,何懼一名賦影然?”閻王低語道:“至于千玉屑……哼,竟是赤王部屬,不過鬼方赤命……還不到時候。”

他獨自盤算偌久。

“取回備體,如今三陽同天,吾已不懼衰老。黑月與古曜盡在掌握之中,既可以黑月回歸控制森獄,也可以收回古曜震懾素還真,加上彩綠險堪……賦影然,你還有多少能耐應付六王開天呢?哈哈哈哈……”

閻王越想越覺得前景光明,得意道:“最後的贏家只有吾,只能是吾,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此時,一道龐然巨影掠空而過,閻王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巨大怪獸,張着血盆大口,一口咽下停留在蕭山之巅的黑月。

剩下的一串“哈哈哈”,頓時梗在了閻王胸口。

作者有話要說:

閻王的失敗,就是我的快樂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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