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客廳點燃的火一直蔓延到浴室也沒能熄滅。

又在次日一大早複燃。

濃濃的睡意模糊了現實和夢境的界限。

馮問藍迷迷糊糊,只能感受到身後男人的氣息。

融在一呼一吸間,如同置身大雪天的松木林,幹淨冷冽,又被燥熱的空氣擠進四肢百骸裏。

馮問藍皺着眉,小聲咕哝。

內容大概是:“背着我吃藥的騙子別毀我春/夢,麻溜兒滾出去,給年輕人讓位!”

埋在她頸窩的男人極輕地哼笑了一聲。

下一秒,一圈牙印落在她的肩頭,又狠又兇。

馮問藍疼醒了。

可是,直到一切結束,聽見浴室傳來水流聲,她才睜開眼,隔着浴室門用眼神罵人。

這次大意濕荊州的遭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慘烈。

她不敢再待下去,一瘸一拐地從首次過夜的主卧回到隔壁房間。

比起位于黃昏大道的別墅,孟斯禮更常住京山公館頂層這套大平層。

而在不需要履行夫妻義務的日子裏,馮問藍通常宅在自己的狗窩。

洗漱完,換好衣服,她準備回公寓拿害她吃盡苦頭的戒指,順便補補覺。

可剛走到玄關,按大門密碼的聲音忽然響起。

馮問藍擡頭。

門正好被拉開。

緊接着,外面傳來一道不算陌生的聲音,嗓門大得像是在喉嚨裏裝了個喇叭。

他罵罵咧咧道:“孟斯禮你個不孝子,回來也不說一聲,真是有了媳婦兒忘了娘……”

話音未落,他迎面撞上屋內的人。

四目相對的瞬間,馮問藍率先反應過來,禮貌問候:“婆婆好。”

“……”

這話沒有惡意,單純呼應那句“有了媳婦兒忘了娘”。

盡管打從第一次見面,孟斯禮的這位發小就特別不待見她,倒真有幾分惡婆婆的樣。

不過博晏并不領情。

他一臉嫌棄地連退兩步:“聲音啞成這樣,該不會得重感冒了吧。離我遠點,別傳染我。”

“?”

好純潔的一段發言。

馮問藍對他刮目相看,就算喉嚨痛也要問一句:“你該不會還是處吧?”

“……處你大爺!老子破處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

馮問藍認真想了想:“應該在家逗孫子。”

“……”

這回她有點惡意了。

博晏也聽了出來,卻沒計較,反倒笑了,換了副看好戲的表情,沖她身後閑閑道:“聽見沒,你媳婦兒想逗孫子了,你還不趕緊加把勁兒。”

伴随着這句颠倒是非的話,一道腳步聲踩着尾音,停在馮問藍的身後。

四周的光好像也暗了些。

馮問藍:“……”

她淡定回頭,用眼神向被牽扯進來的人傳遞信號——歡迎觀戰,謝絕參與。

然而對方似乎只是剛好路過。

被博晏叫住,他也不惱,掃了一眼過去,又垂眸回應另一道目光。

對視的剎那,馮問藍深深感受到了造物主的偏心。

這人昨晚吸她精氣了吧?

同樣是勞作一晚,她的黑眼圈都可以當巧克力醬蘸餅幹吃了。

可孟斯禮呢。

臉上全然不見疲憊和整整一夜的荒唐,眉眼依舊清貴矜重。

像一幅用天光勾勒的水墨畫,所有色彩被拿掉,他漂亮得自成一色。

光是站在那兒,就足以诠釋什麽叫“美不分性別”。

而不會看人眼色大概也是美人的特權——他并沒有安靜觀戰,清清淡淡的視線從她的身上轉向博晏,提前替她實現願望:“逗吧。”

博晏:“?”

馮問藍:“!”

沒聽錯的話,這話裏裏外外都透着“這是我剛認的孫子別客氣随便逗”的大氣。

瞧瞧。

這就是美人的格局。

馮問藍很有原則,立刻原諒孟斯禮早上的無恥行為。

而後,她轉回視線,慈愛地看着博晏:“乖孫孫,快叫奶奶。”

“……”

博晏黑一臉,剛想沖拆臺的男人比中指,身後的電梯門突然開了。

橫跨大半個城的周軻行在這時趕到。

見博晏定在門口不動,他過去推了一把:“幹嘛不進去,裏面有狗啊?”

博晏報複性造謠:“有對狗男女。”

“……我操?”

半途加入的周軻行成功被這話誤導,慈父落淚:“吾家有兒初長成啊,孟二這個性冷淡居然會亂搞男女關系了?!”

說完,他探頭往裏張望。

猝不及防撞見一雙陌生但又不完全陌生的眼睛。

周軻行:“……”

他反應過來,狠狠給了坑貨一拳,又換上沒有攻擊性的表情,和眼睛的主人打招呼:“诶,弟妹也在啊,好久不見。”

不同于就住樓下的博晏,馮問藍只在婚禮上見過周軻行。

後者态度客氣,她便也回了個友好的微笑,沒有計較那番“亂搞男女關系”的言論。

見狀,周軻行松了口氣,心想這個坑算是填上了。

至于另外一個天坑……

他拉上博晏墊背,一邊朝裏走,一邊哭唧唧:“孟二啊,爸的好大兒,你總算回來了!快讓爸爸好好抱抱!”

字字飽含父愛。

最後卻只換來孟斯禮的輕輕一瞥。

周軻行一怵。

他老實放下強抱未遂的雙臂,嘴上嚎得更起勁:“你說說你,出國這麽久,連通電話都不給我和博兒打,郵件也不回。不就是一個自愈合材料的項目嗎,至于這麽忙?平時休息你都幹嘛呢。”

最後一句純屬廢話。

博晏順嘴一答:“除了泡在實驗室,他這個性冷淡還能幹什麽。”

性冷淡本人倒不介意被反複內涵。

他神色散淡,現身說法:“還能亂搞男女關系。”

“……”

果然是天坑。

女娲補天都沒這麽難。

周軻行又給了坑貨一拳,用眼神狂罵他:再敢亂說話,下回直接一拳喂你嘴裏!

坑貨不服:你看天坑鳥你嗎!

周軻行:“?”

他轉回腦袋。

才發現孟斯禮早就調開視線,正好整以暇地望着那道往外溜的身影,耐心等到她推開門的前一秒,才緩緩開口。

“藍藍。”

聲音不高不低,不像在叫人,更像在叫一只趁主人聊天偷跑出去的小狗。

弄得馮問藍不知道該不該對號入座。

畢竟別人叫她“藍藍”通常是為了拉近距離。

可孟斯禮不是。

經他清冽的聲線一過濾,字間的親昵感被剝除,如同在泉水裏浸了浸。

不至于冷得刺骨,但也足夠讓人不寒而栗。

糾結半秒,馮問藍選擇當狗。

她挂上美人特供假笑,稍息立向後轉,問:“怎麽啦?”

走廊上,周軻行和博晏兩個大高個兒像堵牆似的,将她擋得七七八八。

一聽她的聲音,紛紛回頭。

原本擁擠的視野霎時撕開一道口。

孟斯禮的目光就這樣筆直落在她的身上。

和嗓音裏的冷淡不同,他整個人散發出的氣場并非拒人千裏。恰恰相反,他的唇角甚至翹起了好看的淺弧,提醒她:“你忘了吃早餐。”

畫面賞心悅目,看起來還挺溫馨。

馮問藍卻嗅出了一絲絲危險。

她知道,這是要她留下來吃飯的意思,并且不容悖逆,于是只能低頭耷腦地應:“哦……”

博晏看出她的不情願,立馬陰陽怪氣:“孟斯禮,你又怎麽着人家了,瞧瞧,連頓飯都不樂意和你吃。”

這回孟斯禮沒有剝奪馮姓當事人說話的權利——

他眉梢微挑,詢問般地看着門邊滿臉不情願的小姑娘,似乎也想聽聽其中原因,十分民主。

民主得馮問藍馬上以小狗之心度美人之腹。

明明平時完全不在意她,今天居然又是幫她對付博晏,又是留她吃飯……

八成是為了和她演恩愛夫妻的戲碼!

可之前的替身套餐裏也沒這項業務啊。

難道真像小道消息所說,傳說中的白月光會在近期回國訂婚,刺激到他了?

還挺可憐。

那她就姑且配合一下吧。

馮問藍立刻朝沉重的步伐裏注入靈魂。

腳步輕快地回到孟斯禮的身邊後,她對博晏嘆道:“哪裏是不樂意!是我本來打算去買我們禮禮最愛的海鮮粥,沒想到他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哎,這大概就是夫妻的默契吧。”

女孩臉上半是蜜糖半是傷的表情拿捏得恰到好處。

不同的人看了有不同的反應。

懂事的正在想怎麽捧場。

不懂事的則是想怎麽砸場。

只不過周軻行沒給博晏機會,一把将他拽到客廳,打算泡壺龍井給他降降火。

婚姻保衛戰取得階段性勝利。

馮問藍原地歡送倆人,而後挑着眉,回頭看孟斯禮,表情得意得像個護主有功的大将軍,等着聖上的獎賞。

可惜在孟斯禮眼裏,她頂多算汪汪隊隊長,正搖着尾巴讨食。

他垂下眼簾,轉身走向餐廳,語氣遺憾:“今天沒有你最愛的海鮮粥。”

“?”

居然連她最近的飲食習慣都摸清楚了?

準備工作也做得太足了吧!

馮問藍自愧不如,趕緊追上孟斯禮,想問問他喜歡什麽,卻對上周軻行老父親般欣慰的眼神。

裏面明晃晃寫着“吾家有兒再長成,孟二這個性冷淡居然會關心媳婦兒的喜好了”。

博晏緊随其後。

這回他收起戲谑,犀利的視線在恩愛夫妻之間來來回回,冷不防道:“孟斯禮,你這次提前回國該不會是想老婆了吧。”

原本孟斯禮不打算理會。

可身邊的小姑娘對逗孫子這項活動樂此不疲。

聽了博晏的話,她默默繞到裏側,小聲替他抱不平:“明知道我是個冒牌貨,還說這種話,擺明是在玷污你對白月光小姐的感情。你想否認就否認吧!”

乍一聽非常為他着想。

實則更像她着急撇清關系。

孟斯禮腳步一頓,改變想法了,回博晏:“不是。”

周軻行:“?”

博晏:“?”

馮問藍:“!”

她握拳,用眼神鼓勵孟斯禮——繼續否認吧!我承受得住!

孟斯禮眼瞳不經意地斂了一下。

掀眼看向博晏時,原本盤踞漆黑眸底的陰影化作零星無奈劃過。

他輕輕一嘆,如她所願,否認道:“是老婆想我了。”

馮問藍:“……???”

剛喝一口茶的周軻行:“噗——”

正好被噴一臉的博晏:“。”

他嗎的。

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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